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过后,龙城就好像彻底迈入了春天,天光也一日比一日亮的早了起来,夏七月被窗外啾啾的鸟鸣声吵醒,睁开眼睛叹了口气,掀开了被子。

    自从答应了陆夫人帮她照看陆府,就彻底失去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每日天不亮就会有各种纷乱的思绪相继浮现,让她睡意全无。

    三天过去,在洛管家的帮助下,没有主人的陆家好歹也算没出什么乱子,除了还是有些不服管教的下人,其余的都不再需要她操太多的心。

    为了行事方便,她带着齐风和马兰住进了陆家,还是在第一次来的雪色院里,几天的时间过去,夏七月终于做到能不在这几个经常来往的地方迷路了。

    可陆将军还是依旧毫无音信。

    这几天的时间,她已经从各个地方打探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陆定远叛变”的谣言也在龙城内尘嚣甚上,甚至有越传越离谱的迹象,最新听到的一个说法已经成了陆定远攻下了阿伊拜勒的一座城池,在里面招兵买马,很快就会攻打回来了。

    夏七月拜托洛管家安排了一批清理谣言的人出去,正在盘算怎么才能进一趟宫,问问陆止战和陆夫人的打算的时候,洛管家面带慌张的带着两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进来。

    这两个男子看着年纪都不大,一个圆脸憨厚,另一个身形瘦削,眉清目秀,他走进来的时候一瘸一拐,腿上一处箭伤,此时正殷殷地往外冒着鲜血。

    “这是少将军手下的陆小五和陆小七。”洛管家解释道:“他们说要来见你,府里的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夏七月看一眼陆小七腿上的伤,回头对齐风道:“这里离雪色院近,帮我把我的医药箱拿来。”

    齐风点点头去了,夏七月方才看向二人:“出什么事了?”

    陆小五看夏七月反应,颇有些临危不乱的沉稳之风,方才安下了心,对夏七月和盘托出:“少将军进宫前,给我们三人各自安排了任务,小七轻功好,就负责在宫内外来回联络,我在外面做接应,可是他今日出来的时候,宫中却好像早有准备,所有高地都安排了弓箭手,他一时不察,中了箭。”

    “眼下小七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我们和少将军断了联系。”

    小七点点头,忍痛道:“之前少将军提过一次,说万一有什么不能及时联系,可以来问姑娘,眼下竟然真的到了这一步了。”

    顾不上思考陆止战是什么时候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夏七月先是蹲下仔细观察了一下陆小七腿上的伤,齐风脚程快,不出片刻就拿来了药箱,夏七月等不来府中大夫,打开药箱对陆小七道:“腿伸出来,我先帮你处理。”

    陆小七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声音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竟有些颤抖:“这怎么行,男女有别,有违礼……”

    “礼法重要命重要?你的腿不想要了?”

    夏七月皱眉瞪他一眼,已然伸出了手:“这个时候我是大夫,别拿我当女的就行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说这种话,陆小七已然忘了反抗,看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附近沾了鲜血的布剪了个干净。

    夏七月清理了一下血迹,看箭头还插在他的小腿上,涂了些止血的药,轻声道:“会有些痛,你忍一下。”

    说罢不等陆小七反应,用剪刀钳住箭头凹陷处,心一横就拔了出来,陆小七虽然看着清秀,倒也是个铁血男儿,疼得脸都白了,硬是一声都没哼。

    夏七月看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刚想说些什么,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幽香,她四处嗅了嗅,发现在血腥味的掩盖下,那铁制箭头竟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她原本严肃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大夫这时正好赶到,见状掏出止血药和纱布递给了夏七月,夏七月手上动作不停,脑内转的飞快:“这箭头味道古怪,我在一本医书上看过,有一种花香味幽暗、绵延千里,是用来搜人的绝佳工具,若是这箭头上涂了,再扎进皮肤里……怕是一会就有人要找到这里了。”

    在场的人闻言都变了脸色,陆小七起身就想带着箭头离开,被夏七月一把拽了回来道:“你别乱动,你的腿上我会在包扎好了之后涂一层香料,掩盖过去,齐大哥,你脚程快,麻烦你带着这个箭头先走,扔到城外越远越好。”

    “马兰,你去侧门备辆马车,小七小五跟着我们回归去来。”

    齐风马兰皆是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夏七月匆匆包扎好,将洛管家找来的香料在他腿周抹了一圈后,抬起头对洛管家道:“等会八成会有人带着细犬上门搜查,洛管家不必担心,等我们走后放他们进来随便搜,再让厨房多煮点醋到处泼一泼,就说在……在去邪气,干扰一下细犬的嗅觉,他们想必只会找到齐大哥扔箭头的地方。”

    洛仪在听说会有人寻香查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些不知所措,现下被夏七月这一番细致周密的安排感动得险些老泪纵横,拄着拐杖就去正门守着去了。

    安排好一切后,夏七月回头看着艰难站起身的陆小七,想了想问道:“出来的时候可有被他们看到样貌?”

    陆小七摇摇头:“我在宫中向来蒙面,他们应该只看了个大概,而且我中箭后调转了方向,从正阳门的方向出来后绕回来的。”

    夏七月松一口气,又对陆小五道:“扶着他快点走,对方若是行动迅速,把侧门也围起来可就麻烦了。”

    好在夏七月反应迅速,给他们争取到了逃回归去来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从后门溜进来的叶藏神色严峻道:“已经把陆府围的水泄不通了,我过去的时候……里面似乎已经开始搜查了。”

    陆小五气得双眼通红,捶桌道:“若是将军和少将军在府中,怎么会由得他们如此肆无忌惮!”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夏七月心中多了一丝安稳,说话也慢条斯理了起来。

    她平日囤在归去来中的药也派上了用场,此时熬一副、敷一副,又给陆小七喂下去两颗补血生肌的丸药,他的脸色眼看着已经好了许多。

    “小七月,你说你去找个东西,怎么还惹上了这种危险的事?”

    敢这么叫她的人只有花欲眠,前厅一折戏唱完,他似乎是回来换装,夏七月抬头,看他一脸戏妆将卸未卸,衬得五官越发颠倒众生,戏服勾勒出他细长身段,此刻摇着扇子缓缓走过来,竟真的像从画中出来的人物。

    夏七月叹一口气,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本来只是帮陆家打理几天府中事务,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带着一个通缉犯在官兵的搜捕下满城逃窜的情况。

    陆小五听出他意有所指,“哼”了一声,正想反驳什么,被一声匆忙的推门声打断,齐风带着一身凌厉风声走了进来,脸色比叶藏回来的时候还要凝重:“他们在陆府搜不到人,朝安康街的方向过来了,我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封锁出口了。”

    夏七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不可能,这些味道足够掩盖原本的花香,而且你已经将箭头拿走了,他们怎么还能找到这里……”

    齐风摇摇头:“他们并未带细犬,像是得了什么消息,直接找过来的。”

    陆小七闻言站起来,和陆小五对视一眼,就要离开,被夏七月冷冷一句话问住:“你现在没了轻功,要往哪走?”

    “逃不走,那就杀出一条路。”陆小七握紧了手里的剑,秀气的脸上挂满了决绝。

    “小七这样做也有道理,姑娘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若是在这里被发现,整个酒楼的人都会被连累,姑娘保重,告辞。”

    两个人朝夏七月抱拳行一礼,转身就要走。

    出了这道门,遇上宫里来的追兵,他们两个条鲜活的生命就非死即伤,若是被人认出来,陆家就更加解释不清,情况会更加恶化;可若是将他们留在这里,一旦被发现,整个归去来里的人都会收到牵连……

    一瞬间夏七月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可也没想到有什么能让他们藏身的地方,她心里一时间天人交战,想要留下二人,可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眼看两人就要迈出了门,一旁一直冷眼看着的花欲眠却突然开了口:“我倒是有个办法。”

    安康街两端官兵一站,原本繁华的街道气氛就冷了下来,许多店家见气氛不对,赶紧关上了门,街上行人出口被堵住,在原地慌的大气都不敢出。

    一名副官从另一头过来,向为首那人行礼道:“将军,已将安康街所有的出口都封住了,一只苍蝇都放不出去。”

    “很好。”为首那人正是吴少功,自从陆止战被软禁起来后,他就接过了陆止战手中的巡防营兵力,此刻得了消息就迅速赶了过来,他冷冷一笑,仿佛已经看见了陆止战在他面前跪地求饶的样子:“那家酒楼在哪里?”

    自从他接管了巡防营后,就迅速把原本陆止战的人换了一批,那副官被提拔上来,此时正想好好表现,立马带路道:“前后门都已经堵住了,将军随我来!”

    一行人来到归去来门口,吴少功看一眼门口木牌,递一个眼神,那副官便上前一脚将门踹开,喊道:“巡防营追查犯人,都放下兵器,配合搜查!”

    原本听戏听得认真的食客见有官兵闯进来,大部分的人皆是慌慌张张放下手中碗筷配合检查,只有坐在贵宾坐的一人气定神闲,开口讥讽道:“我当是谁这么嚣张,原来是个得了势的小人罢了。”

    言语间虽是指那副官,可聪明人都听得出言语间的含沙射影,吴少功心中一怒,定睛看去,竟是都尉顾皓,和他的儿子顾停云。

    夏七月也向那方向看去,认出那年轻男子正是以前去客来酒楼看过戏的绿衣顾公子,这才知道他身价如此显赫,老爹竟敢出言直呛吴家。

    吴少功虽然心中生气,也知道座上的人不好惹,因此压下心中怒气,笑容满面道:“竟然不知顾大人在此,下关莽撞,冲撞了顾大人,多有得罪。”

    “不过今日确实在搜查从宫中逃出来的刺客,还请顾大人配合巡防营办事。”

    顾皓冷笑一声,反问道:“怎么,你们要搜老夫的身?”

    “自然不敢,不过接下来这酒楼中的戏怕是唱不了了,还是不打扰顾大人接下来的事情了。”

    顾皓虽然看他不顺眼,可也没有要妨碍他搜查的意思,冷冷“哼”了一声,便带着顾停云和两个小厮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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