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城城内热闹非凡,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柳巷深处有一所妓院,门口站着几位风情万种的女人,正握着手帕招呼过往的行人,眉目传情,一举一动皆有魅惑之意。远处行来几位少年人,为首的锦带白袍,少年意气风发,左右拥着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正打闹着往这儿走来。

    姑娘们热情洋溢“几位公子,进来玩玩嘛”

    “陈熠,你哪位相好呢,没在这里面站着?”被众人簇拥着的那位少年人瞥向落在最后的青色布衣落魄书生,恶意的调笑。

    被点到的陈熠脸色有些难堪,带着羞耻“林娘....林娘不在这里”

    他的声音细弱蚊虫,众人被他逗得大笑起来。

    “走,听说今晚有花魁竞选,进去玩玩”

    “宋兄今晚可还点上次哪位?可别跟小弟抢啊”

    .................

    几个少年人前拥后偃着进了柳巷,陈熠被忽略在身后,没人在意他。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陈熠隐在衣袍下的手攥了起来。

    在房间里,林娘坐在椅子上任由一旁的妇人打扮自己,云镜中倒映着她的绝色面容,不用过多的粉饰,只她这张脸便足以名动京城,弯弯的柳叶眉,波光流转的眼眸。

    一举一动皆风情万种。

    云婆将簪子插在林娘头上,流苏垂下来,银质蝴蝶好似活过来似的,翩翩欲飞。

    “林娘,你生的可真好看”云婆真心叹道。

    林娘只是轻轻微笑,眉间却笼上淡淡忧愁。

    云婆见她这副样子,道“可是又在想那书生?今晚花魁竞选,可不能这幅样子。”

    林娘轻叹一口气,声音婉转动听,小意温柔“六郎今晚也回来吧”

    云婆想起陈熠,并非对林娘无意,只是书生自古多薄情。

    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但看到林娘这副丢了魂的相思样,云婆没有再说,住了口。

    她在这柳巷待了大半辈子了,年轻时候也曾一曲名动京城,无数富家公子千金只为买她一笑,诗人才子也争相为她赋诗吟词。

    那时候的云婆还是云娘,也曾倾心于一位书生,那书生同她两情相悦,答应她得中功名后便许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可后来书生高中状元,骑着高头大马,着红袍衣锦还乡。

    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后来,云娘听说那状元郎娶了丞相府的嫡女,仕途坦荡。

    那书生再也没来找过云娘。

    后来,便没了后来。

    一切都被时光所掩埋,云娘也变成了云婆,一代京城名妓如今人老珠黄无人问津,只落得个伺候人干杂活的地步。

    她们生来命苦,在柳巷苦苦挣扎,干这行的,哪有什么真情可言。林娘是云婆看着长大的,刚来时她才十一二岁,小姑娘瘦得皮包骨,据说是拐来的,在柳巷里吃了不少苦头,几年才熬出头,老鸨每月会发些许月钱,有的客人大方会给小费,林娘一直攒着钱,云婆知道她想赎身。

    是啊,谁愿意当下贱的妓呢。

    但自从林娘认识了陈熠后,攒的钱全用来给陈熠买纸墨供他读书用了。

    陈熠家境贫寒,囊中羞涩,林娘总接济他,攒了好些年的银钱见了底。

    云婆不明白,这样值吗,但林娘说等六郎高中后会来为她赎身,到时她就和心上人双宿双飞。

    林娘唤他六郎,她爱着他的模样,并且坚信她的六郎一定会金榜题名。

    云婆梳妆好,林娘便走出了房间,长裙垂在地上,她怀抱着琵琶,低眉弹琴。

    琴声悠扬,时而激烈时而婉转,听的人如痴如醉。

    弹完琴后林娘借着昂首的瞬间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陈熠的身影。

    兴许是要攻读功课呢。林娘安慰着自己。

    林娘也夺得了魁首,有人一掷千金只为了博她一笑,无数才子争先为她吟诗作赋,林娘的月钱也越长越多。她和曾经的云娘好像。

    林娘只有一个六郎,她日夜做着六郎金榜题名的梦,陈熠也温柔的执她的手,与她温情,遥望圆月。

    他说他是牛郎,她是天上的织女。

    他说让林娘等到来年开春,那时他便替她赎身,娶她为浩命夫人,要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他说六郎和林娘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娘信了,她等啊等,等到了陈熠说的来年开春。

    陈熠孤身一人去参加了春闱,林娘留在柳巷,刚开始陈熠每隔几天便会来信告诉她在京城的一切。

    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再没有来信了。信使经过柳巷目不斜视,只是匆匆略过。林娘站在门口殷切的期盼,每次她叫住信使的时候,信使总是不耐烦,眼中饱含嫌恶之意。

    后来林娘听说陈熠得中状元,金榜题名,红袍跨马而行。林娘满心希翼与期待,她每天做梦都想着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云婆看到她这幅样子,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她默默的叹了口气。

    像她们这般人,哪有什么封浩的命。

    后来,林娘听说陈熠被皇上赐婚,招为东床驸马。

    六郎奔他的前程去了,早忘了柳巷深处还有一个林娘在苦等着他。

    林娘好似发了疯,她说:“我的六郎,娶了别人.....他娶了别人。”

    后来,陈熠写了一封书信,差人送到了柳巷,送到林娘面前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以尔青楼素女身,怎配红袍状元郎。?”

    她的六郎早已功成名就,哪管她是否难受。

    明明是三伏天道,林娘却感到寒冷彻骨。  那书生冷冷衣袖,便将她的心也冷透。

    林娘的心死了,十里红妆的梦她再也没做过。

    后来有人在京城护城河边看见一个女子,嘴里哼着歌,有人认出那是一代名妓林娘。

    林娘投了河,世上再无林娘,人们只记得朝廷上有个状元驸马叫陈熠,没有人知道曾在柳巷深处有一人唤他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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