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卿回过神来,满目仇怨的盯着他。

    婚约,凭什么?凭什么又要拿这事来牵制她?

    他渐渐褪下了脸上的笑意,握着她的手却又紧了些。

    李珺卿费力的挣扎扭动着手腕,他只会越攥越紧,两人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

    桌上菜食在一点点地消逝着热气,汤碗堪堪温热。李珺卿试着往回抽了抽手臂,他依旧没有丝毫退让,丝毫不顾及她的手腕已经红了一片。仿佛她那疼得皱缩的眉心和快要掉出来的眼泪,只是不必留意的纤尘,微弱的不足道。

    突然,李珺卿冲着他的手臂就咬了下去。郁积的恨意在心头四溅,什么礼数规矩她都无法顾及,只想要宣泄,报复。

    不是因为母后,她不会有这份婚约。不是因为这份婚约,她不会在格凌轩呆了三年。

    被咬的手臂一点点的加深着痛意,滋染开来,似乎已有血渍殷出。冷遥临手上青筋暴起,死扣着她的手腕,指望着她能松口,再紧一些,她的手也能被他折断。

    李珺卿口中渗入丝丝腥甜,他疼,她也疼。只是再咬下去,他的手也能掉块肉了。念及此,她便只好抬头,松开了他。

    手臂上的牙印掺杂着新鲜的血,李珺卿眸子转了转,滴滴眼泪掉落在了上面,晕开了一小抹红。

    冷遥临本在暗叹她的狠心,却不料被两滴眼泪敲中了心头,她的眼眶还盈着泪水,却不肯再落下。恍然失神,他松了手,手指抚上她的脸庞,只轻轻的在眼睑划过,就又给她碰掉了一滴眼泪。

    李珺卿身子微缩了缩,揉了揉手腕上的一片红痕,起身要走。谁料,他又捉住了她的手臂,不肯罢休。

    她站在他身侧,一声不吭。眼眶里的泪水盈盈转转,满腹委屈。

    他垂着头,出着神:“怎么还这么生气?当年不是已经将你哄好了吗?”

    李珺卿望着房内一如既往的陈设,却非昔日光景,顿时心下生寒,不想再浪费唇舌了。她甩开他的手,就要转身之际,突然,腰间被人一揽。他轻轻松松的将她勾回了怀里,放在了腿上坐着。

    李珺卿跌进了他怀里,羞色浮上脸庞,下意识的就要推开他,却被扣住了肩头,不得动弹。

    冷遥临低声问道:既然当年没哄好,如今再哄回来如何?方才你也咬了我,够不够?”

    李珺卿赌气道:“不够!”

    “那再多咬我几次解恨?”冷遥临拉着她的手臂,拂开了衣袖,手指在当年留下的牙齿印痕上摩挲着。

    指腹在她的手臂上丝丝划动,肌肤的触碰撩拨着根根心弦,李珺卿的脸涨的透红,宛如一个熟落的果子,亦如娇艳盛开的花。

    “怎么不说了?这么不想理我?”

    李珺卿瞪了他一眼,他就是故意的。随即,她硬扯回了手臂,拢好了衣袖,紧紧攥住,道:“我无法既往不咎,以前的事,你也不必再提。”

    她怨恨的不是咬伤自己的人,而是咬伤之事引出来的那些难以预料。他们冷家作何想法,尚未可知,但于她而言,一纸婚约,终是惹出了祸事。

    冷遥临将手从她的肩头卸下,扶着她起了身,问道:“你对我的敌意就这么大?一丝情意都不曾为我保留?”

    “你是不是想的过多了?你我何来的情意?”李珺卿负气,扭身回到了床上,掀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团,严严实实的。

    冷遥临无奈,将几只点燃的蜡烛放到床头,烛光裹在床榻上,躺着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他颓丧的看了眼饭菜,道:“我走之后,你记得再去吃些。方才吃的太少,免得饿着。”

    雪夜寒凉,为她掩好门窗后,冷遥临离开了格凌轩,独身去了桃林。他随手折了枝桃花,倚在树前,赏玩着,心头倦着的闷意无处疏散。

    突然,一个老人颤巍巍的晃到了他眼前,打乱了他的神思。老人满头苍银白发,身着玄深布衣,佝偻着背,畏畏缩缩的。

    见他对桃花“饶有兴致”,老人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可有何吩咐?那院子里的姑娘,可看的上这桃林?”

    冷遥临瞧着手中这不合时宜的桃花,面上云淡风轻的道:“也许……喜欢吧。”

    或是看出了他的沉闷心思,老人笑了笑,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公子曾说,那姑娘怕生。或许,她是把公子当成了生人。若想讨得她的欢心,公子同她熟络起来,应会好些。”

    冷遥临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生人?怎么可能!

    冷遥临自嘲的笑着,她能认出他,也记得以前的事,便不是生人。

    旁人到底是难懂他的心思。

    让他在意的,是她对自己的心意,是她可否在乎过他。既然没人懂他想要什么,也不必强求。自己记着,自己求得便是。

    不过,同她熟络起来,说到底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今日,的确是他操之过急了。她性子那么倔,怎么能对她步步紧逼呢?

    冷遥临往林子深处走去,多折了些桃花枝,返身回了格凌轩。她已经混混沌沌的睡了过去,饭菜也没来得及吃完。

    桃花枝被悉数放在枕边,他俯身看着安睡的女孩,将散开的被子又给她掖好,才轻悄悄的抱怨道:“小时候一枝花就能哄好,如今竟又任性了些,你让我如何是好?”

    三年前,他于人群中极力保护受欺负的兄长,熙攘的笑闹声哄乱一片,圈禁着他们。一双双罪恶之手不住的伸到身上,推搡、抽打。他拳脚相加的奋力回击着,却是寡不敌众,耗战许久,难免脱力。

    手渐渐地举不起来,拳也挥不到他们身上去,鬓间夹杂着细密的汗水,衣襟也被溶湿了。稍未留神,他被人一把推到了地上,额头不知撞到了何处,疼意直冒,不绝不尽。双手也是通红的彻底,刺眼的很。

    天是忘不尽的明蓝,清光湖的水是看不见幽碧。花香扑人,鸟鸣脆耳,瑶庭的景美得动人心弦,却与这些恶人终是不相映衬。他们的乐趣似乎是没有尽头,他也不知何时才能冲破人墙逃离出去。

    无助越深,怒火越甚。

    突然间,一只手臂又伸到了他和兄长面前,兄长双目失神,丝毫顾及不到。手臂还在左右摇晃摸索,如同一条毒蛇般丑恶的扭动。愤恨溃然上涌,他难再犹豫,一口咬了下去,双手抓住手臂,死死不放。

    “哇”的一声,猛然爆发,瞬时平息了人群的嘈杂。恍惚间,他听到一句“六公主”。

    人群应时被惊散,所谓的“圈禁”终于不复存在,眼前、耳边倏地清澈明净。他抬头望去,满目愕然,怎么会是她?

    哭声仍在延续,他慌忙撒开手,拉着兄长跑出了瑶庭。

    已有宫女围到李珺卿身边,随着他们一步步的远离,哭声渐渐隐匿。

    兄长受伤,父亲那里也瞒不过去。那日是他执意同父亲一同进宫,才会惹出这等事。父亲坚持辞官,是因叔父一家之事而心中有愧、有恨,只是圣上迟迟未允准。瑶庭之事,怕是会成为李家拿捏父亲的一个把柄。

    后来父亲带他进宫请罪,陛下正因她受伤的事而发怒。他们父子行礼后迟迟不起,表明来意后,陛下脸色极为难看,看他眼神也是凶恶的很,只是再多的也没说什么,父亲也是自那以后再未提辞官之事 。

    那夜,陛下问明了白日里发生的事,下旨将那些公子小姐一并罚了。虽然不会伤其根本,但终归还是罚了些,皇室与将军府于面子上都过得去。

    那夜,他也自陛下口中知晓了,白日里的小公主是想要帮她。

    那夜,他辗转难眠。回想白日里哭闹的小丫头,不知是不是咬得太重了,让她哭的那么很。

    之后,他进宫送了她一枝花,花是宫外的,她从未见过,只觉得喜欢,便收了。只是听到他要道歉,知道咬人的是他,她转而便怒了,就像是只炸了毛的小猫,冲着他“说教”了好一阵,诉说着这件事她受到的不平待遇。

    也是,以往她的事绝不会草草了之,此次因为长辈们的“交易”而平息,她不知道内情,只觉得陛下轻视了她,自是愤懑不平。

    她自小便享有最完整的宠爱,又怎能容忍一丝一毫的瑕疵?

    他时常再进宫去,时常去听她的“说教”。听的多了,倒也觉得有趣,甚至是心意相合。

    她人虽不大,却是简单的通透。她也会埋怨,怪的最多的,还是那些欺人者。欺负过他的,还有曾经欺负过她三哥的,都成了她的心头恨。

    直至有一次,他陪她摘花时,皇上皇后正在瑶庭里,撞了个正着。她是没什么好顾虑的,拉着他就过去了。皇上的脸色,比起他去认错那晚还要阴沉些。正巧父亲赶来,他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见他们相处不错,皇后便提出了定亲之事。父亲未应,却也未拒绝。皇上不理会,只低头喝茶。

    皇后越过在场的长辈,直催问他。他只是站在李珺卿身边,答了句“尽听父亲之命。”

    皇上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问她可否愿意定亲,她只是说了句不知道。

    最终,父母之命,只差媒妁之言。即便皇上似乎并不喜欢,还是点头应允了婚事。

    多年未见,她似是下了狠心,同他陌路了。冷遥临放下了床前帐幔,看着隐在素纱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在不在乎,不重要了。他在乎,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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