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寿通依旧早出晚归的四处寻找草药,调配药方,而高长恭虽每日都在服药,但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清寒更是一日焦急过一日。

    这天,高长恭又从一场长睡里醒过来,说想去外面透透气,清寒便将他移到小院,陪他在外面坐着。

    扯了扯盖在膝上的薄毯,高长恭掩嘴轻咳两声,见清寒担心地望他,高长恭报以温和笑容,“最近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清寒听了别过头去,半晌才说,“你救了我,我照顾你也是应当的。”

    高长恭仿佛未听到他的回答,恍惚道,“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清寒勉强笑了一笑,“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师父定能治好你。”

    高长恭笑而不语,半天才说,“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会记恨我。”未等清寒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但后来一想,若换做是我,我定也不会轻易原谅一个那么鲁莽唐突的人。所以这次来,我真是做好了你不开城门的准备的。”

    清寒恍惚的听着,无意识的从一旁的灌木上揪下片叶子,在指尖揉成团又展开,展开了又揉成团,直到叶子残破才恍然丢开,“我不会拿洛阳城民的性命赌气,你也没必要这样耿耿于怀。那件事,我不会把它放在心上,我说过了,就算发生了什么,我也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不,若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也会来——我本是准备带你回晋阳的”,高长恭眼神空茫的看在远处不知名的一点,清寒轻声问,“为什么是我?”高长恭倦了似的闭上眼,“何不问你自己——这么多年,你在他身边做事,快乐吗?”

    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高长恭竟又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鼻息声。

    清寒轻轻的将薄毯抽出展开,盖在熟睡的高长恭身上,忽然听到后面有人酸溜溜的说,“怎么总让我看到你对他那么好!”

    清寒惊喜的一转身,“清魄!”

    清寒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可见这个破落的洛阳城耗费了他多少的心力。

    见他傻傻站着,清魄微嗔的一跺脚,“怎么了,不想看见我你就说一声,我这就回邺城去。”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清魄走出了好几步,却没听到哥哥出言叫住自己,心中惊诧不已,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看他,只见他双手环胸,笑眯眯的站在那里,“才六步,我猜十步之内你会回头。”

    终于忍不住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熟悉的心跳声几乎让她流泪。

    “你怎么来了”,清寒温柔的抚她头发,“我以为他不会放你过来。”

    吸了吸鼻子,清魄仰起头看他,“这句话你为何不先问问在那边装睡的那个人,我猜他还未对你说实话吧。”

    高长恭被拆穿,只好睁开眼对清魄笑了笑,“他命你来拿我回去吗?”

    清寒剧震,一个健步上前将他的衣领提在手中,“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竟是私自来的?!”

    高长恭懒洋洋的放松了身体挂在他手上,悠然道,“我好像一直都没对你说过是他派我来的呀,不过,若我没记错的话,他不是也不许你来么,清魄。”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清寒很明显生气了,怒瞪了他一眼,仍不忘回头来吼,“姬清魄,别告诉我你也是偷跑来的!”

    清魄向后退一步,勉强笑道,“现在骂我已经迟了,我的确是偷跑来的。”说罢转身便逃出了园子。

    背后传来高长恭夹杂着咳嗽的笑声。

    清魄在花厅找到了师父。

    他正在埋头调制药剂,清魄悄然走进花厅,文寿通捶药的手忽然顿了一顿,叹道,“我就猜你知道之后一定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清魄上前帮着将桌上堆置的药材一一拣出分类,一阵静默之后,文寿通从怀中取出一个革囊,从中倒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箭簇,“一个是从兰陵王背上剜下来的,另一个是在清魄坐骑的尸体里起出的,你看一下。”

    清魄拈起一枚幽蓝色的金属,就在鼻端深深的一嗅。

    高悬的心顿时直沉到底。

    的确是黑鸩。

    黑鸩是处于姬家严格掌控之下的秘毒,因毒性太厉害,先祖立下规矩,只有在非一般的情况下才可以使用。

    不是清寒,当然也不可能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是齐王。

    坐骑身上的勉强可以解释成误伤,那高长恭身上的呢。

    这是谋杀。

    高长恭应当想不到,这致命的毒箭是来自身后的自己人吧。

    “清寒知道了吗?”她问。

    文寿通停下了手里的活,“我并未告诉他,但也瞒不了多久。因为,若要高长恭活命,必须回邺城向他求解药。”

    真的是他。

    清魄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会给的,他不会放过高长恭。”

    文寿通点了点头,“我也这样想,但是清寒认为兰陵王是为了救他而受伤的,说无论如何都会救他。我还未告诉他这是黑鸩。”

    是的,还有清寒。

    马儿真的死于误伤吗?那箭头难道对着清寒?

    越想心里越害怕,他为何要这样赶尽杀绝。

    如果只是要除掉高长恭,就算没有充足的理由,只要对她下令,她还是会照做的。

    但为何他要对清寒下毒手。

    越想越心惊,清魄终于忍不住站起,“我这就回邺城去……”

    响应她一般,门外梦魇似的响起一个声音,一个她绝对不想在此刻听到、也绝对没有想到会在此刻听到的声音。

    “清魄是要回去找朕吗?”

    愤怒地掀了桌子,高长弘指住面前几个侍从模样的人,“四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敢一直瞒住我,你们好大的胆子!”

    几人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其中一个连忙分辩道,“是杨公子交代的……”

    “杨公子?!”高长弘怒道,“很好,你们眼里分明已经没有我这个主子了!”

    一直躲在外间的杨纳言瞧他脸都气歪了,知道自己再不出去帮着解释,里面那几个蠢货又不知道会说出怎样火上浇油的话来。

    咳嗽一声,杨纳言硬着头皮走进里间。

    收到高长弘的眼刀,他举起双手,“你要答应我不乱发脾气,我才会跟你解释。”高长弘深吸了口气,缓缓坐回大椅,“你说。”

    杨纳言对旁边几个不知所措的下属使了一个还不下去的眼色,才缓缓走上前,“因为这是兰陵王的要求。”

    “四哥的要求?”高长弘一愣,口气也缓和了不少。

    “兰陵王的原话是,这是件应当由他自己去解决的事情。”杨纳言耸肩表示自己的不理解,“所以,他一定要我设法瞒住你。”

    “再想当英雄也不需要闹那么大吧!”高长弘烦躁的低咒一声。

    杨纳言摇头,“听邺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兰陵王在寿阳大捷之后奉旨回了邺城,陛下说要为他庆功,却迟迟没有安排日期。得知洛阳危急,兰陵王曾向陛下请战,但陛下却不允许他带兵支援——他一到邺城兵符就给缴了,那时手里一个兵马都没有,所以他便……”,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显出惊骇的表情,“我的天,这也太多巧合了,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高长弘正心浮气躁的抓着扇子扇风,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将扇子一摔,瞪着眼睛直朝杨纳言逼过去,“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杨纳言慌忙退开几步,“我只是猜测,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洛阳传来消息,兰陵王中了剧毒,如没有意外,应该是黑鸩。”

    高长弘不耐的挥了挥手,“做英雄不会没有代价的,一会儿你让他们拿最好的解毒药给四哥送去吧。”杨纳言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半晌才说,“姬小姐的师父在那里,但他想尽了办法都没能解毒。”

    高长弘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四哥命在旦夕?”杨纳言点头解释,“文先生说,这黑鸩毒不像普通鸩毒一般性急而有治,它会直接入脑,慢慢将人血脉化尽……”

    高长弘忽地大吼,“那你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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