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月看着桌上那杯已经有些冷了的茶,大概明白了顾停云想要跟她说的,但还是下意识反驳道:“那不都是吴家……”

    “吴家父子愚蠢没错,但他们第一次下手后,就应该明白陛下的态度,那么这一次,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和底气,又来招惹陆家的?”

    顾停云平时看着和和气气,此时认真起来也是颇有气势,他说完后意识到自己有些严肃,又自顾自地笑笑道:“陆家世世代代效忠皇帝,赵朗是储君,所以自然而的,他们就会被划成太子一党,任何人想要动摇太子的地位,就会先从陆家下手。”

    “姑娘才华过人,我与望言实是惜才,因此特意想要劝姑娘离陆家远一点,不要卷入这些朝堂纷争,姑娘现在虽在民间有一些地位,可和天家贵胄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夏七月点点头,表示自己把这段话听到了心里,接着笑道:“公子想说的我懂了,多谢你们告诉我这些,以后二位去归去来听戏,酒水半价……”

    “不必,”费引玉直起了身,摸起筷子开始吃菜:“钱,我们有的是,你好好写你的就是。”

    夏七月不理他的霸总发言,偷偷翻个白眼,看出了他的送客之意,也懒得搭他的话,只对顾停云道:“告辞了。”

    她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匆匆寻来的齐风,二人一路回到归去来,夏七月未在前厅多做停留,径直去了后院,目光巡视一圈后,心里说不上庆幸还是失落。

    之前几次,陆止战都是趁着这个时间宫中换防溜出来,今日他们拿到证物,本以为他也会来说点什么的,但看起来……他不会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顾停云今日那些唠叨虽然有点多管闲事,不过也说得在理,她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没必要为了个簪子把整个归去来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她压下心中异样情绪,回头道:“顾小五呢?可打听到陆大将军到哪了么?”

    等商议完之后的计划,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夏七月在马婆婆的唠叨下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回到自己的院子盘算起时间来:陆大将军最早明日未时才能到,这样算来,最早的进宫时间也得是后日了,只是明日这一日又多出许多变数来,不知道吴家会对哪边下手,若是对宫外,还能让小五和齐风去帮帮忙,若是对宫内……

    烛火昏黄,连着早起多日的夏七月架不住袭来的困意,伏在桌前开始有些睡意迷离起来,也没有注意到院外的一声轻微响动,正要朦朦胧胧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阵悠扬悦耳的笛音从窗外飞进来。

    她恍然睁开眼,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笛声好像是从自己院子里传出来的,于是赶紧爬起来开门,院外果然是一袭银色衣袍的陆止战,背对着她的房门在吹一支短笛,月光下他的身影修长笔直,不知是不是因为和着笛音,看起来有些清冷孤单。

    夏七月不知怎么想起今日顾停云说的,和乐公主与陆止战当年交换信物的往事,知道六公主去世的时候……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听到门的响动,陆止战放下短笛回头,一阵夜风拂过,两个人竟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陆止战先打破了沉默,回过身道:“今日宫中出了乱子,防守的人多了许多,我安顿好母亲和青雪才出来,来迟了些。”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解释这些,就已经说了出来,夏七月眼睛亮了亮,忽然就不在乎什么信物的事情了,她彻底将门打开,迈出屋子:“自然是安全最重要。”

    “洛管家已经给我看了那些信,这次铁证如山,吴家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夏七月松一口气,抬头又道:“我有一个问题。”

    “问。”

    “吴家与雁城太守密谋,吴威图的是第一将军的地位,可雁城太守……图的是什么呢?”

    陆止战有些意外她竟然关心这些,摇了摇头道:“尚未可知。”

    接着又补充道:“单凭一个吴家,还不足以让雁城太守如此听话,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还要调查。”

    夏七月见他如此理直气壮地就将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丝毫不觉得是个麻烦事,又想起今日顾停云说过的话,不禁脱口而出道:“是为了太子而查吗?”

    陆止战又颇感意外地看她一眼,不答反问:“顾停云今日都跟你说什么了?”

    夏七月歪头想了想,果断出卖了顾停云:“他说,你们总会被人当成太子一党。”

    陆止战听罢勾了勾唇角,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还说什么了?”

    “还说……”夏七月本想提起他和六公主交换信物的事,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和陆止战也算不上相熟,只不过帮了陆家一个忙而已,此时提起这个事情,实在不合情理,于是及时止住话头,摇头道:“没什么了。”

    见她如此,陆止战也不逼问,寻了处干净的石凳自己坐下,慢悠悠道:“你可知道,即使此番你帮了陆家大忙,在搞清楚你的来历之前,我也还是会继续警惕你的。”

    夏七月:?怎么又是这一出?

    “我并非为了太子,也并非为了圣上,所有可能对华朝百姓造成威胁的人或事,陆家都会管。”

    这话格局过于庞大,夏七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呆呆地看着他。

    陆止战看她杏眼圆睁,一向倔强严肃的脸此时变得有些娇憨可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不会再调查你了,等你想说的时候,自己告诉我。”

    第二天一早,店门还未开,夏七月一进入前院,就听见花欲眠懒懒的声音问众人:“各位昨夜可听见笛声了?”

    厅内准备开门的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一向不怎么参与讨论的齐风也点了点头:“响了片刻,像是……西边传出来的。”

    一边说着,他就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迈进来的夏七月,花欲眠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头问道:“小七呢?”

    “什么?”夏七月装傻充愣:“我没听到什么声音啊……今日早饭倒是丰盛,你们都吃完了吗?”

    见她岔开话题,花欲眠也不再追问,露出几分笑意道:“当然了,今日可要好好休养,毕竟明日还有场大戏要演。”说罢,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已经快过了早饭时间,桌边除了两个吃饭慢条斯理的女孩子,还坐着一个齐风,他向来起得很早,夏七月不常在早饭桌上看到他,于是便在他身旁坐下道:“你可有什么事要说?”

    “你们俩昨夜可说了些什么?”

    夏七月:……

    她知道齐风向来不做无谓的举动,可也没想到他如此单刀直入,本来她跟陆止战也只是站在院里说了几句话,被他这样一问,倒好像有些心虚起来,她回忆片刻,也没想到什么有实际性的信息,只好结结巴巴道:“也……也没说什么啊。”

    齐风看她一眼,有些不明白她在心虚些什么,但还是低声道:“我今早出去看了一下,之前一直盯着我们的暗哨撤走了,若是陆止战要强迫你做什么,你可以跟我说。”

    “暗哨?”

    “嗯,店面扩建之后我就感觉到了,四周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观察了几天发现他们也只是盯梢,并没有什么恶意,就没有告诉你,如今他们一夜之间全撤走了,所以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

    夏七月想起陆止战昨晚走前说的话,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之前真真切切的在监视着她,也没想到他说等她自己来解释,就真的把人全部撤走,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摇了摇头道:“他没强迫我,大概是被我们此次的出手相救感动到了吧。”

    午时一过,宫中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说是宫中娘娘想请戏班子明日去演一出戏,夏七月欣然应下,拿了戏目表请宫中贵人们点,等内侍离开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那日林澄碧离开之前,悄悄在她手心里留下了一个“芸”字,宫中只有一位芸妃,是四阿哥生母,听闻也是出身康城,出嫁前和林澄碧乃是闺中旧友,夏七月让洛管家派人进宫说明情况后,果然在最需要进宫的时节,她送来了这份帮助。

    正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等贵人挑选好戏目,好做准备的时候,洛管家先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找上了门,一向稳重的老管家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慌张的神情,夏七月连忙起身,扶着他进了后院,待四周无人后,他巡视一圈,忙开口道:“姑娘不好了,刚刚宫中暗线传来消息,半个时辰前,夫人、少将军,还有小姐……全都被押进了天牢里!”

    夏七月一惊,回想起昨夜陆止战刚出现在她院子中的时候,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后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插科打诨越聊越远,他最后只是说了不会再调查她便离开了,想来那个时候……他是知道今天自己会被下狱吧?

    “听说宫中发现了几个带血的木盒子,打开后陛下看了一眼就勃然大怒,当即将他们押走了,还说若是三日内大将军还不回来……就将陆家诛九族!”

    看来是吴家发现丢了信,开始对陆家动手了,陆止战说过陆小六行踪诡谲,他们找不到陆大将军的下落,便对宫中的人下了手。

    夏七月扶着洛仪坐下,沉着道:“洛管家暂且放心,按照原定计划,陆大将军晚些时候就会易容进城,小五已经去接应他们了,陛下既然给了时间,就不会马上动手,明日我想办法带他进宫,自能将一切误会解除。”

    洛仪闻言点了点头,像是渐渐找到了主心骨,愣怔半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夏七月:“这时方才宫中传话的人一起带来的,说是少将军给你的。”

    信封崭新,还带着淡淡松香,夏七月接过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墨迹似乎刚刚干透:“行百里者半九十,明日还有一重山。”

    字迹遒劲有力,落笔却不沉重,似乎写信之人心情尚可,从容有度。

    洛仪虽然慌张,却也没忘了礼数,并不凑上前张望,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如何?少将军可是安排了些什么?有什么我能做的?”

    将信收入袖中,夏七月思考片刻,抬头道:“倒真有一物,烦请洛管家替我多寻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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