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柳轻岸感觉自己在无休止地下坠,明明汹涌的江水就在不远的下方等着吞噬自己,她却一直落不下去。迟迟等不到死神痛快地凌迟,柳轻岸费力地抬起双手,耗尽所剩无几的体力扯掉了蒙在眼前遮住光明的布。
“妻主,医生,快!我妻主醒了。”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比光线更快地进入柳轻岸的大脑。一睁眼,就看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忙碌,有人在她眼前挥手,有人用听诊器监听她的心跳,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大概是因为柳轻岸呆愣着没作出任何反应,刚刚在眼前挥手的医生忽然用小电筒照射她的眼睛,柳轻岸才条件发射性地闭眼。
闭眼时,柳轻岸惊叹往生世界竟然提供抢救服务。再次睁眼,打算认真观察往生世界时,柳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并激动地抱住了她,“轻轻,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妈妈了。”
柳轻岸不可抑止地咳了几声,柳霜立马放开她,“抱歉,是妈妈太激动了。你昏迷了三天,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医生,快,给我女儿仔细检查一遍。”
柳轻岸瞧着珠光宝气,皮肤白皙紧致,双目炯炯有神的母亲,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妈,你做医美了?”
房间里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柳霜的脸,柳霜则用手轻拍床头的护栏,“你这孩子,一醒来就说胡话。医生,你们再检查一下她的脑子。”
“妈,轻岸刚苏醒还需要适应的时间,你不要怪她。”于研明从几个医生后面走到柳轻岸的床头。
见到于研明的瞬间,柳轻岸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不顾自己正在输液的左手,抬手就给于研明的腹部一拳。结果瞬间扯出针管的疼痛,激得她抱起左手蜷缩着猛烈地咳嗽。
变故来得太快,那一拳打得于研明险些跌倒,这时柳霜又伸手推了他一把,于研明向后连退几步,靠一个医生的帮助才站稳。
柳霜一边按住柳轻岸左手冒血的针孔,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于研明,“你害得我女儿差点丢了命,还敢来这里刺激她,给我滚出去。”
于研明怯怯地退出病房,走到门口又回望柳轻岸一眼,眼里满是歉意。医生们对家庭纠纷爱莫能助,只是上前给柳轻岸左手消毒止血,又给柳轻岸仔细检查一遍身体的各项基本功能,确认无碍后,才退出病房。
拔出针头的疼痛和于研明愧疚的眼神,令柳轻岸意识到自己身处的似乎既不是往生世界,亦不是现实世界。于是,她向正给自己小腿按摩的母亲询问:“妈,现在是哪年?”
“东元351年。”柳霜仍然低头按腿,并从右腿换到左腿。柳轻岸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左小腿竟然健在,激动地屈起小腿。差点撞到柳霜的下巴,又被柳霜按回床上,“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
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追随者柳轻岸,发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异世界。
“妈,刚刚我打的那个男人和我是什么关系?”柳轻岸虽然对自己失手打错人感到抱歉,但却更迫切地希望长着于研明脸的男人,不要与自己有任何瓜葛。
“你的妻人于研明,不过马上就不是了。”柳霜语气不善,又疑惑地抬头瞧柳轻岸,“你今天的言行举止都很奇怪,不会真的伤到脑子了吧?”
柳轻岸不想让人在穿越的第一天就识破身份,即使那人是自己母亲的同位体也不行。于是,抬起左手扶额,大拇指柔按着太阳穴,“妈,我好像记不清以前的许多事情了,你可以帮我回忆吗?”
一听女儿疑似失忆,柳霜停下按腿的手,立刻起身按下床头触控板上的呼叫键。
不过片刻,刚才给柳轻岸检查身体的三个医生,再次回到病房。三人中个子最矮的医生跟柳霜交谈几句,随即从病床对面的墙上,取下一块灰色的方形板子放在地板上。按下侧边的按钮后,竟展开成一个灰色的轮椅。
柳轻岸诧异地望着轮椅,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医生将她从床上抱起,她都忘记了挣扎。被抱上轮椅后,柳轻岸才回过神来,为了体验双脚着地的感觉,她表示要自己走路。然而,在病床上躺了三日的身体,各项机能尚未恢复完全。她从轮椅上起身,才向前迈出一步,却因双腿肌肉发力不足而跌坐到地上,最终还是被扶上了轮椅。
一出病房门,柳轻岸才明白医生们能迅速到访自己病房的原因。病房门框上写着超豪华康复室,且门口还停着一个医务工作者专用转运站板,侧边用约四指粗的绿色管子连着上方的显示屏。
环视一周后,柳轻岸发现四面皆是水绿色的装潢,便疑惑地望向在转运站板上输入目的科室,准备离开的医生们,“外面的装潢色彩鲜艳,为什么我的病房是纯白色?”
“默认颜色就是白色,不喜欢的话可以更换的,在床头的触控板就可以操作。”三人中个头中等的医生向柳轻岸解释。
柳轻岸看着医生们,乘着无固定轨道的磁悬浮转运站板离去,途中遇到疾步而来的于研明,竟还会自动避让,对自己所处世界的科技发展程度愈发好奇。
柳霜推着轮椅,正要带柳轻岸前往综合检验科,于研明就提着保温桶拦住去路,“妈,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确认走道无他人后,柳霜才没好气地轻声答复,“就因为你这个扫把星,我女儿现在疑似失忆,要带她去综合检验科检查一遍。这件事不准走漏风声,否则你别想有好果子吃。”话锋一转,“你怎么还在医院,不是说等轻岸醒来就配合警方调查吗,不会是想拖延时间逃避调查吧?”
“妈,我昨天就……”“配合警方调查什么?”柳轻岸和于研明同时开口。
柳霜一手抓着轮椅,一手轻抚着柳轻岸头顶的发旋,“要不是这个男人故意给你吃含安眠成分的感冒药,你也不会在乘车途中突然昏睡碰到紧急刹车按钮,进而撞上路边的护栏。”
“妈,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那些感冒药是我打算自己吃的。谁知我去一趟洗手间回来,餐桌上的药就不翼而飞了。我当时以为是自己记忆出错,其实根本没有将药片倒出来,不然我肯定不会让轻岸出门。” 于研明急切地解释,拔高的声音引来路人的注视。
柳霜却只是冷漠地瞥向于研明,“你最好没有在撒谎,否则一个男人故意伤害自己的妻主,是会被判处死刑的。”
听到于研明会被判处死刑,柳轻岸不再作壁上观。虽然她异常憎恶于研明,但这个异世界的于研明,目前并没有作出残害自己的事情,便帮腔道:“妈,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就别吓唬他了。我们先去做检查吧。”视线却一直没从脚下的地板移开。
“好,车祸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是必须跟我女儿离婚。”说罢,柳霜推着轮椅远去。徒留于研明在病房门外,提着保温桶落寞地伫立。
综合检验科内,柳轻岸躺在一张透明玻璃床板上,被机械手臂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扫描,约一刻钟后,复又被柳霜扶上轮椅推进医生办公室。
一个男护士恭敬地将两张报告单递给坐着的女医生。女医生左手拿着报告单,右手食指轻敲着眼镜腿,面露难色,“除了感冒引起的支气管炎,身体其他部位暂无明显病变,暂时可以排除病理性失忆。”
柳霜脸色凝重地接过报告单,“那要怎么做才能恢复我女儿的记忆?”
“我的建议是到精神科进行检查,他们会给出专业的诊疗方案。”听完医生的建议,柳霜又推着轮椅离开综合检验科。
柳轻岸沉默着不表露任何情绪,她深知“失忆”并非任何生理或心理上的病变。只不过是一个地球人的意识占领了这具身体,而原身的意识不却知去向。
此时,柳轻岸特别希望自己会像幻想故事里的主角一样,获得原主全部的记忆,或者拥有与原主意识对话的能力。如此一来,她将来返回地球的过程也许会顺利很多。而不是像现在,仿若一个山顶洞人一脚跨入新石器时代末期,对周遭一切懵懂而无知。
柳轻岸原以为柳霜会带着自己前往精神科,没承想竟乘坐电梯下楼,带她返回住院部。途中,柳轻岸疑惑地抬头瞄柳霜。
“去精神科检查不要求空腹,先吃午饭,下午再去。而且你爸也到了,难得你没有一醒来就找他,是不是在心里念叨好久了?”柳霜嘴上揶揄着,双手推着轮椅,在连接门诊楼与住院部的紫藤花廊下,不徐不慢地行进。
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棚顶,从紫藤花的空隙中倾泻而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柳轻岸迟疑地点头答复,心里祈祷着原主的父亲一定不要是沈德明的同位体。
柳轻岸双手交织于膝上,她衷心地希望,祈祷的结果会像此刻的阳光一样和煦。
载着柳轻岸的轮椅隐入桃夭色的建筑之中,柳轻岸的心跳随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逐层加快。九楼的电梯门打开时,柳轻岸闭眼等待命运的安排。
“看来检查累到我们轻轻了,都睡着了。”陌生粗粝的嗓音,与宽厚手掌的触感一并自头顶传来,柳轻岸才慢慢睁眼。
一个眉目纯良,脖子上戴着黄金打造的细薄项圈,身形壮实的中年男人,半蹲着与柳轻岸平视。见柳轻岸平淡如水的神情,中年男人又轻柔两下柳轻岸的头,“怎么才一天不见就疏远爸爸了,明明以前轻轻生病都是第一时间找爸爸的。爸昨天是被你妈安排去替她参加一场珠宝新品发布会,不然肯定会一直陪着轻轻醒来的。”
酝酿良久后,柳轻岸还是将自九岁以后,便不再宣之于口的称谓启唇送出,并配上自以为灿烂的微笑,“爸,我只是刚苏醒大脑还有点迟钝,并没有疏远你。”
何庭欣喜地作势要拥抱轮椅上的柳轻岸,却被柳霜催促着回病房,他才起身扶上轮椅的靠背。柳轻岸此时才发现原主的母亲比父亲高出些许。
轮椅刚拐进宽敞明亮的病房走廊,于研明便从长椅上起身,快步上前迎接柳轻岸,被柳霜冷眼一瞥,又默默退开。行至病房门口,于研明又要坐回长椅,柳轻岸本着不能破坏原主生活的原则,还是让于研明进了病房。
吃午饭时,柳轻岸才真正理解自己住的病房为何叫超豪华康复室,不仅放置病床的那一间配备独立卫浴,陪护床,冰箱,沙发,茶几和全景落地窗阳台。病床后面的套间更是一应俱全,除去独立隔断的双床房,还划分娱乐区,厨卫区和阳台。
餐桌上,柳轻岸扫视一圈满桌的美味佳肴,又垂眸看向她面前清淡的虾仁粥,颇为无奈地用勺子搅拌起粥。
见柳轻岸兴致不高,何庭立即解释,“爸爸想着你打了三天的营养剂,应该吃点好的。没想到医生嘱咐,你得吃清淡的流食慢慢适应。”
看柳轻岸仍不为所动,何庭又找补,“你不是最喜欢吃研明烧的菜吗,这个虾仁粥看起来还挺好吃的。要不我让人把这些菜撤走,我们三个跟你一起喝粥?”说罢,便转头朝正在收拾灶台的厨师喊话:“陈师傅……”
“不用,你们快吃吧!不然菜都凉了。”柳轻岸及时阻止了何庭,并反复确认她可以一个人喝粥,餐桌上的另外三人才动筷。
当柳轻岸用左手舀了一口粥送到嘴里,便感受到了三道好奇的视线,她瞬间明白原主是个右利手。于是连忙咽下食物,左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中,面色如常地为自己掩饰道:“我听说多用左手可以刺激大脑,说不定能帮助我尽快恢复记忆。”
餐桌上的其余三人听完柳轻岸的解释后,恍然大悟似地继续进食。期间何庭还夸赞柳轻岸聪慧,柳轻岸只能心虚地埋头喝粥。
下午,在柳轻岸的不懈游说下,终于摆脱了轮椅,改换成拄着拐杖前往精神科检查。然而,耗时半小时的诊断结果,却令陪诊的三人忧心忡忡。
见患者家属忧虑过度,青丝渐白的女医生宽慰道:“长期失忆只是一种可能,说不定过几天就恢复记忆了。而且她现在身体在康复,心理也很健康,就算一直记不起过去的事情,你们也可以陪她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柳轻岸回到病房没多久,两位身量颀长,眼神坚毅的女警敲响了敞开的病房门,“你好!临水市五所区公安局礼至派出所,就于某明涉嫌故意伤害自己妻主一案,来向柳轻岸秀士宣读调查结果。”
听到无比熟稔的地名,柳轻岸一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穿越到了异世界,亦或是仍在地球。此时,何庭起身迎接的动作令柳轻岸消除疑虑。毕竟在地球上,她可没有一位对她关怀备至的父亲。
一个警察用执法仪对着柳轻岸录像,另一个则摊开黑色文件夹,开始宣读调查结果,“东元351年11月7日,于某明主动到礼至派出所坦白,在柳秀士发生车祸当天,其全部行为及动机。经我方调查取证,确认于某明无故意伤害犯罪动机。但确因其行为间接导致了柳秀士发生车祸,因此作出以下处罚:一、根据《丝绸共和国民法典》第十九条规定:因郎子的行为间接导致妻主陷入生命威胁的,勒令其解除婚姻关系,并于15日之内完成;二、根据《丝绸共和国民法典》第三十二条规定:男性的行为间接导致女性受伤的,男性应赔偿受害者不少于八千缎丝绸币,并承担受害者全部医疗费用。”
文件宣读完毕,两名警察作势要离开,柳轻岸叫住她们,“两位同——警察,赔偿的部分我们可不可以私下和解,我不要赔偿。”
“对,我们不要赔偿。”柳霜附和道,看一眼神色慌张的于研明,继续补充,“他就是一家庭煮男,每月生活费还要靠我女儿给,没有任何工作性收入,赔不起医疗费的。”
被当众揭短的于研明脸色难堪,又不得不接受和解的提议,柳轻岸三天的医疗费加起来比他一年的生活费还多。虽然挪用存款可以赔付医疗费,但于研明即将失去柳家提供的优渥生活,不得不为他离婚后的生存考虑。
拿着文件夹的警察似乎早有预料,从文件夹抽出谅解书模板递给柳轻岸,“把空着的部分填写完整,在谅解方那里签字按手印”拿着执法仪的警察从公文包拿出红色印泥,站到病床的右侧,方便柳轻岸按手印。
待两名警察离开后,于研明表示要回家收拾行李,病房内只剩原主父母和柳轻岸三人。柳轻岸迫切地需要了解自己所处的世界,便向柳霜卖乖,“妈妈,这里有没有可以联网的电子设备给我用用?我想尽快融入社会,恢复正常生活。”
“等你头上的绷带拆了,我才能把手机还给你。在此之前,你就安心疗养,等待痊愈。”柳霜斩钉截铁地拒绝。
卖乖不成,柳轻岸将视线转向何庭,眼神尽量显得无辜委屈。接触半天下来,柳轻岸发现原主的父亲几乎毫无原则地溺爱女儿。
果然,何庭没有抵抗住柳轻岸装委屈的攻势,“妻主,轻轻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失忆了肯定特别不安,要不把手机还给她吧,而且中午换药的时候,医生不是说伤口已经结痂了吗?”
柳霜却面不改色地摇头,“想了解什么,妈给你解答。正好,你先跟我们说说你还记得多少,我们好安排你出院后的生活。”
这个问题使柳轻岸陷入道义困境,她很想坦白自己其实是穿越者,并不是他们的女儿,但坦率的结果可能是被送到精神病院治疗,而她必须借用原主的身份在异世界生存下去,直至顺利返回地球。
斟酌一番后,柳轻岸决定陈述部分事实,“我只记得你们俩和于研明。”
病房陷入长久的沉寂之中,许久柳霜才开口,“没事儿,出院后,你就从市区的别墅搬回主宅跟我们一起住,我们再给你安排一个生活助理。至于集团,我先跟你爸一起打理,你暂时卸任杂志社的创意总监。恢复记忆的事情,你也不必急于求成。你爸每年都给你录制了成长日志,你出院后用VR眼镜多看看,说不定能回忆起点东西。”
安排完柳轻岸出院后的生活,柳霜望向何庭的眼睛,轻叹一口气,“老何,看来我们是不能提前退休了。”
一想到要跟原主的父母长期生活,柳轻岸已经能预感到自己蹩脚的演技不出几日便会被识破,于是竭力争取独居,“妈妈,你既然会给我安排生活助理,那我自己也可以生活,就不回主宅打扰你跟爸爸的二人世界了。”
“妻主,孩子长大了,确实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每周让她回来一次就行了。” 何庭帮腔。
“六百平的西院不能满足你的隐私需求吗?又不是非让你跟我们住北院。”柳霜嗔怪道。
但见柳轻岸神色坚决,还是答应了女儿的要求,“算了,女大不由娘。你可以继续住市区别墅,但是每周必须回一次主宅。”
接着,柳轻岸向他们询问,所处世界的基本常识,得知:这个世界的人们将自己居住的星球称作蓝星。而柳轻岸所处的国家为丝绸共和国,是目前蓝星上综合国力最强的国家。在丝绸国,成年女性被尊称为秀士,居民的平均寿命已长达一百三十岁,法定成人年龄也延后至二十岁。
当今的蓝星,是完全由女性主导的女权社会。女性权益联盟是最权威的国际组织,各国的宪法都要在女权联盟的监督下制定和修改。而各国也在女权联盟的督促下,颁布了三条蓝星范围内均适用的法令:第一、任何人不得颠覆女性政权,违者判处死刑;第二、男性不得作出伤害女性的言行,否则判处死刑;第三、男性不得从事任何创造性和决策性的工作,违者判处死刑。此外,胚胎体外培育技术已非常成熟且普遍,女性早已摆脱生育的束缚。
从苏醒后观察到的种种迹象中,柳轻岸就猜这个世界的女性地位很高。但没想到是完全由女性主导的女权世界,于是柳轻岸继续向原主的父母追问丝绸共和国的历史,希望以此令笼罩在眼前的浓雾变稀薄。
然而,何庭只是取下左手手腕上约两指宽的透明手环,离开手腕的透明手环,顷刻间伸缩成一部约四指宽的白色超薄手机。随后,手机开始播放起网络词条:进入西元31世纪以来,全星进入人口负增长时代,经济大萧条,科技发展停滞不前,社会秩序混乱失控,世界各地局部热战不断。此时,有人提出“新生计划”,倡议取消婚姻制度,把全世界所有女性圈养起来,让适龄女性只负责生育,以此来延续人类文明。刚开始无人理睬这个野蛮而疯狂的计划,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的国家开始推行“新生计划”。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国家参与“新生计划”,最后全世界都陷入了围猎女性的狂欢中。
全面推进“新生计划”后,在西元3047年11月5日,东玉共和国(丝绸共和国的前身)爆发了女性掌权运动,随后这项运动席卷蓝星各国。经过13年流血流汗的抗争后,女权联盟取得胜利,以男权社会为根基的旧时代结束于西元3060年。
尽管机械女音念得毫无起伏,柳轻岸还是能从平静的叙述中,窥见那漫长的史诗抗争中波澜壮阔的一隅。
夜晚,原主的父母已在病房的套间里沉沉睡去,柳轻岸还是没有等到于研明。她原以为这个世界的于研明与原主情意深重,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柳轻岸从床头柜拿出纸笔,给原主写了一封简短的致歉信,写完将信折成一个小三角形,放进病服左胸的口袋里。希望当她返回地球后,能籍此向原主解释,她借用身体期间的所作所为。
再次见到于研明,是在柳轻岸出院的那天。于研明一改之前低调朴素的穿着,换了一身张扬惹眼的装扮,但脸上还是有掩盖不住的疲惫。
“现在就去民政局离婚吧,我已经准备好证件了。”于研明扬了扬手里的证件,拦住准备上车的柳轻岸。
“但我什么证件都没准备。”柳轻岸倍感惊讶,原以为于研明要拖到最后才愿意离婚,毕竟一离婚他就没有收入。
“你可以让管家送到民政局。”说着便跟在柳轻岸后面上了车。
幸好豪车的后排足够宽敞,柳轻岸才得以跟于研明保持距离。坐在前排监管员位子上的何庭,正在触控屏上输入目的地。一旁的柳霜则用手腕上的手机联系管家,令其将柳轻岸的证件送到五所区民政局。
拿着离婚证迈出民政局大门时,柳轻岸仍然心神恍惚。她以前在地球费心费力都没能达成的目的,竟然在蓝星轻而易举就完成了,而且是于研明主动要求的。
踏到最后一级台阶时,柳轻岸让原主的父母先上车,自己则领着于研明走到一旁的树荫下驻足。柳轻岸的视线落向于研明身后的街景,缓缓开口道:“非常抱歉,为我刚苏醒时打你的那一拳。”
于研明惊愕地看着柳轻岸,他所熟识的骄纵大小姐柳轻岸是从不道歉的人,他茫然不解为何失忆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没等于研明思索出结论,柳轻岸又说出更令他震惊的话,“我只是昏迷期间做了一些很混乱的梦,梦里我们是仇人,所以我醒来见到你才会那么冲动。我现在是失忆状态,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先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等我恢复记忆再认真处理我们的关系。你放心,分居期间我还是会每月按以前的标准给你生活费。”
“不用了。” 于研明拒绝了柳轻岸的好意。见柳轻岸满脸疑惑,于研明决定跟失忆的前妻坦白,“我们并不是感情深厚的妻郎。其实,是我耍了一点小手段才哄得你跟我结婚,不然以你们柳家的地位肯定是看不上我的。而且这次车祸,我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幸好你苏醒了,不然我余生都要活在愧疚之中。结婚三年,你从来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我,我也攒下了一些积蓄。离婚以后,你就不用顾虑我了,祝你早日恢复记忆。” 言毕,于研明转身潇洒离去。
一阵秋风袭来,吹落了树枝上几片摇摇欲坠的黄叶。有一片落在柳轻岸的右肩上,她抬手轻轻拂去,转身迈向一直等着她的车辆。柳轻岸明白她的异世界之旅才刚开始,她要从波诡云谲的漫漫长夜之中,顺利找到回家的路。
“妻主,医生,快!我妻主醒了。”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比光线更快地进入柳轻岸的大脑。一睁眼,就看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忙碌,有人在她眼前挥手,有人用听诊器监听她的心跳,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大概是因为柳轻岸呆愣着没作出任何反应,刚刚在眼前挥手的医生忽然用小电筒照射她的眼睛,柳轻岸才条件发射性地闭眼。
闭眼时,柳轻岸惊叹往生世界竟然提供抢救服务。再次睁眼,打算认真观察往生世界时,柳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并激动地抱住了她,“轻轻,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妈妈了。”
柳轻岸不可抑止地咳了几声,柳霜立马放开她,“抱歉,是妈妈太激动了。你昏迷了三天,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医生,快,给我女儿仔细检查一遍。”
柳轻岸瞧着珠光宝气,皮肤白皙紧致,双目炯炯有神的母亲,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妈,你做医美了?”
房间里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柳霜的脸,柳霜则用手轻拍床头的护栏,“你这孩子,一醒来就说胡话。医生,你们再检查一下她的脑子。”
“妈,轻岸刚苏醒还需要适应的时间,你不要怪她。”于研明从几个医生后面走到柳轻岸的床头。
见到于研明的瞬间,柳轻岸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不顾自己正在输液的左手,抬手就给于研明的腹部一拳。结果瞬间扯出针管的疼痛,激得她抱起左手蜷缩着猛烈地咳嗽。
变故来得太快,那一拳打得于研明险些跌倒,这时柳霜又伸手推了他一把,于研明向后连退几步,靠一个医生的帮助才站稳。
柳霜一边按住柳轻岸左手冒血的针孔,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于研明,“你害得我女儿差点丢了命,还敢来这里刺激她,给我滚出去。”
于研明怯怯地退出病房,走到门口又回望柳轻岸一眼,眼里满是歉意。医生们对家庭纠纷爱莫能助,只是上前给柳轻岸左手消毒止血,又给柳轻岸仔细检查一遍身体的各项基本功能,确认无碍后,才退出病房。
拔出针头的疼痛和于研明愧疚的眼神,令柳轻岸意识到自己身处的似乎既不是往生世界,亦不是现实世界。于是,她向正给自己小腿按摩的母亲询问:“妈,现在是哪年?”
“东元351年。”柳霜仍然低头按腿,并从右腿换到左腿。柳轻岸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左小腿竟然健在,激动地屈起小腿。差点撞到柳霜的下巴,又被柳霜按回床上,“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
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追随者柳轻岸,发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异世界。
“妈,刚刚我打的那个男人和我是什么关系?”柳轻岸虽然对自己失手打错人感到抱歉,但却更迫切地希望长着于研明脸的男人,不要与自己有任何瓜葛。
“你的妻人于研明,不过马上就不是了。”柳霜语气不善,又疑惑地抬头瞧柳轻岸,“你今天的言行举止都很奇怪,不会真的伤到脑子了吧?”
柳轻岸不想让人在穿越的第一天就识破身份,即使那人是自己母亲的同位体也不行。于是,抬起左手扶额,大拇指柔按着太阳穴,“妈,我好像记不清以前的许多事情了,你可以帮我回忆吗?”
一听女儿疑似失忆,柳霜停下按腿的手,立刻起身按下床头触控板上的呼叫键。
不过片刻,刚才给柳轻岸检查身体的三个医生,再次回到病房。三人中个子最矮的医生跟柳霜交谈几句,随即从病床对面的墙上,取下一块灰色的方形板子放在地板上。按下侧边的按钮后,竟展开成一个灰色的轮椅。
柳轻岸诧异地望着轮椅,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医生将她从床上抱起,她都忘记了挣扎。被抱上轮椅后,柳轻岸才回过神来,为了体验双脚着地的感觉,她表示要自己走路。然而,在病床上躺了三日的身体,各项机能尚未恢复完全。她从轮椅上起身,才向前迈出一步,却因双腿肌肉发力不足而跌坐到地上,最终还是被扶上了轮椅。
一出病房门,柳轻岸才明白医生们能迅速到访自己病房的原因。病房门框上写着超豪华康复室,且门口还停着一个医务工作者专用转运站板,侧边用约四指粗的绿色管子连着上方的显示屏。
环视一周后,柳轻岸发现四面皆是水绿色的装潢,便疑惑地望向在转运站板上输入目的科室,准备离开的医生们,“外面的装潢色彩鲜艳,为什么我的病房是纯白色?”
“默认颜色就是白色,不喜欢的话可以更换的,在床头的触控板就可以操作。”三人中个头中等的医生向柳轻岸解释。
柳轻岸看着医生们,乘着无固定轨道的磁悬浮转运站板离去,途中遇到疾步而来的于研明,竟还会自动避让,对自己所处世界的科技发展程度愈发好奇。
柳霜推着轮椅,正要带柳轻岸前往综合检验科,于研明就提着保温桶拦住去路,“妈,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确认走道无他人后,柳霜才没好气地轻声答复,“就因为你这个扫把星,我女儿现在疑似失忆,要带她去综合检验科检查一遍。这件事不准走漏风声,否则你别想有好果子吃。”话锋一转,“你怎么还在医院,不是说等轻岸醒来就配合警方调查吗,不会是想拖延时间逃避调查吧?”
“妈,我昨天就……”“配合警方调查什么?”柳轻岸和于研明同时开口。
柳霜一手抓着轮椅,一手轻抚着柳轻岸头顶的发旋,“要不是这个男人故意给你吃含安眠成分的感冒药,你也不会在乘车途中突然昏睡碰到紧急刹车按钮,进而撞上路边的护栏。”
“妈,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那些感冒药是我打算自己吃的。谁知我去一趟洗手间回来,餐桌上的药就不翼而飞了。我当时以为是自己记忆出错,其实根本没有将药片倒出来,不然我肯定不会让轻岸出门。” 于研明急切地解释,拔高的声音引来路人的注视。
柳霜却只是冷漠地瞥向于研明,“你最好没有在撒谎,否则一个男人故意伤害自己的妻主,是会被判处死刑的。”
听到于研明会被判处死刑,柳轻岸不再作壁上观。虽然她异常憎恶于研明,但这个异世界的于研明,目前并没有作出残害自己的事情,便帮腔道:“妈,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就别吓唬他了。我们先去做检查吧。”视线却一直没从脚下的地板移开。
“好,车祸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是必须跟我女儿离婚。”说罢,柳霜推着轮椅远去。徒留于研明在病房门外,提着保温桶落寞地伫立。
综合检验科内,柳轻岸躺在一张透明玻璃床板上,被机械手臂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扫描,约一刻钟后,复又被柳霜扶上轮椅推进医生办公室。
一个男护士恭敬地将两张报告单递给坐着的女医生。女医生左手拿着报告单,右手食指轻敲着眼镜腿,面露难色,“除了感冒引起的支气管炎,身体其他部位暂无明显病变,暂时可以排除病理性失忆。”
柳霜脸色凝重地接过报告单,“那要怎么做才能恢复我女儿的记忆?”
“我的建议是到精神科进行检查,他们会给出专业的诊疗方案。”听完医生的建议,柳霜又推着轮椅离开综合检验科。
柳轻岸沉默着不表露任何情绪,她深知“失忆”并非任何生理或心理上的病变。只不过是一个地球人的意识占领了这具身体,而原身的意识不却知去向。
此时,柳轻岸特别希望自己会像幻想故事里的主角一样,获得原主全部的记忆,或者拥有与原主意识对话的能力。如此一来,她将来返回地球的过程也许会顺利很多。而不是像现在,仿若一个山顶洞人一脚跨入新石器时代末期,对周遭一切懵懂而无知。
柳轻岸原以为柳霜会带着自己前往精神科,没承想竟乘坐电梯下楼,带她返回住院部。途中,柳轻岸疑惑地抬头瞄柳霜。
“去精神科检查不要求空腹,先吃午饭,下午再去。而且你爸也到了,难得你没有一醒来就找他,是不是在心里念叨好久了?”柳霜嘴上揶揄着,双手推着轮椅,在连接门诊楼与住院部的紫藤花廊下,不徐不慢地行进。
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棚顶,从紫藤花的空隙中倾泻而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柳轻岸迟疑地点头答复,心里祈祷着原主的父亲一定不要是沈德明的同位体。
柳轻岸双手交织于膝上,她衷心地希望,祈祷的结果会像此刻的阳光一样和煦。
载着柳轻岸的轮椅隐入桃夭色的建筑之中,柳轻岸的心跳随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逐层加快。九楼的电梯门打开时,柳轻岸闭眼等待命运的安排。
“看来检查累到我们轻轻了,都睡着了。”陌生粗粝的嗓音,与宽厚手掌的触感一并自头顶传来,柳轻岸才慢慢睁眼。
一个眉目纯良,脖子上戴着黄金打造的细薄项圈,身形壮实的中年男人,半蹲着与柳轻岸平视。见柳轻岸平淡如水的神情,中年男人又轻柔两下柳轻岸的头,“怎么才一天不见就疏远爸爸了,明明以前轻轻生病都是第一时间找爸爸的。爸昨天是被你妈安排去替她参加一场珠宝新品发布会,不然肯定会一直陪着轻轻醒来的。”
酝酿良久后,柳轻岸还是将自九岁以后,便不再宣之于口的称谓启唇送出,并配上自以为灿烂的微笑,“爸,我只是刚苏醒大脑还有点迟钝,并没有疏远你。”
何庭欣喜地作势要拥抱轮椅上的柳轻岸,却被柳霜催促着回病房,他才起身扶上轮椅的靠背。柳轻岸此时才发现原主的母亲比父亲高出些许。
轮椅刚拐进宽敞明亮的病房走廊,于研明便从长椅上起身,快步上前迎接柳轻岸,被柳霜冷眼一瞥,又默默退开。行至病房门口,于研明又要坐回长椅,柳轻岸本着不能破坏原主生活的原则,还是让于研明进了病房。
吃午饭时,柳轻岸才真正理解自己住的病房为何叫超豪华康复室,不仅放置病床的那一间配备独立卫浴,陪护床,冰箱,沙发,茶几和全景落地窗阳台。病床后面的套间更是一应俱全,除去独立隔断的双床房,还划分娱乐区,厨卫区和阳台。
餐桌上,柳轻岸扫视一圈满桌的美味佳肴,又垂眸看向她面前清淡的虾仁粥,颇为无奈地用勺子搅拌起粥。
见柳轻岸兴致不高,何庭立即解释,“爸爸想着你打了三天的营养剂,应该吃点好的。没想到医生嘱咐,你得吃清淡的流食慢慢适应。”
看柳轻岸仍不为所动,何庭又找补,“你不是最喜欢吃研明烧的菜吗,这个虾仁粥看起来还挺好吃的。要不我让人把这些菜撤走,我们三个跟你一起喝粥?”说罢,便转头朝正在收拾灶台的厨师喊话:“陈师傅……”
“不用,你们快吃吧!不然菜都凉了。”柳轻岸及时阻止了何庭,并反复确认她可以一个人喝粥,餐桌上的另外三人才动筷。
当柳轻岸用左手舀了一口粥送到嘴里,便感受到了三道好奇的视线,她瞬间明白原主是个右利手。于是连忙咽下食物,左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中,面色如常地为自己掩饰道:“我听说多用左手可以刺激大脑,说不定能帮助我尽快恢复记忆。”
餐桌上的其余三人听完柳轻岸的解释后,恍然大悟似地继续进食。期间何庭还夸赞柳轻岸聪慧,柳轻岸只能心虚地埋头喝粥。
下午,在柳轻岸的不懈游说下,终于摆脱了轮椅,改换成拄着拐杖前往精神科检查。然而,耗时半小时的诊断结果,却令陪诊的三人忧心忡忡。
见患者家属忧虑过度,青丝渐白的女医生宽慰道:“长期失忆只是一种可能,说不定过几天就恢复记忆了。而且她现在身体在康复,心理也很健康,就算一直记不起过去的事情,你们也可以陪她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柳轻岸回到病房没多久,两位身量颀长,眼神坚毅的女警敲响了敞开的病房门,“你好!临水市五所区公安局礼至派出所,就于某明涉嫌故意伤害自己妻主一案,来向柳轻岸秀士宣读调查结果。”
听到无比熟稔的地名,柳轻岸一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穿越到了异世界,亦或是仍在地球。此时,何庭起身迎接的动作令柳轻岸消除疑虑。毕竟在地球上,她可没有一位对她关怀备至的父亲。
一个警察用执法仪对着柳轻岸录像,另一个则摊开黑色文件夹,开始宣读调查结果,“东元351年11月7日,于某明主动到礼至派出所坦白,在柳秀士发生车祸当天,其全部行为及动机。经我方调查取证,确认于某明无故意伤害犯罪动机。但确因其行为间接导致了柳秀士发生车祸,因此作出以下处罚:一、根据《丝绸共和国民法典》第十九条规定:因郎子的行为间接导致妻主陷入生命威胁的,勒令其解除婚姻关系,并于15日之内完成;二、根据《丝绸共和国民法典》第三十二条规定:男性的行为间接导致女性受伤的,男性应赔偿受害者不少于八千缎丝绸币,并承担受害者全部医疗费用。”
文件宣读完毕,两名警察作势要离开,柳轻岸叫住她们,“两位同——警察,赔偿的部分我们可不可以私下和解,我不要赔偿。”
“对,我们不要赔偿。”柳霜附和道,看一眼神色慌张的于研明,继续补充,“他就是一家庭煮男,每月生活费还要靠我女儿给,没有任何工作性收入,赔不起医疗费的。”
被当众揭短的于研明脸色难堪,又不得不接受和解的提议,柳轻岸三天的医疗费加起来比他一年的生活费还多。虽然挪用存款可以赔付医疗费,但于研明即将失去柳家提供的优渥生活,不得不为他离婚后的生存考虑。
拿着文件夹的警察似乎早有预料,从文件夹抽出谅解书模板递给柳轻岸,“把空着的部分填写完整,在谅解方那里签字按手印”拿着执法仪的警察从公文包拿出红色印泥,站到病床的右侧,方便柳轻岸按手印。
待两名警察离开后,于研明表示要回家收拾行李,病房内只剩原主父母和柳轻岸三人。柳轻岸迫切地需要了解自己所处的世界,便向柳霜卖乖,“妈妈,这里有没有可以联网的电子设备给我用用?我想尽快融入社会,恢复正常生活。”
“等你头上的绷带拆了,我才能把手机还给你。在此之前,你就安心疗养,等待痊愈。”柳霜斩钉截铁地拒绝。
卖乖不成,柳轻岸将视线转向何庭,眼神尽量显得无辜委屈。接触半天下来,柳轻岸发现原主的父亲几乎毫无原则地溺爱女儿。
果然,何庭没有抵抗住柳轻岸装委屈的攻势,“妻主,轻轻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失忆了肯定特别不安,要不把手机还给她吧,而且中午换药的时候,医生不是说伤口已经结痂了吗?”
柳霜却面不改色地摇头,“想了解什么,妈给你解答。正好,你先跟我们说说你还记得多少,我们好安排你出院后的生活。”
这个问题使柳轻岸陷入道义困境,她很想坦白自己其实是穿越者,并不是他们的女儿,但坦率的结果可能是被送到精神病院治疗,而她必须借用原主的身份在异世界生存下去,直至顺利返回地球。
斟酌一番后,柳轻岸决定陈述部分事实,“我只记得你们俩和于研明。”
病房陷入长久的沉寂之中,许久柳霜才开口,“没事儿,出院后,你就从市区的别墅搬回主宅跟我们一起住,我们再给你安排一个生活助理。至于集团,我先跟你爸一起打理,你暂时卸任杂志社的创意总监。恢复记忆的事情,你也不必急于求成。你爸每年都给你录制了成长日志,你出院后用VR眼镜多看看,说不定能回忆起点东西。”
安排完柳轻岸出院后的生活,柳霜望向何庭的眼睛,轻叹一口气,“老何,看来我们是不能提前退休了。”
一想到要跟原主的父母长期生活,柳轻岸已经能预感到自己蹩脚的演技不出几日便会被识破,于是竭力争取独居,“妈妈,你既然会给我安排生活助理,那我自己也可以生活,就不回主宅打扰你跟爸爸的二人世界了。”
“妻主,孩子长大了,确实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每周让她回来一次就行了。” 何庭帮腔。
“六百平的西院不能满足你的隐私需求吗?又不是非让你跟我们住北院。”柳霜嗔怪道。
但见柳轻岸神色坚决,还是答应了女儿的要求,“算了,女大不由娘。你可以继续住市区别墅,但是每周必须回一次主宅。”
接着,柳轻岸向他们询问,所处世界的基本常识,得知:这个世界的人们将自己居住的星球称作蓝星。而柳轻岸所处的国家为丝绸共和国,是目前蓝星上综合国力最强的国家。在丝绸国,成年女性被尊称为秀士,居民的平均寿命已长达一百三十岁,法定成人年龄也延后至二十岁。
当今的蓝星,是完全由女性主导的女权社会。女性权益联盟是最权威的国际组织,各国的宪法都要在女权联盟的监督下制定和修改。而各国也在女权联盟的督促下,颁布了三条蓝星范围内均适用的法令:第一、任何人不得颠覆女性政权,违者判处死刑;第二、男性不得作出伤害女性的言行,否则判处死刑;第三、男性不得从事任何创造性和决策性的工作,违者判处死刑。此外,胚胎体外培育技术已非常成熟且普遍,女性早已摆脱生育的束缚。
从苏醒后观察到的种种迹象中,柳轻岸就猜这个世界的女性地位很高。但没想到是完全由女性主导的女权世界,于是柳轻岸继续向原主的父母追问丝绸共和国的历史,希望以此令笼罩在眼前的浓雾变稀薄。
然而,何庭只是取下左手手腕上约两指宽的透明手环,离开手腕的透明手环,顷刻间伸缩成一部约四指宽的白色超薄手机。随后,手机开始播放起网络词条:进入西元31世纪以来,全星进入人口负增长时代,经济大萧条,科技发展停滞不前,社会秩序混乱失控,世界各地局部热战不断。此时,有人提出“新生计划”,倡议取消婚姻制度,把全世界所有女性圈养起来,让适龄女性只负责生育,以此来延续人类文明。刚开始无人理睬这个野蛮而疯狂的计划,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的国家开始推行“新生计划”。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国家参与“新生计划”,最后全世界都陷入了围猎女性的狂欢中。
全面推进“新生计划”后,在西元3047年11月5日,东玉共和国(丝绸共和国的前身)爆发了女性掌权运动,随后这项运动席卷蓝星各国。经过13年流血流汗的抗争后,女权联盟取得胜利,以男权社会为根基的旧时代结束于西元3060年。
尽管机械女音念得毫无起伏,柳轻岸还是能从平静的叙述中,窥见那漫长的史诗抗争中波澜壮阔的一隅。
夜晚,原主的父母已在病房的套间里沉沉睡去,柳轻岸还是没有等到于研明。她原以为这个世界的于研明与原主情意深重,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柳轻岸从床头柜拿出纸笔,给原主写了一封简短的致歉信,写完将信折成一个小三角形,放进病服左胸的口袋里。希望当她返回地球后,能籍此向原主解释,她借用身体期间的所作所为。
再次见到于研明,是在柳轻岸出院的那天。于研明一改之前低调朴素的穿着,换了一身张扬惹眼的装扮,但脸上还是有掩盖不住的疲惫。
“现在就去民政局离婚吧,我已经准备好证件了。”于研明扬了扬手里的证件,拦住准备上车的柳轻岸。
“但我什么证件都没准备。”柳轻岸倍感惊讶,原以为于研明要拖到最后才愿意离婚,毕竟一离婚他就没有收入。
“你可以让管家送到民政局。”说着便跟在柳轻岸后面上了车。
幸好豪车的后排足够宽敞,柳轻岸才得以跟于研明保持距离。坐在前排监管员位子上的何庭,正在触控屏上输入目的地。一旁的柳霜则用手腕上的手机联系管家,令其将柳轻岸的证件送到五所区民政局。
拿着离婚证迈出民政局大门时,柳轻岸仍然心神恍惚。她以前在地球费心费力都没能达成的目的,竟然在蓝星轻而易举就完成了,而且是于研明主动要求的。
踏到最后一级台阶时,柳轻岸让原主的父母先上车,自己则领着于研明走到一旁的树荫下驻足。柳轻岸的视线落向于研明身后的街景,缓缓开口道:“非常抱歉,为我刚苏醒时打你的那一拳。”
于研明惊愕地看着柳轻岸,他所熟识的骄纵大小姐柳轻岸是从不道歉的人,他茫然不解为何失忆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没等于研明思索出结论,柳轻岸又说出更令他震惊的话,“我只是昏迷期间做了一些很混乱的梦,梦里我们是仇人,所以我醒来见到你才会那么冲动。我现在是失忆状态,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先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等我恢复记忆再认真处理我们的关系。你放心,分居期间我还是会每月按以前的标准给你生活费。”
“不用了。” 于研明拒绝了柳轻岸的好意。见柳轻岸满脸疑惑,于研明决定跟失忆的前妻坦白,“我们并不是感情深厚的妻郎。其实,是我耍了一点小手段才哄得你跟我结婚,不然以你们柳家的地位肯定是看不上我的。而且这次车祸,我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幸好你苏醒了,不然我余生都要活在愧疚之中。结婚三年,你从来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我,我也攒下了一些积蓄。离婚以后,你就不用顾虑我了,祝你早日恢复记忆。” 言毕,于研明转身潇洒离去。
一阵秋风袭来,吹落了树枝上几片摇摇欲坠的黄叶。有一片落在柳轻岸的右肩上,她抬手轻轻拂去,转身迈向一直等着她的车辆。柳轻岸明白她的异世界之旅才刚开始,她要从波诡云谲的漫漫长夜之中,顺利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