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远知这次回来,同时也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开心之余,得知他还得再陪她去一趟美国,茉莉不免担忧起来。

    那时她洗完头发,坐在沙发下面的垫子上,头枕在戴远知的腿上,这头浓密的长卷发,要完全吹干,费时又费力,她很不爱吹,也不喜欢梳,可在晚上洗头发的习惯改不了,只好把这项让她没有耐心的工作交到戴远知手里。

    他耐心地把那铺满腿上的长发梳开,听到她忧心地叹了声气,然后说道:“我左想右想,心里老是不踏实,戴远知,”她仰起头,托着下巴,手肘撑在他的膝盖上,眉心轻轻皱着,像天边聚拢不散的云朵,“我一个人去也没什么问题。”

    刚刚还没来得及梳好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从他手里滑开,戴远知垂着眼,不紧不慢抓起另一把发尾,梳齿轻轻扣进去:“你不怕?”

    他的语气随意的,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好吗?

    茉莉没多想的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手上梳子顿了顿,戴远知低着眼,静了一瞬,看着她说:“我怕。”

    茉莉沉默了下去。她知道戴远知在怕什么,怕手术不成功,怕他不在她身边,万一出了什么情况,无法及时照应,也怕她睁开眼睛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也无法第一时间看到他。

    其实说不怕,也是为了使他放心。即便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不可能没有压力。也许是因为他承担了她的大部分压力,反而,茉莉没有那么紧张了。

    似乎是潜意识里觉得,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都有他托着。

    但是他的这句“我怕”,在那瞬间还是让茉莉的心为之一恸。

    他的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并不代表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他已经习惯了,无论承受着多大的压力,都不会喊疼。

    而他的反常,又何止这一次。早在去美国之前,那天在书房里,他蹲在面前,向她袒露内心的恐惧,不安和焦虑。他不至于语无伦次,多年来的修养和克制,就算在失控时也教人看不出来,但那已是不同于往日的失态。

    也就在那刻,茉莉才感到面前的人,他也有恐惧,有脆弱,有压抑着的情绪,而这些,完完全全的,毫无伪装地展露给了她,让她觉得,他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不再是高高在上,他是如此的真切,真实,似乎和普罗大众没有区别,却又不完全一样。

    这样的戴远知,似乎比那个远在天边的戴先生,更加的吸引着她。

    茉莉似乎能听懂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这两个简单又干脆的字眼,从灵魂深处折射出来的却是——他在恳请她,留下来。

    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地活下去。

    “戴远知。”茉莉亦静静地看着他,回应他的话,“我会好好活下去。”

    *

    许是因为不再执着于结果如何,心才会变得更自由。

    那几天是茉莉这段时间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纯粹的状态。

    也似乎的有点明晰,佛法中讲到的“无挂无碍无有恐怖”即是“心安住在当下”。

    原来戴远知那晚说的“不是自己悟到的,觉知到的,体会到的,道理懂得再多,都不是你的”,是这样的意思。

    她好像放下了,也看淡了,不再执着了。

    也是这样的放下和看淡,让她的心生出了无限的喜悦和轻松,因为不再恐惧了。

    那几日里,白天,他们各自忙着。到了傍晚,戴远知开车去接她下班,他会推掉不必要的应酬,花更多的时间和她呆在一起。两人一起买菜做饭,也会在人声鼎沸的菜市场里看她和小贩讨价还价,陪她在超市买换季促销的商品,在他并不熟知的领域里,她会一一耐心向他介绍。

    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每一天都让人期待。她似乎总有把单调的生活过得丰富多彩的本领,她会知道街对面那家花店卖的花最新鲜,斜对门的早餐店很实惠,报社出门左拐那家照相馆门口的擦鞋阿婆有一个做歌星的儿子,前两年自杀了。也知道超市什么时候会打折,便利店周三会有买一送一的活动,以前经常闲逛的公园有个牵着一条白色西洋狗的大叔是个文艺爱好者,家里有很多藏书……

    她似乎知道这座城市的很多秘密,像一个巨大的宝库。

    生活的琐碎,人间的烟火,这些他从未想过也不曾感兴趣的事情,戴远知未曾想到,有一天竟会变得这样具象化,这样的让他产生渴望。

    他知道,他所渴望和感兴趣的,并不是因为那个陌生且新鲜的世界在吸引着他,而是因为那是她的世界。因为有她的存在,所以他才会对那个世界产生兴趣。

    他们就像这世界上所有情侣一样,恨不得将时间掰碎了一分为二,恨不得日日的黏在一起。

    热恋是这样美好,但她以前竟从来不知。会心血来潮的跑去北海公园遛弯,恭王府出来就是北海公园了,有时候也会去故宫那儿转一圈,出来就是北海南门,都是那一带的,就是老费腿。

    景山公园看日出日落,或者雪景都不错,如果只是纯看风景,也是极其壮观,毕竟俯瞰的是整座帝都。也是一带儿,北海出来就可直达。

    好看的太多,但对从小住在平城的孩子来说,早也看腻了,一次也逛不完,每次去都奔着一个地儿。

    北海啊,真是座宝库,随便挖一挖,就能挖出来宝贝。说起北海来,就不免想到了史铁生,“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未曾谋面,却让人怀念无比。

    茉莉同戴远知开着玩笑,一定是小时候看过太多身残志坚的事例了,所以每当人生遭遇任何困苦,就会翻出这些精神支柱勉励自己,中国人在苦难面前,一代又一代的,总是屹立不倒。

    北海啊,还有一座很出名的白塔,那可不是那天她在胡同夹道里看到的白塔,这是西城最有名的两座白塔,都是藏式喇嘛塔。童年那首耳熟能详的儿歌里唱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就是在北海公园,而这里面的白塔也就是北海永安寺的白塔。

    平城还有另外四座白塔。实际上这些藏传喇嘛塔都有自己的名字。茉莉小时候就听过关于这些白塔的故事,只是可惜,除了西城的这两座白塔之外,她都没有机会去其他几个寺庙看一看。

    茉莉也听说,对着白塔许愿是最灵的,每次看见白塔,都会停下来祈祷。在北海,她亦是认认真真,双手合十,对着白塔虔诚许愿。

    等她睁开眼睛时,戴远知问道:“许了什么愿许这么长时间?”

    她侧过头,想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掖去,一只手伸过来,先她一步做了这个动作。一顿后,茉莉收回了手去,笑道:“你是想说,把愿望告诉你比对着白塔许愿要灵验对吗?”

    戴远知动作自然地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抄回了裤兜,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微微笑着望她。

    茉莉将视线重新投回了波光粼粼的水面,这天平城的天气很好,连日来的大雪已经停了,好似把天空也冲刷干净了。她维持着嘴角的笑意,像是不经意地说道:“戴远知,我想让你岁岁平安,健康长乐。不必再怀着这样忧心不安地生活,我想让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还是冷冽着,冷风灌进肺里,眼泪似乎也在刹那被逼了出来,茉莉还是忍住了。

    她没接着往下说,她想戴远知应该能听懂她的意思。

    她侧回头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吸了吸被风吹红的鼻子,朝他笑了笑,轻轻说道:“从小到大一直有个愿望,想去游乐园玩一次,戴远知,这个愿望很简单吧,你会帮我实现的吧。”

    他黝深的视线无声地注视着她,仿佛看出了她的用意,但戴远知什么都没有说。片刻,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有笑意地弯了弯唇:“好,明天去。”

    她想象不出戴远知在游乐园里疯玩的场景,突然就很期待,抱着他的胳膊问道:“你会和我一起玩,不会看着我玩吧?”

    又说:“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没有去过游乐园?”

    对于她接踵而来的问题,戴远知还是那样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只可惜后来游乐园未能成行,只因在路上碰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那天他们的车停在一处红绿灯口时,茉莉正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口看风景,目光一掠之下,瞥见不远处人行道中间躺着个人,周边并没有太多人,这个时间点都赶着去上班,行色匆匆的路人,旁边有一位像是家属模样的大婶,向周围路过的行人求助着,却鲜少有人为她停下来。看样子像是倒没多久,没有警车,也没有救护车,不知是还没有报警还是车还没来。

    这样的情况是不少的,大多都是突发病情,茉莉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很明显,戴远知也注意到了,两人视线一对,他将车开到路边。

    车一停,茉莉便跳下车跑了过去,因在人行道上,交通开始堵塞,后面纷纷按着喇叭,也有司机停下来查看,人群渐渐聚拢起来。

    有人在问:“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啊。”

    “好像是心肌梗塞。”

    “打报警电话了吗?”

    ……

    大婶边哭边抓着陌生人的手恳求:“好心人,我没有手机,帮我打打电话,我家老头子这是老毛病犯了,今天是去医院拿药的……”

    茉莉一摸口袋,没把手机带下车,不管那么多了,她连忙跪下身,在大爷两边耳朵大声叫他,均没有作答,又探了探脉搏和呼吸。

    “怎么样?”大婶问道。

    茉莉沉重冷静,语速飞快地下了定论:“没有意识,无法自主呼吸,脉搏也没有摸到,应该是心脏骤停,黄金四分钟很关键,我现在给他做胸外按压,看看能不能缓过来。你马上让他们报警,记得让医生带上心脏除颤器。”

    几个帮忙的路人看她是一个小姑娘,并无太多信任感,其中一个问道:“你是医生吗,还是医学专业的学生,有没有医师证证明?”

    茉莉道:“我虽然不是医学专业的,但在学校学过急救,参加过公益活动,有实操经验。”

    说着,茉莉就要动手时,旁边拉住了她:“我看不行,你既不是医生,也没有医师证,怎么放心让你操作,我看还是等医生来了再说。”

    周围纷纷附和。

    大婶坐在地上又哭又求。

    两面夹击着,茉莉心急如焚,冲那人喊道:“等医生到了,他就没命了!没空跟你们说这么多,让我先试试再说吧!”

    茉莉再次动作,刚才说话的人正要上前阻止她,被人一把扯开了,被扯开的人一句粗口就要飚到嘴边,见到来人时,瞬时噤了声。

    “让她试一试吧,我相信她。”那人平平淡淡说出的这句话,让周围人不再说什么了。

    他的气场太过盛烈,自幼在皇城脚下养出来的得天独厚的矜贵气质,随随便便地往哪里一站,随随便便地说出一句话,都让人发自内心的信服。

    这世界本就不公平,有些人走到哪里都是主角,就算生在贫民窟也有主角范,而有些人呢,就算她说干了口水,解释来解释去,在没有显示出真正的实力之前,没有人会相信。而有时候,能得到这个显示实力的机会,对于普通人来说,已是几辈子修来的幸运。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但是,他的那句“我相信她”,是那样的让人心动。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甚至他连她是否有类似的经验,是否能胜任这件事都不能确定,却没有任何质疑的,义无反顾的选择信任她。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也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事。

    只是一刹那的心弦拨动的振动,茉莉没有再深想下去,也根本没有给她能耗的时间,只是和戴远知浅浅地视线相交了一下,而后她就集中注意力,按照曾经在大学时期做过的公益,那一遍又一遍的演练,早已谙熟于心了。

    因为要达到一定的深度,以手的按压代替心脏跳动,胸外按压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茉莉几乎整个人跪在地上,使上全身的力气,在平城肃冷的寒风里,手已经冻得麻木,汗珠自头顶滚落,她屏蔽了周遭所有的声音,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大爷终于有了反应。茉莉停了下来,再次探了探他的呼吸和脉搏,有了生命的征兆。她像卸了浑身的力气,来不及擦额角的汗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真的救过来了。”

    “这小姑娘没骗人,真有两把刷子啊。”

    “大婶,快谢谢人家,要不是这姑娘,你家老伴今天怕是都等不到救护车。”

    刚才那些怀疑她的人,都递来了赞赏的目光。

    没多久,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连忙给大爷用上了除颤器,在大婶涕流满面,一声一声的道谢中,将大爷和大婶一起送上了救护车。

    戴远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热开水和热毛巾,在她喝水的时候,帮她把额角的汗细细擦拭干净,一手拿过她喝剩的水瓶和毛巾,一手拉过她冰凉的两只小手,包在手掌心。

    那柔嫩细白的手,被冻得通红,因为按压太用力,手指几乎已经伸不直。

    戴远知一遍一遍耐心地轻轻揉搓着,到了车上,还是不放她,重新抓起来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从指根到指尖,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轻轻按摩。将她的一双手放在心窝口,暖着,然后,俯下头,抵在鼻息间,拿她的手在嘴边,轻轻呵气。

    被他气息缠绕的地方,顿时灼烫无比。

    茉莉手指一缩。

    戴远知止住了动作:“好多了吗?”

    茉莉点点头,她想把手抽回去,被他攥得更牢,不给她逃。

    他笑着,带着几分欣赏和明目张胆的爱慕,“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没想到吧。”茉莉昂了昂下巴,颇有些小骄傲的说道,“你对我的了解还不足三分之一。”

    戴远知望着她,不语,眼里却沾染上了愈加深切的探究欲。

    过了片刻,他淡淡地瞥过来,那一眼意味深长。

    “我不介意多了解一点。”

    *

    那天的游乐园是去不成了,茉莉太累了,在车上靠着靠着,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在卧室里,戴远知已经走了,茉莉知道,这天他只有上午有时间,下午和晚上都要开会。

    游乐园虽然泡汤了,但她并不太可惜。

    只是没想到,那天晚上戴远知提前回来了。

    茉莉心里当然是开心的,她也不问他为什么,捧着刚洗完的头发去书房找他。

    戴远知推开手里的工作,将人捞抱到腿上,用毛巾轻柔按压滴水的发梢:“今天怎么又洗头?”

    茉莉背对着他坐,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来,在他案头的纸上写写画画,没过心的说:“出过汗了嘛。”

    她不安分的动着,工整的西装裤上出现褶皱。戴远知分了神,拍拍她的后背:“这吹头不方便。”

    她转过头,顺口就接:“那就去房间吧,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她说的不假思索,他低头含笑,将毛巾往她头上一盖,牵着她的手就出了门。

    书房隔壁就是她的卧室。戴远知拿着吹风机顺手搁在床头柜上,两人都已是洗过澡了,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衬衫,刚才进浴室之前没有仔细看,随手在衣柜里拿上一件,直到穿上才发现,那是他的衣服。

    他的衣服很长,宽大,虽然茉莉生的也高,但在他面前还是小小的一只,衬衫半敞着,盖到腿根,像条裙子,她在下面穿了条打底裤就出来了。

    这会儿她仍是趴在他身边,玩着他手机里的游戏,他的游戏要比一般手机都丰富很多,好像都没有记录,应该是从来没有玩过,她歪着头,把她头疼的浓密蜷曲的长发全权交给了他,铺满了他的半条腿,自己则兴致勃勃地摁着手机键。

    在她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戴远知已将她的头皮吹得半干,她舒服地将头靠在他的大腿上,拿离了手机,仰头去看他:“戴远知,你这样特别像我妈妈。”

    气得他轻轻捏她鼻尖:“得,伺候你半天,捞来这么个好处。”

    “不是说你真的是我妈,就是那种感觉,小时候肯定没人帮你吹头发,你很难体会。”

    戴远知笑道:“我这两撮毛风里晾晾就干了,谁好心帮我吹?”

    茉莉瞅瞅他头顶:“你这毛可不止两撮,还挺浓密。”

    “和你比,可不就两撮。”

    “倒也是。”

    茉莉托着下巴,手机也玩腻了,又睡不着,缠他给自己讲故事。

    见他答应不下来,她强调:“什么故事都可以的。”

    于是戴远知给她讲了一个金融业的故事。

    说的是最早的时候,金融业起源于英国,有一个古老且神秘的家族,叫罗斯柴尔德家族,而它的创立者就是梅耶罗斯柴尔德。

    金融业最早从梅耶的父亲老摩西。这个老家伙最开始经营一家打金铺,由于信誉极好,远近闻名,很多人都跑来他这里打金溜子,客人也愿意把黄金放在他那,他就给客人打一条儿,上面就这么写着:什么时候,比如几月几号首饰打好了,你过来取。

    这后来呢,老摩西发现铺里很多黄金首饰都不见人拿回去,开始以为客人不急,一放放很多年,年份长了,他也就咂摸出来不对劲,寻思着到底怎么一回事。

    茉莉头皮吹干了,戴远知调高了一个档,用毛巾包着发梢,隔着毛巾慢慢地吹着,像是小粥慢熬。

    见他停了,茉莉的兴趣被吊着,忍不住问:“后来呢?”

    戴远知笑着,不紧不慢地继续讲下去:“这后来啊,他发现客人拿他那条子直接当钱花了。”

    茉莉感到不可思议,像是在听天方夜谭:“这样也行?别人能认吗?”

    戴远知边吹边说道:“刚才不是说,这个老摩西信誉很好,那比如啊,你在我这儿买东西,你钱没带够,因为你这人信誉好,我信任你,就给你赊账了。放这也是一个理儿,那条儿相当于金溜子,那取货单上比如写5克黄金,虽然它只是个条儿,但实际上价值就相当于这五克的黄金,老摩西的信誉就是担保。”

    茉莉好像有点懂了:“那后来呢?”

    “老摩西的条儿在社会上流通起来以后,意味着它成了硬通货。”

    茉莉轻轻哇了一声:“好厉害。”

    “老摩西瞧见了商机,他一想啊,这可以啊,只要拿纸在上面随便写点什么,不就变成现钱了吗?这就跟印钞机一样了。那还做什么金匠?”

    茉莉:“万一被发现怎么办,人家拿那条儿跟他换实物,他拿不出来,不就败露了吗?”

    戴远知笑笑:“你想到的,这老家伙也想到了,于是呢,他想了个办法,偷摸着弄了一批假条儿,数量也不多,拿这些条儿放贷去了。”

    茉莉惊呆:“这不就是没本的买卖吗?”

    头发吹干得差不多,戴远知关上吹风机,拔下电源线,放到一旁,将她抱到腿上:“那时还复利,利滚利,他不赚钱谁赚钱。这就是金融业的由来,最初融的就是这金子。”

    “老摩西生的那几个儿子,个顶个的厉害,金融野兽,天纵奇才,最后还控制苏格兰皇家银行,也就是英国央行,拿下了英镑货币发行权,连拿破仑都沦落为他们手中的棋子。”

    随后,他淡淡地看了眼茉莉,评价:“这就是资本主义的真相。”

    “吸血的本质。”茉莉接下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除了这个问题之外,她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她是怎么跑到他怀里来的,不过这个问题,她没有问出口。

    “还想知道促使工业革命的一项技术蒸汽机,最早是从哪里带过去的吗?”

    这茉莉还真不知道:“蒸汽机最早不是瓦特发明的吗?”

    戴远知摇了摇头:“早在我国的明代,就已经有人画出来最早的蒸汽机雏形,后来被欧洲的传教士们带走了。英国的蒸汽机都是在此基础上的改良版,只是我们的社会文明和社会制度在那时已经发展的太先进,太完美,没有它的用武之地,却没想到我们不要的东西成了别人的宝贝,也变成一支中伤我们的回马枪。”

    “说来说去,他们的整个历史就是一个掠夺别国文明的历史,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野蛮人。但是……这些知识也太小众了,你都是哪里看到的?”

    戴远知笑笑:“杂书而已。”

    “那你什么时候再讲给我听?”

    戴远知懒着嗓,手指有一下没一下隔着衬衣揉着她的腰:“这可说不好。”

    那衬衣皱皱巴巴的。

    她的心思都沉浸在刚刚的故事里头。

    茉莉真爱听他讲故事,波澜不惊的语气,最天然的蛊惑感。平日里跟别人一起,他习惯讲普通话,字正腔圆的,私下放松的时候,爱讲些白话儿,平城腔调特别浓郁,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惫懒劲儿,像是藏在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别人学不来。

    茉莉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那你再讲讲别个,不讲别人,就讲你自己的。”

    戴远知手指缠着她的发丝,心思却并不在故事上面,低低的笑了声,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慢慢摩挲:“你要这么动,我可讲不了啊。”

    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他的手掌轻轻的,有节奏地推着她的后背。忽然,所有的神识都抽离出去,茉莉心跳加急。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下面。

    没给她任何机会,戴远知凑上来亲。她下意识闭上眼睛,那些吻不间断的落在她的头顶,额头,眼皮上,鼻梁,鼻尖,在唇上逗留不去。最后在她半敞微露的肩头。

    室内气温上升,温热,如有实质,抵着她。

    呼吸由缓到急,间隙,他低低问道:“有没有试过这种?”

    茉莉不安地动了动。

    他手掌按在她的后背,牢牢,不再给她逃离的机会。

    他的长裤和穿在她身上的,他的衬衣,向来磊落整洁,上好的材质,丝滑畅通,这会儿像是沾染上了暗光,变得粗糙。

    轻轻地捻着她的耳垂。茉莉打着摆儿,被他推着,整人趴在肩头,双手勾着,也忘记了要回应他的话,胸腔里有一颗不安的心,来回震荡着。

    正中靶心,厮磨着。

    戴远知仰起头,额角,脖子,有隐隐青筋显现。似在隐忍,过片刻,扣住她后脑勺,俯低头在她耳边说:“还是头一次?”

    “和前男友,也一次都没试过?”

    茉莉压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含着眼泪,既新鲜好奇,又担心害怕,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便听他在头顶喟叹一声,终是放了她。

    茉莉不解地仰头看他。

    灯光下,戴远知仰头靠在床头,皱着眉,紧绷下颌线,微微合着眼,额角有亮晶晶的汗珠,样子看起来很痛苦,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她并不知道男人与女人生理构造上这些细微的差别,只是看不得他这样难受,拉着他的衣角,轻轻问道:“戴远知,你怎么了?”

    下一秒,他的手压下来,一把笼住她按在怀里,低沉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她只好乖乖地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在两具身体里各自震动着,慢慢趋于统一。

    在想,这可真是一个漫长且难熬的夜晚啊。可她也确确实实的,第一次对戴远知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是真正的,把他当成了成年男性,而她自己是成年女性的关系看待。

    这大概就是他们说的,性吧。

章节目录

夜雨下潮涨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持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持尘并收藏夜雨下潮涨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