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听光哥说，葛叔一直招人呢？”
“说是要发扬师兄的遗志，把炼药这块儿做大做强。”
“真要对标太上阁啊......忙成这样了，还给你放假？”
“给他当了那么多年牛马，这点儿要求还敢不满足。”
童家姐弟仰在躺椅上，一边喝冷饮一边闲聊。
远处的沙滩熙来攘往，游客的喧嚣绵延不绝。
视线所及的前方，胡鑫和宋芸拉着家人，正干劲十足地堆着沙雕。童夫人则躲在遮阳伞下，与丈夫肩并肩轻声耳语，小腹已能看出明显的隆起，料是年内便会给家里再添新丁。
“在泠雨的时候，胡鑫跟宋芸就说，咱家保不齐得添人。”
“我早就撺掇他们再要一个，他们非说找着你以后再聊。”
“也不知道男孩儿女孩儿。”
“有你这弟弟了，想再要个妹妹。”
“呵......”
适逢年月底，海崖县暑意蒸腾，童奕聪很快喝完冷饮，却仍然感觉不够过瘾，便撇下童默然一个人去买奶茶。某一刻他路过某家店铺，偶然撞见穿着卡通工作服、正在生无可恋地贩售甜品的马落。
“你咋跟这儿呢？”
“被抓壮丁了......”
“谁？”
“还能有谁......”
马落瞧见熟人，起初先是愣了几秒，随后颇为无奈地倒起苦水。童奕聪细问才知，米罡在授勋仪式过后，带了些人回到老家海崖县，利用政府给的待遇搞了些营生，同时拿出大量时间参与公益行动。
“杨小暖今天跟民宿顶班，盛云茅恩正帮着施工呢。”
“施工？”
“离这儿不远，你瞅瞅去呗。”
“喔......”
马落没说太多废话，撕了张纸匆匆写了几笔，便抱起甜品再度投身工作。童奕聪捏起纸片，望着那行潦草的字迹，舌头下意识地咋了几下，过得半晌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
……
傍晚时分。
童奕聪没跟家人吃晚饭，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县城，循着马落提供的地址，抵达一条老街的深处。崭新的路灯下方，盛云和茅恩拎着工具，正对着一间小屋锤锤打打，蔡袅则站在旁边高声指挥。
“你们这......”
“翻修一下。”
干活的三人还没吭声，袁菲菲便即推门而出，跟童奕聪打了个招呼。童奕聪凑上前去，歪着脖子朝门里面探头，只见小屋被收拾得还算整洁，唯有放着旧电脑的木桌靠在墙角，落着一层很多年不曾打理的灰尘。
“吃饭了么？”袁菲菲开口问道。
“还没呢。”童奕聪拍了拍肚皮。
“正好，一起。”袁菲菲指了指街口。
“得嘞，走着。”童奕聪从善如流。
四男一女离开老街，寻到一家热闹的大排档，只见米罡早已占好位置，也提前点好了一大桌酒菜。跟米罡打招呼的功夫，童奕聪意外地瞧见了赵霜，当即难掩激动地冲了过去。
“霜哥！”
“小童！”
“你咋在这儿呢？”
“顺道儿过来一趟。”
授勋仪式之后，赵霜领了一份公差，带着康国已和凌飞全国各地跑。前些日子来半桥市，他得知米罡等人在附近，便挤了些时间见面小聚，此刻意外撞见了童奕聪，喜悦之情同样溢于言表。
“国已哥凌飞哥没跟着你？”
“跟老费在一块儿呢。”
“哈？费叔叔？”
“嗯，跟半桥市开了家武馆。”
“嘿，倒是如了他的愿了！”
“老费说上周碰见丁忆的，他跟......”
“赶紧坐吧，边吃边聊。”
米罡拿着玻璃瓶，朝塑料软杯里依次倒酒，末了面带浅笑地招呼了一声。夜晚的喧嚣之中，一众男女把酒言欢，至于昔时同伴们的近况消息，也在一次次推杯换盏之间完成了同步。
******
******
“您有啥计划嘛？”
“你家地盘儿，我们听你的。”
“得嘞，那我就做主了，第一站大沙漠！”
伊海舟攥住探险帽，扔向艳阳高照的天空，旋即一马当先发起冲锋。白勋见状也拉开拉链，将全套考古装备塞进行囊，随后足底生风地追了过去。望着绝尘而去的两道身影，丁忆露出略显无奈的笑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探险帽，挽住吉秀娟的胳膊慢悠悠地往前走。
视线尽头的地平线上，是南陆洲的滚滚黄沙。
******
******
“一路顺风。”
“你也保重。”
肖遥大笑着挥了挥拳，扭头爬上长长的软梯。
荀焱枫插着兜仰着脑袋，伫立在狂暴的气流之中。
一直到军机消失于碧空，才慢悠悠地走下半山腰。
等他来到柏油国道附近，只见窦涯已然在此等候。
“还重新入伍，他真不嫌累。”窦涯坐进主驾位，启动了轿车的引擎。
“跟着老首长，他巴不得呢。”荀焱枫坐进副驾驶，伸手拉紧安全带。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回家赋闲，歇个几年，然后再说。”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想法......”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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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你们幸福。”
林嘉扬起灿烂的笑容，送上最为真挚的祝福，随后从容地转身离开。直至走到长街的尽头，她的嘴角才落回原处，脸上泛起一闪即过的落寞，几秒钟后又化作前尘散尽的释然。
“喂！王胖子！有空嘛！”
“叫着李煜！晚上来一顿！陪老娘喝点儿！”
“海罗集市！北头的烧烤！今儿不醉不归！”
林嘉一改优雅的姿态，对着电话嚷嚷了一阵，落寞之意彻底烟消云散，随后哼着小曲拦下一辆出租车。长街的另一头，言鹳和怀络梅并肩而立，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遗憾不？”怀络梅捏着印有{镶金玫瑰}四个艺术字的贺卡，在言鹳耳朵旁边轻轻扇了几下。
“有啥可遗憾的。”言鹳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极为丝滑地夺回贺卡，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
“想法，没有？”
“已经过去了，能有啥想法。”
“一点，没有？”
“你想说什么？”
“还喜欢，就求我。”
“......啥玩意儿？”
“她当小，我可以考虑。”
“......歇菜吧，你就够我累的了，还再来一个......”
“换种说法。”
“......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乖。”
已是黄昏之末，斜阳吐出最后一口余晖，给万物涂上短暂的赤橙。年轻的男女手挽着手，隐入磐湾市的夜色中，视线尽头是宏伟的港口，一艘艘巨轮如大厦般矗立在码头边缘。
“咱要是晚两天到，你爸妈那边行么？”
“怎么？”
“我想走之前见见杨恭。”
“不见了，之前，不是说？”
“嗨，主要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像要远嫁。”
“什么形容......那把票改到后天？”
“好。”
******
******
“从现在起，您就是我金宫的名誉师范了。”
鲍庸满脸堆笑地迈步上前，递出代表名誉师范的玉佩。
对面的雷旦则激动难耐，如获至宝般地接住玉佩。
“恭喜雷师范。”叶天问行了个执剑礼。
“恭喜雷师范。”裘镇岳拱了拱手。
“嗯。”秦曦在高台上颔首致意。
“多谢！”
夙愿一朝达成，雷旦落得无以言表，直接躬身垂首拳掌相抵，对着太昊金宫一众高手行了个大礼。大厅的角落里，李暮雨和上官凝漪安静旁观，四目相顾之际也同样会心一笑。
……
当天下午，天火峰顶。
一间幽静的石室内。
桌上摆着三个茶碗，一老两少相对而坐。
跟几年以前如出一辙，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所以滕叔那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治？”
“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成本。”
“嘿，那敢情好......”
“毕竟没到小雨这程度。”
“......”
遥想年初，滕晟华硬抗潜伏者太白，被启明之主的替身重创。叶天问当时便做过检查，直言其虽然性命无虞，一身修为却不好恢复。水粼和上官禄田心存愧疚，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奈何始终收效甚微。
得知滕晟华恢复有望，上官凝漪刚扬起嘴角，扭头听到师父后半句话，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无奈。李暮雨作为当事人，情绪反倒更加平淡，见状笑着捏了捏女友的脸蛋。
“当时血赚好不好。”
“嗨，明白归明白......”
先前在圣宫之巅，李暮雨手刃潜伏者之王，自己却也落得修为尽失，从顶级御雷者变回一介凡人。灵能器官损毁之余，他的身体也受了影响，缓了很久才勉强恢复健康。
犹记得踏入圣宫前，面对夏琼的灵魂拷问，上官凝漪尚自看淡一切，做好了亲近之人死在眼前、乃至必要时自我了断的心理准备。如今时过境迁，她重新拥抱和平与安宁，内心也变得比当时更加敏感。
诚如李暮雨所言，考虑到敌我实力差距，如此结局已经算是血赚。上官凝漪明白个中道理，却也无法避免地心意难平，眼见男友比自己还要豁达，则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惋惜。
“上一代的萧长老，你们知道么？”秦曦没头没尾地说道。
“萧长老？”上官凝漪一脸懵圈，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张长老嘴里的小师弟？”李暮雨依稀有些印象。
“没错，就是我的小师叔，上辈人里面天赋最高的一个。”秦曦勾了勾右手食指，温热的茶水便飞离茶碗，化作一枚水球漂在半空中。“他年轻的时候，也毁过一次修为，也刚好是修罗初境。”
“哈？”上官凝漪露出意外的表情。
“修为越高，毁得越彻底，就越难以恢复。”秦曦将水球丢到远处，又给自己重新斟了碗茶。“小师叔跟小雨一样，也是修为直接归零。当时不少人说，他一辈子恢复无望，但是人家硬生生扶摇了，所以凡事往往也没那么绝对。”
“那要怎么......”
“这就不着急了。”
听了萧长老的往事，上官凝漪眼睛一亮。
正准备继续刨根问底，却被李暮雨拦住话头。
李暮雨非常明白，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无非是因为可能性低得离谱。便是真有天赐机缘，恐怕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花费足够多的精力与资源、乃至要倾注各方大佬的心血，所以这样的未来并不是他追求的未来。
上官凝漪很清楚，在尘埃落定的当下，李暮雨真正想要的，无非只是平凡的生活，长年闭关恢复修为并不在其计划之内。她稍一愣神便纳过闷来，于是两手一摊不再追问，随后顺势靠到男友身上。
“路在脚下，如何抉择，全凭自己。”
面对胸无大志的弟子，秦曦倒也没怒其不争，眉宇间反而透出一抹欣慰，似是对李暮雨相当满意。暖阳笼罩的石室内，一老两少举杯相对，未竟之言也随茶水一齐吞进腹中。
******
******
“下回去泠雨，能带上我么？”
“没问题，当然可以。”
“我想把她接回来。”
“......未必还找得着。”
“总得亲眼瞧瞧，真找不着了，我也认了。”
“......好。”
山岩湖畔。
唐威和林彤乐肩并肩，在濛濛细雨之中散步。
尽目所及之处，游人络绎不绝，一派熙来攘往。
两人却似恍然无觉，仿佛置身位面之外。
“之前追忆节不去扫墓，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都是在骗自己罢了。”林彤乐掀开兜帽，任凭雨水沾湿褐色发丝。“只要一天看不见铁证，就可以骗自己一天，幻想姐姐还活着。”
“......”唐威不知所语，唯有沉默以对。
“刚知道真相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难受。”林彤乐盯着地面，语气听不出太浓的哀伤。“慢慢日子长了，也没那么难受了，反而觉得挺幸运的，好歹还能够知道真相。不像大多数失踪者，不明不白就死了，什么都没留下。”
“......”唐威依旧沉默，脚底步伐放慢。
“不管是我，还是我父母，都非常感谢你。”林彤乐干脆停了下来，侧过身子望着唐威。“谢谢你保护过她，给了她最好的爱，她一定非常幸福。也谢谢你能告诉我们这些，给了我们能够悼念的回忆。”
“彤乐......”唐威也站定脚步，与林彤乐相对而立。
“然后，你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林彤乐双手插兜，声音里添了些莫名的意味。“你是愧疚也好，想要补偿也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应该心怀感激。以及......”
“什么？”
“......”
林彤乐忽闪着睫毛，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唇瓣反复开合了几次，却终究没能宣之于口，而唐威那边亦是如此。两人无言地彼此对视，过得片刻默契地错开目光，恢复肩并肩的姿势继续往前走。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距离近得无以复加。
两只相邻的手交替摆动，好几次都差点碰到一起。
可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来到湖畔的公交站，林彤乐一言不发地上车，临走之际还曾几度回眸。唐威目送女孩离开，只觉胸中有股难遣的闷气，正准备找个地方释放一下，扭头却见李暮雨靠在灯柱上。
“她明显有那意思，你咋没给个回应？”
“我不能拿她当替代品。”
“只是单纯的替代品么？”
“......”
“人的念头是很复杂的，不必追求绝对的纯粹。”李暮雨掏出一套煎饼，伸手塞进唐威怀里。“你对她有寄托，她又何尝不是，其实这样刚好。你真一点儿不惦记，她恐怕会更难接受。”
“那也不行，对不起彤欢，也对不起彤乐。”唐威倔强依旧。
“换位思考一下，你跟彤欢对调。她是独生女，你有个弟弟。”李暮雨也不上火，不疾不徐地循循善诱。“如果死的是你，如果你在天有灵，瞧见她平安回国了，还跟你弟看对眼儿了，可心里老感觉对不住你......”
李暮雨说到这里，便适时闭上嘴巴。
唐威听罢愣了半天，脸上表情几度变幻。
末了突然间睁大眼睛，仿佛蓦地明悟了什么。
三口两口将煎饼塞进嘴里，径直追向刚刚驶离的公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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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月是不是天天编排我。”
“净跟我抱怨了，说你一撂挑子，光练她自己了。”
“本身性子就懒散，倒也是难为她了。”
茂盛的田园里，摆着一张藤桌。
关云半仰在躺椅上，一边翻书一边喝茶。
白石桥则蹲在不远处，拿着个铲子摆弄花苗。
“跟旁边再盖间房子呗，我下回过来多住几天。”
“你一个院长，跟我这退休的看齐，合适么。”
“等委员会的处理下来，我也就该被免了。”
“你要再跑路了，姬月真该跳脚了。”
对于利用职务之便，给女友私送核心一事，白石桥当时被暂缓追责，继续以院长的身份主持全面工作。待到非常时期已过、各方尘埃落定之后，科学发展委员也一直黑不提白不提。
关云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之所以提上日程，必定是白石桥萌生退意，私底下主动沟通促成的结果。作为共事多年的伙伴，他很了解对方的性情，闻言便也付之一笑。
“回头卸任了，打算去哪儿？”
“先国内转转吧，然后去趟泠雨。”() ()
“把闺女接回来？”
“接回来吧，好歹有个念想。”
“估计你前脚安顿好了，那小子后脚就得来。”
“他要敢来，我拿笤帚给他扫出去。”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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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
小娃娃闭着眼睛，咿呀呀地叫不停。
小手扒着方思盈的衣服，脑袋使劲往母亲怀里拱。
“诶嘿！”
方思盈吃力地侧过身，着急忙慌地解开前襟，将儿子贴在自己胸前，略显笨拙地喂起了奶。至于旁边的聂宸渊，也跟大部分新手爸爸一样，正自手足无措地忙东忙西。
“手拖着屁股，脑袋这么放，脖子吃劲儿。”
柳琴走上前来，帮方思盈调整好姿势，又从床底下拿了个纸尿裤，一步一步地教聂宸渊如何使用。便在这个当口，卧室的门被推开，鲁山和鲁诗楠拎着一堆日用品满载而过。
“醒着呐~~~”
鲁诗楠丢下购物袋，急匆匆地洗了个手，便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开始摆弄小娃娃的脚丫。如今的她正在蹿个儿，外貌出落得青春靓丽，此时目不转睛盯着弟弟，脸上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宠溺，显然相当喜欢家里的新成员。
“想好名字了么？”鲁山开口问道。
“有几个备选，还没最后定。”聂宸渊如是说。
“让小诗参谋参谋？”柳琴提议道。
“好呀。”方思盈将一个本子递给鲁诗楠。
“我想想啊......”
鲁诗楠捏着下巴，逐个审视本子上的名字，斟酌着每一个字的意义，眼睛不时往弟弟身上瞄，像是在考虑契合度的问题。过得片刻功夫，她似乎终于有了主意，伸手点在纸面上的某一处。
“就这个吧！”
******
******
“这就是内小野种呗？”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你哪根儿葱啊？！教育起我来了？！”
望着一身端庄套裙、表情不冷不热的池嫣，以及另外那张棱角初现、酷似青春版林宏的脸孔，黄女士的心头燃起邪火，冷哼了一声便开始讥讽，被张函指责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丈夫在外包养情人、乃至育有私生子的丑事，一度搞得黄女士很难堪。如今时过境迁，她本以为事情早已过去，没成想在参加重要宴会的当口，这小野种和曾经的下人居然会来生事。
黄女士没见过林勇，却也知道事发之后，父亲曾派亲信去福利院施压，希望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麻烦。可一番折腾下来，却是池嫣收养了对方，并声称就算上街要饭也不拿黄家一分钱。
在黄女士看来，池嫣无非是故作清高，而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添堵，则正是其龌龊想法的真实体现。念及此处她一阵火大，若非顾及当前的场合，恐怕早就叫家臣给对面点颜色了。
“行啊你，之前还真没看出来。”黄女士虽然不敢轻易动手，但嘴上却没准备退让，直接叉起腰数落池嫣。“在我家的时候装得那么老实，结果肚子里这么多坏水儿呐！”
“夫人你想多了，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池嫣的语气不卑不亢，完全不受对方态度的影响。“然后不管如何，小勇都是你丈夫的骨肉。他背着你养人，你怎么生气都是天经地义，但没必要对孩子这么刻薄。”
“你还有脸说！他瞒着我偷人！你一清二楚！就偏不告诉我！”黄女士眼一瞪牙一龇，声调陡然提高八度。“负心汉都踏马死了！你还替他养这小野种！你是不是也跟丫有一腿？！”
“你再说一遍？！”
张函先前始终克制，闻言终于忍耐不住，就要往黄女士面前走，却被一名冲过来的男子推个趔趄。林勇听得池嫣被骂，原本已在爆发边缘，此时望见这个曾强闯福利院、对自己百般折辱的黄家家臣，直接脑子一热便要上去干架。
“嘁......”
那男子推开张函，扭脸见林勇冲向自己，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就准备把这刚刚开始成长、还远远不够强壮的男孩放倒。哪知下个瞬间，一只大手却从斜后方伸来，老虎钳般夹住了他的胳膊！
“嗯？！”
男子瞳仁骤缩，莫名感觉到巨大的危机，体表顷刻之间彤芒喷薄，浮现出完整的暗红灵纹脉络。他周身肌肉寸寸紧绷，用尽全部力气企图甩脱，可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哼......”
唐威铁青着脸，右手缓慢增加力道，将男子攥得哀嚎跪地，过得片刻漫不经心地飞起一脚。伴随着一声闷响，那名黄家家臣撞到树上，蜷着身子痛苦地呻吟起来，宛如一只煮到半熟的虾米。
“唐哥哥！李哥哥！”林勇怔了一下，兴奋地大叫起来。
“什么情况？”李暮雨走到池嫣旁边，面色不善地问道。
“？！”黄女士全程目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黄女士非常清楚，这名家臣是异能者，打十个普通人都不在话下。眼见对方被轻松掀翻，她禁不住冒出一层冷汗，待发现附近有人投来目光，也恍然意识到事态开始升级，心脏更是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情况即将失控之际，一辆豪车由远及近。
一个老头子推门而下，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
随后则有几名戴着黑墨镜、身强体壮的保镖鱼贯而出。
“爸！”
“嗯？”
黄女士仿佛看到救星，紧绷的脸登时舒展开来，犹如一块吸满水的海绵。那老头子却没理女儿，先是瞅了瞅倒地的家臣，又瞥了眼撸着袖子的唐威，抬起胳膊拦住准备动手的保镖。
“你就是林勇么？”
黄总独自走到女儿旁边，开始打量在场的其他人。
目光很快锁定了林勇，随即自说自话般发问。
还没等男孩给出回答，便又将视线转向池嫣。
“罢了，怎么说也是林宏的骨肉。”
“想要多少，提吧。”
“一百万？”
“两百万？”
“三百万？”
黄总乃首都土著，年轻时便小有名气，在东郊算是一号人物。如今他年过花甲，家中生意也日益兴隆，本次勉强蹭了个上流社会的边，受贵人的介绍来参加刘福寿董事长举办的宴会。
早在赴宴之前，黄总便私下打听过，这场宴会含金量极高，来宾包括首都政府官员、部分顶级财团的代表、社会各界的精英翘楚们，乃至某些共和国的大佬都会到场，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端社交局。
黄总对宴会相当重视，来之前便做足了功课，而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甚至还专门设计了几套预案。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早些年没能解决的问题，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变成麻烦。
对于赘婿的私生子，黄总不想有任何瓜葛，眼下却不愿节外生枝，便做好放血的觉悟等着对面狮子大开口。至于池嫣林勇等人，闻言则齐齐发出嗤笑，各自露出鄙夷的表情。
“我之前说过，我就算上街要饭，也不拿你们黄家一分钱。”池嫣依旧不卑不亢，语调始终平和淡定，却自有一股刚毅。“今天也不是冲着你们来的，是有熟人邀请我们聚聚。”
“邀请你们......”
面对这番严正表态，黄总的怀疑溢于言表，自忖一介普通小市民，怎么会被请到这种场合来，却又不愿跟池嫣掰扯太多，就在他寻思如何回应的当口，斜后方突然响起清脆的女声。
“池姐，怎么了？”
说话的是个容貌精致、身穿华丽衣裙的女人，胸前挂着一块棕榈水珀，看上去像极了鸟类的眼睛。她旁边的男人英俊帅气，生着双漂亮的桃花眼，鼻梁如山峰般挺拔。
「？！」
黄总一眼便认出，这位正是曾经遭遇绑架、还因此上过头条的刘家三少，也就是本次宴会的实际组织者。至于其旁边的女人，想必便是先前低调官宣、准备嫁到刘家的莫家千金。
眼见莫凤娇认识池嫣，黄总的心里咯噔一下，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就连黄女士都嗅出端倪，站在原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莫凤娇却没管这些，先朝李暮雨和唐威点点头，随后拽着刘建光走上前来。
“刘哥哥，莫姐姐。”林勇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啥情况？”刘建光摸摸林勇的头，扭脸望向李暮雨。
“这么回事儿......”李暮雨贴近刘建光，在对方耳畔念叨几句。
“呦呵......”
刘建光闻言眉毛一挑，眼神登时犀利了起来，随后扬起和善的笑容，一步步走向逐渐变了脸色、仿佛撞见鬼一样的黄家父女。至于旁边的刘家心腹，则熟练地开了瓶红酒，先是倒了小半杯出来，后将杯子跟瓶子一起递给三少爷。
“黄总，是吧？”
“刘......”
“来，初次见面，我先敬您。”
“刘公子......”
“咕嘟咕嘟......好了，该您了。”
“......”
“嗯？”
“......吨吨吨吨吨......呕......”
刘建光喝掉杯中红酒，随后将酒瓶递给黄总。
黄总落得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仰脖就灌。
最终呛得涕泪横流，扶着膝盖吐了满地。
“黄总，不要紧吧？”
“不要紧......呕......不要紧......”
“您咋还吐上了？是这酒不合胃口嘛？”
“酒量不行......呕......见笑了......”
“嗨，瞧这事儿闹的......咱俩都干了，就算认识了。”
“呃......”
“既然都认识了，就好好聊聊呗。”
“......”
……
“要不要再给他们家一点儿教训？”
“谢谢刘哥哥，这样就可以了，是我爸有错在先。”
宴会厅的一角，林勇举着鲜榨果汁，以水代酒郑重敬了一杯。
眼见男孩态度明确，刘建光便摆了摆手，表示事情就此翻篇。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张函气得不轻，仍旧骂骂咧咧。
“赶明儿小勇跟我学做生意，随便就能甩他黄家八条街。”刘建光给张函倒了杯酒，转而跟池嫣谋划起林勇的未来。“到时候自己闯出名堂，气死那帮恶心玩意儿。”
“谢谢刘先生的好意，但他有自己的志向。”池嫣将目光投向林勇。
“我早就想好了，毕业以后去{聚沙}，当一个公益工作者。”林勇已经成了半大小子，早些年的志向却毫无改变。“我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有很多善良的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种珍贵的善意，我希望传递下去。”
“好孩子。”刘建光轻轻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几人说话的功夫，米罡捧着玻璃杯走来，想跟闷头炫饭的李暮雨喝一口。不经意的一瞥间，她瞧见林勇那张略显稚嫩、却已初具棱角的帅气脸孔，椭圆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姐姐你好。”林勇不认识米罡，却也主动打了招呼。
“林勇，他们家的孩子。”李暮雨指了指池嫣张函。
“嗯？”米罡意外地眨眨眼。
“养子。”李暮雨又补了一句。
“你亲爹叫什么？”米罡试探性地发问。
“林宏。”林勇不明所以，却也据实以答。
“......这样啊。”米罡怔了片刻，意味深长地吐了口气。
“你认识我爸？”林勇读懂了米罡的表情，瞳孔登时地震。
“喔？！”李暮雨和唐威四目相对，几乎同时放下筷子。
“对，我认识林宏。”米罡微微颔首，开始娓娓道来。
按照米罡的说法，林宏曾被司马日天搭救，顺理成章地加入九天帮。在严酷环境的磨练下，这个原本有不少缺点、但本质并不坏的男人，逐渐融入失踪者的大家庭，成了有实力有担当的热血战士。
某次九天帮举家进城，路过西殿附近的时候，曾与天煞有过一面之缘。司马日天引以为傲的绝招，有史以来头一次失效，对大螳螂全无作用。多亏部分强者舍身硬抗，以自身为代价保护同伴，才将损失降到最低。
这其中便包括林宏。
“......”
听了米罡的话，空气一阵沉默。
李暮雨和唐威瞠目结舌。
刘建光的桃花眼瞪得滚圆。
池嫣和张函手挽手相顾无言。
林勇更是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可没等大人们开口安慰，他便迅速地恢复了镇定。
“唐哥哥，天煞是？”林勇拍了拍脸，将目光投向唐威。
“就是我们跟你讲过的螳螂妖。”唐威帮忙翻译了一下。
“那么强的怪物，倒是死得不冤。”林勇十指缓缓握紧。
“他是真正的勇士，为了救人才死的。”米罡如此定性。
“......”
林勇没再回话，攥着拳头站在那里，视线垂向脚下的地板，表情平静得瞧不出任何情绪。池嫣和张函看得心疼，正默默盘算着如何开解，却见男孩不知为何突然扬起嘴角，原本低垂的目光也投在李暮雨身上。
“所以我爸真被英雄救了？”
“......倒是没错。”
“真的跟着英雄英勇作战？”
“......嗯。”
“真能一剑砍了大蜥蜴？”
“都能跟螳螂妖过招，裂脊兽就......”
“呵......”
没等李暮雨说完，林勇便笑着哭了起来，泪水自眼角滑落面颊，被灯光照耀得晶莹剔透。男孩的表情稍显复杂，既有源于怀念的苦涩，亦有种思绪通达后的释然，末了转身望向窗外的北天，将掌心叩在前颈的正下方。
分明是属于青藤的礼节。
是对遮风挡雨者的尊崇。
是对舍生忘死者的敬意。
此刻则更添一抹别样的意味。
******
******
“算是适应新环境了吧。”
“看样子应该没啥问题。”
望着拉好书包拉链、把头发绑成马尾辫、跟同学并肩走进校门的吴梦语，远处的李暮雨和屈贡四目相顾，悄默声离开了赤峡市第一中学。两人一前一后，挤出送孩子上学的人潮，直至走到偏僻的地方才开始聊天。
“都把人家爹送进去了，你就行行好饶了她吧。”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点儿出息么......”
“哈......牵连了无辜的孩子，后不后悔？”
“后悔个蛋，她爹又不无辜，不然我找谁报仇去。”
“差点儿忘了，你犯起浑来六亲不认，当我没说。”
吴运鲲被捕后，单位本着组织关怀的原则，打算继续给其家人提供保障。至于吴夫人那边，却婉拒了这份好意，主动退掉了安治部的宿舍，辞了工作带着女儿回到老家赤峡市。
新学期开始之前，吴梦语便办了转学手续，眼下正跟姥爷姥姥一起生活。远离了曾经的是非之地，她成功躲过了风口浪尖，只是基于父亲的所作所为，相关影响恐怕绝非三年五载便能消除。
“她跟林勇差不多大吧？”
“嗯，跟小诗也没差两岁。”
“同样是受失踪案影响，命运也是大不相同啊......”
“过去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但他们未来的路还很长。”
李暮雨本次身负公差，当天下午便要回首都，这回刚巧路过赤峡市，也只是顺道来看看吴梦语的情况。屈贡横竖也没急事，便陪对方前往车站，路上随口念叨近期的见闻。
“我碰见项良了。”
“嗯？啥时候？”
“就上个月出差的时候，跟我说有空想见你。”
“拉倒吧，我这会儿可不想见他。”
“都多长时间了，还觉得别扭呢？”
“主要我现在修为尽失，我怕他打我。”
“那你就不怕我打你？”
“哥，饶我一命，我给你跪了。”
“呵......”
两人来到分岔路口，车站已是近在眼前。
屈贡作势抬起胳膊，轻轻拍了李暮雨一巴掌，旋即头也不回地走向左边。望着那远去的高大背影，李暮雨露出浅浅的笑容，转身向右朝背后挥挥手，登上停在站台前的公交车。
“说是要发扬师兄的遗志，把炼药这块儿做大做强。”
“真要对标太上阁啊......忙成这样了，还给你放假？”
“给他当了那么多年牛马，这点儿要求还敢不满足。”
童家姐弟仰在躺椅上，一边喝冷饮一边闲聊。
远处的沙滩熙来攘往，游客的喧嚣绵延不绝。
视线所及的前方，胡鑫和宋芸拉着家人，正干劲十足地堆着沙雕。童夫人则躲在遮阳伞下，与丈夫肩并肩轻声耳语，小腹已能看出明显的隆起，料是年内便会给家里再添新丁。
“在泠雨的时候，胡鑫跟宋芸就说，咱家保不齐得添人。”
“我早就撺掇他们再要一个，他们非说找着你以后再聊。”
“也不知道男孩儿女孩儿。”
“有你这弟弟了，想再要个妹妹。”
“呵......”
适逢年月底，海崖县暑意蒸腾，童奕聪很快喝完冷饮，却仍然感觉不够过瘾，便撇下童默然一个人去买奶茶。某一刻他路过某家店铺，偶然撞见穿着卡通工作服、正在生无可恋地贩售甜品的马落。
“你咋跟这儿呢？”
“被抓壮丁了......”
“谁？”
“还能有谁......”
马落瞧见熟人，起初先是愣了几秒，随后颇为无奈地倒起苦水。童奕聪细问才知，米罡在授勋仪式过后，带了些人回到老家海崖县，利用政府给的待遇搞了些营生，同时拿出大量时间参与公益行动。
“杨小暖今天跟民宿顶班，盛云茅恩正帮着施工呢。”
“施工？”
“离这儿不远，你瞅瞅去呗。”
“喔......”
马落没说太多废话，撕了张纸匆匆写了几笔，便抱起甜品再度投身工作。童奕聪捏起纸片，望着那行潦草的字迹，舌头下意识地咋了几下，过得半晌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
……
傍晚时分。
童奕聪没跟家人吃晚饭，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县城，循着马落提供的地址，抵达一条老街的深处。崭新的路灯下方，盛云和茅恩拎着工具，正对着一间小屋锤锤打打，蔡袅则站在旁边高声指挥。
“你们这......”
“翻修一下。”
干活的三人还没吭声，袁菲菲便即推门而出，跟童奕聪打了个招呼。童奕聪凑上前去，歪着脖子朝门里面探头，只见小屋被收拾得还算整洁，唯有放着旧电脑的木桌靠在墙角，落着一层很多年不曾打理的灰尘。
“吃饭了么？”袁菲菲开口问道。
“还没呢。”童奕聪拍了拍肚皮。
“正好，一起。”袁菲菲指了指街口。
“得嘞，走着。”童奕聪从善如流。
四男一女离开老街，寻到一家热闹的大排档，只见米罡早已占好位置，也提前点好了一大桌酒菜。跟米罡打招呼的功夫，童奕聪意外地瞧见了赵霜，当即难掩激动地冲了过去。
“霜哥！”
“小童！”
“你咋在这儿呢？”
“顺道儿过来一趟。”
授勋仪式之后，赵霜领了一份公差，带着康国已和凌飞全国各地跑。前些日子来半桥市，他得知米罡等人在附近，便挤了些时间见面小聚，此刻意外撞见了童奕聪，喜悦之情同样溢于言表。
“国已哥凌飞哥没跟着你？”
“跟老费在一块儿呢。”
“哈？费叔叔？”
“嗯，跟半桥市开了家武馆。”
“嘿，倒是如了他的愿了！”
“老费说上周碰见丁忆的，他跟......”
“赶紧坐吧，边吃边聊。”
米罡拿着玻璃瓶，朝塑料软杯里依次倒酒，末了面带浅笑地招呼了一声。夜晚的喧嚣之中，一众男女把酒言欢，至于昔时同伴们的近况消息，也在一次次推杯换盏之间完成了同步。
******
******
“您有啥计划嘛？”
“你家地盘儿，我们听你的。”
“得嘞，那我就做主了，第一站大沙漠！”
伊海舟攥住探险帽，扔向艳阳高照的天空，旋即一马当先发起冲锋。白勋见状也拉开拉链，将全套考古装备塞进行囊，随后足底生风地追了过去。望着绝尘而去的两道身影，丁忆露出略显无奈的笑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探险帽，挽住吉秀娟的胳膊慢悠悠地往前走。
视线尽头的地平线上，是南陆洲的滚滚黄沙。
******
******
“一路顺风。”
“你也保重。”
肖遥大笑着挥了挥拳，扭头爬上长长的软梯。
荀焱枫插着兜仰着脑袋，伫立在狂暴的气流之中。
一直到军机消失于碧空，才慢悠悠地走下半山腰。
等他来到柏油国道附近，只见窦涯已然在此等候。
“还重新入伍，他真不嫌累。”窦涯坐进主驾位，启动了轿车的引擎。
“跟着老首长，他巴不得呢。”荀焱枫坐进副驾驶，伸手拉紧安全带。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回家赋闲，歇个几年，然后再说。”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想法......”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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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们幸福。”
林嘉扬起灿烂的笑容，送上最为真挚的祝福，随后从容地转身离开。直至走到长街的尽头，她的嘴角才落回原处，脸上泛起一闪即过的落寞，几秒钟后又化作前尘散尽的释然。
“喂！王胖子！有空嘛！”
“叫着李煜！晚上来一顿！陪老娘喝点儿！”
“海罗集市！北头的烧烤！今儿不醉不归！”
林嘉一改优雅的姿态，对着电话嚷嚷了一阵，落寞之意彻底烟消云散，随后哼着小曲拦下一辆出租车。长街的另一头，言鹳和怀络梅并肩而立，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遗憾不？”怀络梅捏着印有{镶金玫瑰}四个艺术字的贺卡，在言鹳耳朵旁边轻轻扇了几下。
“有啥可遗憾的。”言鹳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极为丝滑地夺回贺卡，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
“想法，没有？”
“已经过去了，能有啥想法。”
“一点，没有？”
“你想说什么？”
“还喜欢，就求我。”
“......啥玩意儿？”
“她当小，我可以考虑。”
“......歇菜吧，你就够我累的了，还再来一个......”
“换种说法。”
“......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乖。”
已是黄昏之末，斜阳吐出最后一口余晖，给万物涂上短暂的赤橙。年轻的男女手挽着手，隐入磐湾市的夜色中，视线尽头是宏伟的港口，一艘艘巨轮如大厦般矗立在码头边缘。
“咱要是晚两天到，你爸妈那边行么？”
“怎么？”
“我想走之前见见杨恭。”
“不见了，之前，不是说？”
“嗨，主要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像要远嫁。”
“什么形容......那把票改到后天？”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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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起，您就是我金宫的名誉师范了。”
鲍庸满脸堆笑地迈步上前，递出代表名誉师范的玉佩。
对面的雷旦则激动难耐，如获至宝般地接住玉佩。
“恭喜雷师范。”叶天问行了个执剑礼。
“恭喜雷师范。”裘镇岳拱了拱手。
“嗯。”秦曦在高台上颔首致意。
“多谢！”
夙愿一朝达成，雷旦落得无以言表，直接躬身垂首拳掌相抵，对着太昊金宫一众高手行了个大礼。大厅的角落里，李暮雨和上官凝漪安静旁观，四目相顾之际也同样会心一笑。
……
当天下午，天火峰顶。
一间幽静的石室内。
桌上摆着三个茶碗，一老两少相对而坐。
跟几年以前如出一辙，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所以滕叔那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治？”
“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成本。”
“嘿，那敢情好......”
“毕竟没到小雨这程度。”
“......”
遥想年初，滕晟华硬抗潜伏者太白，被启明之主的替身重创。叶天问当时便做过检查，直言其虽然性命无虞，一身修为却不好恢复。水粼和上官禄田心存愧疚，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奈何始终收效甚微。
得知滕晟华恢复有望，上官凝漪刚扬起嘴角，扭头听到师父后半句话，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无奈。李暮雨作为当事人，情绪反倒更加平淡，见状笑着捏了捏女友的脸蛋。
“当时血赚好不好。”
“嗨，明白归明白......”
先前在圣宫之巅，李暮雨手刃潜伏者之王，自己却也落得修为尽失，从顶级御雷者变回一介凡人。灵能器官损毁之余，他的身体也受了影响，缓了很久才勉强恢复健康。
犹记得踏入圣宫前，面对夏琼的灵魂拷问，上官凝漪尚自看淡一切，做好了亲近之人死在眼前、乃至必要时自我了断的心理准备。如今时过境迁，她重新拥抱和平与安宁，内心也变得比当时更加敏感。
诚如李暮雨所言，考虑到敌我实力差距，如此结局已经算是血赚。上官凝漪明白个中道理，却也无法避免地心意难平，眼见男友比自己还要豁达，则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惋惜。
“上一代的萧长老，你们知道么？”秦曦没头没尾地说道。
“萧长老？”上官凝漪一脸懵圈，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张长老嘴里的小师弟？”李暮雨依稀有些印象。
“没错，就是我的小师叔，上辈人里面天赋最高的一个。”秦曦勾了勾右手食指，温热的茶水便飞离茶碗，化作一枚水球漂在半空中。“他年轻的时候，也毁过一次修为，也刚好是修罗初境。”
“哈？”上官凝漪露出意外的表情。
“修为越高，毁得越彻底，就越难以恢复。”秦曦将水球丢到远处，又给自己重新斟了碗茶。“小师叔跟小雨一样，也是修为直接归零。当时不少人说，他一辈子恢复无望，但是人家硬生生扶摇了，所以凡事往往也没那么绝对。”
“那要怎么......”
“这就不着急了。”
听了萧长老的往事，上官凝漪眼睛一亮。
正准备继续刨根问底，却被李暮雨拦住话头。
李暮雨非常明白，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无非是因为可能性低得离谱。便是真有天赐机缘，恐怕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花费足够多的精力与资源、乃至要倾注各方大佬的心血，所以这样的未来并不是他追求的未来。
上官凝漪很清楚，在尘埃落定的当下，李暮雨真正想要的，无非只是平凡的生活，长年闭关恢复修为并不在其计划之内。她稍一愣神便纳过闷来，于是两手一摊不再追问，随后顺势靠到男友身上。
“路在脚下，如何抉择，全凭自己。”
面对胸无大志的弟子，秦曦倒也没怒其不争，眉宇间反而透出一抹欣慰，似是对李暮雨相当满意。暖阳笼罩的石室内，一老两少举杯相对，未竟之言也随茶水一齐吞进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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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回去泠雨，能带上我么？”
“没问题，当然可以。”
“我想把她接回来。”
“......未必还找得着。”
“总得亲眼瞧瞧，真找不着了，我也认了。”
“......好。”
山岩湖畔。
唐威和林彤乐肩并肩，在濛濛细雨之中散步。
尽目所及之处，游人络绎不绝，一派熙来攘往。
两人却似恍然无觉，仿佛置身位面之外。
“之前追忆节不去扫墓，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都是在骗自己罢了。”林彤乐掀开兜帽，任凭雨水沾湿褐色发丝。“只要一天看不见铁证，就可以骗自己一天，幻想姐姐还活着。”
“......”唐威不知所语，唯有沉默以对。
“刚知道真相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难受。”林彤乐盯着地面，语气听不出太浓的哀伤。“慢慢日子长了，也没那么难受了，反而觉得挺幸运的，好歹还能够知道真相。不像大多数失踪者，不明不白就死了，什么都没留下。”
“......”唐威依旧沉默，脚底步伐放慢。
“不管是我，还是我父母，都非常感谢你。”林彤乐干脆停了下来，侧过身子望着唐威。“谢谢你保护过她，给了她最好的爱，她一定非常幸福。也谢谢你能告诉我们这些，给了我们能够悼念的回忆。”
“彤乐......”唐威也站定脚步，与林彤乐相对而立。
“然后，你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林彤乐双手插兜，声音里添了些莫名的意味。“你是愧疚也好，想要补偿也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应该心怀感激。以及......”
“什么？”
“......”
林彤乐忽闪着睫毛，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唇瓣反复开合了几次，却终究没能宣之于口，而唐威那边亦是如此。两人无言地彼此对视，过得片刻默契地错开目光，恢复肩并肩的姿势继续往前走。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距离近得无以复加。
两只相邻的手交替摆动，好几次都差点碰到一起。
可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来到湖畔的公交站，林彤乐一言不发地上车，临走之际还曾几度回眸。唐威目送女孩离开，只觉胸中有股难遣的闷气，正准备找个地方释放一下，扭头却见李暮雨靠在灯柱上。
“她明显有那意思，你咋没给个回应？”
“我不能拿她当替代品。”
“只是单纯的替代品么？”
“......”
“人的念头是很复杂的，不必追求绝对的纯粹。”李暮雨掏出一套煎饼，伸手塞进唐威怀里。“你对她有寄托，她又何尝不是，其实这样刚好。你真一点儿不惦记，她恐怕会更难接受。”
“那也不行，对不起彤欢，也对不起彤乐。”唐威倔强依旧。
“换位思考一下，你跟彤欢对调。她是独生女，你有个弟弟。”李暮雨也不上火，不疾不徐地循循善诱。“如果死的是你，如果你在天有灵，瞧见她平安回国了，还跟你弟看对眼儿了，可心里老感觉对不住你......”
李暮雨说到这里，便适时闭上嘴巴。
唐威听罢愣了半天，脸上表情几度变幻。
末了突然间睁大眼睛，仿佛蓦地明悟了什么。
三口两口将煎饼塞进嘴里，径直追向刚刚驶离的公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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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月是不是天天编排我。”
“净跟我抱怨了，说你一撂挑子，光练她自己了。”
“本身性子就懒散，倒也是难为她了。”
茂盛的田园里，摆着一张藤桌。
关云半仰在躺椅上，一边翻书一边喝茶。
白石桥则蹲在不远处，拿着个铲子摆弄花苗。
“跟旁边再盖间房子呗，我下回过来多住几天。”
“你一个院长，跟我这退休的看齐，合适么。”
“等委员会的处理下来，我也就该被免了。”
“你要再跑路了，姬月真该跳脚了。”
对于利用职务之便，给女友私送核心一事，白石桥当时被暂缓追责，继续以院长的身份主持全面工作。待到非常时期已过、各方尘埃落定之后，科学发展委员也一直黑不提白不提。
关云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之所以提上日程，必定是白石桥萌生退意，私底下主动沟通促成的结果。作为共事多年的伙伴，他很了解对方的性情，闻言便也付之一笑。
“回头卸任了，打算去哪儿？”
“先国内转转吧，然后去趟泠雨。”() ()
“把闺女接回来？”
“接回来吧，好歹有个念想。”
“估计你前脚安顿好了，那小子后脚就得来。”
“他要敢来，我拿笤帚给他扫出去。”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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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
小娃娃闭着眼睛，咿呀呀地叫不停。
小手扒着方思盈的衣服，脑袋使劲往母亲怀里拱。
“诶嘿！”
方思盈吃力地侧过身，着急忙慌地解开前襟，将儿子贴在自己胸前，略显笨拙地喂起了奶。至于旁边的聂宸渊，也跟大部分新手爸爸一样，正自手足无措地忙东忙西。
“手拖着屁股，脑袋这么放，脖子吃劲儿。”
柳琴走上前来，帮方思盈调整好姿势，又从床底下拿了个纸尿裤，一步一步地教聂宸渊如何使用。便在这个当口，卧室的门被推开，鲁山和鲁诗楠拎着一堆日用品满载而过。
“醒着呐~~~”
鲁诗楠丢下购物袋，急匆匆地洗了个手，便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开始摆弄小娃娃的脚丫。如今的她正在蹿个儿，外貌出落得青春靓丽，此时目不转睛盯着弟弟，脸上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宠溺，显然相当喜欢家里的新成员。
“想好名字了么？”鲁山开口问道。
“有几个备选，还没最后定。”聂宸渊如是说。
“让小诗参谋参谋？”柳琴提议道。
“好呀。”方思盈将一个本子递给鲁诗楠。
“我想想啊......”
鲁诗楠捏着下巴，逐个审视本子上的名字，斟酌着每一个字的意义，眼睛不时往弟弟身上瞄，像是在考虑契合度的问题。过得片刻功夫，她似乎终于有了主意，伸手点在纸面上的某一处。
“就这个吧！”
******
******
“这就是内小野种呗？”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你哪根儿葱啊？！教育起我来了？！”
望着一身端庄套裙、表情不冷不热的池嫣，以及另外那张棱角初现、酷似青春版林宏的脸孔，黄女士的心头燃起邪火，冷哼了一声便开始讥讽，被张函指责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丈夫在外包养情人、乃至育有私生子的丑事，一度搞得黄女士很难堪。如今时过境迁，她本以为事情早已过去，没成想在参加重要宴会的当口，这小野种和曾经的下人居然会来生事。
黄女士没见过林勇，却也知道事发之后，父亲曾派亲信去福利院施压，希望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麻烦。可一番折腾下来，却是池嫣收养了对方，并声称就算上街要饭也不拿黄家一分钱。
在黄女士看来，池嫣无非是故作清高，而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添堵，则正是其龌龊想法的真实体现。念及此处她一阵火大，若非顾及当前的场合，恐怕早就叫家臣给对面点颜色了。
“行啊你，之前还真没看出来。”黄女士虽然不敢轻易动手，但嘴上却没准备退让，直接叉起腰数落池嫣。“在我家的时候装得那么老实，结果肚子里这么多坏水儿呐！”
“夫人你想多了，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池嫣的语气不卑不亢，完全不受对方态度的影响。“然后不管如何，小勇都是你丈夫的骨肉。他背着你养人，你怎么生气都是天经地义，但没必要对孩子这么刻薄。”
“你还有脸说！他瞒着我偷人！你一清二楚！就偏不告诉我！”黄女士眼一瞪牙一龇，声调陡然提高八度。“负心汉都踏马死了！你还替他养这小野种！你是不是也跟丫有一腿？！”
“你再说一遍？！”
张函先前始终克制，闻言终于忍耐不住，就要往黄女士面前走，却被一名冲过来的男子推个趔趄。林勇听得池嫣被骂，原本已在爆发边缘，此时望见这个曾强闯福利院、对自己百般折辱的黄家家臣，直接脑子一热便要上去干架。
“嘁......”
那男子推开张函，扭脸见林勇冲向自己，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就准备把这刚刚开始成长、还远远不够强壮的男孩放倒。哪知下个瞬间，一只大手却从斜后方伸来，老虎钳般夹住了他的胳膊！
“嗯？！”
男子瞳仁骤缩，莫名感觉到巨大的危机，体表顷刻之间彤芒喷薄，浮现出完整的暗红灵纹脉络。他周身肌肉寸寸紧绷，用尽全部力气企图甩脱，可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哼......”
唐威铁青着脸，右手缓慢增加力道，将男子攥得哀嚎跪地，过得片刻漫不经心地飞起一脚。伴随着一声闷响，那名黄家家臣撞到树上，蜷着身子痛苦地呻吟起来，宛如一只煮到半熟的虾米。
“唐哥哥！李哥哥！”林勇怔了一下，兴奋地大叫起来。
“什么情况？”李暮雨走到池嫣旁边，面色不善地问道。
“？！”黄女士全程目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黄女士非常清楚，这名家臣是异能者，打十个普通人都不在话下。眼见对方被轻松掀翻，她禁不住冒出一层冷汗，待发现附近有人投来目光，也恍然意识到事态开始升级，心脏更是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情况即将失控之际，一辆豪车由远及近。
一个老头子推门而下，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
随后则有几名戴着黑墨镜、身强体壮的保镖鱼贯而出。
“爸！”
“嗯？”
黄女士仿佛看到救星，紧绷的脸登时舒展开来，犹如一块吸满水的海绵。那老头子却没理女儿，先是瞅了瞅倒地的家臣，又瞥了眼撸着袖子的唐威，抬起胳膊拦住准备动手的保镖。
“你就是林勇么？”
黄总独自走到女儿旁边，开始打量在场的其他人。
目光很快锁定了林勇，随即自说自话般发问。
还没等男孩给出回答，便又将视线转向池嫣。
“罢了，怎么说也是林宏的骨肉。”
“想要多少，提吧。”
“一百万？”
“两百万？”
“三百万？”
黄总乃首都土著，年轻时便小有名气，在东郊算是一号人物。如今他年过花甲，家中生意也日益兴隆，本次勉强蹭了个上流社会的边，受贵人的介绍来参加刘福寿董事长举办的宴会。
早在赴宴之前，黄总便私下打听过，这场宴会含金量极高，来宾包括首都政府官员、部分顶级财团的代表、社会各界的精英翘楚们，乃至某些共和国的大佬都会到场，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端社交局。
黄总对宴会相当重视，来之前便做足了功课，而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甚至还专门设计了几套预案。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早些年没能解决的问题，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变成麻烦。
对于赘婿的私生子，黄总不想有任何瓜葛，眼下却不愿节外生枝，便做好放血的觉悟等着对面狮子大开口。至于池嫣林勇等人，闻言则齐齐发出嗤笑，各自露出鄙夷的表情。
“我之前说过，我就算上街要饭，也不拿你们黄家一分钱。”池嫣依旧不卑不亢，语调始终平和淡定，却自有一股刚毅。“今天也不是冲着你们来的，是有熟人邀请我们聚聚。”
“邀请你们......”
面对这番严正表态，黄总的怀疑溢于言表，自忖一介普通小市民，怎么会被请到这种场合来，却又不愿跟池嫣掰扯太多，就在他寻思如何回应的当口，斜后方突然响起清脆的女声。
“池姐，怎么了？”
说话的是个容貌精致、身穿华丽衣裙的女人，胸前挂着一块棕榈水珀，看上去像极了鸟类的眼睛。她旁边的男人英俊帅气，生着双漂亮的桃花眼，鼻梁如山峰般挺拔。
「？！」
黄总一眼便认出，这位正是曾经遭遇绑架、还因此上过头条的刘家三少，也就是本次宴会的实际组织者。至于其旁边的女人，想必便是先前低调官宣、准备嫁到刘家的莫家千金。
眼见莫凤娇认识池嫣，黄总的心里咯噔一下，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就连黄女士都嗅出端倪，站在原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莫凤娇却没管这些，先朝李暮雨和唐威点点头，随后拽着刘建光走上前来。
“刘哥哥，莫姐姐。”林勇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啥情况？”刘建光摸摸林勇的头，扭脸望向李暮雨。
“这么回事儿......”李暮雨贴近刘建光，在对方耳畔念叨几句。
“呦呵......”
刘建光闻言眉毛一挑，眼神登时犀利了起来，随后扬起和善的笑容，一步步走向逐渐变了脸色、仿佛撞见鬼一样的黄家父女。至于旁边的刘家心腹，则熟练地开了瓶红酒，先是倒了小半杯出来，后将杯子跟瓶子一起递给三少爷。
“黄总，是吧？”
“刘......”
“来，初次见面，我先敬您。”
“刘公子......”
“咕嘟咕嘟......好了，该您了。”
“......”
“嗯？”
“......吨吨吨吨吨......呕......”
刘建光喝掉杯中红酒，随后将酒瓶递给黄总。
黄总落得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仰脖就灌。
最终呛得涕泪横流，扶着膝盖吐了满地。
“黄总，不要紧吧？”
“不要紧......呕......不要紧......”
“您咋还吐上了？是这酒不合胃口嘛？”
“酒量不行......呕......见笑了......”
“嗨，瞧这事儿闹的......咱俩都干了，就算认识了。”
“呃......”
“既然都认识了，就好好聊聊呗。”
“......”
……
“要不要再给他们家一点儿教训？”
“谢谢刘哥哥，这样就可以了，是我爸有错在先。”
宴会厅的一角，林勇举着鲜榨果汁，以水代酒郑重敬了一杯。
眼见男孩态度明确，刘建光便摆了摆手，表示事情就此翻篇。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张函气得不轻，仍旧骂骂咧咧。
“赶明儿小勇跟我学做生意，随便就能甩他黄家八条街。”刘建光给张函倒了杯酒，转而跟池嫣谋划起林勇的未来。“到时候自己闯出名堂，气死那帮恶心玩意儿。”
“谢谢刘先生的好意，但他有自己的志向。”池嫣将目光投向林勇。
“我早就想好了，毕业以后去{聚沙}，当一个公益工作者。”林勇已经成了半大小子，早些年的志向却毫无改变。“我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有很多善良的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种珍贵的善意，我希望传递下去。”
“好孩子。”刘建光轻轻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几人说话的功夫，米罡捧着玻璃杯走来，想跟闷头炫饭的李暮雨喝一口。不经意的一瞥间，她瞧见林勇那张略显稚嫩、却已初具棱角的帅气脸孔，椭圆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姐姐你好。”林勇不认识米罡，却也主动打了招呼。
“林勇，他们家的孩子。”李暮雨指了指池嫣张函。
“嗯？”米罡意外地眨眨眼。
“养子。”李暮雨又补了一句。
“你亲爹叫什么？”米罡试探性地发问。
“林宏。”林勇不明所以，却也据实以答。
“......这样啊。”米罡怔了片刻，意味深长地吐了口气。
“你认识我爸？”林勇读懂了米罡的表情，瞳孔登时地震。
“喔？！”李暮雨和唐威四目相对，几乎同时放下筷子。
“对，我认识林宏。”米罡微微颔首，开始娓娓道来。
按照米罡的说法，林宏曾被司马日天搭救，顺理成章地加入九天帮。在严酷环境的磨练下，这个原本有不少缺点、但本质并不坏的男人，逐渐融入失踪者的大家庭，成了有实力有担当的热血战士。
某次九天帮举家进城，路过西殿附近的时候，曾与天煞有过一面之缘。司马日天引以为傲的绝招，有史以来头一次失效，对大螳螂全无作用。多亏部分强者舍身硬抗，以自身为代价保护同伴，才将损失降到最低。
这其中便包括林宏。
“......”
听了米罡的话，空气一阵沉默。
李暮雨和唐威瞠目结舌。
刘建光的桃花眼瞪得滚圆。
池嫣和张函手挽手相顾无言。
林勇更是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可没等大人们开口安慰，他便迅速地恢复了镇定。
“唐哥哥，天煞是？”林勇拍了拍脸，将目光投向唐威。
“就是我们跟你讲过的螳螂妖。”唐威帮忙翻译了一下。
“那么强的怪物，倒是死得不冤。”林勇十指缓缓握紧。
“他是真正的勇士，为了救人才死的。”米罡如此定性。
“......”
林勇没再回话，攥着拳头站在那里，视线垂向脚下的地板，表情平静得瞧不出任何情绪。池嫣和张函看得心疼，正默默盘算着如何开解，却见男孩不知为何突然扬起嘴角，原本低垂的目光也投在李暮雨身上。
“所以我爸真被英雄救了？”
“......倒是没错。”
“真的跟着英雄英勇作战？”
“......嗯。”
“真能一剑砍了大蜥蜴？”
“都能跟螳螂妖过招，裂脊兽就......”
“呵......”
没等李暮雨说完，林勇便笑着哭了起来，泪水自眼角滑落面颊，被灯光照耀得晶莹剔透。男孩的表情稍显复杂，既有源于怀念的苦涩，亦有种思绪通达后的释然，末了转身望向窗外的北天，将掌心叩在前颈的正下方。
分明是属于青藤的礼节。
是对遮风挡雨者的尊崇。
是对舍生忘死者的敬意。
此刻则更添一抹别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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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适应新环境了吧。”
“看样子应该没啥问题。”
望着拉好书包拉链、把头发绑成马尾辫、跟同学并肩走进校门的吴梦语，远处的李暮雨和屈贡四目相顾，悄默声离开了赤峡市第一中学。两人一前一后，挤出送孩子上学的人潮，直至走到偏僻的地方才开始聊天。
“都把人家爹送进去了，你就行行好饶了她吧。”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点儿出息么......”
“哈......牵连了无辜的孩子，后不后悔？”
“后悔个蛋，她爹又不无辜，不然我找谁报仇去。”
“差点儿忘了，你犯起浑来六亲不认，当我没说。”
吴运鲲被捕后，单位本着组织关怀的原则，打算继续给其家人提供保障。至于吴夫人那边，却婉拒了这份好意，主动退掉了安治部的宿舍，辞了工作带着女儿回到老家赤峡市。
新学期开始之前，吴梦语便办了转学手续，眼下正跟姥爷姥姥一起生活。远离了曾经的是非之地，她成功躲过了风口浪尖，只是基于父亲的所作所为，相关影响恐怕绝非三年五载便能消除。
“她跟林勇差不多大吧？”
“嗯，跟小诗也没差两岁。”
“同样是受失踪案影响，命运也是大不相同啊......”
“过去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但他们未来的路还很长。”
李暮雨本次身负公差，当天下午便要回首都，这回刚巧路过赤峡市，也只是顺道来看看吴梦语的情况。屈贡横竖也没急事，便陪对方前往车站，路上随口念叨近期的见闻。
“我碰见项良了。”
“嗯？啥时候？”
“就上个月出差的时候，跟我说有空想见你。”
“拉倒吧，我这会儿可不想见他。”
“都多长时间了，还觉得别扭呢？”
“主要我现在修为尽失，我怕他打我。”
“那你就不怕我打你？”
“哥，饶我一命，我给你跪了。”
“呵......”
两人来到分岔路口，车站已是近在眼前。
屈贡作势抬起胳膊，轻轻拍了李暮雨一巴掌，旋即头也不回地走向左边。望着那远去的高大背影，李暮雨露出浅浅的笑容，转身向右朝背后挥挥手，登上停在站台前的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