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夏七月算是看清了场上的局势。

    先不论忠心与否,陆家显然不会蠢到在自己献礼的时候安排这种刺杀事件,而且只派一个随随便便就被干掉的刺客,所以多半是有人陷害,戏班子里的所有人已经被默认为了凶手的同伙,因此不管他们能不能找出真凶,这些跟着她的人必然要遭罪,包括她自己。

    不等她分析完,那姓吴的武将先哼了两声:“戏班子是你们自己找来带来的,谁知道你们背后进行了什么协议,你们此时可是有行刺的罪名,还不老老实实承认?”

    陆将军还想说些什么,皇帝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二人。

    他没有接陆吴二人的话,而是先转向了一旁已经回到原位,仪表堂堂的太子,和颜悦色道:“朗儿能挺身而出,朕也很欣慰。”

    赵朗闻言站起来道:“事出突然,保护父皇是我们的职责。只是此事蹊跷,按理说他们进宫,应由礼部司先行搜查,确认无误才放行的,匕首是哪来的,行刺的又是谁,这些确实都要细细盘查。”

    皇帝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因儿,你也很好,但还是要像你三哥学习,不要总是犹犹豫豫的躲在后面。”

    被叫到的赵因正是方才那个以身挡刀的瘦弱皇子,他一直坐在最末排的位置,面色苍白,此时慌张起身道:“是,父亲。”便再也无话可跟皇帝说。

    “好了,”教训完两位儿子,皇帝一挥袖子站起了身,似乎对到底是谁要刺杀自己不感兴趣:“陆家暂时回府等候调查,这些人押进天牢,朗儿你负责审。吴少功今日护驾有功,赐金珠一斛。”

    说罢又好似意有所指的道:“朕乏了,今天这戏已经演完了,众人也都散了吧。”

    皇帝赵括轻飘飘的一句话,归去来里的十数个人就被下了牢,分开关押,她和齐风、花欲眠三人还较为淡定,马安国吓得说不出话,马兰和马婆婆急得直掉眼泪,一群未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更是哇哇大哭。

    在众人分开前,夏七月停住脚步,不管身后殿前军的推搡,稳住心神,冲大家坚决道:“诸位,我们没做的事情,一定不能屈打成招,这个天底下是有王法的,若是认了一些不该认的罪名,冤枉的是整个归去来的人。”

    “若是谁被先带去问话,告诉那些人,我才是整个归去来的老板,知道的最多,让他们有什么事情先来问我。”

    最后几句,殿前军不知是被她一个女子的气势震慑到,还是因为齐风挡在了她的身前,也不再推她,身后众人啼哭的声音渐渐安静,似乎她这番话给了他们一些勇气,唯有花欲眠,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轻松样子,见她看过来,还无所谓地对夏七月挑了挑眉。

    看他这个样子,夏七月内心也轻松一些,扭头自己走下了天牢的台阶。

    牢内潮湿阴暗,只有几点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皇宫天牢,关押的都是一些重罪的皇亲国戚,或者曾经的朝廷命官,因此环境不算太过肮脏,只是现在本就是三九冬季,又在这样见不到光的地方,夏七月抱起自己牢房内那床还算有点棉花的被子,又拔下自己发间的珍珠步摇,一起交给门口的守卫,笑道:“大哥,劳烦您将这床被子交给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位老婆婆,老人家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的折磨,这个送给您,还麻烦您帮忙多多照看一下老人。”

    那守卫看看她,又看看那串步摇,伸手只是接过了那床被子,低声道:“我休沐出宫的时候去看过你们的戏,那位婆婆她演得很好。”

    “你们进来就再难出去了,要打点的地方不少,先留着吧。”

    这是出了事之后第一个愿意跟她好好说话的人,夏七月心下感动,赶紧答应下来,隔壁花欲眠此时也探出头来,笑嘻嘻道:“哎,小哥,那你看过我的戏没有,我可是主角,有水吗,刚刚唱了半天,连口茶都没喝上,就被押进来了,我……”

    那守卫似乎并不打算理他,抱着被子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花欲眠“哎”了几声,见对方不理他,转过头对夏七月道:“这人真没意思。”

    “是比不得你有意思,在天牢里还能谈笑风生的。”

    “你一个从酒楼打杂出来的十六岁小姑娘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借着暗淡的灯光,夏七月盯着他只能从栏杆里露出来的半张脸,问道:“那你呢,你是从哪出来的?”

    花欲眠精致的眉眼扬得高高的,昏暗下更显神秘深邃:“你别管,知道我是来帮你找簪子的就行了。”

    “找簪子,找到牢里来了?”

    “这只是个意外。”花欲眠小声嘟囔着,仿佛一副真的很委屈的样子。

    牢中不见天日,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隔壁的花欲眠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倚着门边睡着了,夏七月却毫无困意,他们这次出来,归去来里只留了叶藏和大着肚子的马三娘看门,去找茅厕的小豆子更是生死未卜,若是审问他们的人用重刑,这群老的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这个折腾,种种原因加起来,让人心烦意乱。

    从牢里狭小的窗口看出去,现在似乎已经到了日落时分,夏七月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看去,是方才替她送被子的那个守卫又回来了。

    那人看到她先是“嘘”了一声,递给她一张纸条,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陆少将军让我给你的。”

    夏七月看他一眼,心中暗暗吃惊:陆止战的人手竟然都安插到了天牢里。

    她不动声色接过,借着昏暗灯光看清,纸条上一行遒劲小字:“已将剩余二人接走保护。”

    直到看到第十遍,夏七月方才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燃了,心里仍然反复嘀咕这“保护”二字。

    这两个字有两层意思,若夏七月他们真的是冤枉的,那陆止战此举就真的是保护他们,以防被真正的刺客那伙人带走,拿来作为要挟他们的把柄。但若真的是归去来动的手,那带走剩余两人,就可以对他们起到震慑作用。

    陆家中午刚被软禁,下午陆止战就能在禁足状态下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实属聪明,夏七月思忖片刻,招招手又将那守卫唤了过来。

    “你去告诉少将军,我有个弟弟……名叫小豆子,失踪了。今日行刺那人穿的是他的行头,找到他,或许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

    那守卫点点头走远,鬼魅般的身形一晃,夏七月只觉得两眼一花,就看不见他人影了。

    夏七月倚着墙边一点点蹲下来,牢里此时安静非常,寂静昏暗的环境下,耗费了一整天心神的她终于有了一点困意,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远处响起了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一群穿着守卫制服的人来到了关押她的牢房门前,叮叮当当地开了门。

    “你就是夏七月?”

    夏七月揉揉眼睛点点头,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显得天牢内更加昏暗。

    她扶着有些冻僵的双腿站起来,那群守卫给她让出一条路:“审到你了,跟我们走吧。”

    守卫将她带到天牢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似乎是平时专门用来审问犯人的地方,经年累月,地上还残留着冲洗不掉的血迹,院子里四面墙,挂的都是铁质刑具,冰冷幽森,在月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只是路过看一眼,就让人望而生畏。

    夏七月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只是木然随着守卫走进了亮着灯的那件屋子。

    屋子里亮满烛光,倒并没有摆什么刑具,正中央坐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见她进来,抬眼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那人正是太子赵朗,他抬手示意夏七月坐下,先是用探寻的目光看她半天,然后笑着开口:“我本以为,那个叫齐风的男子才是你们的老板,没想到,他说你才是。”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居然是轰动整个京城的酒馆老板,啧啧。”

    这种话夏七月听得多了,她眼皮都不抬,不接赵朗的话:“我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亲自来审这个案子。”

    “哈哈,”虽说是太子,但也不过刚满二十二岁,和心理年龄二十六的夏七月还差了一些,难免有些少年心气,他单手托着下巴,凑近道:“小妹妹,你们要杀的人可是我爹,当今圣上,我当然得亲自来审一审是怎么回事。”

    夏七月终于抬眼看他。

    凑近了看,太子和赵括长得确实像,在民间听说,他的脾气秉性正直温和,也是最像赵括的,因此最得皇上喜欢,烛光映衬下,少年的眼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夏七月安了安心,挤出一丝慌张害怕的表情:“我们怎么可能刺杀陛下,那个刺客……我们真的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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