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07年,是永嘉初年,晋怀帝司马炽在位期间。

    八王之乱刚结束不久,五胡趁虚而入,历史上称其为“五胡乱华”

    京都尚且一片祥和,但有一些偏远地区的难民却已是连饭都吃不上了,方圆几十里的树皮都被啃食的干干净净,这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啊,朝廷拨款赈灾的粮食被贪官污吏昧下大半,一层接一层的剥削,真正发到手的赈灾粮款少之又少,百姓们苦不堪言。

    在京都不远的郊外,有一座规模并不小的村庄,叫宁安村。

    虽然名字是“宁安”但是现在却并不安宁。

    宁安村连续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村子周遭的树木已经被人将树皮啃食殆尽,每个人都瘦的皮包骨。

    入夜,皓月当空,秋风习习。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怀里用布包裹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屋后,在破败的茅草屋后早已有个男人等在那里,同样怀里抱着一个东西。

    赵芷芳压低了声音,凹陷的脸颊上唯有一双浑浊的双眸放着光“带来了吗?”

    宋军点了点头,一直低着眼不敢去看怀里的东西,他将包裹交给赵芷芳,也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裹。

    两个人沉默了一瞬,谁也没有说话,须臾赵芷芳开口了“你这个怎么这么轻啊”

    宋军鼻头一酸,开口竟有些哽咽“今上午没撑住,饿死了”

    赵芷芳摇了摇头“行吧,你也别出这幅样子,小花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送出去我也心疼,咱们这不还是对亲生的下不去手吗,换着心里好受点。”

    宋军没说话,心里也认同她的说法。

    见他默认,赵芷芳道“回去吧”

    两人趁着夜色各自回了家。

    赵芷芳家里连一盏煤油灯都点不起了,她只借着月光打开了包裹得严实的布。

    里面正躺着一个婴孩,不足八个月大,胖嘟嘟的,但面颊惨白,头发枯黄稀疏,眼睛紧阖着。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草屋内,照在婴儿身上,赵芷芳心里有些害怕,她念念有词“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只要能渡过这一灾,我愿意以后吃斋念佛,积德行善。”

    人总是这样,未知苦处,不念神佛。

    第二天清晨,赵芷芳起锅烧水,将婴儿丢进锅里煮,煮熟后肉香满屋。

    赵芷芳迫不及待地将他吃了,骨头都没剩。

    刚开始赵芷芳只敢偷偷地和别人换孩子吃,后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私底下换着孩子或家里行将就木的老人吃。

    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哪怕是吃人。

    赵芷芳吃多了人,知道小孩肉嫩,吃起来最好吃,很香,老人和成年人骨架子大,肉柴,不好下咽。

    村子里死人的速度比不过大家吃的速度,尝过一次肉后便再也没有人想吃树皮野草了。

    宁安村成了吃人的地狱。

    他们把吃完的骨头埋在地下,堆在一块儿。

    直到有一次。

    曾经和赵芷芳换孩子吃的宋军,忍受不了饥饿,活生生地让土撑死在大街上。

    他面容狰狞扭曲,肚子被土涨得高高的。

    村子里已经将近半个月没再死人了,大家也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再吃上肉。

    此刻宋军倒在街上,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手里拿着锈迹斑斑的菜刀,仿佛倒在街上的是一块鲜美的肉。

    宋军的媳妇跪坐在地上,护着宋军的头,哭喊着求所有人“你们就放过宋军吧!”

    人群中有人回应她“宋军也没少吃人啊,我们放过他,谁来放过我们呐”

    “是啊是啊……”

    不知是谁先冲了上去,所有人蜂拥而至。

    菜刀落在宋军身上,顷刻间将他分尸成了好几段,宋军的媳妇拦也拦不住,她大声嚎啕“你们一定遭报应,一定遭报应啊!!”

    赵芷芳伤到了一节胳膊,他揣在怀里,冲着宋军媳妇说“哪有报应,有报应也比不过活下去啊”

    宋军被分食了个干净,留给他媳妇的只是一个头颅。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大家都回家煮肉吃了,只独宋军媳妇跪在原地,她抱着宋军的头,已经没力气哭。眼泪也流干了。

    嗓子早已哭哑,她喃喃低语“疯了……疯了……”

    人疯了,天也疯了。

    众人相食,究竟是谁的错?

    赵芷芳仍然念佛,但她不吃斋,虽然每日都念佛,她心里万一没有佛了,从她吃第一个人时,本来悲天悯人的佛像红了眼,成了魔。

    宁安村很久没再死人,但大家都遏止不住自己心中的邪念,村里人开始自相残杀。

    宁安村真的成为了人间炼狱,血流成河。

    村里大小几百余口人,最后只剩下赵芷芳一人幸免。

    她在自相残杀中被割掉了一节胳膊,但她逃离了这个食人村,宁安村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她。

    赵芷芳去了一座庙里剃度出家,依旧终日念佛,只不过这次她吃斋。

    后来她知道了,割掉她胳膊的是宋军的媳妇。

    史官在记录的时候,只在史书上极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永嘉初年,灾荒,宁安易子食,后自相残杀,不复存也”

    赵芷芳青灯古佛为伴,祈求佛祖的原谅,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佛祖原不原谅她不知道,但宋军的媳妇不会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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