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九岁，正被一个妇人牵着交到师父手里。
师父说过，庄里少有外来的孩子，只是因为那个人今后要用我，方才破例允我入庄学艺。
她是另一个。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容貌也越发姣美，下人之间也渐渐开始流传出关于她的各种传言。
有人说，她是恶鬼，侍女晨曦在替她打扫房间的时候被她食尽了血肉，只剩下一堆断肢残骸。
有人说，她是山精，师父被她的美色所迷，将她纳进了山庄，为了让她保持永久的美貌，在后山为她砌了一座血池，每日为她收集新鲜的人血供她沐浴吸食，那里集满了冤魂，所以，连开出的莲花都是血红。
有人说，她是夜魅，每日到了半夜她便会化出分身飞出府去，将遇到的走夜路的行人的血肉吃尽，天明时刻方才悄悄回府。
但我知道，新来的晨曦是因为好奇去偷看她修习禹步，导致经脉扭转爆体身亡，为此她还哭了好几日。
后山的血池是师父砌给她练功用的，但她并不喜欢那里，而那些莲花，是我为她种下，只因她喜欢。
我不相信那个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在水榭间唱歌的少女是他们形容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所以这天夜里，我偷偷起身，守在她院外的草丛中。
更鼓响了三遍，她的房门悄然打开，在暗夜里黑洞洞地张着，像一张会吞噬光线的兽口。
影子悄然一晃，果真如下人所说飞向院墙。
不，不是飞，她用的是师父教授的步法。
我不远不近吊在她身后数丈，她显然没想到有人会跟踪她，心情甚好，一蹦一跳朝前跑着。
远远的出现另一个掌着灯笼的白影，我眯起眼睛看，是夜行的路人。
听她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身形拔起，竟朝那个人身上飞扑过去。
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同她一起滚倒在道旁，灯笼掉在地上，晃了两晃，熄灭了。
我不禁一阵眩晕，是真的，她真的袭击路人。
又是怕，又是好奇，我悄然靠了过去。
想看清她到底把那人怎样了，又怕过去只看到一堆筋骨模糊的血肉和她满脸鲜血淋漓的样子，我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还未走近，夜风吹来嫣嫣笑语，“我跟你说，今日我偷藏点心的时候给师父发现了呢，他问我做什么，你猜我怎么回答他？我啊，急中生智，说是夜里会饿，师父听了，不但没有骂我，还让人送了一碟点心到我房里呢！你看，我全拿来了。”
是她。
惊愕之余，忘了掩藏身形，我就这样呆呆地走近了。
她惊呼，“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脸肯定红了，不能说自己是跟踪她来的，我只得胡诹道，“夜里睡不着，想出来走走，不想却碰到了你。”
她其实并未真正在意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转身拉过那个少年，冲我一指，她嗔道，“这是我师兄，还不叫人，呆在那里作什么。”
那少年方才结结巴巴的冲我鞠了一躬，“师、师兄好。”
我还未回礼，她已经在少年后脑上凶巴巴拍了一记，“师兄便是师兄，什么叫做师师兄。”
少年也不气恼，神情间忸怩着，“你知、知我嘴……笨的。”
竟是个结巴。
她大笑起来，对我说，“这是我家隔壁邻居家的呆子，大名叫做柳清云，前些日子偶然带了一些庄里吃不完的点心给他，他竟然说好吃得紧，我便每日省下几块来填他肚子。”说完又笑眯眯的看着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的少年。
我随口应着，心里却明白，并不是点心好吃，他借这由头每日与她见一面而已。
我假作无意地点了点头，对他们挥手，“我回去睡了，明日还有早课，别玩得太晚，被师父发现可不得了。”
说话间，不知那个柳清云又错了什么，她哎哟一声扑过去拧他耳朵，两人笑闹成一团，连我何时离去都未曾注意。
一口气跑回寝房，我连衣服都没脱便钻进了被窝，脑中盘旋不去的全是她的笑颜。
天知道她说呆子这个词的时候，神情有多娇憨。
心跳了很久，我终于在天微亮的时候重新入睡。
经过那一夜，她仿佛和我共有了什么秘密，往后见到她的时候，她会对我扮个鬼脸，或是大大的笑一个，只要我脸红或是尴尬，她便更加得意，我几乎每次都只能落荒而逃。
这日经过水榭，又听见那边传来她的歌声，婉转轻快，我便停下脚步细细的听。
唱到一半，忽然传来她一声尖叫，像是给什么东西惊吓到一般。
我直觉的向水榭飞奔而去。
是个陌生人惊动了她。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像是会武，步履轻快地在水榭中阻止她的左右奔逃，一双手几次摸上她的皓腕。
“大胆，”我怒吼一声扑了过去，“你是何人！”
男人停下脚步，戏谑地看向我，不往后退，反还上前与我斗在一处。
只交了几招，忽然听到师父喝了一声，“寿通住手！”
我硬生生的将手从半空中抽回，谁知那男人却掌势不减，我脸上被掴了重重的一掌，人顿时做了滚地葫芦。
她见我倒地，大惊失色地扑过来，奋力将我扶起，我怔怔的靠在她怀里，鼻端盈满清香。
几个起落，师父已经到了面前，在男人面前长跪不起，“孽徒犯了圣驾，还请主上降罪。”
我和她都呆住。
圣驾。
主上。
男子微微一笑，神态自若的一摆手，“不知者不罪，免了吧。”
眼前一花，师父大步走过来，劈面给了我一掌，竟带了五分劲力，打得我直呕出一口血来，“蠢货，还不快跪下谢罪！”
她死命护住我，倔强道，“是他先冒犯我，师父为何要责打师兄！”
“你！”，师父又对她扬起手掌，那男人伸手止住，“诶，无妨。这便是水魇？”
她不惧的和他对视，“正是姬水魇。”
“不错，”这话却是对师父说的，说罢他便扬长而去，留下我们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师父瞪了我一眼，“还不去疗伤。”
我一向知道，她以后是要为陛下办事的，却没想到家主竟提出让她嫁入皇家。
她的反映相当剧烈，拒绝任何人进她房间，要有人硬闯她只摘了手套便能吓得众人作鸟兽散，师父震怒，对着她吼，“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要柳家哥哥，其他的人，莫说是太子，是皇帝我都不嫁！”她丝毫不惧的和师父对吼。
我心里忽然疼了一下，疼到麻木，麻木得让我想流泪。
她说自己只要柳家哥哥。
忽然肩头被拍了一下，我恍惚一转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俊朗少年。
他说，“你喜欢她”，很肯定的语气。
我茫然点头。
他笑得邪气，“教你一个法子，定能娶了她。”
醒过神来，怀里揣着一张方子，抬头只看到他飘然远去的背影。
微风吹过，隐隐听到他说，“得不到的东西，不毁掉怎么行。”
是幻觉吧。
师父说过，庄里少有外来的孩子，只是因为那个人今后要用我，方才破例允我入庄学艺。
她是另一个。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容貌也越发姣美，下人之间也渐渐开始流传出关于她的各种传言。
有人说，她是恶鬼，侍女晨曦在替她打扫房间的时候被她食尽了血肉，只剩下一堆断肢残骸。
有人说，她是山精，师父被她的美色所迷，将她纳进了山庄，为了让她保持永久的美貌，在后山为她砌了一座血池，每日为她收集新鲜的人血供她沐浴吸食，那里集满了冤魂，所以，连开出的莲花都是血红。
有人说，她是夜魅，每日到了半夜她便会化出分身飞出府去，将遇到的走夜路的行人的血肉吃尽，天明时刻方才悄悄回府。
但我知道，新来的晨曦是因为好奇去偷看她修习禹步，导致经脉扭转爆体身亡，为此她还哭了好几日。
后山的血池是师父砌给她练功用的，但她并不喜欢那里，而那些莲花，是我为她种下，只因她喜欢。
我不相信那个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在水榭间唱歌的少女是他们形容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所以这天夜里，我偷偷起身，守在她院外的草丛中。
更鼓响了三遍，她的房门悄然打开，在暗夜里黑洞洞地张着，像一张会吞噬光线的兽口。
影子悄然一晃，果真如下人所说飞向院墙。
不，不是飞，她用的是师父教授的步法。
我不远不近吊在她身后数丈，她显然没想到有人会跟踪她，心情甚好，一蹦一跳朝前跑着。
远远的出现另一个掌着灯笼的白影，我眯起眼睛看，是夜行的路人。
听她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身形拔起，竟朝那个人身上飞扑过去。
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同她一起滚倒在道旁，灯笼掉在地上，晃了两晃，熄灭了。
我不禁一阵眩晕，是真的，她真的袭击路人。
又是怕，又是好奇，我悄然靠了过去。
想看清她到底把那人怎样了，又怕过去只看到一堆筋骨模糊的血肉和她满脸鲜血淋漓的样子，我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还未走近，夜风吹来嫣嫣笑语，“我跟你说，今日我偷藏点心的时候给师父发现了呢，他问我做什么，你猜我怎么回答他？我啊，急中生智，说是夜里会饿，师父听了，不但没有骂我，还让人送了一碟点心到我房里呢！你看，我全拿来了。”
是她。
惊愕之余，忘了掩藏身形，我就这样呆呆地走近了。
她惊呼，“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脸肯定红了，不能说自己是跟踪她来的，我只得胡诹道，“夜里睡不着，想出来走走，不想却碰到了你。”
她其实并未真正在意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转身拉过那个少年，冲我一指，她嗔道，“这是我师兄，还不叫人，呆在那里作什么。”
那少年方才结结巴巴的冲我鞠了一躬，“师、师兄好。”
我还未回礼，她已经在少年后脑上凶巴巴拍了一记，“师兄便是师兄，什么叫做师师兄。”
少年也不气恼，神情间忸怩着，“你知、知我嘴……笨的。”
竟是个结巴。
她大笑起来，对我说，“这是我家隔壁邻居家的呆子，大名叫做柳清云，前些日子偶然带了一些庄里吃不完的点心给他，他竟然说好吃得紧，我便每日省下几块来填他肚子。”说完又笑眯眯的看着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的少年。
我随口应着，心里却明白，并不是点心好吃，他借这由头每日与她见一面而已。
我假作无意地点了点头，对他们挥手，“我回去睡了，明日还有早课，别玩得太晚，被师父发现可不得了。”
说话间，不知那个柳清云又错了什么，她哎哟一声扑过去拧他耳朵，两人笑闹成一团，连我何时离去都未曾注意。
一口气跑回寝房，我连衣服都没脱便钻进了被窝，脑中盘旋不去的全是她的笑颜。
天知道她说呆子这个词的时候，神情有多娇憨。
心跳了很久，我终于在天微亮的时候重新入睡。
经过那一夜，她仿佛和我共有了什么秘密，往后见到她的时候，她会对我扮个鬼脸，或是大大的笑一个，只要我脸红或是尴尬，她便更加得意，我几乎每次都只能落荒而逃。
这日经过水榭，又听见那边传来她的歌声，婉转轻快，我便停下脚步细细的听。
唱到一半，忽然传来她一声尖叫，像是给什么东西惊吓到一般。
我直觉的向水榭飞奔而去。
是个陌生人惊动了她。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像是会武，步履轻快地在水榭中阻止她的左右奔逃，一双手几次摸上她的皓腕。
“大胆，”我怒吼一声扑了过去，“你是何人！”
男人停下脚步，戏谑地看向我，不往后退，反还上前与我斗在一处。
只交了几招，忽然听到师父喝了一声，“寿通住手！”
我硬生生的将手从半空中抽回，谁知那男人却掌势不减，我脸上被掴了重重的一掌，人顿时做了滚地葫芦。
她见我倒地，大惊失色地扑过来，奋力将我扶起，我怔怔的靠在她怀里，鼻端盈满清香。
几个起落，师父已经到了面前，在男人面前长跪不起，“孽徒犯了圣驾，还请主上降罪。”
我和她都呆住。
圣驾。
主上。
男子微微一笑，神态自若的一摆手，“不知者不罪，免了吧。”
眼前一花，师父大步走过来，劈面给了我一掌，竟带了五分劲力，打得我直呕出一口血来，“蠢货，还不快跪下谢罪！”
她死命护住我，倔强道，“是他先冒犯我，师父为何要责打师兄！”
“你！”，师父又对她扬起手掌，那男人伸手止住，“诶，无妨。这便是水魇？”
她不惧的和他对视，“正是姬水魇。”
“不错，”这话却是对师父说的，说罢他便扬长而去，留下我们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师父瞪了我一眼，“还不去疗伤。”
我一向知道，她以后是要为陛下办事的，却没想到家主竟提出让她嫁入皇家。
她的反映相当剧烈，拒绝任何人进她房间，要有人硬闯她只摘了手套便能吓得众人作鸟兽散，师父震怒，对着她吼，“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要柳家哥哥，其他的人，莫说是太子，是皇帝我都不嫁！”她丝毫不惧的和师父对吼。
我心里忽然疼了一下，疼到麻木，麻木得让我想流泪。
她说自己只要柳家哥哥。
忽然肩头被拍了一下，我恍惚一转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俊朗少年。
他说，“你喜欢她”，很肯定的语气。
我茫然点头。
他笑得邪气，“教你一个法子，定能娶了她。”
醒过神来，怀里揣着一张方子，抬头只看到他飘然远去的背影。
微风吹过，隐隐听到他说，“得不到的东西，不毁掉怎么行。”
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