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拎出来。马桶拎出来。”声声吆喝如同闹钟一样准时唤醒了一天的热闹。无论上海滩的夜晚多么精彩纷呈，又或者波云诡谲，弄堂里的清晨总是日复一日的一成不变。
今天的巷子口来了两个扎眼的生人，一个是个神色阴沉的刀疤脸，另一个是头上包的像印度阿三的招风耳。
二人四处扫量着，在巷子里乱钻，路过保康里，被肉包子的香味钩住了魂，一路引到了铺子前。
“阎王还不差恶鬼呢，坐坐坐，我请四哥吃早饭。”罗耳朵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张罗着。
昨天可把他累坏了，白天绑人，晚上审讯、夜里捉鬼。
明明看着就是个小丫头，最后连根毛也没捉到不说，自己倒摔了个七荤八素，挂了个满头彩。
本来安排好藏人的地方也不能用了，只好连夜骂骂咧咧地转移到下支角。精疲力尽的刚合上眼又被虎哥喊起来找昨晚那个死丫头。
自己这哪是拜了老头子啊，活得比日本纱厂的包身工还惨。想一想都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老板娘，来二十个肉包，两碗小米粥。快点，别耽误了我的事。”
“哎~您稍坐，马上就好。”包子铺的老板娘，身在店里，响脆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不一会，就端着两屉热腾腾的包子走过来。
“老板娘，你见没见过一个扎着大麻花辫的姑娘啊？穿白衬衣，黑裤子的。大概有这么高。”罗耳朵比划着问道。
包子铺老板娘穿着一件月白色小碎花的上衣，腰上围着一条蓝印布的花围裙，头发梳得溜光。
弄堂里的讲究人家都爱吃她家的包子，除了口味，便是看重她干净利索。和那围裙乌黑、满手油光的真是天上地下。
听到罗耳朵的问话，老板娘的眼睛忍不住往弄堂里飞了一眼，又赶紧收了回来。
“您问的这人啊，我听着怎么像洋房里的佣人啊。上海滩的大户人家规矩多，女佣大多都是这么个打扮。
嗐，我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您就当我是胡说。可别耽误了您的正事。”
罗耳朵眼前一亮，可不是嘛，这大户人家的女佣十个里有八个都是这个打扮。随即又苦了脸，这可怎么找？那深宅大院的，自己连个毛也摸不着啊。
这空档里，王生田家的多福、多寿小哥俩又准时晃了出来，东张西望想给肚子找个新东家。奈何最大方的夏瑛姐姐和致远哥今天都没个踪影。
半晌没说话的朱老四，起身拦住了这两个小子，指着桌上的包子问道：
“你们俩认不认识一个扎大麻花辫、爱穿白上衣黑裤子的姑娘啊。要是谁能告诉我，这屉肉包子就给谁。”
老板娘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手底下干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看着整整一屉小白猪似的肉包子，两个小的眼睛都直了。
哥哥多福摇摇头、弟弟多寿点点头。多寿看了一眼哥哥，寻思着自己肯定是答错了，赶紧又摇摇头。没想到多福看着多寿，又迟疑的点了点头。
朱老四和罗耳朵看着这两个小崽都迷糊了，怎么个意思，这是演双簧没配合上是吧？
多福从嘴里拔出含了半天的手指头，亮晶晶的带出一丝口水挂在半空中，指了指老板娘道：“老板娘就喜欢穿白衣服、黑裤子。”
朱老四和罗耳朵齐刷刷地回头看向老板娘，那结实的大腿、浑圆的屁股，怎么也和昨夜细瘦的身影合不到一起。
多寿往前挪了一步，刚想张嘴，多福又道：“真真姐喜欢扎大麻花辫。”
“这个真真姐多大了？”朱老四还没有放弃，耐着性子问道。
“真真姐姐十六岁了。”
这就对了！一拍大腿，罗耳朵抢着问道：“这个真真姐姐住在哪？”
“嗐！两位爷，这个真真妹妹啊是个厨娘，这些日子跟着主家去扬州了，还没回呢。”
“嗯嗯，真真姐姐赚铜钿去了，她姆妈是个狠心的后妈。”
多寿可算抓住了机会，认真的点点头，向往的看着包子，脚下又悄悄挪了几步。
包子铺老板娘哭笑不得：“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别听你们阿妈瞎说。”
“吃包子。”多寿故技重施，绕过脸上一条长疤的朱四爷，张开两只小黑手想去抱罗耳朵的大腿。
“滚你娘的蛋！”罗耳朵早不耐烦了，跟两傻子废了这半天的话。
他右腿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道凶厉的光，抬脚就去踢多寿。
眼瞧着这怒气冲冲的一脚就得把孩子踢飞出去，鞋尖都要擦到鼻头了，多寿却被一双手抱到了半空中。
老板娘一边利落地把多寿递到多福的边上，一边陪着笑：
“这位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让这臭小子再脏了您的鞋。我再给您来一屉火腿馅的包子，鲜的很。”
多福赶紧拉着嚎啕大哭的多寿跑了。“多寿这个傻子，那两个人是坏家伙，夏瑛姐姐的事我才不告诉他们呢。”
夏家，张凤珍正忙的团团转。一大早夏瑛就起床了，一时要剪个齐耳的短发，一时要换时髦的文明新装。
夏家姆妈美滋滋的翻出早就给女儿备好的衣服。
女儿考上的是上海最好的教会女中，这在夏家姆妈的心里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光荣。从入学那天起，早早就按照最时髦的样子给夏瑛准备了衣服。
可惜夏瑛不穿。多漂亮的小姑娘，偏喜欢翻墙爬寨，嫌弃裙子不方便。任姆妈说干了口水，死活不肯上身，这衣服就压了箱底。
可夏家姆妈还是每年都会给夏瑛量尺寸，不厌其烦的把衣服拆了又改。这不，女孩大了，突然就开窍了。
弄堂里的邻居都稀奇地发现，夏家的女儿可是大变样了。
大麻花辫没了，剪成了时兴的齐耳短发。
上身穿了件阴丹士林做的掐腰大襟衫袄，袖子刚刚过肘，露着藕节般雪白的小臂。下面穿了条黑色百褶裙，脚蹬一双小羊皮鞋，配上雪白的棉袜。
和《永安月刊》里的女郎一样，摩登的不得了。
路过巷子口时，包子铺老板娘看到夏瑛，笑出了一眼角鱼尾纹，多漂亮的小姑娘。
只是这小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惜一点也不乖巧，竟然逃课奔了十六铺码头。
十六铺码头自清朝起就是万商云集、五方杂处的地方。山东人卖粮，绍兴人卖酒，杭州人买绸，广东人卖洋货。时日一长，以港兴市，城墙根下就形成了一条条商业街。
顾五爷就在这里开了个卖粮油酒茶的货栈。一楼是开门做生意的，掌柜的已经六十许，脸颊消瘦，留着一缕山羊胡，平日里说话和声细语，便是对伙计也从不高声。
此时货栈刚刚卸下门板，便闪进来个轻灵苗条的小姑娘：“大爷爷早，我找顾二？”
掌柜的笑得满脸褶子，指了指楼上：“昨天二少和五爷不知道为什么吵了几句。今天早上被打发去大达码头抗大包去了。”
“那五爷呢？”
“楼上呢，好像还有些不痛快。”
夏瑛踌躇了一下，抓着大爷爷的衣袖摇了摇：“要是平日，我必是要给五爷请个安的。可我今天的事需得保密。
大爷爷，您就帮我瞒了这一次，别跟五爷说我来过了。”
隔辈人最是惯孩子，大爷爷是瞧着这两个孩子从年画娃娃一般长到如今白杨翠柳样的人才。从小到大不知道给他俩挡了多少顿竹笋炒肉。
顾五爷这样说一不二的人物也经常气得跺脚，埋怨顾二是被大爷爷给惯坏了。可大爷爷是跟了顾家父子两辈的老人，挨了埋怨也只嘿嘿笑。五爷一拳打到棉花上，常常儿子没揍着，自己倒是气得拂袖而去。
有大爷爷这样调和着，这倔脾气一脉相承的爷俩这些年下来，虽然免不了隔三岔五的吵架，总归父子间还算和睦。
“去吧，去吧，我不跟五爷说。”
夏瑛两眼笑成了月牙，压低嗓门道：“多谢大爷爷，还是您疼我。”说罢，一溜烟的没影了。
码头上，有汽轮到港，运的万里迢迢而来的西洋铁疙瘩。上千斤的东西要靠码头工人的肉肩膀扛下来，能揽这活的都是正值壮年的好手。
领头的舌绽春雷：“号子一喊！”几十多号人同声大吼：“吭～呀！”余音回荡中，货物便稳稳的离了地.
“劲头来呀～”“吭～呀！”这从胸腔挤出来的怒吼，洪钟大吕般惊飞了桅杆上的水鸟。
“搬座山～”“吭～呀！”几十人齐齐迈出，是真正的步步千斤，码头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阳刚嘶哑的歌声在江面上空回荡，直达天际。
顾二精赤着劲瘦的古铜色的上身，在猎猎的江风中心醉神迷的看着这一幕。他从小在黄浦江边长大，这样的场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每次看到他都觉得热血冲头，也想对着浑浊辽阔的江面吼上一嗓子。
“顾二～，顾二～”夏瑛双手环在嘴边，喊了个声嘶力竭，终于看见那呆子回头了。
顾二回过望了一眼，只这一眼就愣住了。这是谁啊？
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江风吹乱了她的刘海，袄子掐住她细细的腰肢，裙摆在风中如蝴蝶般飞舞，露出羊脂玉般润白的双腿。
姑娘瞧他半天不动，终于生气了，大步流星的奔过来，熟练地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拍在顾二的肩头。
“嘶……”
“你傻啦，叫你怎么不应啊。你个呆头鹅。”
长裙少女的幻想破碎了，面前眼睛瞪得溜圆，红润的小嘴开开合合骂的起劲的分明是他的夏老大。
今天的巷子口来了两个扎眼的生人，一个是个神色阴沉的刀疤脸，另一个是头上包的像印度阿三的招风耳。
二人四处扫量着，在巷子里乱钻，路过保康里，被肉包子的香味钩住了魂，一路引到了铺子前。
“阎王还不差恶鬼呢，坐坐坐，我请四哥吃早饭。”罗耳朵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张罗着。
昨天可把他累坏了，白天绑人，晚上审讯、夜里捉鬼。
明明看着就是个小丫头，最后连根毛也没捉到不说，自己倒摔了个七荤八素，挂了个满头彩。
本来安排好藏人的地方也不能用了，只好连夜骂骂咧咧地转移到下支角。精疲力尽的刚合上眼又被虎哥喊起来找昨晚那个死丫头。
自己这哪是拜了老头子啊，活得比日本纱厂的包身工还惨。想一想都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老板娘，来二十个肉包，两碗小米粥。快点，别耽误了我的事。”
“哎~您稍坐，马上就好。”包子铺的老板娘，身在店里，响脆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不一会，就端着两屉热腾腾的包子走过来。
“老板娘，你见没见过一个扎着大麻花辫的姑娘啊？穿白衬衣，黑裤子的。大概有这么高。”罗耳朵比划着问道。
包子铺老板娘穿着一件月白色小碎花的上衣，腰上围着一条蓝印布的花围裙，头发梳得溜光。
弄堂里的讲究人家都爱吃她家的包子，除了口味，便是看重她干净利索。和那围裙乌黑、满手油光的真是天上地下。
听到罗耳朵的问话，老板娘的眼睛忍不住往弄堂里飞了一眼，又赶紧收了回来。
“您问的这人啊，我听着怎么像洋房里的佣人啊。上海滩的大户人家规矩多，女佣大多都是这么个打扮。
嗐，我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您就当我是胡说。可别耽误了您的正事。”
罗耳朵眼前一亮，可不是嘛，这大户人家的女佣十个里有八个都是这个打扮。随即又苦了脸，这可怎么找？那深宅大院的，自己连个毛也摸不着啊。
这空档里，王生田家的多福、多寿小哥俩又准时晃了出来，东张西望想给肚子找个新东家。奈何最大方的夏瑛姐姐和致远哥今天都没个踪影。
半晌没说话的朱老四，起身拦住了这两个小子，指着桌上的包子问道：
“你们俩认不认识一个扎大麻花辫、爱穿白上衣黑裤子的姑娘啊。要是谁能告诉我，这屉肉包子就给谁。”
老板娘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手底下干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看着整整一屉小白猪似的肉包子，两个小的眼睛都直了。
哥哥多福摇摇头、弟弟多寿点点头。多寿看了一眼哥哥，寻思着自己肯定是答错了，赶紧又摇摇头。没想到多福看着多寿，又迟疑的点了点头。
朱老四和罗耳朵看着这两个小崽都迷糊了，怎么个意思，这是演双簧没配合上是吧？
多福从嘴里拔出含了半天的手指头，亮晶晶的带出一丝口水挂在半空中，指了指老板娘道：“老板娘就喜欢穿白衣服、黑裤子。”
朱老四和罗耳朵齐刷刷地回头看向老板娘，那结实的大腿、浑圆的屁股，怎么也和昨夜细瘦的身影合不到一起。
多寿往前挪了一步，刚想张嘴，多福又道：“真真姐喜欢扎大麻花辫。”
“这个真真姐多大了？”朱老四还没有放弃，耐着性子问道。
“真真姐姐十六岁了。”
这就对了！一拍大腿，罗耳朵抢着问道：“这个真真姐姐住在哪？”
“嗐！两位爷，这个真真妹妹啊是个厨娘，这些日子跟着主家去扬州了，还没回呢。”
“嗯嗯，真真姐姐赚铜钿去了，她姆妈是个狠心的后妈。”
多寿可算抓住了机会，认真的点点头，向往的看着包子，脚下又悄悄挪了几步。
包子铺老板娘哭笑不得：“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别听你们阿妈瞎说。”
“吃包子。”多寿故技重施，绕过脸上一条长疤的朱四爷，张开两只小黑手想去抱罗耳朵的大腿。
“滚你娘的蛋！”罗耳朵早不耐烦了，跟两傻子废了这半天的话。
他右腿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道凶厉的光，抬脚就去踢多寿。
眼瞧着这怒气冲冲的一脚就得把孩子踢飞出去，鞋尖都要擦到鼻头了，多寿却被一双手抱到了半空中。
老板娘一边利落地把多寿递到多福的边上，一边陪着笑：
“这位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让这臭小子再脏了您的鞋。我再给您来一屉火腿馅的包子，鲜的很。”
多福赶紧拉着嚎啕大哭的多寿跑了。“多寿这个傻子，那两个人是坏家伙，夏瑛姐姐的事我才不告诉他们呢。”
夏家，张凤珍正忙的团团转。一大早夏瑛就起床了，一时要剪个齐耳的短发，一时要换时髦的文明新装。
夏家姆妈美滋滋的翻出早就给女儿备好的衣服。
女儿考上的是上海最好的教会女中，这在夏家姆妈的心里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光荣。从入学那天起，早早就按照最时髦的样子给夏瑛准备了衣服。
可惜夏瑛不穿。多漂亮的小姑娘，偏喜欢翻墙爬寨，嫌弃裙子不方便。任姆妈说干了口水，死活不肯上身，这衣服就压了箱底。
可夏家姆妈还是每年都会给夏瑛量尺寸，不厌其烦的把衣服拆了又改。这不，女孩大了，突然就开窍了。
弄堂里的邻居都稀奇地发现，夏家的女儿可是大变样了。
大麻花辫没了，剪成了时兴的齐耳短发。
上身穿了件阴丹士林做的掐腰大襟衫袄，袖子刚刚过肘，露着藕节般雪白的小臂。下面穿了条黑色百褶裙，脚蹬一双小羊皮鞋，配上雪白的棉袜。
和《永安月刊》里的女郎一样，摩登的不得了。
路过巷子口时，包子铺老板娘看到夏瑛，笑出了一眼角鱼尾纹，多漂亮的小姑娘。
只是这小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惜一点也不乖巧，竟然逃课奔了十六铺码头。
十六铺码头自清朝起就是万商云集、五方杂处的地方。山东人卖粮，绍兴人卖酒，杭州人买绸，广东人卖洋货。时日一长，以港兴市，城墙根下就形成了一条条商业街。
顾五爷就在这里开了个卖粮油酒茶的货栈。一楼是开门做生意的，掌柜的已经六十许，脸颊消瘦，留着一缕山羊胡，平日里说话和声细语，便是对伙计也从不高声。
此时货栈刚刚卸下门板，便闪进来个轻灵苗条的小姑娘：“大爷爷早，我找顾二？”
掌柜的笑得满脸褶子，指了指楼上：“昨天二少和五爷不知道为什么吵了几句。今天早上被打发去大达码头抗大包去了。”
“那五爷呢？”
“楼上呢，好像还有些不痛快。”
夏瑛踌躇了一下，抓着大爷爷的衣袖摇了摇：“要是平日，我必是要给五爷请个安的。可我今天的事需得保密。
大爷爷，您就帮我瞒了这一次，别跟五爷说我来过了。”
隔辈人最是惯孩子，大爷爷是瞧着这两个孩子从年画娃娃一般长到如今白杨翠柳样的人才。从小到大不知道给他俩挡了多少顿竹笋炒肉。
顾五爷这样说一不二的人物也经常气得跺脚，埋怨顾二是被大爷爷给惯坏了。可大爷爷是跟了顾家父子两辈的老人，挨了埋怨也只嘿嘿笑。五爷一拳打到棉花上，常常儿子没揍着，自己倒是气得拂袖而去。
有大爷爷这样调和着，这倔脾气一脉相承的爷俩这些年下来，虽然免不了隔三岔五的吵架，总归父子间还算和睦。
“去吧，去吧，我不跟五爷说。”
夏瑛两眼笑成了月牙，压低嗓门道：“多谢大爷爷，还是您疼我。”说罢，一溜烟的没影了。
码头上，有汽轮到港，运的万里迢迢而来的西洋铁疙瘩。上千斤的东西要靠码头工人的肉肩膀扛下来，能揽这活的都是正值壮年的好手。
领头的舌绽春雷：“号子一喊！”几十多号人同声大吼：“吭～呀！”余音回荡中，货物便稳稳的离了地.
“劲头来呀～”“吭～呀！”这从胸腔挤出来的怒吼，洪钟大吕般惊飞了桅杆上的水鸟。
“搬座山～”“吭～呀！”几十人齐齐迈出，是真正的步步千斤，码头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阳刚嘶哑的歌声在江面上空回荡，直达天际。
顾二精赤着劲瘦的古铜色的上身，在猎猎的江风中心醉神迷的看着这一幕。他从小在黄浦江边长大，这样的场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每次看到他都觉得热血冲头，也想对着浑浊辽阔的江面吼上一嗓子。
“顾二～，顾二～”夏瑛双手环在嘴边，喊了个声嘶力竭，终于看见那呆子回头了。
顾二回过望了一眼，只这一眼就愣住了。这是谁啊？
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江风吹乱了她的刘海，袄子掐住她细细的腰肢，裙摆在风中如蝴蝶般飞舞，露出羊脂玉般润白的双腿。
姑娘瞧他半天不动，终于生气了，大步流星的奔过来，熟练地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拍在顾二的肩头。
“嘶……”
“你傻啦，叫你怎么不应啊。你个呆头鹅。”
长裙少女的幻想破碎了，面前眼睛瞪得溜圆，红润的小嘴开开合合骂的起劲的分明是他的夏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