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哥,你怎么了?”阿樱见胡碟有一瞬的慌乱,便关切道。

    胡碟自若地将茶杯扶起,面上再无半分动摇之色:“无事。只是突然之间听闻要搜身,有些惊讶。想必是那位贵客丢了什么东西,才叫醉红轩上下都如此紧张吧。”

    阿樱道:“胡大哥不必担心,那说话的人是我们的护卫总管,想来是我们自己人做排查,不是外面的人。我们的人不会随意冤枉人,也不会为难谁,只为了办事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胡碟浅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胡碟心中叫苦不迭,怎么偏偏是今夜,叫她遇上这个所谓的贵客!

    醉红轩的护卫来得很快,动作麻利且有条不紊,能看出老板顾紫陈在管理上是下了功夫的。护卫叫所有人原地站好,离得近的人每十个为一组,每组人前面留两个护卫看守,等候专门的搜身人员前来检查。

    所有醉红轩的内部人员则被交到了一起,单独检查。阿樱姑娘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听话地往那边屋子去了。

    胡碟想走得近些,从栏杆处向下看看如今的情况,却被那护卫钳住肩膀:“不许动。”

    胡碟心知此时不能来硬的,便笑道:“这位小哥,我就喝多了,想去放放水,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那人按着肩膀将他往后推,语气强硬道:“不行!很快就排查完了,到时候自然会放你去!”

    胡碟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人抵住肩膀威胁:“还敢动?”

    胡碟赔了个笑脸,转身往里头走了几步,那人才罢休站回原来值守的地方去。

    此处灯火幽暗,胡碟藏身在阴影之中,眼底一沉。这醉红轩的人手行动果决,执行命令也干脆坚决,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平日里应当有自成一派的训练方式,处理事件也很有一套。如此的设计与训练,顾紫陈哪怕不是什么可疑人员,也绝对会是个狠角色。

    四下里再无人说话,只剩搜查之人发号施令的零星声音,在如此严肃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恼人。

    先前那护卫说得没错,搜查之人果然动作迅速,不多时,楼梯处便传来脚步声,这便是搜查到二楼了!

    胡碟摸了摸桌上那杯茶,里头的茶水是方才打翻后阿樱姑娘新倒的,那时还在滚烫,如今还留着丝丝的余温,想来这才不到两炷香的时间,楼下便已搜查好了。

    胡碟紧绷的嘴角稍稍松了一下,按照如此搜查的速度,想必不会在某个人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如此也许搜查完她身上没有东西,便会很快离开,应当没有机会能够发现她的秘密。

    可当她抬眼一看前方正被搜查的人时,呼吸一滞!

    难怪要专人检查,原来搜查之时要将全身都摸遍,前胸后背、腰间□□,全不落下!

    糟了!

    她竟忘了,对方是在搜查失物,而非例行检查,是故搜查的手段会更加彻底,身上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在对方查探的范围中。

    方才在楼下与她攀谈的伙计、张白二人、阿樱姑娘,甚至顾紫陈,这里有许多人应当都知道她是胡碟,如今是禹城的屠户,更是个男人!

    如果被发现......

    胡碟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像催命鬼一般叫她脑中无法思考。

    她没想到会遇到如此猝不及防的事。

    她所在的地方在二楼的中间位置,那搜查之人还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到她面前,但已经很快了!那些人越逼越近,方才胡碟还觉得轻松,此刻却如同勾魂阴使在幽明鬼火中踏着阴路前来,天地都变了颜色,妖风怒吼,鬼叫凄凉,黑不见边的一片寂静之中,那阴使的脚步声与她的心跳声附和,冲她伸出长长的红舌头!

    胡碟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有些缥缈。

    如此窘迫、逼仄的强压,既像一张大网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并不能遮羞。又像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叫她站在所有人的审判之中。

    胡碟心中的压抑如同一个藏了巨蟒的瓮,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随着护卫的到来,里头的东西一下一下盯着盖子,那人越是靠近,她却并非害怕,而是血液更热,那瓮里的东西一下一下顶起来,叫她兴奋、愤怒、狂躁。

    她不害怕,也不畏惧,而是愤怒。

    凭什么她要装成男人?!凭什么无论南都还是禹城,她要被追着剁?!

    就因为是女人么?

    胡碟此刻没有思考一丝一毫可能逃跑的计划,而只是在等。

    她早已看过周围的情况了,门窗封死,前头又有专人把守,这就是个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以她的身手,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所以她只能等,等事情发生,然后解决它。

    胡碟眯起那双锐利的柳叶眼,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眼前之事已是穷途末路,若要暴露,那便暴露,前方还有无数条路,若想赢便不会输。如果这是命,那么便接受命运的考验,将其摧毁。如果这是某些人的触手给她带来的无妄之灾,那么总有一日,她要一举反击。

    逃不走,就直面考验,哪怕前头是腥风血雨,是狠厉的铡刀。

    心跳越来越快,胡碟只觉四肢酸软,膝盖打颤,却捏紧了拳头。搜查之人已走到她面前了,眼前晦暗不明,她只能听见对方说:“得罪了。”

    而后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发髻、耳畔、脖颈、肩头,而后往下。

    胡碟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人,接受着对方的搜查,也用她凌厉的眼审判着对方。

    她心中有些好笑地想,前胸上被摸了也发现不了什么,只是□□的地方,出门时应该顺手到铺子里顺一节小腊肠塞进去才是。只是这不时之需,未免也太难提防了点!

    那手已到了腰间,胡碟清楚地感受到心跳太快,晃得她头晕。

    就在此时,楼下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声!

    那双手离开了她,所有护卫听见信号都冲到了栏杆处往下看,楼下传来兵器击打的声音,乱成一片,叫喊声、打闹声、哭泣声,喧闹嘈杂。护卫纷纷下楼,加入了厮杀。

    客人们眼见着一群黑衣人撞开大门闯入,慌不择路,生怕祸临己身,从打开的大门缝隙溜了出去。

    胡碟见这好机会,想混进人群中跑出去,身后的窗户却从外面猛地推开,胡碟吓了一跳,这可是二楼!难道那伙黑衣人还有人手,从二楼偷袭?

    一只温热柔软的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后面的人贴上来紧紧抱住她的腰:“从窗户走。”

    另一道黑色的蒙面身影从窗上跳下,语气冰冷,不容置疑:“带她走我断后。”随后举起手上的刀呈戒备之姿守在胡碟身前。

    那刀,那把沉默寡言,又冰冷锋利的刀。

    胡碟被身后之人紧紧束缚,动弹不得,歪过眼睛朝后看,看那人也是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一双圆圆的眼睛此刻专注地观察周围。

    胡碟想起那日,那抹碧色的身影,也是这样跳上二楼的窗。

    身后之人拎起她,掀开窗户便往下跳,一气呵成。阿樱姑娘坐的地方是个好位置,传闻中醉红轩千金难求的地方,窗户外头便是波涛汹涌的通河。

    她们纵身一跃,胡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在这人的怀抱中稳稳地掉下,却并未像她想的那样掉入水中,而是触到一个坚硬冰凉的木板上,周身摇摇晃晃,在通河之上飘荡。

    又是一下晃动沉浮,留在二楼断后的黑衣人也跳了下来。

    小船逼仄,将胡碟抱下来的黑衣人撑起身子,跪坐在胡碟旁边,胡碟甚至不用坐起来,一抬手便将她脸上的布扯了下来。

    胡碟平静的脸上勾起一丝微笑:“春二,果然是你。”

    春二从她手上抢回蒙脸的布:“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

    另一个黑衣人走到船头,划着桨带她们到岸边去。胡碟指着那背影:“那是阿九吧,我认出她的刀了。”

    胡碟心中有万千疑惑,但劫后余生,她并不着急问,心中也有几分猜想。

    春二道:“从莲县回来之后,大师兄便叫我跟着你。说你有时神情恍惚,身体又不好,怕你晕倒在哪个地方也没人知道。”

    春二不动声色地换了称呼,胡碟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天上飘飘荡荡仿若近在咫尺的明月,笑道:“他想监视我?”

    春二道:“应该不是,他是真的担心你。他只问我你好不好,不问你去哪儿、做什么。”

    “嗯。”胡碟安然躺在船上,没有再回话。

    她想,谢明乾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但胡碟猜不出谢明乾是如何得知的,但她心上有些热热的,回顾以往的每一刻,也许谢明乾真的有在默默关注她。若是往常,她会感到讨厌,此刻却不然。若不是谢明乾留心着她,便不会派春二来跟着她,若不是春二跟着她,今日也就无法脱险了。

    谢明乾总说遇上胡碟是遇上了救星,都则他们还在净巍宗案子的迷雾中打转。可今时今日,胡碟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也有同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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