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魄有些诧异。
她曾耳闻大齐皇室的诸多纷争，高长恭、高长弘心存叛逆的确在意料之中。
大齐皇帝本是高长恭的父亲文襄帝，他故世后，本来怎样都轮不到先皇文宣帝即位的，但当年宫廷内变，是当时还是关景王的文宣皇帝带兵将动乱平息的，他也借着威势坐上了帝位。
但因为阿娘身故，而她年纪尚小，还需要在文家大宅接受师父的种种训练，没过几年，文宣皇帝便遭遇投毒事件，中毒身死，改立新皇时大臣也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应还江山于文襄皇帝嫡脉，另一派认为既然已经改朝换代，便应当将文宣皇帝的太子高绍德推上帝位。
那时候高绍德虽还年幼，但也有着雷霆手段，占了地利的他在支持他的将军和内臣帮助下，极快将宫廷形势掌控，顺便又公开斩杀了一批反对他的臣子，其中包括高长恭的二哥高长信。
这样一来，朝中再无反对声，等封王晋阳的兰陵王高长恭得到消息，高绍德已经登上了王位，高长恭再是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其实，谁做皇帝对清魄来说没有太大分别，她只需要竭尽所能，为大齐王室做一些胖人不容易做到的秘密之事。
可是，高长恭挑在这个时候要反，总让人觉得太过急进。
除非他真有些特别的手段。
见清魄不语，段韶问道，“你知道鸱吻吗。”
清魄惊诧的抬起眼来看他。
段韶说的鸱吻，应该不是传说中那个喜欢攀在险要之处向四面张望的龙子，而是真正存在的。
鸱吻，有人说是一个妙龄少女，有人说是一个垂垂老耄，有人说是一个翩翩少年，又有人说是一个温柔少妇……唯一没有分歧的是，鸱吻是一个睿智的神话，你要买任何消息，只要付的起价格，鸱吻都能给你。
高绍德也在清魄面前提到过鸱吻。
他说，鸱吻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但首领是谁，连他都没能查出来。
段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起鸱吻。
清魄思索了片刻，问段韶，“鸱吻的首领难道是高长恭？”段韶显然有些吃惊，但还是摇头，“不是。但却也不能不说一声佩服，清魄聪慧，猜到的其实相差不远——鸱吻的主人是琅琊王。”
这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也许是大智若愚，也许是他成心做出那个样子好让人疏于防备，但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个成天粗枝大叶、一触即燃的傻瓜竟是鸱吻的主人？！
若要问他们中间的哪一个更像是鸱吻的主人，她会觉得是段韶。
段韶见她不信，也笑了，“长弘其实很聪明，就是容易激动，一生气起来便什么都不顾了，所以长恭才命他隐在幕后，操持情报。”
“那你呢，在他们中间，你是什么角色？”她问段韶。
段韶微笑，“我只是诸多鸱吻中的一个。”
心中忽然豁亮，高长弘是他们准备在事成之后推上宝座的真龙天子。
想到这里，清魄有些不悦，淡淡的问，“段候说高长恭要起事，怕只是对我的试探。”
段韶叹了口气，起身一躬，“事关重大，所以在未得到想要回答前对清魄有所欺瞒，还请清魄不要动气。”
清魄摇头，“没有动气，只是不解段候为何一定要问清魄的意思。”
段韶微笑，“我也知清魄对长恭并无好感，更无意参与皇室争斗……其实此刻也不怕说出来，清寒对于长恭而言很是特别，而清魄又是这世上唯一能左右清寒决定的人，所以，长恭考虑了很久，方才决定托我来问清魄要个答案。”
清魄顿时冷笑，“说到底还是为了清寒——高长恭想要什么？”
段韶苦笑摇头，“我想，就连长恭都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关于那个蚱蜢，长恭与我谈过一些，这许多年来，他一直思念着那个人。清寒如此尽力帮他，述职那日陛下又对清寒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轻视之意，所以长恭不顾我们的劝说，定要问陛下将清寒要进军中——只是没料到陛下误会了长恭的意思，竟害得清寒受辱。现在虽知道了那人其实是清魄，但长恭仍然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些事情负起全部责任，所以，还请清魄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那个蚱蜢。
清魄的心又揪了起来，仿佛又回到那日，脱力的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清寒接过主上递去的那支白色瓶子，毫不犹豫的一仰而尽。
静默了许久，她看向段韶，一字一顿的说，“我并不关心是谁得了天下。”
段韶定定看住她，“有这句话已经足够，孝先告辞。”
送走了段韶，清魄坐在窗前，吐纳数次仍无法抑制内心的澎湃。
虽然告诉段韶自己不关心谁输谁赢，但那个人，要是失了天下，以他的心性，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其实，若他从出生起便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想必不会如现在一般阴沉苍白，远离了宫廷的纷纷扰扰，他会不会开心一些，多笑一些。
但不是他平日那种笑，他平日虽然常笑，但是笑意从来未曾到达眼底，跟随了他那么多年，清魄从未见他有过一次开怀大笑。
她是希望他能快乐的。
可他带来的伤害，却令人穷尽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出生以来一直全心呵护她的清寒，至今为止受到的伤害、侮辱，全是他给的。
她甚至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且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没有她，清寒的人生便会有大不同。
若是有来世，又教她如何再选择做人，即便是做了，这一世的罪孽也会让她在每一个轮回里都活成行尸走肉。
若一定要有人下地狱，她一个便就够了，索性杀了高绍德吧！
这念头只闪了一瞬便凝固住了。
正午，骄阳灼烧着大地，努力吞吐着每一份热力。
清魄浸在水池中，将脸紧贴住石头砌的池沿，额上仍在沁出细汗。
高绍德知她怕热，从未在夏天派给她任何差使，日常的聚香楼都可以不用去了。所以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清魄都浸在这个清寒专门为她砌的池子里，苟延残喘，只等着夕阳西下，热力消退的那刻。
想拿不远处的杯盏，却总是够不到，只能从水中立起。
正探身去取，门哐的一声被拍开，虽在门敞开的一瞬间已经掠回池子，但溅得池水如巨涛般扬起，慌乱中更吞下几口池水。
“辟尘！”清魄咬牙切齿，“我要剜了你的眼睛！”
辟尘不理她的威胁，惊慌地大声喊道，“小姐！周军十万，围攻洛阳！！”
她曾耳闻大齐皇室的诸多纷争，高长恭、高长弘心存叛逆的确在意料之中。
大齐皇帝本是高长恭的父亲文襄帝，他故世后，本来怎样都轮不到先皇文宣帝即位的，但当年宫廷内变，是当时还是关景王的文宣皇帝带兵将动乱平息的，他也借着威势坐上了帝位。
但因为阿娘身故，而她年纪尚小，还需要在文家大宅接受师父的种种训练，没过几年，文宣皇帝便遭遇投毒事件，中毒身死，改立新皇时大臣也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应还江山于文襄皇帝嫡脉，另一派认为既然已经改朝换代，便应当将文宣皇帝的太子高绍德推上帝位。
那时候高绍德虽还年幼，但也有着雷霆手段，占了地利的他在支持他的将军和内臣帮助下，极快将宫廷形势掌控，顺便又公开斩杀了一批反对他的臣子，其中包括高长恭的二哥高长信。
这样一来，朝中再无反对声，等封王晋阳的兰陵王高长恭得到消息，高绍德已经登上了王位，高长恭再是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其实，谁做皇帝对清魄来说没有太大分别，她只需要竭尽所能，为大齐王室做一些胖人不容易做到的秘密之事。
可是，高长恭挑在这个时候要反，总让人觉得太过急进。
除非他真有些特别的手段。
见清魄不语，段韶问道，“你知道鸱吻吗。”
清魄惊诧的抬起眼来看他。
段韶说的鸱吻，应该不是传说中那个喜欢攀在险要之处向四面张望的龙子，而是真正存在的。
鸱吻，有人说是一个妙龄少女，有人说是一个垂垂老耄，有人说是一个翩翩少年，又有人说是一个温柔少妇……唯一没有分歧的是，鸱吻是一个睿智的神话，你要买任何消息，只要付的起价格，鸱吻都能给你。
高绍德也在清魄面前提到过鸱吻。
他说，鸱吻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但首领是谁，连他都没能查出来。
段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起鸱吻。
清魄思索了片刻，问段韶，“鸱吻的首领难道是高长恭？”段韶显然有些吃惊，但还是摇头，“不是。但却也不能不说一声佩服，清魄聪慧，猜到的其实相差不远——鸱吻的主人是琅琊王。”
这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也许是大智若愚，也许是他成心做出那个样子好让人疏于防备，但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个成天粗枝大叶、一触即燃的傻瓜竟是鸱吻的主人？！
若要问他们中间的哪一个更像是鸱吻的主人，她会觉得是段韶。
段韶见她不信，也笑了，“长弘其实很聪明，就是容易激动，一生气起来便什么都不顾了，所以长恭才命他隐在幕后，操持情报。”
“那你呢，在他们中间，你是什么角色？”她问段韶。
段韶微笑，“我只是诸多鸱吻中的一个。”
心中忽然豁亮，高长弘是他们准备在事成之后推上宝座的真龙天子。
想到这里，清魄有些不悦，淡淡的问，“段候说高长恭要起事，怕只是对我的试探。”
段韶叹了口气，起身一躬，“事关重大，所以在未得到想要回答前对清魄有所欺瞒，还请清魄不要动气。”
清魄摇头，“没有动气，只是不解段候为何一定要问清魄的意思。”
段韶微笑，“我也知清魄对长恭并无好感，更无意参与皇室争斗……其实此刻也不怕说出来，清寒对于长恭而言很是特别，而清魄又是这世上唯一能左右清寒决定的人，所以，长恭考虑了很久，方才决定托我来问清魄要个答案。”
清魄顿时冷笑，“说到底还是为了清寒——高长恭想要什么？”
段韶苦笑摇头，“我想，就连长恭都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关于那个蚱蜢，长恭与我谈过一些，这许多年来，他一直思念着那个人。清寒如此尽力帮他，述职那日陛下又对清寒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轻视之意，所以长恭不顾我们的劝说，定要问陛下将清寒要进军中——只是没料到陛下误会了长恭的意思，竟害得清寒受辱。现在虽知道了那人其实是清魄，但长恭仍然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些事情负起全部责任，所以，还请清魄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那个蚱蜢。
清魄的心又揪了起来，仿佛又回到那日，脱力的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清寒接过主上递去的那支白色瓶子，毫不犹豫的一仰而尽。
静默了许久，她看向段韶，一字一顿的说，“我并不关心是谁得了天下。”
段韶定定看住她，“有这句话已经足够，孝先告辞。”
送走了段韶，清魄坐在窗前，吐纳数次仍无法抑制内心的澎湃。
虽然告诉段韶自己不关心谁输谁赢，但那个人，要是失了天下，以他的心性，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其实，若他从出生起便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想必不会如现在一般阴沉苍白，远离了宫廷的纷纷扰扰，他会不会开心一些，多笑一些。
但不是他平日那种笑，他平日虽然常笑，但是笑意从来未曾到达眼底，跟随了他那么多年，清魄从未见他有过一次开怀大笑。
她是希望他能快乐的。
可他带来的伤害，却令人穷尽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出生以来一直全心呵护她的清寒，至今为止受到的伤害、侮辱，全是他给的。
她甚至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且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没有她，清寒的人生便会有大不同。
若是有来世，又教她如何再选择做人，即便是做了，这一世的罪孽也会让她在每一个轮回里都活成行尸走肉。
若一定要有人下地狱，她一个便就够了，索性杀了高绍德吧！
这念头只闪了一瞬便凝固住了。
正午，骄阳灼烧着大地，努力吞吐着每一份热力。
清魄浸在水池中，将脸紧贴住石头砌的池沿，额上仍在沁出细汗。
高绍德知她怕热，从未在夏天派给她任何差使，日常的聚香楼都可以不用去了。所以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清魄都浸在这个清寒专门为她砌的池子里，苟延残喘，只等着夕阳西下，热力消退的那刻。
想拿不远处的杯盏，却总是够不到，只能从水中立起。
正探身去取，门哐的一声被拍开，虽在门敞开的一瞬间已经掠回池子，但溅得池水如巨涛般扬起，慌乱中更吞下几口池水。
“辟尘！”清魄咬牙切齿，“我要剜了你的眼睛！”
辟尘不理她的威胁，惊慌地大声喊道，“小姐！周军十万，围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