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轩侧门,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上的人掀起帘子,身穿玄色金纹宽袖长袍,墨发高束,周身沉寂之气,气度不凡。

    一个侍卫在他下首躬身道:“殿下,醉红轩到了。”

    谢明麟目光深沉,颔首:“听说我那长兄也在禹城?”

    “是。今日属下派人去回应顾紫陈的邀约,我们的人回来时碰巧在桥边遇见了他,他的几个贴身护卫也在,应当是他不错。”

    谢明麟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戍边将军擅自离开边疆……真是胆大妄为。”

    “幽王这几年一直在暗中找寻当年净巍宗一案的证据,试图翻案。如今到禹城来,恐怕也是为了查案。”

    谢明麟冷哼一声:“我那大皇兄,边疆摸爬滚打这些年,竟还如此愚笨。他竟敢擅自离开,看来是真不明白当年净巍宗究竟为何被灭门,还真以为是官员办事不力证据被毁。”

    侍卫不敢擅议皇家之事,闷着头没说话。

    谢明麟一个跨步走下马车,理了理衣衫,狠厉地望着醉红轩三楼的窗子:“管他要查什么,只要他好好关心净巍宗,别多管闲事挡了孤的路便可。”

    “殿下英明。”

    “对了,”谢明麟回首,半张脸掩在阴影中,“把兄长的行踪传回南都,起些风言风语,让该听的人听见便可。”说完便欲抬脚走进那扇小小的侧门。

    “殿下……”身后的侍卫叫住他,欲言又止。

    谢明麟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那侍卫低着头:“殿下,有些事属下知道不该讲,可……”

    “那就别讲。”谢明麟冷着脸,阴沉道。

    “可是殿下,太子乃一国储君,是未来天子。大昭最忌权贵或官员与女人接触,连陛下每年都要去拜当年关押高贵妃的红鸾塔,以示绝不让女人干政之心。您与女人合作……还是青楼的女人,如此晦气,若传出去,恐怕要被人诟病啊!”

    谢明乾邪性的眸子斜斜看向他:“旁源,你倒是管起我来了。”

    他把玩着腰间玉佩的穗子,漫不经心道:“这个世上的男人,哪个不是在温柔乡与女人会面,只不过看不见罢了。这么算起来,没有哪个男人是真的没和女人接触的。与女人合作要不得,难道床笫之间的接触就不算数了?明里暗里,又有什么区别?孤贵为太子,真龙之气护体,还怕这小小女子?这些东西,纯属宵小的无稽之谈罢了。他们怕,孤可不怕。”

    旁源除了擦额上的汗,心里明白谢明麟说的“他们”,指的是之前的皇帝们。

    谢明麟缓缓摸上自己的衣襟,拍了拍金丝绣线的龙纹,缓缓道:“你以为女人都是草包,以为皇家也对女子施以绝对打压,却不知我朝历来推崇夫妻和睦,鼓吹男子爱妻,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女子,这就是让步,这其中也是制衡之道。兔子急了也咬人,没有哪个君主会将这么大的一个群体逼至绝路,打几棍子,还要给甜枣。”

    “女人可不能小看。拉拢合作不会有多大坏处,但若成了敌人,那可就难办了。”

    旁源听得心惊肉跳,忙不迭道:“是,属下谨遵殿下教诲。”

    “你且放心,等目的达成,这些人,孤一个也不会留,没有人有那条命将这些东西说出去。”

    谢明麟踏入那扇门后的幽暗,门合上,再不见踪影、再不闻嘈杂,旁源这才直起身子,指挥周围的暗卫:“守好此地,保护殿下。”

    谢明麟进了门,一楼大厅的喧闹与酒味便扑面而来,他掀开纱帐,穿过人来人往的一楼,从人声鼎沸中与那些凡夫俗子擦肩而过,到另一扇门去,那扇门,是专门留给三楼的贵客的。

    一进门,那幽暗之中便亮起两盏灯,两个穿着轻纱的女子托着灯站在左右两侧,朝他福了福身子:“恭迎贵客。”

    谢明麟眼神冷傲,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带路吧。”

    “是。”

    两个侍女托着摇曳明亮的灯火,在他跟前脚步飘摇地带着路,身子曼妙,晃得谢明麟心中迷醉。他将手轻轻放到心上,笑自己是看见一楼的纵情声色,花了眼睛。

    到了熟悉的地方,两个侍女放下提灯,为他掀开纱帘,将他引至顾紫陈跟前。

    顾紫陈福了福身子:“殿下,您来了。”她今日捏着一方红如烈阳的帕子,冲两个侍女挥挥手:“贵客既已带到,你们便下去吧。”

    那两个侍女便要退下,却听谢明麟道:“慢着。”他似笑非笑,抬手用食指指节滑过其中一个侍女的脸颊,害侍女当场红了脸。

    “孤赏你们。”

    顾紫陈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殿下……我们醉红轩,不卖身的……”

    谢明麟看她一眼,不屑道:“你想太多。孤只想要别人的把柄,而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孤的把柄。”

    谢明麟在腰间摸索的手一顿,面色微僵。

    顾紫陈如临大敌,捏紧了帕子,强装镇定道:“殿下……”

    谢明麟冷眼看她,说出的话如地狱阎罗般阴狠:“顾老板,你好大的胆子!”

    顾紫陈一下跪在地上:“太子殿下饶命……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殿下动怒?”

    谢明麟不耐道:“孤的钱袋不在了。”他想起先前在一楼穿过人群之时,有个擦肩而过的男人好像撞了他一下,眯起眼睛,“想来是方才在一楼被偷了。”

    “民女这就派人去找!”顾紫陈道。

    谢明麟咬着牙:“那袋子乃宫里的东西,若是暴露了孤的身份,你知道是什么下场。顾紫陈,这就是你跟孤做生意的诚意?”他捏起顾紫陈的下巴,“你是生意也不想做,活得也不耐烦了。”

    顾紫陈心里一沉,怎么每次谢明麟来都要出状况!她只好连连摇头,眼里晕出泪光:“不、不,是我的错……”

    谢明麟一把将她甩开:“顾老板,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孤想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女人的眼泪。”

    顾紫陈趴在一边,攥着帕子擦干了眼泪,一双柔软的眸子带着期冀:“我、我这就叫人把门都关了,把醉红轩密不透风地围起来,挨个排查,一定能找出您的钱袋。”

    -

    “贵客?”胡碟听了这伙计的话,有些疑惑。

    “是啊,我们醉红轩的三楼,专门招待老板的贵客,前几日还有人因为这个和我们闹起来呢!”

    “是么。”胡碟没工夫听这些闲话,管他什么贵客不贵客,反正今日以她的屠户身份,也不可能去雅座。再说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耽误她今日查案。

    胡碟和张白二人被安排到一处偏僻的墙角就坐。

    张屠户抿了一口酒,享受地咂咂嘴:“胡老弟,这个位置视线不太好,瞧不见前面跳舞的姑娘,你莫介意,咱们这些人啊,能进来喝点酒也就算不错了。”

    胡碟假意喝了口酒,胡乱答应着。她可不是来看人跳舞的。

    “但是我跟你说,这儿啊,是我们哥俩的秘密!”白屠户得意道。

    “秘密?”胡碟扬眉。

    “嘘!”张屠户面颊微红,“我们可是看在大家是哥们儿的份上,才告诉你的!”

    胡碟没兴趣,环视着四周,听张屠户说着这座位的妙处:“我跟你说啊,这里看不见前面跳舞,可却能看到二楼的风光!”

    二楼?

    胡碟的目光顺着张屠户所指的方向,看向二楼,纱帐漫舞之间,瞧见里间虚虚实实的人影。

    “那可是醉红轩头牌,弹得一手好琵琶的阿樱姑娘!”

    阿樱姑娘?!

    一阵风吹起纱帐,阿樱姑娘往下望,恰好也对上了胡碟的目光。四目相对,有些惊讶,却更多惊喜。

    胡碟不知阿樱姑娘在惊喜什么,总之她所喜的,是本以为今日毫无头绪,却终于遇见个熟人了。

    不多时,一个个子小小,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侍女悄悄走到她身后,用稚嫩的声音悄声道:“公子,我们家阿樱姑娘有请。”

    胡碟对醉得找不着北的张白二人道:“我去放水。”那二人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瘫倒在桌上,她便放心走了。

    阿樱姑娘的位置,便是那日的敛字号,准确来讲算不上房间,只是个半开放的座位,不算十分私密的地方。

    阿樱眼中藏不住的光芒,羞赧地叫了一声:“胡大哥。”

    “阿樱姑娘。”胡碟施礼道。

    “胡大哥是独自一人前来么?”阿樱问道,眼神不住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胡碟笑道:“今日不为公事,只是和几个朋友找些乐子,阿樱姑娘若是要找谁,那估计今日我身边没有你认识的人。”

    阿樱道:“没事,我也就随口一问。”

    胡碟喝了口茶,隐去眼中的怀疑之色。若是不为找人,何必叫她上来一见呢?

    不管了,先套话。

    “阿樱姑娘,你这簪子十分别致,想必不便宜吧?”胡碟道。

    阿樱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有些无奈地笑着,从脑后的一堆金簪中拔出了最亮眼的那一根:“你说这个呀。”

    胡碟装作是看宝贝一般,接过那簪子:“正是正是。我瞧这里的姑娘头上好似都戴着一根,难道是这里的信物,为了表示大家是醉红轩的人?”

    阿樱掩唇一笑:“是啊,这嵌玉镶珠纹金簪,我们人手一个,是那年薛姐姐建议的,说这样的东西便于表示身份,成为我们醉红轩的标志。”

    “薛姐姐?”胡碟的话问出口,还未得到回复,边听周遭明显不寻常地乱哄哄闹起来,接着便听有人气势汹汹道:“今日醉红轩有贵重物品丢失,现封锁前后门,挨个搜身!”

    胡碟一个哆嗦,打翻了阿樱才给她端来的茶。

章节目录

南都乃我掌中之物(探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宋四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宋四敏并收藏南都乃我掌中之物(探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