街道两侧,大大小小赚“死人”钱的店铺安静林立。它们大多是灵克斯银行的衍生业务,少数是想来分一杯羹的大公司分店。这些店铺平时都处于半待业状态,但一旦有借债人走进果戈里街,它们都会神奇地同时苏醒过来!

    非营业时段,这些店铺也许是大型企业洗钱或避税的手段。通过高报营业成本,他们可以轻易将不干净的收入“洗白”,变为合法资产。

    笼罩新德市的阴影比地表深邃,也远比地表更加复杂。

    上流阶级暂且不论,普通中产若是甘愿碌碌无为,较尽分毫,的确能够平安活到五六十岁。

    但,又有多少人能经受得住霓虹灯的诱惑呢?

    “看来,抵抗诱惑是生活在新德市的必修课。我虽自认节俭,但偶尔会也冒出控制不住的消费欲。一个不小心,依旧可能让皮夹虚脱。”

    “唔,第二件事,或许是杜绝一切赌博心态。”

    瑞文抬起头,刚好看见贴在灵克斯银行门口的一张巨幅海报,上面印刷着纸牌,钞票与身材火辣的短裙女郎。

    《斯加维区五日三夜游,限时折扣!您的命运,掌握在您自己手中!》

    果然是这样......

    位于新德市西部的斯加维区被称为“娱乐,机遇与梦想之都”,简单来说,就是赌城。

    和昔时的拉斯维加斯一模一样!

    放贷的祭品银行必然会和这类高级娱乐场所存在合作关系。借款人抱着赢钱还贷,空手套白狼的心态把钱输个精光,银行既让青蚨回笼,又得到了对方的身家性命。

    哪怕真的有那么一两个把自己赎走的幸运儿又如何呢?这依旧是笔必赚的买卖!

    瑞文透过幽深的门洞,往银行内部看了一眼。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红色逆十字商标,周围遍布着由大小神秘符号组成的同心圆。

    那商标本身就是个神秘学标记!

    这就是灵克斯银行监视,约束借款人的方法!每个借款人在签下合约的时候,手背上都会被刺上逆十字标记,就像刚才的年轻人那样!

    幸运的是,我还没沦落到用命贷款的地步。就算一定要淌这浑水,我也应该站在公司方,日蚀综合公司的业务还没着落呢!

    哒。哒。哒。

    几个恍恍惚惚的“游魂”自大门口陆续走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从破烂到光鲜,手背上都有着逆十字刺青。

    到了门口,他们抬头看着那群青色的天空,双眼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幸福就在不远的拐角处!

    瑞文将目光投向过道墙壁上的一块活动数字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交易市值与今日贷款额度。

    “贷款不论信用,不论资产,今日额度为......四百三十二万六千烈洋?!”

    瑞文总算明白那名女店员口中的“零头”有多少了。

    尽管达不到天文数字的级别,但人命在新德市是真的金贵!

    只是,性命真的能这么明码标价?

    瑞文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会不会有团伙专门经营祭品中介生意?

    哪怕是提成或中间价,都能让他们赚翻了!

    “算了,这事暂时和我无关,反正我绝不会把日蚀综合变成什么祭品中介公司!”

    瑞文背着“黑猫”玛丽拐出了果戈里街,打算去街区转转,调查交通费用和房租。

    “我去!”

    他很快就发出了负面的感叹。

    “这里的服务费和交通费也太贵了吧?”

    食材和外带食品的价格都很实惠,有些甚至比地表更加便宜,但一旦涉及到服务和餐厅,花销就成倍上涨!火车和市中心的电车同样费用高昂,单程最低价为十烈洋,足为地表的两倍之高!

    “嘶......地底生存法则,尽量在家里做饭吃,偶尔买点快餐填肚子。出门少搭车,短途最好靠步行,要不然就买辆自行车。”

    瑞文逐渐发现,越是想省钱,自己为自己添加的约束就越多。可街上的麦西坎人们看起来却都是那么的自由快乐。

    穿制服的女学生们在精品橱窗前出神地盯着陶瓷旋转木马和一排排水晶项链,两眼发光。

    胖妇人为了半打鲜鸡蛋和杂货店店主争论,口沫横飞。

    一个小报童低头看着上百双脚踏过人行道上的一张十烈洋钞票,将它踏成路面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莱纳公司的租房中介所。再逛两个小时,没有发现,就回去休整商量。现在是几点来着?”

    瑞文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莱达机械表,发现它早就停了。

    嘶,忘了旧时制的手表需要手动拨针!

    奥贝伦的新时制是和地球世界一样的二十四小时制,而旧时制的晨昏表刻度为十二小时。理论上,这支旧表也能凑合着用,每天拨两次指针即可。

    可是拨针也太麻烦了点!一旦忘记,还得自己去找别人校对时间,那我要这块表有何用?

    瑞文泄气地抬起头,目光立刻被一块醒目的广告牌吸引了注意。

    “莱达手表!不论新旧,免费更换表盘表芯!别让时制成为您事业的绊脚石子!”

    广告牌旁边刚好是一家莱达钟表直售店,换表芯的人在门口排成了长队。

    “这正是我需要的啊!等等。”

    这里可是新德市,永远没有天上掉的馅饼!瑞文的脑海中一下浮现出了数种陷阱:捆绑销售,隐藏费用,虚假折扣......

    最野蛮的一种情况,商家在将自己的手表解体后坐地起价,以各种理由换新部件,收取各种各样的零件费!

    不。瑞文自己否认了这种可能。莱达是个大公司,这么做无异于自砸招牌!

    况且,真要发生这种情况,自己大可拿起零件,转身离开,然后将它们回溯到原本的样子。

    借助存在感屏障,他静悄悄地绕到了店里,仔细观察起了修表的流程。

    “唔,换是真的在帮人换,不看收据,也没有加收任何其他费用,只要确认了表链内侧雕刻的商标,马上就能换好表芯和对应的表盘......这人不会是托儿吧?”

    瑞文接连看了好几个来换表芯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也许,莱达公司想赚的并不是我们这些小百姓的钱,他们有更加长远的商业目标。时制更改后,他们手上应该有一批滞销的旧原料,这种优惠既能消灭无用库存,清理流水线,又能让大众知道他们已经转型,赚取更响亮的名声,达成有利无弊的双赢局面!”

    自己说服自己后,他放心地排到了队伍的末端,很快就轮到了中间靠前的位置。

    “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但逻辑上又说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身穿藏青制服的技工鼓捣自己用烈洋买来的二手表,又看了看水晶柜台中一排排金灿灿,银闪闪的新表,心中居然升起了一股无由来的罪恶感!

    自己的经济水平早就超越了从前,或许应该换掉这支光泽黯淡,布满划痕的旧表,弄一支更加符合身份的......

    停!不能被这种比较心理支配!

    瑞文环顾店铺,发现至少有十分之一的顾客屈服在了自身的愧疚之下,转身挑选起了新的腕表,而且,从衣装举止等微小特征上看,他们大都是在近期有过明显经济提升的消费者!

    “应该是些做对了投资决策的幸运儿。他们的衣袋里都有个厚厚的小本子,在排队时经常拿出来翻看,里面是一大堆算式和股票经纪人的电话号码,表情焦躁不安,生怕算错一步毁所有......投机也是赌博的一种啊!”

    “您的腕表已经焕然一新了,尊敬的先生!”() ()

    店员说着心口不一的赞美,伸手摸向柜台上的表盒,想把瑞文的旧表像新表一样装起来,却摸了个空,装表的盒子已经发完了。

    于是,她随意摸向水晶柜台,正好有名顾客买走了一支崭新的“牡蛎”式防水银表,拿走收据,直接戴在手上出了店门。

    没过多久,瑞文的表就躺在了小木盒中,被他揣进了兜里。

    “莱达公司也不担心别人利用他们的包装盒造假......也许是我的思想太狭隘了?”

    瑞文肩背“大黑猫”,漫步在层叠霓虹之下,忽然灵光一闪。

    “这个表盒......记得十来分钟前刚装过另一支表啊!”

    他连忙把自己的旧表从盒中取出,手掌用力伸开,尽可能地包住表盒整体,心念一动,丝线立刻自掌心喷涌而出。

    十五秒......他默默数着,放开了手,慢慢打开了印着指针和齿轮商标的盒子。

    一支全新的“牡蛎”银表静静地躺在了黑绒衬垫之中!

    真的能成!!

    瑞文立刻想起了被自己收起来的那块人皮网!那张网的大小足以包下一辆小车!

    “只要把值钱的物品放进一个足够大的箱子里,然后再拿出来,用‘愈合之触’把空箱整个回溯到几分钟前,里面的东西也会随之复制!”

    从前他也隐约萌生过这种想法,但那时异咒的使用还有限制,能够回溯的范围仅限于两个巴掌。

    而现在,所有的限制都消失了!

    第一样掠过瑞文脑海的事物不用多说,当然是烈日亲王的脑袋,大把大把的橘色钞票!这可是真正的钱生钱,无穷无尽!

    “唔......不过,钞票是有独立编码的。平时拿来忽悠商家可以,但要是同号钞票流入银行,有可能被查出问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紧接着,他想到了黄金和宝石。

    “这两种东西都没有烈洋的隐患!唯一的问题是我手头上没有。啊,但齐格飞先生和捷特说不定能帮上忙!这不算偷也不算抢,只是单纯地让好东西变多而已,不是吗?”

    ............

    “我建议你放弃这种念头。”

    捷特轻快地否定了瑞文的奇思妙想。

    “你知道为什么新德市痛恨神秘学吗?除了难以控制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滥用。”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用这种方法牟利没什么。但如果有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呢?上一个滥用神秘力量的麦西坎大公司早就在朗姆战争中灰飞烟灭了,打那以后,新德市就对这种投机倒把的行为采取零容忍态度。”

    “我对神秘学一窍不通,但我知道使用异咒必然会留下肉眼看不见的残留。有侦探专门识别追踪这些残留物,没人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有道理,瑞文泄气地想。

    他还记得在威奇托号时,自己用绘制了下位魔学符号的眼镜,看见了满屋子弗朗哥老先生的异咒残留。

    “想要看见异咒残留物,只需要最简单的神秘仪式,如果更改仪式语法,甚至还能精准锁定施咒者的身份!”

    “啧,实在太容易暴露了。”

    看来,还是只能偶尔用“愈合之触”占个小便宜。生意上的大手笔不能取巧。只要不贪心,节制使用,这种小伎俩依旧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方便,新手表就是很好的例子!

    “金,卡梅隆,换上你们的新表。”瑞文乐呵道。

    这一瞬间,他切实地感觉自己开裂的灵魂被生活中的小乐趣滋润了一点点。

    “你决定好住在哪了吗?”捷特开口询问。

    “阿尔伯克街上有些房子出租,虽然价格有些不美丽。你还得请一些家佣,至少要定期叫钟点工,这么大的地方清洁起来要累死你。”

    “不了......我更偏向于实惠的选择。”

    麦西坎的佣人有多贵,从餐馆和会所的服务费上就可见一斑!

    “既然这样,你可以选择新移民聚集的利普街区,那在麦西坎北面,与通往中部泰萨斯区的公路相邻。部分地表居民被区政府安排到了那一带。房屋租金较低,平均烈洋左右就能租到不错的单位,就是治安略差。我不建议你选择更加靠外的区域,尽管那里的房子更加便宜。”

    “为什么?”

    “那些边缘地带被我们称作‘诱饵区’,地底生物偶尔会从区域之间的薄弱点进攻,而那些居民就是拖住它们的诱饵。这不算什么区别对待,而是他们作为人类一份子的职责。”

    “随你怎么说。”瑞文感觉自己快对这类漂亮话免疫了。

    “另一个还不错的选择是清水河边的银铃镇,那位于城东,是片平价别墅区,我们小学郊游经常去那,风景优美,到处都能听见瀑布的淙淙声。房租在烈洋上下,属于中等偏低水平,但交通很差,不通火车,只有一条崎岖小路通向市区。噢,顺带一提,那里的河水是能直接饮用的,有人相信河水具备了各种各样神奇的功效。”

    “宁静的河边......”瑞文感觉自己现在缺的的确是一份安稳宁静,他短期内不想再被卷进什么生死攸关的大麻烦中去。尽管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太累了。

    啧,交通不好是个问题。自己还没有做好过隐居生活的准备,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每天在工作和居家间来回奔波劳碌,更加伤神。

    “嘿,兄弟!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的营业笑容哪去了?”捷特问道。

    “什么?”

    “你不笑了。之前你多少会装一装的。”

    “嘶,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瑞文试图弯起嘴角,却发现它们仿佛被缝上了一般,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他似乎再也笑不出来了。

    “喵呜!喵呜!”玛丽忽然大叫起来,一溜烟窜到门边,开始不停挠抓门板。

    “这门没装猫洞,因为我们本来压根没有养猫的计划。别抓,小猫咪,老妈会骂死我!”捷特起身准备去开门。

    “你想出去?外面有什么?”瑞文从没见过玛丽如此激动。

    玛丽嗖地一声从门缝里窜了出去,化作一道黑影冲向路对面。

    一名身穿群青色宽松长裙的太太正在石板人行道上悠闲地散步,身边的女佣推着一架罩着蕾丝罩的婴儿车。玛丽在婴儿床边焦急地打转,哭泣般嚎叫了起来。

    “抱歉,女士!”瑞文跟着跑了出去。

    “那是我的猫,她不咬人!”

    棕发太太斯文地摇了摇头,以很有教养的麦西坎文明人口音开口道:

    “没关系。我喜欢小动物。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就和我的小多罗莉丝一样。”

    “多罗莉丝......?”

    瑞文微微凑近婴儿车,在蕾丝罩下看见了一名皮肤白皙,健康而小巧的女婴,正在被褥中安稳地睡着。

    似乎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小女婴睁开了眼,在双目对上瑞文的一瞬间,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出人意料,她很喜欢您,先生!”娜美惊叹道。

    “她在满月聚会上一个劲地哭,我还以为她不待见所有人呢!”

    “咳咳!”黑兹太太清了清嗓子,让奶娘注意言辞。

    瑞文没有在乎奶娘的话,他的目光被小多罗莉丝的双眼深深吸引。

    婴孩的左眼是天蓝色的,就像多罗莉丝婆婆常年掩盖于赘皮之下的美丽眼睛,而右眼是一只猫儿的碧绿竖瞳,和玛丽的眼睛一样!

    “喵呜......!”

    玛丽显然也发现了小多罗莉丝和多罗莉丝婆婆有多么相像。

    不,早在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时,她就已经确定,这就是她所深爱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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