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这丫头说话全是漏洞,指不定还是现编的,你别叫她给骗了。”

    猎户装扮的乔兴年歪着头说,面上满是对槐枝的怀疑。他掌握的情报没有江衡多,压根儿就没听过军中有高时明这号人物,眼见江衡着了槐枝的当,他赶忙出声提醒。

    江衡觑了他一眼,转头对着槐枝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或者能呈上去证明的东西?”

    “我自是不能直接将你领到高大人的跟前,若人人都说要寻他,就能如愿见到他,这像话吗!”

    他的气势收了几分,却仍吓了槐枝一哆嗦。这大概也是槐枝心虚的缘故,她甚至不清楚高时明和杨书玉之间后来发生的事,她连靠复述故事来自证都做不到。

    江衡看出她的窘迫,心中刚生出的欣喜,立刻因槐枝拿不出信物而消散。他只当槐枝在胡乱攀关系,根本不识得什么高时明。

    又或许就是这么恰巧,在北境大军中真有一个同名的高时明,那才是槐枝要找的人。

    如此,那槐枝故意攀咬上江陵杨家小姐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好叫他帮着寻人,这实在可恶!

    念及此,江衡忍不住哼出声,顺势抬步离开,不愿在槐枝的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

    见状槐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也不再疑心。毕竟当初在江陵府衙外,来营救林自初的北凉人可是直接挥刀要砍杀自己,眼前这些人不过是凶悍些罢了,也没说要她的命。

    “大人且慢!真的是杨家小姐,杨书玉要找高大人!是真的!”

    槐枝眼见留不住江衡,便奋力去拉扯对方,但江衡的手下有前车之鉴,手疾眼快直接将人拿下,槐枝连江衡的袍角都没碰到。

    望着江衡越走越远,槐枝也是顾不得了,声泪俱下地喊道:“是我家小姐!她被林自初设计掳了去,就藏身附近!”

    “我们昨晚趁夜逃跑,小姐逃跑路上不小心被捕兽夹伤了脚,现在也不知被他们搜到没有。小姐只认得高大人,她叫我先逃回城,好找高大人求救!”

    “请大人行行好!真的,我没有扯谎!刚才我是怕你们是城外接应林自初的人,才不敢说实话。”

    一夜疲于奔波,槐枝有些脱力,边哭边絮絮叨叨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江衡又半蹲在她的面前,似在认真辨析她话中真假。

    模糊的泪眼对上江衡冷峻的眉眼,还不待槐枝反应过来,就听江衡道:“三番两次戏弄我,接下来你嘴里再没一句实话,我就一刀剐了你!”

    若说先前江衡是威严十足的上位者,对槐枝只有身体上的震慑,那么现在江衡面无表情的警告,更像是阎王点卯,在宣读她的生死判词。江衡语气明明没带着情绪,却能在心灵层面给槐枝强有力的威慑。

    槐枝认命般的点点头,泪珠盈睫,她已经下定决心,除了杨书玉的藏身之处,别的都如实交代。

    “你说杨书玉是你家小姐?”见槐枝被自己拿捏得服服帖帖的,江衡心中又是一阵喜悦,早就忘了要把人带回去再审的命令,自个儿倒是先审上了。“可我怎么在她身边没见过你?”

    “我是江陵杨府的家仆,本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后来江陵动乱,我便跟林自初林公子离开了江陵……”

    见江衡眼底漏出的鄙夷,槐枝的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虽然有内情可陈,但因背主而遭杨书玉厌弃也是不争的事实。像江衡这种统御兵马的首领,最是见不得背主吧?

    好在江衡他们没有人开口打断槐枝说话,槐枝便在各色目光中跪直了身子,挑拣着将杨书玉和林自初的恩怨说了一遍,又细说了杨书玉被掳到北境,现在要被压送往北凉的事。

    说白了,槐枝说的事,无论是发生在江陵,还是发生在北境,对于江衡来说,都是不能证真辩伪的。因为江衡接触杨书玉大都在京都,奉高时明的命令暗中保护她。

    而槐枝提及的事,几乎全是江衡不在场时发生的事。况且,也没什么可用的价值,何须他来辩证伪?

    想到这层,江衡不耐烦地抬手打断槐枝,直接挑明了要害之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否知道杨家小姐现在藏身何处?”

    见槐枝为难,他哼笑道:“你别打主意把我们诓骗过去,结果全是陷阱等着我们!”

    “不会!”槐枝果断反驳,但又底气不足地垂下眼。说实话,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准确找回杨书玉。昨晚她可是在原地打转的,哪还记得什么位置?

    就在双方各有疑虑的时候,一声凄厉的鹰啼划破长空,让江衡收了神。他摸出哨子,朝天急促地吹揍几声,竟是模拟出鹰啼作出回应,而后一只雄健的雀鹰便穿过林叶,稳稳地落在江衡的肩头。

    江衡是高时明的暗卫统领。从本质上来说,这支暗卫是皇家私兵,发展到现在便只能算是高时明王府中的私兵。

    所以他先前回答槐枝说不是行伍之人,倒也没错。

    这支暗卫大都在暗中活动,护卫只是他们微不足道的一项职责,多数时候他们需要布控极大一片区域,以侧应高时明调遣军事或行动。

    派人占据险要点,拉网式布控便是他们惯用的一种手段。那么点与点之间,及时有效的沟通就尤为重要,雀鹰传信便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现在高时明把暗卫撒在朔方城外,便是因地制宜设卡布控,而乔兴年便是老早被安插在这个山头上的盯梢人,就等着网格合拢过来。

    现在雀鹰立在肩头,江衡不用取出信筒塞的纸条都知道王爷是要问鸣镝的事,他忍不住又剜了乔兴年一眼。

    “我会将你说的事报上去,见不见你,那是高大人的决断。”

    乔兴年摸了摸鼻子,不可置信道:“老大,你要往哪报?现在去哪里给她找那高什么的,不捉人了?”

    见江衡龇牙回瞪,他又指着槐枝:“那她呢?派人先带回营吗?”

    闻言,槐枝皱起眉:“我家小姐伤到实处,等不了太久。大人肯传信,槐枝感激不尽,来日再报答大人,但还求大人发发善心,不要扣下我!”

    “就算我寻不到人,我也不想留小姐一个人在山里。”说着,槐枝又要落下泪来,“山里的野兽都算好的,若是被那群北凉人发现……”

    江衡扶刀沉默了片刻,立即有了主意:“反正你到了高大人的跟前,不过是将这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那你倒也不必去高大人面前哭唧唧了,这些话便由我转达。”

    他迅速取了雀鹰脚上的纸条,对乔兴年道:“你带上几个人跟她继续往前面探路,若有杨小姐的踪迹或其他变故,立刻遣雀鹰回来报知我。”

    乔兴年诶了一声:“老大你现在去哪找什么高大人传话?”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江衡一巴掌煽在后脑勺:“平时叫你多读点书,好好同谢郎君学学为人处事之道,你也不至于每次都在山头猫着盯梢!”

    乔兴年满眼委屈,却只能巴巴对上江衡的目光,任由他继续气急败坏地骂:“现在能劳动我亲自到他跟前传话的,还能有哪位大人物?一张纸条飞回去就能了事的,还用老子骑马哒哒地往回跑?”

    他也不管乔兴年的反应,迈开步子便带走亲随下山,而后他寻了自己的马迅速带队离开。

    乔兴年捂着的后脑勺仍有阵阵火辣的痛意,但这力度也仅是将他打蒙了,并不影响他没能参出高时明是何许人也。

    余光瞄见槐枝在看他,他便收了笑:“听见了还不起来?”

    槐枝不喜欢江衡这种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就像是一点就着的爆竹,你根本猜不出引信燃尽之后,是炸上夜空的烟花,还是冒出一股白烟的哑炮,做事没有章程逻辑可寻,却总是稳稳地一锤定音,关键是自己现在也只能仰仗他了。

    再三和乔兴年确认不会伤害杨书玉的性命后,槐枝向他讨了一匹马,便带着剩下的前锋探哨,总共十二人往记忆中的方向去。

    她打着好死不如赖活的心态,先不管乔兴年他们是什么人,至少比杨书玉藏在水涧后自生自灭,或者被林自初他们捉回去要强。再差也不过是换一批人看管她们罢了。

    等他们绕过同一个坳口四次,乔兴年终于忍不住了。他在马背上回身,朝皱着眉的槐枝道:“玩我们呢?可别说你记不得了!”

    槐枝自己也着急:“我可能记不清了……昨晚我只顾着往山下跑,连方向都辩不清。”

    她向乔兴年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只记得小姐摔落在一个水涧边,周围有茂密的细竹林,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脚就已经被捕兽夹咬死了。那个水涧落差两层楼,水面却不大,大概有一间厅堂的大小,再向下的溪流因为乱石阻挡的缘故,水流变得和缓不少。”

    乔兴年冷冷地看着她:“还有呢?”

    槐枝搜索枯肠,讷讷地吐出:“没了。”

    乔兴年一噎,招手唤来其他前哨。这些人里有两个朔方城的斥候,本是负责带路的。可等槐枝重新描述了一遍那个水涧的特征,就连那两个斥候都没办法清楚对上某个方位。

    于是斥候拿出舆图,按槐枝描述的水涧特征,推导出周围三个步行可至的位置。乔兴年照例将三个位置用雀鹰送了消息回去,接着将队伍分散成三拨人马逐一搜寻。

    前哨探查,只需要尽力往前探查消息传回即可,所以乔兴年没有细想槐枝是不是故意拆散他们一队,他只想着尽快传回确切的消息。

    最重要的是,乔兴年打算亲自跟着槐枝去寻,不怕对方有诈。

    山重水复疑无路,就在槐枝陷入绝望之时,恰夕阳斜倚,余光洒落,为她照出那片熟悉的水域。

    槐枝恨不得立刻从山坡这边飞过去!

    挥动马鞭时,她却突然被乔兴年扣住了手腕。

    “别过去。”

    “为什么?”槐枝不解地侧头去看乔兴年,见他突然阴沉着一张脸,便不安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入目只见澄澈的夕阳洒满山野,飞鸟盘旋在空,啼鸣不已。

    那片水域映着红霞漫天,有一玉树临风的贵公子立马在岸,周围都是他放马喝水,正在小憩的手下,或坐或立,围绕在他身侧。

    而那贵公子正迎着山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所在的方位。

    林自初也发现了槐枝他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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