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孙府遭食人鬼血洗后，孙县令发间的银丝都多了几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怪物竟然只在孙府内出现，而盐城内其他地方却未曾见到怪物的任何影子。
孙府内一片狼藉，浓郁的血腥味还未散去，短时间内阴翳萦绕在众人心头。
纳兰长德心不在焉地摇晃着眼前的酒杯，虽然此时纳兰长德无甚胃口，但孙县令还是命孙府剩下的奴才们备好宴席，只为招待纳兰长德，丝毫不敢懈怠。
孙县令朝着纳兰长德敬酒，她叹气罢：“盐城会出现这般事情，我难辞其咎。不过眼下还是殿下的安危要紧，明日川泊便会退去，届时便会是离开盐城的最好时机。”
盐城内的川泊已经渐渐消退，估摸着在明晚川泊便可彻底退去。若是明晚不离去，那么想要离开就极为麻烦了。
纳兰长德听罢却不由得皱了皱眉。
先不说盐城面临危险，她岂能就此离去？更何况她还未寻到任何关于何满的线索，眼下自然不能离去。
只是这孙县令三番五次敦促她离开盐城，即便是担忧她，但却总让纳兰长德不忍皱起眉头。
纳兰长德一饮而尽，随意地点点头，片刻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宴席。
夜深的孙府格外寂静，先前那些所谓被吃掉的人的血迹还在原地尚未被清洗干净，借着昏暗的月光依稀可见些许红意。
孙府内来去匆匆最多的便是搬运着尸体的仵工，纳兰长德藏在假山后头，隐匿在黑暗之中。那仵工正交头接耳低声嚷嚷，声音好巧不巧传入纳兰长德耳中。
“你说这些人当真是被怪物给吃掉的吗？”
左侧的仵工摆弄着尸体纳闷道：“传闻里不是说那些食人鬼，会把活人的尸体给吃掉？怎么现在这些人四肢还好好的？”
“这我哪知道。”右侧仵作没好气道：“快点干完，回去睡觉。”
“你看到那些怪物的模样了吗？”然而左侧的仵工却故弄神虚道：“我听人说，那些怪物身形酷似猴，脸部如人，浑身煞白。”
这仵工说着说着，却蓦然顿住了。
她几近是失声，随后才从嗓子眼里蹦出几个字：“你看你身后……”
“身后？”
右侧的仵工白了她一眼，嗤笑道：“难不成是怪物？看到那些食人鬼的，不都躺在这板板上等着我们来搬到坑里去？真当我好糊弄？”
谁料她的话刚说完，左侧仵工却仿佛中邪了般丢下手里的东西就是抱头逃窜。右侧仵工这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浑身僵硬着身体朝着身后望去，却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溜溜地看着她，她随后尖叫一声撒腿就逃。
纳兰长德站至假山后，直觉一个黑影渐渐靠近。她眯了眯眸子，紧迫感登时涌上心头。她警惕地看着那黑影，然而那黑影却仿佛是发现了她，朝着她走来。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纳兰长德却蓦然松了口气。是先前宴席上扎着双螺髻的小姑娘，双双。
实话说这种发型常常出现在五六岁的顽童身上，但现在出现在双双头上却丝毫不显得违和。
双双虽然疯癫，但浑身上下却极其干净整洁，可见那些奴才待双双极为细致。双双龇牙咧嘴地盯着纳兰长德，仿佛是小狼遇见来抢食物的敌人，颇有领地意识。
纳兰长德哂笑，她指了指旁侧的灶房，淡淡道：“若是饿了，那屋子里面有吃的，来这里干什么。”她的语气不浅不淡，但却极其含有不容置喙的威严感。
双双一时之间愣住，但还是站在那些尸体前，固执地不肯挪开。见纳兰长德有些不虞的神情，双双扯了扯自己的衣兜，似是要从中拿出什么东西。
“要我帮你？”纳兰长德话刚说完，双双便猛地点头眸子亮晶晶的。
纳兰长德顺遂她的意，伸出手进她的兜里。然而却摸到个极为熟悉的触感，纳兰长德拿出来一看，是先前她给双双的擦嘴帕子。
双双将这个推到纳兰长德手中，然后一溜烟似的跑掉了，不见踪迹。
纳兰长德低着头看手里的帕子，目光却有些凝重起来。这帕子被洗得很干净，双双应该是一直带在身边，想要找机会还给她。
纳兰长德收起帕子，她冷静地朝着先前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望去。她掀开白布，却见那些尸体身上腐烂，一些如同蛆的白色虫子在上头蠕动，遍布全身。
然而让纳兰长德面色凝重的却不止如此。
即便她不是仵作，但却也能从中依稀看出这些所谓的孙府被吃掉的奴才，死因与被吃掉丝毫没有关系。
有的是一刀封喉，有的是胸前被捅了一刀……
先不论这些刀伤，单单而言若是被吃掉的话，便会如那些仵工所说，尸首不会这般完好无损、四肢健在。
而且单从衣着上来看，这些死者不全是孙府的奴才，亦有穿着粗衣麻布的寻常百姓。所以这些人的死因极有可能是人为。
纳兰长德皱了皱眉，正逢思考之际，孙府门外却传来阵阵骚动。待她至孙府门口，碰巧遇见胡苌。或许不能说是碰巧，胡苌是特意在此处等候她。
胡苌不卑不亢地行礼，朝着纳兰长德道：“殿下，我有话想跟您说。”
纳兰长德微微抬眉。胡苌找她还能有何事，纳兰长德心中隐隐约约有些许猜测。她点了点头，稍作片刻便与胡苌离去。
待至空旷地带，胡苌看着周遭空无一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直言不讳道：“二殿下，先前你说的我考虑过了。我可以跟你去京城。”
然而还未待纳兰长德回应，却见胡苌淡淡道：“但是我有个要求，我想要带胡家人所有人去京城。我要你护住胡家人的安危。”
胡苌直直地看着纳兰长德，似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些许犹豫之意。
确实如她所料，纳兰长德犹豫了半分，但还是断然地点点头道：“允。”
胡苌这要求不算多过分，但眼下她受制于人，恐怕会有些许困难。不过……纳兰长德眯了眯眸子，她可还没有忘记魏闲那块大肥肉。
胡苌见纳兰长德应允，她亦是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明白纳兰长德为何要向她抛橄榄枝，但是纳兰长德至少救过十三，哪怕是伪装出来的善意也比那些阴暗潮湿地方的恶意来得好。所以她愿意最后再相信纳兰长德一回，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胡家是从西南逃过来的罪人，程老将军亲自下令将胡家屠杀殆尽。若非胡苌最后带着胡家的老弱病残逃离西南，或许世界上便没有胡家了。
不过胡苌却未忘记另件事，她犹豫半分，半晌后才缓缓叹气道：“不过殿下，在离开盐城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纳兰长德思索道：“何事？”
胡苌道：“我要去后山寻一个人。”
纳兰长德此番却蹙起眉头，有些不理解胡苌之意。但胡苌却未做多解释，反而反问道：“殿下可知，先前我在那山洞中看到了什么？”
“是何？”
“是我大姐。”胡苌淡然道。
她在家中居老二，头顶上还有个大姐胡十一。胡十一早些年便出盐城经商，近些年一直未曾回来。胡苌以为她是叛离了胡家，然而却在胡苌去后山采草药的时候看到了本该消失在盐城的胡十一。
那时她的意识已经极为朦胧了，看不太清胡十一的模样，但她却能够看清胡十一脸上的那个胎记。所以她敢断定，那山洞里模糊的人影，就是胡十一。
纳兰长德微眯眸子，沉思片刻。胡苌似是害怕纳兰长德反悔，她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长德，双唇微启道：“殿下，你可知那所谓的食人鬼是何？”
胡苌顿了顿便自顾自地续道：“是人。”
她看着纳兰长德，半晌后才缓缓道：“不知殿下可否知晓，西南蛊毒？”
天下三分，凉朝与西疆、北域三足鼎立。北域居于极寒之地，其间隔着明月关，与凉朝井水不犯河水。而西疆则在凉朝西南地带，湿热且毒蛇猛兽多，擅长蛊毒之人也多。由着地势险峻，自然常常对凉朝发动战乱。
胡家久居西南一带，因此胡苌自然也对这些所谓的蛊毒有些许了解。
但这蛊毒跟这些所谓的吃人的怪物有何干系？纳兰长德听罢紧皱着眉头，但胡苌说完却轻轻地笑了笑，她道：“殿下，我唬你的。”
只是这到底是真唬，还是假唬，那便说不清了。
大难不死，何璟年坐在案牍前，他提笔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但却倏忽听到阵阵脚步声从他的身后靠近，却又慢慢放缓，似是怕惊扰座中人。
身后传来到沙哑的嗓音，那人轻声道：“璟年，别来无恙。”
何璟年的身体一僵，他脸色煞白。
这道声音极为熟悉，几乎是镌刻在他的心头，让他永生永世也难以忘记。空气似是停滞了，片刻后他双唇蠕动，语气极为肯定道：“黎虔，没想到你还活着。”
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何璟年比任何人都能确定，身后这人是黎虔。
但给他的回应却是无尽的沉默，半晌后那道嗓音才缓缓开口，似乎是没料到何璟年会这般迅速便记起她。她轻描淡写道：“先前命大，没死成。”
哪怕轻描淡写，但从刽子手中逃出，岂能就用“命大”二字可囊括？
然而何璟年却压根不在乎。他试图转过身去看黎虔，但却又有些嫌恶。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数年前的狼狈情景。
那日他摔倒在路边，被马车轧断双腿时的悲痛之情似乎还历历在目。他怎么能忘记黎虔，又怎么能忘记先前的耻辱。
但既然已经过去，何璟年风轻云淡道：“既然黎大人当年已经悔婚了，现在我与你之间便再无瓜葛。我心已有所属，若是黎大人还念旧情，请不要来打扰我。”
或许在五年前何璟年还会思考当年黎虔为何会悔婚，并且为此忧愁，可是眼下何璟年却丝毫不关心，也压根不想关心。
他眼下更为在乎的便是，黎虔还活着的消息是否传入了纳兰长德的耳中。
本来他与裴盛相比，在纳兰长德跟前就不占什么优势，若是纳兰长德得知黎虔还活着，他或许就更没有希望了。
“你心仪之人是纳兰长德吧？”
黎虔的话几乎是一针见血道：“你心仪纳兰长德，但是她对你没有感情。或许你与裴盛之间，她更钟意裴盛。”
何璟年被戳到痛处，他微怔半晌。
但他却丝毫没有恼羞成怒之情，他反而轻笑一声道：“黎大人又怎么敢肯定，我跟裴盛之间，她会选择裴盛？更何况这是我的私事，你恐怕无权过问吧？”
何璟年顿了顿续道：“黎虔，自五年前你悔婚弃我于不顾，我们便已经情断义绝了。若是你敢从中捣鬼，届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孙府内一片狼藉，浓郁的血腥味还未散去，短时间内阴翳萦绕在众人心头。
纳兰长德心不在焉地摇晃着眼前的酒杯，虽然此时纳兰长德无甚胃口，但孙县令还是命孙府剩下的奴才们备好宴席，只为招待纳兰长德，丝毫不敢懈怠。
孙县令朝着纳兰长德敬酒，她叹气罢：“盐城会出现这般事情，我难辞其咎。不过眼下还是殿下的安危要紧，明日川泊便会退去，届时便会是离开盐城的最好时机。”
盐城内的川泊已经渐渐消退，估摸着在明晚川泊便可彻底退去。若是明晚不离去，那么想要离开就极为麻烦了。
纳兰长德听罢却不由得皱了皱眉。
先不说盐城面临危险，她岂能就此离去？更何况她还未寻到任何关于何满的线索，眼下自然不能离去。
只是这孙县令三番五次敦促她离开盐城，即便是担忧她，但却总让纳兰长德不忍皱起眉头。
纳兰长德一饮而尽，随意地点点头，片刻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宴席。
夜深的孙府格外寂静，先前那些所谓被吃掉的人的血迹还在原地尚未被清洗干净，借着昏暗的月光依稀可见些许红意。
孙府内来去匆匆最多的便是搬运着尸体的仵工，纳兰长德藏在假山后头，隐匿在黑暗之中。那仵工正交头接耳低声嚷嚷，声音好巧不巧传入纳兰长德耳中。
“你说这些人当真是被怪物给吃掉的吗？”
左侧的仵工摆弄着尸体纳闷道：“传闻里不是说那些食人鬼，会把活人的尸体给吃掉？怎么现在这些人四肢还好好的？”
“这我哪知道。”右侧仵作没好气道：“快点干完，回去睡觉。”
“你看到那些怪物的模样了吗？”然而左侧的仵工却故弄神虚道：“我听人说，那些怪物身形酷似猴，脸部如人，浑身煞白。”
这仵工说着说着，却蓦然顿住了。
她几近是失声，随后才从嗓子眼里蹦出几个字：“你看你身后……”
“身后？”
右侧的仵工白了她一眼，嗤笑道：“难不成是怪物？看到那些食人鬼的，不都躺在这板板上等着我们来搬到坑里去？真当我好糊弄？”
谁料她的话刚说完，左侧仵工却仿佛中邪了般丢下手里的东西就是抱头逃窜。右侧仵工这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浑身僵硬着身体朝着身后望去，却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溜溜地看着她，她随后尖叫一声撒腿就逃。
纳兰长德站至假山后，直觉一个黑影渐渐靠近。她眯了眯眸子，紧迫感登时涌上心头。她警惕地看着那黑影，然而那黑影却仿佛是发现了她，朝着她走来。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纳兰长德却蓦然松了口气。是先前宴席上扎着双螺髻的小姑娘，双双。
实话说这种发型常常出现在五六岁的顽童身上，但现在出现在双双头上却丝毫不显得违和。
双双虽然疯癫，但浑身上下却极其干净整洁，可见那些奴才待双双极为细致。双双龇牙咧嘴地盯着纳兰长德，仿佛是小狼遇见来抢食物的敌人，颇有领地意识。
纳兰长德哂笑，她指了指旁侧的灶房，淡淡道：“若是饿了，那屋子里面有吃的，来这里干什么。”她的语气不浅不淡，但却极其含有不容置喙的威严感。
双双一时之间愣住，但还是站在那些尸体前，固执地不肯挪开。见纳兰长德有些不虞的神情，双双扯了扯自己的衣兜，似是要从中拿出什么东西。
“要我帮你？”纳兰长德话刚说完，双双便猛地点头眸子亮晶晶的。
纳兰长德顺遂她的意，伸出手进她的兜里。然而却摸到个极为熟悉的触感，纳兰长德拿出来一看，是先前她给双双的擦嘴帕子。
双双将这个推到纳兰长德手中，然后一溜烟似的跑掉了，不见踪迹。
纳兰长德低着头看手里的帕子，目光却有些凝重起来。这帕子被洗得很干净，双双应该是一直带在身边，想要找机会还给她。
纳兰长德收起帕子，她冷静地朝着先前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望去。她掀开白布，却见那些尸体身上腐烂，一些如同蛆的白色虫子在上头蠕动，遍布全身。
然而让纳兰长德面色凝重的却不止如此。
即便她不是仵作，但却也能从中依稀看出这些所谓的孙府被吃掉的奴才，死因与被吃掉丝毫没有关系。
有的是一刀封喉，有的是胸前被捅了一刀……
先不论这些刀伤，单单而言若是被吃掉的话，便会如那些仵工所说，尸首不会这般完好无损、四肢健在。
而且单从衣着上来看，这些死者不全是孙府的奴才，亦有穿着粗衣麻布的寻常百姓。所以这些人的死因极有可能是人为。
纳兰长德皱了皱眉，正逢思考之际，孙府门外却传来阵阵骚动。待她至孙府门口，碰巧遇见胡苌。或许不能说是碰巧，胡苌是特意在此处等候她。
胡苌不卑不亢地行礼，朝着纳兰长德道：“殿下，我有话想跟您说。”
纳兰长德微微抬眉。胡苌找她还能有何事，纳兰长德心中隐隐约约有些许猜测。她点了点头，稍作片刻便与胡苌离去。
待至空旷地带，胡苌看着周遭空无一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直言不讳道：“二殿下，先前你说的我考虑过了。我可以跟你去京城。”
然而还未待纳兰长德回应，却见胡苌淡淡道：“但是我有个要求，我想要带胡家人所有人去京城。我要你护住胡家人的安危。”
胡苌直直地看着纳兰长德，似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些许犹豫之意。
确实如她所料，纳兰长德犹豫了半分，但还是断然地点点头道：“允。”
胡苌这要求不算多过分，但眼下她受制于人，恐怕会有些许困难。不过……纳兰长德眯了眯眸子，她可还没有忘记魏闲那块大肥肉。
胡苌见纳兰长德应允，她亦是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明白纳兰长德为何要向她抛橄榄枝，但是纳兰长德至少救过十三，哪怕是伪装出来的善意也比那些阴暗潮湿地方的恶意来得好。所以她愿意最后再相信纳兰长德一回，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胡家是从西南逃过来的罪人，程老将军亲自下令将胡家屠杀殆尽。若非胡苌最后带着胡家的老弱病残逃离西南，或许世界上便没有胡家了。
不过胡苌却未忘记另件事，她犹豫半分，半晌后才缓缓叹气道：“不过殿下，在离开盐城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纳兰长德思索道：“何事？”
胡苌道：“我要去后山寻一个人。”
纳兰长德此番却蹙起眉头，有些不理解胡苌之意。但胡苌却未做多解释，反而反问道：“殿下可知，先前我在那山洞中看到了什么？”
“是何？”
“是我大姐。”胡苌淡然道。
她在家中居老二，头顶上还有个大姐胡十一。胡十一早些年便出盐城经商，近些年一直未曾回来。胡苌以为她是叛离了胡家，然而却在胡苌去后山采草药的时候看到了本该消失在盐城的胡十一。
那时她的意识已经极为朦胧了，看不太清胡十一的模样，但她却能够看清胡十一脸上的那个胎记。所以她敢断定，那山洞里模糊的人影，就是胡十一。
纳兰长德微眯眸子，沉思片刻。胡苌似是害怕纳兰长德反悔，她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长德，双唇微启道：“殿下，你可知那所谓的食人鬼是何？”
胡苌顿了顿便自顾自地续道：“是人。”
她看着纳兰长德，半晌后才缓缓道：“不知殿下可否知晓，西南蛊毒？”
天下三分，凉朝与西疆、北域三足鼎立。北域居于极寒之地，其间隔着明月关，与凉朝井水不犯河水。而西疆则在凉朝西南地带，湿热且毒蛇猛兽多，擅长蛊毒之人也多。由着地势险峻，自然常常对凉朝发动战乱。
胡家久居西南一带，因此胡苌自然也对这些所谓的蛊毒有些许了解。
但这蛊毒跟这些所谓的吃人的怪物有何干系？纳兰长德听罢紧皱着眉头，但胡苌说完却轻轻地笑了笑，她道：“殿下，我唬你的。”
只是这到底是真唬，还是假唬，那便说不清了。
大难不死，何璟年坐在案牍前，他提笔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但却倏忽听到阵阵脚步声从他的身后靠近，却又慢慢放缓，似是怕惊扰座中人。
身后传来到沙哑的嗓音，那人轻声道：“璟年，别来无恙。”
何璟年的身体一僵，他脸色煞白。
这道声音极为熟悉，几乎是镌刻在他的心头，让他永生永世也难以忘记。空气似是停滞了，片刻后他双唇蠕动，语气极为肯定道：“黎虔，没想到你还活着。”
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何璟年比任何人都能确定，身后这人是黎虔。
但给他的回应却是无尽的沉默，半晌后那道嗓音才缓缓开口，似乎是没料到何璟年会这般迅速便记起她。她轻描淡写道：“先前命大，没死成。”
哪怕轻描淡写，但从刽子手中逃出，岂能就用“命大”二字可囊括？
然而何璟年却压根不在乎。他试图转过身去看黎虔，但却又有些嫌恶。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数年前的狼狈情景。
那日他摔倒在路边，被马车轧断双腿时的悲痛之情似乎还历历在目。他怎么能忘记黎虔，又怎么能忘记先前的耻辱。
但既然已经过去，何璟年风轻云淡道：“既然黎大人当年已经悔婚了，现在我与你之间便再无瓜葛。我心已有所属，若是黎大人还念旧情，请不要来打扰我。”
或许在五年前何璟年还会思考当年黎虔为何会悔婚，并且为此忧愁，可是眼下何璟年却丝毫不关心，也压根不想关心。
他眼下更为在乎的便是，黎虔还活着的消息是否传入了纳兰长德的耳中。
本来他与裴盛相比，在纳兰长德跟前就不占什么优势，若是纳兰长德得知黎虔还活着，他或许就更没有希望了。
“你心仪之人是纳兰长德吧？”
黎虔的话几乎是一针见血道：“你心仪纳兰长德，但是她对你没有感情。或许你与裴盛之间，她更钟意裴盛。”
何璟年被戳到痛处，他微怔半晌。
但他却丝毫没有恼羞成怒之情，他反而轻笑一声道：“黎大人又怎么敢肯定，我跟裴盛之间，她会选择裴盛？更何况这是我的私事，你恐怕无权过问吧？”
何璟年顿了顿续道：“黎虔，自五年前你悔婚弃我于不顾，我们便已经情断义绝了。若是你敢从中捣鬼，届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