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花梢,红衣姑娘回神后,很轻地挑了下唇角。

    按照玄学规则,一般气氛美好的时候。

    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跑出来煞风景。

    坊间青石小路上,刚从傀儡笼罩的阴风中脱离,便迎来了这场围剿的始作俑者。

    华丽的马车停住,珠帘被人掀开。

    赫然便是江绩雪,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谢大人,别来无恙。”

    对于回忆中真正的“神殿之主”,被拉入梦境的谢拂代替这件事。

    他视线在对方身上打了个转,接受程度良好,很快入戏。

    “听闻你方才救下帝姬,孤很感激。”

    他殷红的唇勾起,丝毫不觉得用刺杀来“感激”,有什么不对。

    谢拂眼眸冷却,他手里的长剑利落挽过,将长楹再度挡到身后。

    长楹戳了他一下,探头表示自己不怕。

    她轻晃手中的弯刀。

    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下:“帝姬是我救的,你要是眼瞎的话,记得下回多做法,清醒一下。”

    江绩雪被内涵,轻挥了下手,示意旁边做法的各类巫师妖者退下。

    他掀开车帘的手没移开,对着她道:“不来吗?”

    他殷红的唇,扯出一个瑰丽调情般的笑:“孤的夫人。”

    长楹:“?”

    她左看右瞧,确定对方指的不是其它人,是对着她说的。

    病娇凡人怪物的脑子。

    好像终究还是坏掉了。

    对方话音刚落下,白衣青年漆黑幽深的眸,微微一缩,剑刃上多了几分杀气。

    红衣姑娘去查看自己的弯刀刃面。

    也想径直把对方砍了。

    器灵安抚长楹:“他在激你呢。”

    “这人无非一想要你手上的聚神镯,二想要埋葬所有的入梦者。”

    “把你绑回宫里,就能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动手了。”

    “有可能,他还看出你的目的了,想趁机破坏你攻略谢拂。”

    攻略失败了,她就得不到谢拂的神心锁,这些便功亏一篑。

    聚神镯对她而言,便没了用处。

    它说的道理,长楹自然都知晓。

    她其实只是单纯想揍对方。

    弯刀祭出的瞬间,对方轻轻后仰躺在马车上,躲开了她的袭击。

    “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孤还没准备好,要不然回宫沐浴下,再继续吧。”

    他被推倒般的姿势,冕旒上的珠玉声清脆。

    丝毫不怕因为胡说八道,在这里被刀了。

    “那还是在这里来吧。”

    长楹轻拔出弯刀,反手回旋。

    她用魔气震断对方几根肋骨:“别客气,这是对你前几次,阴招的回报而已。”

    江绩雪闷哼了声,半晌错位的白骨,咔嚓几声重组了回来。

    祸害遗千年。

    长楹感到无比惋惜。

    “你若是直接在梦境中杀了我,那就等于同归于尽,一起灰飞烟灭了。”

    有了造梦者这层保障。

    江绩雪显得很有恃无恐。

    他还保持着,靠在马车壁上的姿势。

    长楹的弯刀横亘在二人之间。

    这一幕的姿势,在外人眼里显得亲密。

    江绩雪的语气带点嘲弄:“怎么办呢,那位谢大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长楹下意识地侧眸,投去一眼。

    逆光中只看到,凡人谢拂面无表情的脸,握着伞柄的指尖骤然收紧。

    他原本想出手的长剑,生生顿在了原地。

    收了剑风,更衬得他在雪地里的身影孤寂明灭。

    再加上江绩雪方才恶意的称呼,此情此景——

    仿佛她是被情郎捉奸在目。

    然后情郎谢拂发现,自己才是外面的人一般。

    长楹平静道:“这不是正好吗,正愁着没有什么来推他一把。

    “你刚好撞上来,不如就来当这个工具人吧。”

    江绩雪冷笑了声。

    显然这声工具人,让他多少有点恼意:“愚蠢的魔。”

    长楹:“彼此彼此。外边被傀儡杀死的,可都是你所掌管土地上的百姓。”

    “一味暴虐施行,你也是个很愚蠢的凡人。”

    江绩雪毫不在意:“那又如何?”

    “进入梦境后,心中所惧便会化为实像。”

    “身为一个魔,你如今果然多了慈悲心肠,会产生弱点。”

    长楹离开前,又用魔气震断了对方几根骨头。

    虽能复生,但在动不了对方的前提下,能让他多痛几次也好。

    “很幸灾乐祸吗?”

    红衣姑娘离开前,侧眸道:“我打赌,即便你是造梦者,也逃不过梦境的规则。”

    “所惧成真,你也一样。”

    她等着对方未来翻车的一天。

    长楹揍完人,顿觉心情晴朗了不少。

    转身后,不远不近地同谢拂视线相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对方应该是生气了。

    所以该怎么糊弄着,哄过去呢?

    亲一下不好使的话。

    那两下可以吗?

    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已收了剑。

    他旁边的贴身侍从在说着什么,话语随风传来:“大人,我刚刚已经去打听过了。”

    “那位……楹夫人,好像是江绩雪近日新封的,所以消息没有及时传来。据说,二位感情很好……”

    闻言,长楹晃了晃弯刀:“看来刚刚下手,还是揍轻了。”

    消息应该是江绩雪自己放出的。

    本着为了聚神镯,拽她下水的精神。

    绘声绘色编排了一出,从相遇到相爱的戏本子。

    情节真是跌宕起伏,好不精彩。

    侍从微绷着脸,本着不能欺瞒的原则。

    也绘声绘色、原封不动地讲给了谢拂听。

    白衣青年垂着眼眸,神色依旧平静。

    掀眼抬眸的瞬间,却仿佛有冰霜从眼睫间溢出:“还有呢?”

    侍从顿了顿,像是在替他打不平:“大人,您切莫被她蛊惑了心神。”

    “说不定这是江绩雪,对付您和神殿的新招,也许她就是个骗子。”

    最后这个词,和谢拂刚刚形容她时一样。

    骗子长楹从二人背后探头。

    “当面说别人坏话,好像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吧。”

    谢拂静静看着她,没有多言。

    侍从颇有微词,像那群神界之人看魔女的神色,如出一辙。

    “楹夫人,回宫的马车在那边,您找错路了。”

    目光触及她魔气萦绕的弯刀。

    他最终倏地闭嘴,默默地往旁边让了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长楹眨眨眼,看向谢拂:“那些消息都是骗人的,你不会信了吧?”

    白衣青年轻阖了下眼:“没有。”

    但细节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漆黑眸中的冷霜并未消融,直直地在看她系在腕上的铃铛。

    这是入梦前谢拂本尊给的。

    但此刻的凡人谢拂,显然并没有想起,联系前后,错当东西是江绩雪给的。

    他薄唇轻抿,神色晦暗。

    长楹晃晃手腕,明知故问:“你不喜欢它吗?”

    “不喜欢的话,那我把它扔了?”

    谢拂收回目光,神色冷静而克制:“没有。你的东西,自是你处理它。”

    瞬间他不虞的神色。

    和那日大殿中,江绩雪触碰她花形时,重叠在了一起。

    哦,空气中还是有点醋意的。

    江绩雪这个工具人,多少还是有用的。

    长楹笑意盈盈,没有带什么犹豫,取下铃铛抛进了不远处的河里。

    谢拂的眸色依旧漆黑如墨,只是方才凝结的霜雪,融化殆尽。

    能看到他的唇角,很轻地勾了下。

    “铃铛上有神力,是用来缚魔的。”

    白衣青年平静着神色。

    明明本该一身正气的人,却说着落井下石、挑拨离间的话语。

    “送你铃铛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楹乐不可支:“嗯,你说得都对,他确实无情又无义。”

    她扔完后,眼眸无辜地眨了眨:“你比他好多了。”

    明知她的话语敷衍。

    谢拂撑着伞,耳根却再度泛红。

    常道凡人的情爱是偏心,是雪中微微倾斜过来的伞面。

    长楹一路跟着他,望着他倾斜过来的青色伞面,眸底浮上笑意。

    历浮世之劫的魂识真的很单纯。

    梦中支离的片段,她甜言蜜语几下,他就全然相信了。

    雪不知何时又接着下了,洒在青石小路上。

    路有点长,仿佛能一直这么走下去。

    “为什么不乘马车回去呀?”

    谢拂:“方才被江绩雪刺杀时,损坏了。”

    “你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不跟他计较了?”

    退避相让,任由奸佞当道,这可不像神尊的风格。

    谢拂脚步骤然一顿,眼底划过轻嘲。

    仿佛是发觉该来的终究会来,她还是问了出来。

    他掀眼静静瞧她:“那你希望我同他计较吗?”

    被骤然发问,长楹以手支颐。

    有些不明所以:“这不是你们神殿,和他之间的恩怨吗,为什么要来问我?”

    她当然是希望,双方能打起来的。

    但为了维持自己纯良的形象,还是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谢拂沉寂的眉眼沾上雪,眸底是涌动的情绪,寸寸落在她脸上像是打量。

    “如果你不希望,我不会对他出手。”

    旁边的侍从一急:“大人!”

    长楹:“?”

    对方好像又兀自脑补了什么。

    刹那间,侍从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仿佛在看一个绝代妖姬,祸乱三界将苍生搅得鸡犬不宁。

    白衣青年的神色很寂。

    和刚刚她否认认识他时,反应如出一辙,依然是在看骗子的模样。

    他轻阖了下眼,等待着她的回答。

    如果像侍从说的那样,她确实是别有用心来接近他的骗子。

    是为了帮助江绩雪,或者为了对付他和神殿——

    他等待着这样的结果,也像等一场终究会醒的梦。

    半晌,只听长楹有点期待,又有点委婉地开口。

    “那我们不如现在回去,继续收拾他?”

    好像表现得过于明显。

    “那要不然,明天再去?”

    谢拂微顿,她的回应和预想的不一样。

    她无意帮江绩雪斡旋求情。

    甚至带点幸灾乐祸,像是等着对方,倒霉的时候踩上一脚。

    白衣青年眼底的霜雪融化,如雪后天空稍霁。

    侍从打量着他的神色。

    见他动摇了神色,不由低低提醒他:“大人,您千万不要被蛊惑了,她……”

    长楹慢悠悠把话接过:“她就是个骗子。”

    对方的声音自以为很小,但她还是能听得到。

    怎么办呢,她的意图表现得,实在有些明显。

    她想要对谢拂骗身骗心的目的,连一个不知名的小侍从,都看出来了。

    红衣姑娘有点苦恼。

    但又本着凭本能行事的心态,决定将这种意图贯彻到底。

    长楹嗓音轻快,掷地有声。

    轻勾对方的手指:“可是骗子,今晚想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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