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初昧,帘帐内已经漏进了些光亮。李珺卿恍然梦醒时,只见帐外立着几个人影。她拢了拢被子,裹在了身上。

    “你们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途月昨夜没有离开,按理说,她不会放外人进来。

    “奴婢雪蕊,参见六公主。公主思念皇后娘娘,已在此地休养多时。近来九殿下功课有所退堕,还请公主回紫澜殿看顾才好。奴婢本不该打扰公主清幽,只是九殿下的功课若一直耽误下去,怕是紫澜殿的一众宫奴,都难逃责罚。”

    “九弟?”李珺卿恍惚,当初她因一时失意来了格凌轩,倒是许久未见他。

    李珺卿也没看到途月的身影。正如料想过的,她回三哥身边去了。还是她的性子,来去随心。她不留恋格凌轩里的任何事,不留恋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地方,倒是个实实在在自由身。

    “九弟是由谁照料的?”

    “回公主,是何妃娘娘。”

    “你们是她身边的,对吗?”

    李珺卿挑选着簪花,随口问了一句。话一出口,语气似乎重了些,几个婢女的脸色陡然惊变。为首的雪蕊忙放下手中的步摇,跪了下去:“公主恕罪,奴婢并非有意欺瞒。奴婢……”

    李珺卿阖眸叹息,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何必如此战战兢兢的。她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起来吧。从何处来的并不要紧,做好你们该做的事便好。”

    “谢公主。”

    雪蕊起身,继续为她梳妆。借着铜镜,看着屋内候着的人,李珺卿也大概明白三哥的主意。何妃受宠多年,父皇的心思,多多少少知晓的都比他们这些儿女要多。三哥应该是去过何妃那里打探消息。自然,何妃娘娘也不是什么省事儿的主,定是猜到了三哥这明目张胆的想法,才会有今天的这番情景。

    去紫澜殿的路,李珺卿原以为会记混了,出了格凌轩,走的时候步子不由得放慢了些,小心翼翼的,只顾着回想。可是没走一会儿,便觉得熟悉了起来,只是这种熟悉,不再是常来常往的熟悉。倒像是被蒙上一层雾气,迷迷茫茫地跌撞进前世的记忆里,夹杂着不确定的心虚,一丝怀念的欣喜,慢慢探寻前路。

    积雪已有人在清,沿路跪拜行礼的宫人不少。晨时的天,还是寒气逼人。李珺卿到底是不想多做停留,顾不得沿途的景致和人,匆匆进了紫澜殿。

    “招式反复练了多少遍?还记不下来?在你这年纪,三弟的剑术于京中便已无敌手了。再不用心,今日也不必用膳了!”

    “手臂伸直,别偷懒。”

    “是何人?”李珺卿听到里面传来的女子声音,回头问道。

    “回公主,此刻应是九殿下晨起练剑。九殿下的剑术,是由二公主教习。”

    “二姐?”李珺卿默喃着,回想着这些年来被特意送至格凌轩的“嘘寒问暖”,心里有些不痛快,转头追问道:“何妃娘娘今日给你们的差事,只是送本宫回来?”

    雪蕊见她面色凝重,下意识的跪了了下去。

    “公主,娘娘吩咐,奴婢等人需跟随伺候伺候公主,望公主收留。”

    雪蕊及身后宫女伏在地上,地上的雪虽清过,留下的水渍却毫不客气的沾湿了她们的衣裙。

    李珺卿看着一个个屈着身子跪在她面前,心烦之意愈盛:“起来吧。本宫只不过是问句话,以后回话不必跪来跪去的。”

    “是。”

    顺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李珺卿又瞧了几眼:“九弟这剑术,学了多少时日了?”

    “回公主,九殿下习剑,是两年前开始的,只是一直以来进展不大。月前,二公主曾来探望过九殿下。之后,便日日前来教习。”

    穿过长廊,下了台阶,李珺卿才离他们近了些。李殊还在耍弄着那些个招式,看得人眼花缭乱。李昭姀在一旁练练摇头,手中的竹鞭按捺不住,一记甩过去,狠狠的劈在了李殊的手腕上。手腕处火辣辣的疼,剑被扔在了地上,李殊甩着被抽了一鞭子的手腕,试图缓解这痛意。

    “二姐,父皇都没这么打过我!整个宫里,就你打人打的最凶!”

    李昭姀扬起鞭子,笑道:“只不过是一鞭子,这都受不住?三弟当年可没你大,被打的次数却比你如今受的十倍还要多。”

    看着气得脸都憋红的弟弟,李珺卿心头也生起一阵烦乱怒火。李昭姀这摆明了是来挑拨三哥和九弟的,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肠。

    李珺卿气的无奈,正欲过去。蓦地,她的肩头被一股力道摁住,压停了她的脚步。她扭过头,身后的人朝她笑了笑,心里的不痛快如同遇上冬日暖阳,顷刻冰消溶解。

    “你竟然敢打三哥!”

    李珺卿正是出神之际,倏地,听到一声怒吼,吓得身子一抖。只见李殊不顾疼意,抄起地上的剑,对着李昭姀就砍。

    李昭姀身形活泛,几次灵巧的避开,躲到他的身后。

    李殊急的拿她没办法,越来越恼。

    眼见他二人如此打闹,一旁的宫人也都乱做了一团。刀剑无眼,若不制止,指不定出什么祸端。

    “住手!”李陌宁疾声呵斥道。

    李珺卿跟着他赶了过去,趁乱将九弟拉到了身后,指着他的手道:“把剑给我。”

    “皇……皇姐?你真的回来了?”

    李殊将剑藏到了身后,肩头瑟缩着,抬头瞅了眼面前的兄长。瞧见李陌宁朝他使了个眼色,这才乖顺的将剑递到了李珺卿手里。

    “皇姐久不回宫,阿殊都快要忘记皇姐的模样了。”李殊摸了摸头,讪讪笑着,却发现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盯着他,不由得觉得自己的搔头的手都是多余的,赶紧放了下来,缩回了袖中。

    “三弟何必阻拦?九弟心性高傲,如今就是需要有人来压压他的气焰。”

    李殊的半截身子都被李珺卿挡着,李昭姀抱臂在胸前,侧了侧头,轻蔑的看着二人,忽的笑道:“若只是花拳绣腿,只会固步自封的耍弄那一招半式,到头来,只会令外人耻笑。”

    手中的剑突然抖了抖,李珺卿低头,发现李殊正满脸不情愿的抽着剑柄,一双充满怨气的眼睛催着她去打压二姐的气焰。

    同样不情愿的李珺卿摇了摇头,反手将剑背立在身后,上前站到了李陌宁身边。

    “多谢二姐对九弟的苦心关照。”

    看到三哥一脸茫然扭头看过来,李珺卿便在身后悄悄用剑柄碰了碰三哥的手。李陌宁无奈拧眉,也不知道她又冒出来什么主意。

    “二姐愿意教九弟练剑,自是极好。只是二姐素来爱忧心旁人,怕是能用在九弟身上的时候不多。当年,三哥拜王叔为师,一身武艺得益于王叔的全心传授。依妹妹愚见,还是应该奏请父皇,为九弟寻一位师傅,或许九弟的剑术能有所突破。”

    李昭姀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放下了手臂:“你是觉得本宫教他练剑,还是耽误了他不成?李珺卿,你还真以为他是个可塑之才?”

    “是不是可塑之才,仅凭二姐一人判定,难以令人信服。”李陌宁接话道。

    李昭姀眼神凝重地看着他,他的确有本事让她哑口无言。她自认倒霉地撇过了头,敛了气焰。

    到底还是李殊张扬,最后将此事闹到了乾元殿。李珺卿不愿进去,便躲在门外听着。门外的侍卫公公见她此番行为,也不敢妄加干涉,只由着她。

    何妃来的时候,李珺卿正听得出神。

    “父皇,儿臣钦佩三哥已久,三哥是少年英雄,儿臣也要像他一样……”

    听到李殊毫不客气的称赞着李陌宁,李珺卿也差不多猜出了最后的结果。能令九弟认真去学的人,只有三哥。更何况,三哥如今得胜归来,和九弟又关系匪浅,定会精心教导。一个是满心欢喜的愿意去学,一个是乐意之至的悉心去教。父皇怎会不成全?

    心里有了定论,李珺卿觉得也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扭头要走,结果迎面撞上了何妃。何妃倒似乎是有准备一般,眼疾手快的扶稳了她,就连手中的食盒都拎的稳稳当当。

    “见过何妃娘娘。”

    李珺卿定了定神,委身行礼。

    何妃扶着她,笑问:“六公主怎么不进去,这隔着老远都听见了阿殊的声音。你们父皇喜欢热闹,好不容易阿宁也回来了,若陛下再见着你,定是喜不自胜。”

    李珺卿起了身,收回了被何妃拉着的手臂,退了一步,道:“乾元殿所议之事,多为国事。卿儿若去,恐多有不便。方才也只是心系九弟寻师之事,才在此探听一二。此事既毕,多听无益,卿儿也该回去了。未央宫距此并不算近,何妃娘娘一人赶来,实在辛苦。不妨送完东西,早些回去休息。”

    “自是要休息的。”何妃抚了抚鬓发,眉间释出一股子倦意,“三殿下昨日还同本宫借人,说是六公主需要人伺候。这不,本宫把贴身的宫婢全送了去,生怕怠慢了。今日本该新选些人来服侍,只是这盛国宴把本宫也累的没了精力,一时也就忘了。”

    “盛国宴。”李珺卿轻喃着,若是母后在世,此事应由她操持才对。何妃到底是受宠,竟能让父皇将此等大事交由她来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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