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甫一亮,丰水镇的早市便热闹起来,卖馎饦的,卖炊饼的,卖糍糕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沿街的铺面纷纷开了门,唯独街尾明家的馍饼摊子大门紧闭,门口挂着引魂用的白幡子,惹得路过的街邻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余氏也是可怜,一夜之间没了男人,下头还有四个小的,一家上下孤儿寡母五口人,挤在这么一间破草屋里。”

    “可不是吗,听说她男人醉酒失足淹死的,生前还将他家荞丫头抵给了西南街的勾栏院,昨个儿院里的人找上门,他家荞丫头撞墙昏死过去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他家荞丫头被绑进了勾栏院?”

    “还没,人都昏死了,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这人若死了,绑来有什么用,为首那个狎司说等人醒了再来,指不定就醒不来了。”

    “唉,真是造孽。”

    明荞是被吵醒的,耳边像喂了一群蚊子,嗡嗡吵个不停。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个梦,梦里她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屋子的蓬窗紧挨着巷陌,外头街市嘈杂又喧闹。

    昨晚熬夜剪辑视频,明荞将近凌晨四点才睡,一觉睡到现在,艰难地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却是茅草搭的屋顶和稻草填的麻布被子。

    木板床,破草屋,活像是个难民窟。

    明荞以为还在做梦,愣愣地揉了揉眼,脑中忽然涌出一些陌生的记忆来,什么丰水镇、明家巷子、溺水身亡的亲爹、久病缠身的娘亲以及三个友爱亲近的姐妹。

    明荞猛地一怔,几乎瞬间便清醒了。

    她这不是做梦。

    这是穿越了!

    明荞本来是个坐拥千万粉丝的美食博主,父母离异,独自居住,平时做做美食拍拍视频。

    没成想因为连日熬夜,一朝猝死穿越到了古代。

    原身与她同名同姓,生活在一个名为大颐的朝代,是个小户人家的二女儿。

    上头有个大两岁的姐姐,下头两个尚且年幼的妹妹,母亲体弱多病,干不得重活,父亲是个不成事的,终日酗酒作乐、嗜赌成性。

    就在前日深夜,原身那个不成事的渣爹终于喝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

    这原本是件好事,这些年原身渣爹白日混迹酒馆赌坊,夜里流连勾栏瓦肆,半夜回来时而还要犯酒疯,轻则辱骂,重则殴打,家里值钱的不值钱的尽数送进了赌坊,仅剩下几间漏风漏雨的茅草屋,现下人没了自然也能消停了。

    却不想这渣爹前脚一死,后脚便跟着牵出许多债来,债主们纷纷上门讨债。

    其中便有这勾栏院的狎司,拿着白纸黑字的字据,威胁说要么还钱,要么绑人。

    原身哪肯被绑去那等腌臜之地,一气之下撞了墙,昏死过去,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躺了一夜。

    就这么,明荞借着她的身体醒了过来。

    今日一早明父下了葬,母亲余氏带着姐妹三个去送葬了,独留明荞一人在家。

    眼下母女四人尚未归来,明荞整整一晚未曾进食,肚里早便空空如也,这么一直躺下去也不是办法,好不容易捡来一条命可不能轻易丢了。

    明荞是个惜命的人,既来之则安之,保命要紧,这保命第一条,当然是先下床去寻点吃食。

    屋子里除了她躺的这张木板床,还有一张竹草编的榻和一个破木柜子,没有多余的物什,空空荡荡,十分简陋。

    明荞循着记忆去到屋外,被外头的天光刺得眯了眯眼睛。

    明家自曾祖父起,便迁居落户至了这丰水镇,明父在家中排行第三,上头有个大姐和二哥,也就是原身的大姑母和二伯父。

    大姑母嫁去了上京城里,明家两兄弟娶亲不久也分了家,中间砌了道土墙,各分了一边院子和三间草屋。

    明荞环顾了遍院内,这间院子不大也不小,木栅做的院门正对着一条窄巷,巷子外是丰水镇热闹喧哗的早市。

    院子东侧堆着干柴、草垛及一应物具,墙根处长着棵柿子树,枝繁叶茂,树下的水井边开了块菜地,种了一片绿油油的韭菜。

    院子西侧是间厨房,厨房北面有个草棚,草棚下支了个摊子,记忆里每日清晨原身和姐姐都会帮着母亲余氏卖馍饼,用以维持全家生计。

    明荞迈进厨房,里面陈设与她见过的乡下灶屋差不多,黄泥垒成的灶台,架着两口烧水做饭的锅,灶台边摆放着盛水的大缸和几个泡菜坛子。

    不同的是,除了这几样,厨房另侧还有一张宽大的案板、一口盛面的面缸和烤饼用的炉子,这些都是做馍饼的器具。

    这里的馍饼类似现世的白吉馍,内馕绵软,表面酥脆,吃进嘴里干巴巴没什么味道,但越嚼越香,还能嚼出里头小麦的甜味。

    案板上放有面盆和擀面杖,明荞一一揭开盖子看了,拿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撸起袖子开始和面。

    在面粉里加入适量的清水搅拌成絮状,使劲地揉,揉成圆润光滑、软硬适中的面团,放置在木盆内盖上盖子饧发。

    明荞今天不做馍饼,准备做点有滋味的,可惜唯一一只生蛋的老母鸡被明父卖去了赌钱,家里一个鸡蛋都没有,翻遍了碗橱,只翻出一罐盐巴、一些酱醋、小罐猪油和一捆干粉条。

    明荞扭头看了眼院子东侧的菜地,灵机一动,舀了瓢凉水将干粉条放入其中浸泡,随后走出厨房,在地里弯腰割了把嫩绿的韭菜。

    这块菜地分成了两半,一半种着韭菜,另一半种着根茎类的菜蔬。

    明荞拎着韭菜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地里种的竟然是土豆!

    土豆好啊,土豆可以做土豆丝饼、孜然小土豆、炸薯片炸薯条…………

    但一想到碗橱里那些酱料和小罐猪油,明荞的兴头瞬间便被浇灭了。

    这个时代的猪油可不便宜,得省着吃。

    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在院子里逛了一圈,用井水洗净了韭菜,又在墙角发现了成片碧绿的薄荷,随手揪了把薄荷的叶子,打算一会儿用来做汤。

    回到厨房,粉条已经泡好了,明荞捞出来切碎放进碗里,倒了点酱油搅拌上色,接着将韭菜一并切碎,加入少许盐巴腌出水分。

    做好的菜馅放在一旁备用,明荞先在案板撒上面粉,拿出饧好的面团,反复揉搓两下,再用擀面杖擀成一层薄薄的面胚子。

    等面胚子擀好,明荞将粉条碎、韭菜碎和其他酱料一块儿拌匀,均匀地平铺在上头。

    最后在中间划个十字口,由内向外,慢慢地把裹满菜馅的面胚子卷起来,卷成细细的长条,分切两段,捏紧两头封住口子,盘好下入蒸屉里。

    就这样,一道简单的韭菜卷便做好了!

    这样还不算大功告成,需添柴加火蒸熟才能吃,明荞去过乡下,却没亲自烧过这种泥砌的土灶。

    正琢磨着该如何生火,院里忽地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二姐!”

    不一会儿,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出现在厨房门口,瞧着年纪十岁上下,身上穿着洗得发旧的粗布麻衣,头顶扎着圆圆的发髻。

    正是原身的三妹明葵。

    见她立在灶台前,明葵一脸欣喜道:“二姐,你醒啦。”

    又见她手里拿着稻草,明葵挽起袖子便来帮忙,“二姐,你去歇着吧,我来帮你烧火!”

    想来她们这是已经送完了葬,来了个帮手,明荞正好把生火这活儿交了出去,“行,你来吧。”

    “大姐和娘还在后头,说要去趟二伯父家,就让我先回来了。”明葵边说着边生火,顺道看了眼锅里的蒸屉。

    天还没亮就出门,早食都没吃,这会儿肚子早就瘪了,明葵舔了舔嘴唇,问道:“二姐,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明荞收拾着案板道:“今天吃韭菜卷。”

    听到韭菜二字,明葵顿时蔫了神:“啊,又是韭菜……”

    这也不怪她,谁家顿顿吃一个菜都有吃腻的时候,何况她们做菜没什么油花,更没什么滋味。

    明荞择着煮汤用的薄荷叶子,笑了笑:“今天吃的保管不一样。”

    明葵噘噘嘴,显然不信:“韭菜还能有什么花样。”

    韭菜能做的花样可多了!什么韭菜盒子、韭菜鸡蛋饼、韭菜水煎包,但她现在做不了这些,只能蒸个韭菜粉条卷。

    明荞笑着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韭菜卷刚蒸好,余氏她们就从外头回来了。

    刚出锅的韭菜卷冒着腾腾热气,属于韭菜独特的香味直钻鼻孔,让人忍不住耸耸鼻头凑上前去。

    薄而透亮的面皮,里头满满都是馅料,一口咬进嘴里,汁水在齿间溢开,满嘴都是韭菜的鲜香和粉条的爽滑。

    明荞端出韭菜卷,搁案板上切成小块,盛进盘子里,这要配上辣子蒜汁,那简直香迷糊了!

    方才还在噘嘴的明葵,此刻正站在案板前,盯着一盘子韭菜卷直咽口水,全然忘了她刚刚说过的话。

    见她一脸小馋样,明荞拿筷子夹了块韭菜卷给她,含笑道:“尝尝吧。”

    明葵顾不得烫,直接捧到手里,吹了口热气便咬了下去,两三下吃了个精光,就差把手指头也舔干净了。

    不过是韭菜而已,换了种做法竟然这么香!

    明葵吃完眼睛亮起来:“二姐,你做的韭菜卷真香!”

    明荞盛着薄荷汤道:“好吃吗?”

    明葵重重点头:“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韭菜卷!”

    明荞擦了擦手,满意勾唇:“那就先去净手,叫上娘、大姐和四妹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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