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小的时候，清魄常常追在师父身后问，“我阿娘呢？阿娘长什么样，她漂亮吗？阿娘为什么不来看我”，师父总是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久而久之，她便不再问了。
一如此刻她的无动于衷。
如果师父想说，自然会告诉她，如果他不想说，流露出的渴望只会换得他冷冷一笑之后的拂袖而去。
她永远忘不了，师父曾抱来一条活泼的小狗，问她想不想要，她欢喜得直点头说想，他却一转身将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抛进了花园中的池塘。
在小狗哀哀的嚎叫声中，师父冷冷地说，“永远不要向任何人祈求。”
袍袖扬起，文寿通掷过来一件物事，清魄接了，竟是一只翠绿欲滴的莲花佩，雕功精细到连花瓣上滚落的水滴也晶莹可见。
“这是你娘留下的，”文寿通闭了眼缓缓道，“她叫水魇……”
姬水魇，她喃喃重复，想必是一个温柔如水、精致若妖的女子。
她的阿娘。
沉默片刻，文寿通忽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从来不提你阿娘的事？”她摇头，“师父自有计较，清魄不会多问。”
“是我杀了她。”文寿通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声音轻轻。
室内顿时静到落针可闻。
怔怔出神好久，她才长吁了口气，轻声问，“为何？师父与她有仇？”
文寿通瞟我一眼，“是我将你教得太好——若是讲给清寒听，他兴许已经扑上来杀我。”
清魄轻笑着摇头，“他不会，这样的往事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已是多余。”
这是事实。
文寿通明显有些惊讶，“我低估了你，或者该这么问，可想知道你的一切是如何注定的。”
“因为我姓姬”，这很简单，“姬氏要为皇家卖命。”
“姬氏是上古魔裔，天下剧毒之首，世间鸩鸟之王。由于族人渐少，后来不得不与世人混居，导致血脉驳杂，渐渐的，姬氏鸩女越来越少，到了近几代，鸩女血脉只余一支，而下一任的鸩女也只会由现任鸩女孕育”，文寿通微微一顿，“高家先祖曾有恩于姬氏，所以你的外祖母曾允诺高家，姬氏鸩女将为高家效力三代，你娘便是第一代。”
“那师父呢，师父与姬氏是什么关系？”清魄有些疑惑，以他对姬家的了解，应该也是故事中的一员。
“我？”他惨然一笑，“我是你阿娘的师兄，也是你和清寒的阿父。”
这个讯息太可怕，炸起她一阵战栗，几乎有些立不稳当——自小师父对她兄妹既冷淡又厌恶，她甚至和清寒议论过为师父会不会是姬家的仇家，如今谜底揭开，竟是这样的答案。
“当年，姬家家主要求水魇全心全意辅佐高家少主，而另一方面，少主也被她的容姿吸引，故此，高家希望水魇能够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文襄皇帝。”
文寿通的声音很空洞，“你阿娘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她与家主激烈争吵，她说，她可以为高家做事，但永远不可向高家献出身体。”
清魄沉默，虽不太懂什么是青梅竹马，但从男人的讲述中能听出来，那是个让阿娘非常在意的人。
“高家家主震怒之下，派人截杀了你娘的恋人，而我，趁她心神震动之际，偷偷对她下了毒。”
“不可能”，清魄脱口而出，“世上一切毒都奈何不了我们。”
文寿通略仰着头，微笑问道，“若是春毒呢。”
清魄怔住。
“我还记得那方子，叫惹意牵裙散。我将天仙子和天茄花研碎，和晶露玫瑰混在一起，亲手递给了她，饮下不到一刻，她就已经神智不清，毫无反抗之力”，他闭上双目，眼角隐有泪光，“是我鬼迷心窍，亦是我害她万劫不复。”
似是感同身受，清魄也颤栗起来，脑中乱成一团，恨极了这样的感觉，她厉喝，“不要说了！”
文寿通却充耳不闻的继续说下去，“清醒之后，她曾几度寻死，姬家家主不得不将她锁起来，派人严加看守，就这样，她含怨生下了你们。”
“生下你们之后，她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虽仍是不言不语，但再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就在所有人认为她已经接受了现实的时候，第三年，在那个人的忌日，你阿娘忽然出逃。”文寿通的声音无视她的排斥，挤进耳朵。
“我去追她，她用杀招逼得我下了重手，却将胸膛送到了我剑尖之下”，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回顾起伤心过往，文寿通痛苦得全身抽搐起来。
清魄反而冷静了下来，去面盆里绞了块面巾给他。
他接过之后也只是怔怔的捏着，半晌才说，“所以，自小我就教你，不要让自己动心，这也是我从前打算将你与清寒隔绝的原因之一。鸩女不可以有软肋，那个人才是你的全部，你的命运早就不是自己能掌控得了的。”
“这种约定，已是无法更改了么”，清魄问。
文寿通幽幽道，“等你诞下的鸩女出生并成长，等高家继承者再一次执掌天下，第三代鸩女会完成这个约定。”
清魄顿时笑了起来，“那真是对不住，我可不能生育。”
文寿通讶异地抬头，“怎么可能？你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在用药调养。”
清魄拔下簪子拨了拨灯芯，笑得舒畅，“我既然说不能，师父便会有办法的，不是吗？我的命运虽不容改变，但，姬氏会不会出现鸩女，我还是左右得了的。”
他应该听懂了，脸色变得煞白，眼看着清魄用簪尖将灯心按进灯油，饶有兴致地看着火苗湮灭。
我命由我。
不由天。
临走的时候，文寿通留下一袋他自己炼的糖球，清魄取了一颗含进嘴里，久违的甜香让她笑眯了眼。
见她含着糖球一脸满足，文寿通也难得的露出些微慈爱，临走叮嘱道，“那个孩子已经救回来了，伤在肺腑，须得静养月余才能下床。别对他们太严厉了，他们的命也不好。”
清寒在旁听到，疑惑的追问，“谁伤了？师父说的是谁？谁的命不好？”
清魄恼怒地一跺脚，原都忘了这事，就不容她忘得久一点。
一面向别苑走，一面简单的向清寒讲述了昨日前厅发生的那一幕，听到最后，清寒恨恨道，“他终还是不肯放过你。”
“不”，清魄一反常态的轻松，“不是的，是我不放过他们。”说罢不理清寒的疑惑，脚步轻快朝前走。
清寒，人并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幸福的。
一把推开厢房门，被惊动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惊跳起来，各个惶然，除了躺在榻上的那个，其余的人反映很快，转眼就跪下叩头，口里称道，“主人。”
清魄对清寒说，“这样的称呼令人觉得自己有了生杀大权呢”。
“清魄！”清寒不悦。
清魄耸肩。
一一问过几个少年的姓名年龄和家世，竟都是高官家的子弟，清寒揉着发涨的额角问几位少年，“你们都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看起来最稚气的少年微微仰起脸，轻声答，“陛下有命，我等前来伺候主人”，“你是御史大夫家的小公子”，清魄托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长而卷翘的睫毛，黑白分明充满水气的双眸，秀气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假以时日必是一个端正秀丽的美男子。
“那么好的家世，为何甘做男宠？”清魄问，想必有人教过怎么回答，虽略略有些脸红，却仍乖巧的答道，“主人既有需要，我等心甘情愿”。
清魄嘿了一声，正想着该怎么去打听高绍德使了什么手段才使各家纷纷送上嫡子，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不甘不愿又能如何，何必假惺惺充做好人。”
一如此刻她的无动于衷。
如果师父想说，自然会告诉她，如果他不想说，流露出的渴望只会换得他冷冷一笑之后的拂袖而去。
她永远忘不了，师父曾抱来一条活泼的小狗，问她想不想要，她欢喜得直点头说想，他却一转身将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抛进了花园中的池塘。
在小狗哀哀的嚎叫声中，师父冷冷地说，“永远不要向任何人祈求。”
袍袖扬起，文寿通掷过来一件物事，清魄接了，竟是一只翠绿欲滴的莲花佩，雕功精细到连花瓣上滚落的水滴也晶莹可见。
“这是你娘留下的，”文寿通闭了眼缓缓道，“她叫水魇……”
姬水魇，她喃喃重复，想必是一个温柔如水、精致若妖的女子。
她的阿娘。
沉默片刻，文寿通忽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从来不提你阿娘的事？”她摇头，“师父自有计较，清魄不会多问。”
“是我杀了她。”文寿通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声音轻轻。
室内顿时静到落针可闻。
怔怔出神好久，她才长吁了口气，轻声问，“为何？师父与她有仇？”
文寿通瞟我一眼，“是我将你教得太好——若是讲给清寒听，他兴许已经扑上来杀我。”
清魄轻笑着摇头，“他不会，这样的往事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已是多余。”
这是事实。
文寿通明显有些惊讶，“我低估了你，或者该这么问，可想知道你的一切是如何注定的。”
“因为我姓姬”，这很简单，“姬氏要为皇家卖命。”
“姬氏是上古魔裔，天下剧毒之首，世间鸩鸟之王。由于族人渐少，后来不得不与世人混居，导致血脉驳杂，渐渐的，姬氏鸩女越来越少，到了近几代，鸩女血脉只余一支，而下一任的鸩女也只会由现任鸩女孕育”，文寿通微微一顿，“高家先祖曾有恩于姬氏，所以你的外祖母曾允诺高家，姬氏鸩女将为高家效力三代，你娘便是第一代。”
“那师父呢，师父与姬氏是什么关系？”清魄有些疑惑，以他对姬家的了解，应该也是故事中的一员。
“我？”他惨然一笑，“我是你阿娘的师兄，也是你和清寒的阿父。”
这个讯息太可怕，炸起她一阵战栗，几乎有些立不稳当——自小师父对她兄妹既冷淡又厌恶，她甚至和清寒议论过为师父会不会是姬家的仇家，如今谜底揭开，竟是这样的答案。
“当年，姬家家主要求水魇全心全意辅佐高家少主，而另一方面，少主也被她的容姿吸引，故此，高家希望水魇能够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文襄皇帝。”
文寿通的声音很空洞，“你阿娘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她与家主激烈争吵，她说，她可以为高家做事，但永远不可向高家献出身体。”
清魄沉默，虽不太懂什么是青梅竹马，但从男人的讲述中能听出来，那是个让阿娘非常在意的人。
“高家家主震怒之下，派人截杀了你娘的恋人，而我，趁她心神震动之际，偷偷对她下了毒。”
“不可能”，清魄脱口而出，“世上一切毒都奈何不了我们。”
文寿通略仰着头，微笑问道，“若是春毒呢。”
清魄怔住。
“我还记得那方子，叫惹意牵裙散。我将天仙子和天茄花研碎，和晶露玫瑰混在一起，亲手递给了她，饮下不到一刻，她就已经神智不清，毫无反抗之力”，他闭上双目，眼角隐有泪光，“是我鬼迷心窍，亦是我害她万劫不复。”
似是感同身受，清魄也颤栗起来，脑中乱成一团，恨极了这样的感觉，她厉喝，“不要说了！”
文寿通却充耳不闻的继续说下去，“清醒之后，她曾几度寻死，姬家家主不得不将她锁起来，派人严加看守，就这样，她含怨生下了你们。”
“生下你们之后，她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虽仍是不言不语，但再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就在所有人认为她已经接受了现实的时候，第三年，在那个人的忌日，你阿娘忽然出逃。”文寿通的声音无视她的排斥，挤进耳朵。
“我去追她，她用杀招逼得我下了重手，却将胸膛送到了我剑尖之下”，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回顾起伤心过往，文寿通痛苦得全身抽搐起来。
清魄反而冷静了下来，去面盆里绞了块面巾给他。
他接过之后也只是怔怔的捏着，半晌才说，“所以，自小我就教你，不要让自己动心，这也是我从前打算将你与清寒隔绝的原因之一。鸩女不可以有软肋，那个人才是你的全部，你的命运早就不是自己能掌控得了的。”
“这种约定，已是无法更改了么”，清魄问。
文寿通幽幽道，“等你诞下的鸩女出生并成长，等高家继承者再一次执掌天下，第三代鸩女会完成这个约定。”
清魄顿时笑了起来，“那真是对不住，我可不能生育。”
文寿通讶异地抬头，“怎么可能？你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在用药调养。”
清魄拔下簪子拨了拨灯芯，笑得舒畅，“我既然说不能，师父便会有办法的，不是吗？我的命运虽不容改变，但，姬氏会不会出现鸩女，我还是左右得了的。”
他应该听懂了，脸色变得煞白，眼看着清魄用簪尖将灯心按进灯油，饶有兴致地看着火苗湮灭。
我命由我。
不由天。
临走的时候，文寿通留下一袋他自己炼的糖球，清魄取了一颗含进嘴里，久违的甜香让她笑眯了眼。
见她含着糖球一脸满足，文寿通也难得的露出些微慈爱，临走叮嘱道，“那个孩子已经救回来了，伤在肺腑，须得静养月余才能下床。别对他们太严厉了，他们的命也不好。”
清寒在旁听到，疑惑的追问，“谁伤了？师父说的是谁？谁的命不好？”
清魄恼怒地一跺脚，原都忘了这事，就不容她忘得久一点。
一面向别苑走，一面简单的向清寒讲述了昨日前厅发生的那一幕，听到最后，清寒恨恨道，“他终还是不肯放过你。”
“不”，清魄一反常态的轻松，“不是的，是我不放过他们。”说罢不理清寒的疑惑，脚步轻快朝前走。
清寒，人并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幸福的。
一把推开厢房门，被惊动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惊跳起来，各个惶然，除了躺在榻上的那个，其余的人反映很快，转眼就跪下叩头，口里称道，“主人。”
清魄对清寒说，“这样的称呼令人觉得自己有了生杀大权呢”。
“清魄！”清寒不悦。
清魄耸肩。
一一问过几个少年的姓名年龄和家世，竟都是高官家的子弟，清寒揉着发涨的额角问几位少年，“你们都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看起来最稚气的少年微微仰起脸，轻声答，“陛下有命，我等前来伺候主人”，“你是御史大夫家的小公子”，清魄托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长而卷翘的睫毛，黑白分明充满水气的双眸，秀气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假以时日必是一个端正秀丽的美男子。
“那么好的家世，为何甘做男宠？”清魄问，想必有人教过怎么回答，虽略略有些脸红，却仍乖巧的答道，“主人既有需要，我等心甘情愿”。
清魄嘿了一声，正想着该怎么去打听高绍德使了什么手段才使各家纷纷送上嫡子，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不甘不愿又能如何，何必假惺惺充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