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十九,微风晴朗,宫中的芸妃娘娘邀阖宫上下品尝她亲手酿的春日酿,美酒佳肴好春光,只叹宫中景色单调。为了寻些新的乐子,芸妃娘娘特地请了民间最有名的戏班子进宫表演,点的正是夏七月刚来到这个地方时,写的第一首戏本子——《游园惊梦》。

    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虽然戏本子未变,可演戏的人、唱戏的地方、看戏的观众,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夏七月默默合上他们准备的两大箱行头,回头看一眼众人,沉声道:“出发吧。”

    马车向东而行,一路穿过喧闹集市,在离皇宫还有两个街区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拦截了下来。

    “明日还有一重山”。

    陆止战被带到天牢前,特意送信过来提醒她,夏七月掀开车帘,从容不迫地下了车。

    “夏姑娘,可真是冤家路窄,又见面了。”

    吴少功那略显瘦长的脸从卫兵身后出现,虽是与夏七月说着话,可目光却肆无忌惮地在夏七月身后的一众人身上瞟来瞟去。

    “今日得知消息,有要犯在城中逃窜,在下负责宫中安防,特在此地对进宫车辆进行盘查,夏姑娘也不希望自己稀里糊涂地带一些不相干的人进了宫,再背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吧?”

    上次吴家嫁祸之事还记忆犹新,小豆子至今下落不明,始作俑者却在这里出言不逊,夏七月心头火起,正想出言回怼,身后却响起了马兰的声音:“要饭?要什么饭?要饭的逃窜,你们就去管一下啊,拦我们做什么,我们看起来像要饭的?”

    吴少功似乎没想到人群中的一个小丫头都敢对他出言不敬,怒道:“你……”

    “真是可笑,盘查进宫车辆不在宫门口盘查,跑来这么远的地方拦车,大人到底是负责安防,还是有意为难我们小老百姓呢?”

    两方开始对峙的时候本就吸引了一圈人,花欲眠此番言论特意加大了声音,加上他那张惊艳绝伦的脸,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他来,也不管说的是什么,听见官府要为难老百姓,还是他们十分仰慕的花大戏子,霎时在群众间激起一片不满之声:“就是!”

    “挡着我们做生意了!”

    “好大的官威!”

    吴少功好歹也上过几次战场,看见这种情况也并不慌,只是冷冷哼道:“你们不要以为耍点小把戏就能唬住人,今日这车,是无论如何都要查!”

    马兰和花欲眠一出头,夏七月反倒平静了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任吴少功一行人冲到车内翻翻检检。

    吴家现在也是背水一战了,因此吴少功甚至亲自冲上去检查,里里外外都不放过,甚至连马车夹层都细细查验,在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后,他有些阴沉地看一眼夏七月,语气不善道:“放行。”

    一行人上了车后,马车继续前行,拐过一个街角,三辆马车齐齐停在了一家包子铺前,位于中间车的马兰掀开车帘,冲铺子内道:“老板,我们今日出门早,未吃早饭,劳烦来六屉大肉包,我们要两屉,前后两车也各送两屉。”

    那老板是个高大魁梧之人,一边熟练而飞快地将包子打包好,一边轻快地高声答道:“得嘞!”

    他将两屉包子送入第一辆马车内,车门还未关严,就飞速下来,又腿脚麻利地送完了后两辆车,下车后掂了掂手中的碎银子,咧开了嘴笑着挥手道:“姑娘下次还来吃我们的包子!”

    马车继续向前,这条街走到尽头,就能看到宫门口了,夏七月听完那包子铺老板的呼唤,冷冷一笑道:“他们果然还是跟在后面。”

    车内一片安静,不知何时变成了凝重肃杀的气氛,坐在夏七月左手边的一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姑娘如何得知?”

    “因为昨夜我们定下了暗号,这句暗号的意思便是后面有人跟着,陆大将军等下还是低调些,小心被认出来。”

    方才上车的时候还是乔装打扮的陆小五,送一趟包子的时间,车上的人已然变成了陆大将军,这个狸猫换太子的计策由夏七月大胆提出,陆小五和陆小六小心论证,在证明确实可行后,距离皇宫最近的这家包子铺成为了他们换人的最后地点。

    扮成包子铺老板的陆定远借着送包子上车那一瞬间的机会,与身手麻利的陆小五迅速更换,两人身材相似打扮相同,在三辆马车的前后遮掩下,跟在后面视线受阻的吴少功果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陆定远垂眸片刻,方才看着这个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小女孩道:“姑娘聪慧,这个法子倒是十分新颖。”

    “还是陆大将军演技过人,方才要不是您以假乱真骗过了吴少功,我们再努力也是白费的。”

    常年疆场,陆定远心直口快,也不欲和夏七月比试谁更谦虚,而是直截了当道:“不过在下还有一个疑问,你是怎么知道吴少功一定会在入宫之前就拦截检查的?若是他今日在宫门口,那你们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是白费的?”

    夏七月并不急着解释,而是轻轻掀起陆定远另一侧的窗帘,马车正好行至宫门口,早已经有芸妃宫中的人在门口等着,打过招呼后,官兵也只是例行检查,吴少功统管城中巡防,手还伸不到宫中的游龙卫内,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兵敷衍了事。

    车内二人却并未理会外面的各种嘈杂,夏七月将窗帘掀起片刻后又放下,反问道:“大将军可注意到宫门口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陆定远只是略略一扫,却也马上发现了异常,心不在焉道:“能有什么不一样,不就多了几匹……快马?”

    “不错,”夏七月点点头,终于露出一点属于年轻人才有的得意的表情:“还是昨日洛管家告诉我,陛下特许陆家在宫墙之内、宫殿之外的范围走马,我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让吴少功不得不提前检查。”

    陆定远很快明白过来,恍然道:“所以你在城门口故意放几匹快马,让他误以为我要强闯宫内,所以他才会提前检查,防止我在车里?”

    “不错,而且万一吴少功真的在游龙卫中做了什么手脚,有这几匹马在这里,我们也能掩护大将军冲进宫去。”

    说到这里,陆定远方才正视一眼夏七月,露出几许敬重之色,称赞道:“环环相扣、思虑周全,姑娘若是男儿身,定能成为栋梁之才,这次我们陆家欠你太多了。”

    不愧是父子俩,开口就急着打欠条,夏七月摆摆手,看车外的检查已经结束,便开门下了车。

    等在宫门口接他们的人叫金姑姑,看起来就是一副精明的管事样子,一行人走出不远,没有游龙卫在旁的时候,金姑姑方才凑到夏七月身边,低声道:“娘娘今日原本请了陛下来,可最近就是因为陆将军下落不明,小陆将军又被下了狱,各地势力蠢蠢欲动,陛下呀,头疼着呢。”

    看来这姑姑是芸妃身边的可信之人,既然她已知道原委,夏七月也就不再含糊,直接问道:“那姑姑可还知道有什么能见到陛下的法子?”

    “嗨,”金姑姑两手一挥,半无奈半炫耀似的摇头道:“我家娘娘最是清心寡欲,从不争宠,也就是靠着几分才识,才得陛下青眼,若是陛下不来,我们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

    夏七月静静听完,也不多说,只是将腕上一个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褪下来,拉着金姑姑的手,顺水推舟地戴到了她手上,轻声笑道:“再怎么说,姑姑也是常年在宫中走动的老人了,办法总比我们多些不是。”

    金姑姑看一眼那镯子成色,微微笑开了些道:“姑娘这倒是点醒我了,往日我家娘娘虽不做那些争宠的事情,可偶尔得了些好词句好字画,也会送去给陛下品鉴一番,借着这个由头……怎么也能在那交泰殿外站上一站。”

    伸冤够了。

    夏七月看一眼陆定远,后者微微点头,示意听到了,夏七月便又将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塞给金姑姑,请她详细地出了主意后,一群人方才来到了芸妃的宫门外。

    今日戏台搭在芸妃甘泉宫的后花园,一群人正准备将行李抬进宫门,突然就见空中几道黑影一闪,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定远已经迅速抬起头捕捉到了那几个飞驰而去的人影。

    “刚……刚刚那是几只鸟飞了过去吧?”金姑姑抬头,有些茫然问道。

    “不,有刺客,通知游龙卫护驾!”

    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陆定远的身影已经飞驰而去了,本来抬在他手里的那一角箱子“咣当”一声坠地,惊醒了还在发愣的夏七月。

    不知是不是吴家得知了陆定远已经进宫的消息,彻底发起了最后的挣扎,把手伸向了皇宫,此次刺杀若是得手了……不,无论有没有得手,陆家都很难解释得清了,陆定远和皇帝都不能出事!

    脑子里的念头还没有转完,夏七月已经喊了一声齐风,拔腿飞奔了出去,循着声音追过两条宫道,果然看到了与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的陆定远。

    夏七月咬咬牙,从腿上拔出一支巴掌大的小弓弩,向齐风使了个眼色,齐风会意,提刀拦过两个准备扑向陆定远的黑衣人,将他们逼到夏七月附近,夏七月一扣开关,那弩中飞出细细密密几十根银针,齐风闪身躲开,银针尽数插入两个黑衣人的后背。只见那两个黑衣人颤颤巍巍走了两步,就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吴少功安排在此处的黑衣人原本只是为了拖住陆定远,因此人数不多,解决掉两个,也只剩下三个人,齐风的到来让陆定远得以喘息,二人瞬间合力敲晕一个,趁此机会齐风对陆定远和夏七月道:“你们快去,此处有我。”

    陆定远见他身手不凡,便也放心的抽出身来,道一声保重,便向着交泰殿的方向继续狂奔而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宫殿之间。

    在夏七月追了大约五分钟过后,终于见到了整队整队的游龙卫开始往交泰殿的方向护驾,她也终于不用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彷徨,顺着游龙卫汇聚的方向找到了交泰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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