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吐了，有人晕倒，还有人尖叫逃跑。
清魄没吐，没晕倒，也没动，她笑起来，真是个特别的宴会。
“谁敢踏出水榭一步，朕就杀了谁。”将薛贵嫔的头颅抛在案上，阴森的话语从高绍德唇间吐出，格外冰冷。
她们掩面抽泣着，逐渐回到座位上。
可怜了这些从小娇养的贵女们，清魄笑得格外开心。
“这便是生存，不是你杀了别人，就是别人杀了你。”清魄第一次杀人之后看着尸体几乎将苦胆水都呕出来的时候，她的师父淡淡地说。
那是一个两鬓已经起霜的中年妇人。
那天，师父来到血池边，简单的吩咐还在里面浸浴的清魄，“一刻钟内杀了她”，说完，师父将妇人向前一推，扬长而去，留清魄与那妇人面面相觑。
见清魄看她，她瑟缩了一下，“小姐，请吧。”
“为什么”，她不解，也不愿。
“家里穷——老头子身体不好，儿子岁数大了，也一直没能娶亲”，妇人扯出一个卑微而讨好的笑容，“听说文先生这里用金子收买人命，我便来了。”
“我不想杀人”，清魄喃喃道，仿佛是在说给妇人听，也在告诉自己。
这是有血有肉有生命有痛觉的人，这是人啊，不是可以肆意宰杀的牲畜。
但……
若完不成师父交待的事情，受罚的人不是她，是清寒。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远远传来师父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她缓缓从血池中起身，向妇人走去。
满身零落的红色液体滴落在尘土间，滚成丰盈的绯色珍珠。
那是血的味道。
除了腥，血也是极甜的。
那样噬心浸骨的甜，散发着热气的甜，让人忍不住想含进口中，吞落腹底。
清魄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只听到高绍德很缓慢的开了口，用清魄从未听过的语调，“你们可知朕今日为何杀了薛贵嫔？”他的目光沉郁而有威仪的掠过下面每一个发抖的、哭泣的女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你们这些下贱、污秽的女人！”
顿时安静，发抖的呆住，哭泣的呆住，清魄也呆住。
这里有邺城最高贵的官家千金，最有名的良嫒淑女，连后宫最贤良的女人都在这里。
而他，竟然说她们下贱污秽。
皇后嘴唇微微颤着，立起身来坚定的说，“陛下醉了，臣妾送陛下回去休息。”刚要上前搀扶，接他冷冷的一瞥，顿时僵在那里。
高绍德目光转到清魄这里，顿时柔和了几分，“清魄，你来。”
她像是入了魔，竟然毫不犹豫的就上去了，和春猎时一样，蜷在他脚下，仰头看着他。
与从前一样伸手把玩她的头发，高绍德缓缓道，“你们可以眷养面首，可以争风吃醋，可以结交外臣，朕从来未曾因此而处罚过任何人，”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但你们竟敢算计到朕身边来！”
他忽然低头问清魄，“坊间传言，你可曾听闻”，她点头。
他微微一笑，指向众女，“那些谣言，出自她们家中，是她们使人去添油加醋的告诉了穆皇后，还有，琅琊王送东西给你，亦是她们使人来告诉朕的，而薛贵嫔，只是其中一个。”
清魄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台下诸多混杂着痛苦哀求、后悔惊恐的目光。
皇后早已失了血色，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后宫出了这许多事，臣妾居然一件不知，还望陛下恕臣妾不查之罪。”
高绍德并不理她，柔声问道，“清魄，若让你统领后宫，你必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对么？”
此言一出，皇后跪在那里的身体已是摇摇欲坠，周围的嫔妃们的眼光更是混杂了不信与不甘。
清魄望了望皇后颤抖不已的单薄身体，又望了望周围那群接近半疯的女人，摇头道，“若清魄和她们互换位置，清魄也许做得比她们更糟。”
“哦？”他挑起眉毛，“此话怎讲。”
清魄定定的望进他眼里，“以清魄的心性，怎会容得自己夫君宠幸别的女人？”
高绍德的下巴抽动了一下，恼怒的将她一推，左右踢开底下歪歪倒倒的嫔妃，径自走了。
清魄就这么坐在地上，嫔妃们不知什么时候也散光了，只留下一个人在原地。
皇后穆莹。
穆莹轻轻慢慢地蹲到她面前，神色复杂，清魄回她两道询问的眼波。
她说，“你可知道，方才你离后位仅半步之遥。”
清魄点头。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哽咽道，“那你为何不答应，你在可怜我么？”
终于回过神来，清魄拄地站起，掸了掸裙摆上的污迹，反问她，“当上皇后那日，殿下得到了什么”，皇后恍惚地回答，“声名、权势……”
清魄微微一笑，“也许是我疯了，对于我来说，这些是垃圾。”说罢也不管皇后是何反应，快步走出水榭。
身后传来痛哭声，她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
哭吧，今日哭得一场，明日又是从前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了。
街角隐着一人，等到心焦，才见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长街那头，一身白裙被风吹着，她翩然走动，有如要凌空飞去一般。
他将身形朝暗里隐了隐。
这个女子的妩媚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不同于盛世牡丹的娇艳，那是一种高高在上又与世无争的清高。无论是静还是动，她满身都是那种特异的清傲。
她的眼神若能见得到底，那里面除了胞兄之外，便只剩下阴刹的孤绝。
若他和那个人一样，每日面对那许多几乎一模一样的或爱慕或渴望的眼神，一定也会爱上她。
察觉到视线，清魄停了一停，朝最黑暗的墙角看去。
的确有人，清魄有些吃惊，试探着唤，“段候？”他几乎立刻含笑显身，“清魄真是敏锐，你又如何猜到是我。”
清魄微笑，“不用猜，我知是你。”他豪迈地大笑，“这轻轻淡淡一句话，可是听得我心花怒放。”
对段韶，她有着很特殊的好感。
若论灵犀，世间没有人超得过我和清寒，但段韶却给她相似的感觉——他的柔和淡定，有的时候真像极了清寒。
清寒远在洛阳，能让她如此接近而又未生预警的，定是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段韶。
自出生以来，兄妹二人从未分隔那么遥远，虽只过了几旬，但感觉与他已是太久太久没有相见了。
想着清寒，清魄柔肠百结。
自清寒走以后，她是越来越容易发呆了，有时半夜醒来便再也睡不着，在窗边一坐就到天明。
有时候会想，若自己早清寒片刻出生，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也许，就该换做是自己照顾他了。
不知那样是否会好些。
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段韶笑着说道，“正好经过附近，便想来探望清魄，但又怕太过唐突，徘徊犹豫了一会儿，竟然让我遇到了你，真是巧极了。”
清魄看进他的眼里，侧身让出大门，“既是如此，段候便一定要进来喝一盏我珍藏的老君眉了。”
将他让进偏厅，挥退了下人，清魄静静的等他开口，见到他起便知他一定有事要讲，他却久久不语，似是很难启齿。
浅浅饮茶，清魄不想催他，能让段韶这样为难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半晌，他终于说，“清魄，兰陵王着我问你要一句话——若他得了天下，你是否会像相助高绍德一般相助于他。”
清魄没吐，没晕倒，也没动，她笑起来，真是个特别的宴会。
“谁敢踏出水榭一步，朕就杀了谁。”将薛贵嫔的头颅抛在案上，阴森的话语从高绍德唇间吐出，格外冰冷。
她们掩面抽泣着，逐渐回到座位上。
可怜了这些从小娇养的贵女们，清魄笑得格外开心。
“这便是生存，不是你杀了别人，就是别人杀了你。”清魄第一次杀人之后看着尸体几乎将苦胆水都呕出来的时候，她的师父淡淡地说。
那是一个两鬓已经起霜的中年妇人。
那天，师父来到血池边，简单的吩咐还在里面浸浴的清魄，“一刻钟内杀了她”，说完，师父将妇人向前一推，扬长而去，留清魄与那妇人面面相觑。
见清魄看她，她瑟缩了一下，“小姐，请吧。”
“为什么”，她不解，也不愿。
“家里穷——老头子身体不好，儿子岁数大了，也一直没能娶亲”，妇人扯出一个卑微而讨好的笑容，“听说文先生这里用金子收买人命，我便来了。”
“我不想杀人”，清魄喃喃道，仿佛是在说给妇人听，也在告诉自己。
这是有血有肉有生命有痛觉的人，这是人啊，不是可以肆意宰杀的牲畜。
但……
若完不成师父交待的事情，受罚的人不是她，是清寒。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远远传来师父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她缓缓从血池中起身，向妇人走去。
满身零落的红色液体滴落在尘土间，滚成丰盈的绯色珍珠。
那是血的味道。
除了腥，血也是极甜的。
那样噬心浸骨的甜，散发着热气的甜，让人忍不住想含进口中，吞落腹底。
清魄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只听到高绍德很缓慢的开了口，用清魄从未听过的语调，“你们可知朕今日为何杀了薛贵嫔？”他的目光沉郁而有威仪的掠过下面每一个发抖的、哭泣的女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你们这些下贱、污秽的女人！”
顿时安静，发抖的呆住，哭泣的呆住，清魄也呆住。
这里有邺城最高贵的官家千金，最有名的良嫒淑女，连后宫最贤良的女人都在这里。
而他，竟然说她们下贱污秽。
皇后嘴唇微微颤着，立起身来坚定的说，“陛下醉了，臣妾送陛下回去休息。”刚要上前搀扶，接他冷冷的一瞥，顿时僵在那里。
高绍德目光转到清魄这里，顿时柔和了几分，“清魄，你来。”
她像是入了魔，竟然毫不犹豫的就上去了，和春猎时一样，蜷在他脚下，仰头看着他。
与从前一样伸手把玩她的头发，高绍德缓缓道，“你们可以眷养面首，可以争风吃醋，可以结交外臣，朕从来未曾因此而处罚过任何人，”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但你们竟敢算计到朕身边来！”
他忽然低头问清魄，“坊间传言，你可曾听闻”，她点头。
他微微一笑，指向众女，“那些谣言，出自她们家中，是她们使人去添油加醋的告诉了穆皇后，还有，琅琊王送东西给你，亦是她们使人来告诉朕的，而薛贵嫔，只是其中一个。”
清魄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台下诸多混杂着痛苦哀求、后悔惊恐的目光。
皇后早已失了血色，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后宫出了这许多事，臣妾居然一件不知，还望陛下恕臣妾不查之罪。”
高绍德并不理她，柔声问道，“清魄，若让你统领后宫，你必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对么？”
此言一出，皇后跪在那里的身体已是摇摇欲坠，周围的嫔妃们的眼光更是混杂了不信与不甘。
清魄望了望皇后颤抖不已的单薄身体，又望了望周围那群接近半疯的女人，摇头道，“若清魄和她们互换位置，清魄也许做得比她们更糟。”
“哦？”他挑起眉毛，“此话怎讲。”
清魄定定的望进他眼里，“以清魄的心性，怎会容得自己夫君宠幸别的女人？”
高绍德的下巴抽动了一下，恼怒的将她一推，左右踢开底下歪歪倒倒的嫔妃，径自走了。
清魄就这么坐在地上，嫔妃们不知什么时候也散光了，只留下一个人在原地。
皇后穆莹。
穆莹轻轻慢慢地蹲到她面前，神色复杂，清魄回她两道询问的眼波。
她说，“你可知道，方才你离后位仅半步之遥。”
清魄点头。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哽咽道，“那你为何不答应，你在可怜我么？”
终于回过神来，清魄拄地站起，掸了掸裙摆上的污迹，反问她，“当上皇后那日，殿下得到了什么”，皇后恍惚地回答，“声名、权势……”
清魄微微一笑，“也许是我疯了，对于我来说，这些是垃圾。”说罢也不管皇后是何反应，快步走出水榭。
身后传来痛哭声，她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
哭吧，今日哭得一场，明日又是从前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了。
街角隐着一人，等到心焦，才见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长街那头，一身白裙被风吹着，她翩然走动，有如要凌空飞去一般。
他将身形朝暗里隐了隐。
这个女子的妩媚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不同于盛世牡丹的娇艳，那是一种高高在上又与世无争的清高。无论是静还是动，她满身都是那种特异的清傲。
她的眼神若能见得到底，那里面除了胞兄之外，便只剩下阴刹的孤绝。
若他和那个人一样，每日面对那许多几乎一模一样的或爱慕或渴望的眼神，一定也会爱上她。
察觉到视线，清魄停了一停，朝最黑暗的墙角看去。
的确有人，清魄有些吃惊，试探着唤，“段候？”他几乎立刻含笑显身，“清魄真是敏锐，你又如何猜到是我。”
清魄微笑，“不用猜，我知是你。”他豪迈地大笑，“这轻轻淡淡一句话，可是听得我心花怒放。”
对段韶，她有着很特殊的好感。
若论灵犀，世间没有人超得过我和清寒，但段韶却给她相似的感觉——他的柔和淡定，有的时候真像极了清寒。
清寒远在洛阳，能让她如此接近而又未生预警的，定是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段韶。
自出生以来，兄妹二人从未分隔那么遥远，虽只过了几旬，但感觉与他已是太久太久没有相见了。
想着清寒，清魄柔肠百结。
自清寒走以后，她是越来越容易发呆了，有时半夜醒来便再也睡不着，在窗边一坐就到天明。
有时候会想，若自己早清寒片刻出生，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也许，就该换做是自己照顾他了。
不知那样是否会好些。
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段韶笑着说道，“正好经过附近，便想来探望清魄，但又怕太过唐突，徘徊犹豫了一会儿，竟然让我遇到了你，真是巧极了。”
清魄看进他的眼里，侧身让出大门，“既是如此，段候便一定要进来喝一盏我珍藏的老君眉了。”
将他让进偏厅，挥退了下人，清魄静静的等他开口，见到他起便知他一定有事要讲，他却久久不语，似是很难启齿。
浅浅饮茶，清魄不想催他，能让段韶这样为难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半晌，他终于说，“清魄，兰陵王着我问你要一句话——若他得了天下，你是否会像相助高绍德一般相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