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倒个没完,我在山上冻得心巴凉。好在江恒遣莫问传话,让我不要多虑,安心练枪。

    大半月后,李昉案由朱易知审出结果,定下公权私用、贪污军饷等罪,匆匆罢免殿前司都指挥一职,“平调”更戍去荆南。殿前司、侍卫亲军、上四军数位将领亦贬职南调。同时,南军有位张姓将领,授命升任赤霄军都指挥,即刻西行赴任。这位将领我从未听闻,范九月也探不来这是哪方势力。至于董元奎南调一事,卫王噤若寒蝉,多半是黄了。

    除此以外,枢密使张颐也未能幸免,因杖杀奴仆的陈年旧事被人举发,案件尚在审理,不知后事如何。

    最后,听闻相王去垂拱殿外冒雨跪哭,皇帝怜他尚在病中,召入殿内训教。父子俩大约是和好了,皇帝虽没恢复他中书省视事之权,倒也赐下良药珍玩,让他安心养病。

    风波渐平,难得不见血光。大约是雄狮老矣,子嗣凋零,已禁不起滥杀。

    江恒复回工部视事,忙碌之余,遣人上山传话,告之清英斋已重建完毕,只是有些孤本尚在微尘苑,请我寻出取回。

    我依言找出书,可又怕他问罪借酒轻薄之事,纠结不定,最终只让范九月代为送回,并谎称枪法正悟到瓶颈,还需专注精研。次日,他又列出几本书,我再让范九月送回,反复几次,竟已拉扯到二月十四。敦石头亲来请示,可要在西虎堂办几桌寿宴。

    自年前上山躲清静,我已两月不曾巡视西虎堂。帅不归帐,非长久之计。最终我叮嘱敦石头低调小办一桌,并于次日偷溜下山,赶赴西虎堂,与敦石头、范家兄妹、黄齐山、瞿冲并几个得力的小子略喝上几杯,闲聊西虎堂近况。

    听范十月言,前几日一场冻春雨,外城有不少百姓染上咳疾。我遂命众人明日去王府医馆抓些温补药,仔细预防着,再大手散过红包,便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山上。

    不料,我刚跨出后门,却见一辆马车堵在门口。

    这……定是瞿冲给他恩公报了信!分明人是我捡,事是我求,这傲骨铮铮的铁汉愣是驯不熟!

    不惹立在车前,黑着脸盯来,盯得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尬立半晌,终是老实钻进车。

    江恒瞥我一眼,冷笑别过脸去。

    “覃思……”我缩坐车厢另一侧,挠头道,“这……那……呃……枪法还差最后一式,我愣是悟不出来,就……就想找瞿大哥请教。”

    江恒未置一词,只命驾车回府。

    短短路途,分外熬人,回府后他也不理我,拂袖径自回清英斋去。

    我心虚不敢挽留,只好灰溜溜滚回卧云阁,绛云仙已含苞待放,自作多情喜得尴尬。

    “宝珠姐!”西生满脸怨怪,指向屋内好几担礼品,“去年说好在府里办,你又食言!今早皇后娘娘赐了礼,你不在,王爷只好说你思乡心切,在山上养病,自己进宫代为谢恩。”

    我支吾半晌,又不能说是因为调戏了他,怕酒后算账才躲进山里,窘道:“你……你不懂。”

    “我怎不懂,你就是想着回家,心都飞了!”西生嘟囔埋怨。

    我忙环视一眼,幸得余人都在屋外各忙各事,未曾听见,遂瞪这呆鹅一眼,抱手上楼,坐立不是,推开北窗,又见清英斋静立在浸月池那头,池中倒影一片摇曳的清影。

    出神遥望许久,我终平复心绪,下楼唤来西生,命她让灶房购一只活兔。

    半个多时辰后,灶房传话兔已备好,我亲去宰杀现烤,使出浑身解数忙活半日,将兔烤得金黄酥脆,肉香四溢,之后又命厨子简单备几样酒菜送去卧云阁,静心布置停当,再让西生去请江恒来过寿。

    三请四请他都不来,只道已用过膳,正专心读书,领悟名章妙篇。

    我悔得直拍额头,只恨不能光阴回溯,那日去过布坊就打道回府,不去玉津园,不喝那顿酒,也惹不出那桩祸,更没机会醉酒误事,轻薄于他。

    这可倒好,原本朋友一场,好聚好散,如今他定然当我是个浪荡子,不仅不肯再一同把盏言欢,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了!

    天色黑尽,菜也凉透,我闷头独酌,愁苦万分,忽觉脚边一暖,低头见一坨白毛团,竟是樊定邦。

    这逆子向来对我爱搭不理,此刻却百般谄媚,缠在脚边绕来蹭去,见我不踢它,便大胆跃上膝头,媚眼如丝翻两圈肚皮,接着就想往桌上跳。

    呵,我当它怎会忽然转性。原是我这大爹手艺非凡,烤兔香出三里地,这逆子闻着味找来了。

    “给你给你。”我烦躁撕下几片肉,“他不要这口福,全都给你。”

    逆子就着手心,埋头大快朵颐,小舌头磨得手心发痒。我破天荒生出几丝柔情,慈眉善目拧下兔腿递过去,岂料这逆子叼起兔腿,扭头跃走,一溜烟跑出去。

    我追去屋门口环视一圈,它却早已不见踪影,气得我叉腰怒骂:“连吃带拿,扭头就跑,没良心的东西,看我还理你不理!”

    话音刚落,守院门的丫头却慌忙福礼:“王爷。”

    我气焰顿消,垂手立正,见江恒步入院门,矜持立在门口。

    “呃……你怎来了?不是看书么?”我尬笑问。

    江恒远望我一眼,又淡然看向绛云仙:“狸奴不见踪影,且来寻一寻。”

    “哦……啊?”我支吾回道,“它在我这儿偷了个兔腿,跑了。”

    江恒依然立在门口,不进也不退,仿佛仍在寻望猫在何处。

    我趁机上前,装作寻猫,迂回至他身侧,遮遮掩掩道:“哎……这逆子,向上天入地没个影,饿了自然知道回。你……来都来了,今日我过寿,寿礼不备一个,酒也不敬一杯,这可说不过去。”

    “备有好马,明日送来。”江恒又望向绛云仙,双手拢在袖中,“宝珠思乡情切,有此神驹,日行千里,归家只需弹指一瞬。”

    “哎……这……这不还早着呢。”我急得直欲挠头,忽又想起满手油脂,忙垂手玩笑,“去年回家两月,今年上山三月,我樊三铁打的汉子,从不占谁便宜,五个月都补上。除非你这屋主急着撵人。”

    江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含苞欲绽的绛云仙上,半晌,终于道一声:“也罢,于礼,当敬寿星一杯。”

    我喜上眉梢,忙吩咐人去院中摆酒,生上碳炉,又遣散众人,仔细洗净双手,满面春风请他去绛云仙下就座,指那月亮道:“屋里闷得很,好容易天晴,今日就对月小酌,风雅一回。”

    江恒不答话,理了理衣摆,从容落座,低头斟两杯酒,举杯看我。

    我忙不迭坐下,与他碰杯共饮,还不待找话来聊,他却又斟上酒,默默举杯。

    三杯下肚,我生怕醉酒重蹈覆辙,便玩笑问:“今日皇后娘娘又催孙子没?去年送一尊翡翠送子观音,今年又送一尊白玉镶金的,再送下去,我这卧云阁都能开庙了。”

    江恒低头饮一杯:“无妨,我自想办法。”

    “呃……我琢磨着,不如……”我转着酒杯偷窥他神色,“不如我这肚子,借你一回?”

    江恒手中一顿,酒险些斟满出去。

    我急忙解释:“你……你打定主意抱养,可你年轻力壮,又不是生不出来,抱养一个哪搪塞得过去?不如我辛苦假孕一回,拿枕头塞着,算好月份偷梁换柱。你精通医术,再帮我做个难产而亡,也不必费心思找名目放妾。我死遁去边关,天高皇帝远,我爹非说捡了个丫头跟我一模一样,谁又管得着?”

    江恒将酒壶轻轻一顿:“你当真是……异想天开。”

    “兵法九变,我向来不遵死理。”我笑嘿嘿表忠心,“仔细算算,天圣七年四月,咱在这绛云仙底下立誓,加上我补你那五个月,从今日起十月怀胎,我还得多送三个月。仗义吧?”

    江恒自斟自饮,不置可否。

    我心中忐忑,捏住空杯不住旋转,又玩笑问:“那总不至于我多住三月,你还收房钱吧?西虎堂赚的都是辛苦钱,王府的屋院我可租不起。”

    江恒连饮三杯,将杯盏重重一顿,眼尾微含醉红,侧脸看向绛云仙下的重重月影:“‘三年期满,去留自主’。我从未下过逐客令。”

    “哦,哦……粗人一个,不会抠字眼嘛。”我忙斟酒赔罪,“会错意,对不住。”

    江恒勉强受了这杯赔罪酒,我一时又找不到话来闲扯,正打算到此为止,以免醉酒失态,却听他涩声道:“既已承诺,到你为止,待你离去,卧云阁自此空置。你若……有心云游来京,恒必当扫榻以待,倒屣相迎。”

    我已尬笑过老半天,忽闻此言,竟有些笑不出来,心头沉沉的难受,埋头闷一杯酒,又强作玩笑道:“这卧云阁楼也高,花也红,丫头也水灵,千好万好,本就舍不得。你再这样说,我怕是刚走出南熏门,就得倒回来……”

    “宝珠……”江恒望我,欲言又止。

    我手一挥:“还早的事,不说了。今日过寿,月亮都来捧场,没得伤春悲秋的。喝。”

    于是我与他也再不言别离之事,只尽情对酌闲谈,又唤西生来添过两壶醴酒。

    醉言间,问出他许多幼年趣事,比如饮食受人怠慢,莫问自告奋勇偷红薯来烤,却烤成黑炭;比如他异想天开在椅子四腿上装木轮,骗郑娇娇坐上去,与莫问两人在后急推,吓哭了小宫女,被陈婕妤罚站;比如皇帝偶然想起这对母子,赐下一碟宜山乳柑,他没解到嘴馋,便去太子书房中偷窃,恰逢太子归来,他匆忙躲到桌案底下,蹲得腿麻方才寻机脱身;比如他时常在宫中东游西荡,发现有处暗渠铁栅破损,恰能钻出,便堆石隐蔽,时常从那暗渠中爬出去,溜到东京闹市中玩耍……

    本应是落魄皇子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他讲来,竟然化苦为甘,妙趣横生。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不染尘埃的神仙,好似再多泥污,也不脏寸心,又好似静水流深,不论怎样的深沟暗壑,都能细细淌过,暗暗抚平。

    这样好个神仙,聪明博学,仁慈宽和,身居高位,却肯俯首向苍生,连我这样的粗蛮霸王,他都能平心静气以礼相待,真诚相交。

    只可惜这世道没给他留路,也只可惜他这样好,却心向他人……

    若是,手里有支兵就好了。若是手里兵,我进可为他披荆开路,退,也可绑他去天涯海角,再将那舆图一撕,叫他插翅也难逃。

    黯然失神间,忽听他唤我:“宝珠,你可有小字?”

    字?对啊,改名那事叫那爷仨笑没了,我还能取字啊!

    我抓住战机,立刻拍板:“有啊。”

    江恒闻言,面露诧色。

    我自得一笑,炫耀道:“从前有位兄长替我取过字,我字悬黎。”

    “玄狸?”江恒狐疑蹙眉,而后眉心舒展,微醺笑道,“确像是只玄狸猫儿。”

    我瞠目急辩:“你怎也跟那爷仨没读书似的?‘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是这个‘悬黎’!”

    江恒蹙眉苦思,神色无比认真:“可宝珠确像玄狸。”

    “我……”我气得一口噎住,“爷是夜光虎,虎!跟那娇软娘气的东西哪里像?”

    “机警灵巧,飞天遁地,我行我素,若即若离……”江恒垂眸微笑,眼中似掠过一丝黯然,片刻后,又意味深长醉笑望来,“且与定邦一样,喜好刨沙。”

    “它刨沙是埋屎!我……我是刨着玩!”我恼羞成怒,从酒案上撑起身,作势要锤他脑袋。

    他却醉得不知天高地厚,仰着脸望我还笑:“不过,宝珠并非天生肤黑,玄狸却不妥当。恒为你另取小字‘狸奴儿’,可好?”

    我从牙缝里挤出四字:“不,许,乱,喊!”

    “可,狸奴儿不也私底下唤我……”江恒醉眸转盼,狡黠而笑,“仙儿?”

    这账一翻,我无可辩白,却又不甘罢休,可这铁拳也不能当真砸过去,只能凶巴巴盯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美目,只觉那丝笑意既像是挑衅,又像是勾引。我刹那失神,脑中忽而闹起兵变,正纷乱镇压间,牙将不顾军令,自奔迎敌,往他下巴袭去。

    尖齿轻触柔肤,继而遭遇硬骨。他轻哼一声,略微后仰。我闪电一击,迅速回退,目光落在他下巴的那道牙印上,只觉脑中矗立十九年不倒的帅旗,这下是彻底倒了。

    莫名其妙闯下此等大祸,我分明该即刻夺路而逃,可军令失控,眼耳口鼻,手足腿臂,没一个兵将听指挥,只能听着心鼓雷雷作响,虚张声势僵在原地,战战兢兢待敌反击。

    “你……”江恒愕然出声,我只觉听见敌袭金鸣,那莾勇无匹的牙将又狠踹脑帅一脚,骤奔出袭。

    这次,牙将先咬到一片软敌,又磕上一排硬敌。

    他……他迎上来,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不慎咬错了地方,我终于哆哆嗦嗦捡回帅旗,匆忙撤兵溃逃。

    可他竟然分兵追击,伸手抄我后脑退路。

    完了。这神仙被我这造反犯上的土霸王给气疯了,竟然气急败坏要以牙还牙!

    我慌乱撑住酒案想退后,那案上却洒了些微酒液,我手掌一滑,反而扑身往前倾倒,酒壶酒杯碰翻一地。

    这可真是穷途末路。神仙的追兵与我的逃兵彻底撞在一起,混在一处,兵戈相击,武器相勾,打着打着,打着打着……全缠一块儿。

    直到我发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才乱推他道:“不成不成,咱是指天结盟的……异姓兄弟。再亲,就乱套了……”

    江恒箍紧手臂,附耳涩声问:“既以夫妻为盟,恒……自荐枕席,卿何故相拒?”

    “哪……哪来什么夫妻?我就是个妾。”我侧脸闪躲。

    他却轻抚我脸庞,目光诚挚而温柔:“府中唯你一人,何曾有妾?”

    信他个鬼!那俩一个住青箬院,一个住绿蓑院,加我正巧凑一局三国争霸,保不齐还得来个司马篡魏,坐收天下。我家就六品官,升也升不上去,兵寡权轻,能将天子挟住几时?

    见我心坚智明不入圈套,江恒醉眸一黯,埋头在我颈间,软语呢喃:“狸奴儿,恒醉了……酩酊大醉,不知所往,待天明酒醒,定忘尽今夜……可好?可好?”

    卖可怜这一招保命秘技,当真叫他使得出神入化。我心一软,神一晃,也跟着不知所往,好似稀里糊涂拥进屋,好似稀里糊涂抱上楼,好似稀里糊涂就化成仙云间的一叶小船。

    那云波柔得很,推着小船迷醉颤荡。我零零碎碎的思绪中,又泛起一丝疑惑:原来男女之事,即便没有男女之情,随随便便就能成?那不跟配牲口一样?又或是说,世间多是盲婚哑嫁,洞房花烛夜里,皆是话不到三句的陌生人。至少,我跟他,话已有三千,三万句?虽不亲密,却已熟悉,远胜大多陌路夫妻。是以,这也不算是轻率误进,自陷敌营?

    如此一想,似乎与他熟上加熟。云雾紧拢着船,熟得像是要烫化在一起,天地也迷蒙。

    不知多久,蒸腾的热雾骤然冷却,凝成雨滴,洒在船身上。

    湿气氤氲,凝在心头,我终于冷静下来,方才意识到干了件什么事,立时吓得酒醒!

    方才我好端端的怎要去咬他?明知上回借酒调戏已惹恼了他,这回怎还变本加厉,借酒装疯动上嘴了?虽说他自称自荐枕席,可嘴是我先动,一击诱敌不出,还不罢休二击挠探。我……我就这样不要脸,非得去勾引个六根清净的鳏夫?偏这鳏夫,还是个熟人!

    “因何出神?”江恒低头轻吻我凌乱的鬓发,温热的呼吸骚得耳根麻痒。

    “呃……”我从他怀中挣出,急忙撇清干系,“就是在想,兄弟你自荐枕席,倒是……挺仗义啊。”

    江恒的笑容瞬间凝固,缓缓平躺下去,盯那床帷半晌,含恨讥笑道:“樊宝珠,你可当真……不凡。”

    大事不妙!他恼了!恼了!

    果真爷们都是情欲一上头,就万事顾不得,一旦事罢了,身子从下冷到上,立刻就悔了。

    我也悔了,肠子都悔青了!怎就色令智昏,急吼吼连窝边草都下嘴吃?

    静默夜色中,只闻彼此的呼吸声。我躺在他身畔,越发不自在,愁苦万分长叹一声,坐起来披衣。

    “去何处?”江恒在背后低问。

    “洗澡。”我心烦意乱站起身,“一身黏腻腻的,难受死个人!”

    说罢我逃也似的扶墙下楼。西生候在屋外,见我狼狈推门而出,脸红忧心问:“宝珠姐,王爷他……打你了?”

    “我……”我脸比她更红,没好气儿道,“他打我得过?烧水,洗澡!”

    “那……你和王爷先在屋里歇着,我去烧水。”西生低头,声如蚊讷。

    “不用管他。你烧你的,我去浴房等着。”我烦躁一挥手,自往浴房去。

    半夜的浴房更见冷,我带着一身冷汗,抱着胳膊冻得直想跺脚。可一跺,又疼。

    江七这狗东西,花言巧语自荐枕席,得了手就翻脸就不认,没轻没重把爷弄疼了,连一句歉也不道,还阴阳怪气出言嘲讽?什么好脾性,什么好涵养,全都是装的!

    西生烧好水,欲言又止望我几回,又不好意思问,只能一言不发倒水。我挥手让她自去歇着,脱衣浸入热水中。

    身子暖起来,心里的凉气儿似乎又慢慢散去。我掬水搓着皮肤,不禁回想起方才肌肤相贴的情形,脸腾地烧起来。

    这事也真怪。分明平日还是客气居多,怎忽然之间就仿佛变得极熟,熟得恨不得敞开一切来分享?分明也没有恋情,化在一起就错觉生出真情,情深得仿佛已相恋许久?

    怪得很。怪得很。怪得很。

    或许,是因为彼此最不顾廉耻、最不能为外人知的模样被对方瞧见,相互投了名状,那同盟,便也密不可间了?

    如同两个半大小子,相约偷看寡妇洗澡,彼此抓住些既隐秘、又羞耻的把柄,那义气,就决不能背叛了?

    所以,我与他的情义,是更上一层楼了?

    如此一想,他仿佛也没那般面目可憎。

    也对。事情干都干了,又没得后悔药吃。毕竟是件乐事,怎好端端还闹起矛盾来?

    于是乎我匆匆擦身,披衣赶回卧房。

    房内点灯,床上空空无人。昏暗灯光中,只见桌上压一张字条。

    我心中咯噔一下,忙去看那字条,只四字:唐突,抱歉。

    大事不妙!

    我自作多情以为与他更加亲密,可他却悔了,跑了。

    怔住半晌,我只觉周身凉透,扯着嘴角将字条揉作一团,随手丢出去,木愣愣倒在冰冷狼藉的床铺上。

    万事休矣!万事休矣!

    我借酒装疯再三调戏,趁人酒醉污人清白,从今往后,他定然要怨我躲我,避之唯恐不及。三年的情义,竟因我贪图一时欢愉,毁于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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