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绍德震怒的一拍案几,“你敢再说一遍!”顿时震倒了桌上的茶盏,茶水顺着喜服朝下流。

    下面的宫卫跪伏在地上,汗如雨下,“定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还请陛下恕罪。”“恕罪”,高绍德冷笑着起身,心烦意乱的来回踱步,“恕了你的罪,他们就都自己回来了么!”

    宫卫仓惶叩下头去,“臣下立即派人沿路清查,定不让他们脱逃!”

    高绍德一挥手,宫卫连忙退下去了。

    高绍德沉吟半晌,忽然问,“你怎么看?”

    身后的屏风里转出一个人来,恭声道,“据臣观察,宴上最接近他们的人,应该是……”

    高绍德冷然回头,“清魄。”

    那人应了一声,但又疑惑道,“可臣不明白她如何知晓陛下部署的。”

    “行了”,高绍德咬牙道,“你下去吧。”

    “是”,那人应了一声,也出去了。

    哼着桃夭,清魄散了头发,用象牙梳缓缓梳着,忽然门一响,高绍德含笑走了进来,“灯下看美人,果然犹如绿波照幽兰。”

    她敛了笑意起身行礼,却被他一把拖住,“夜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可不要浪费了好时光。”

    清魄心中一凛,身子上的抗拒,怎样才能瞒过他。

    难掩心中焦虑,清魄强笑道,“折腾了一天,主上应该也累了……”

    高绍德缓缓凑近,“怎不唤朕名字了,朕还有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清魄呢!”

    清魄一震,抬头看他。

    他森然笑道,“他们跑了,清魄可高兴?”

    她心中顿时一宽,含笑坐下,“多谢主上告知,清魄等的便是这好消息。”

    高绍德冷冷将她从凳上拽起,“你如何知道朕的计划!”

    清魄抬起眼睫瞟他一眼,“主上如此理直气壮,毁约在先,不该觉得惭愧么?”

    “惭愧?”他冷笑,“以为一个承诺就能困住朕吗,于朕而言,对朕有用时那才能被当做承诺。”

    清魄挥开他的手,顿时跌回椅上。

    他气息有些紊乱,负手踱了几步,忽然立定看她,“从头到尾,朕都小瞧你了。你就在天牢等着他们来陪你吧。”袍袖一拂,他大步走出寝殿。

    新婚之夜还穿着嫁衣便给下到大狱的嫁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清魄是也。

    倚住冰冷的石墙,顺手牵起一根枯黄的稻草,弯来折去,却忘了从前清寒最爱折的蚱蜢该怎样起头。

    这么些年来的安逸,让她忘了太多东西。

    以高长弘的本事和耳目,有了警惕之后,高绍德想再拿住他们并不容易。

    就这样远远逃走,真好。

    远远地。

    微笑的想了一会儿,清魄沉沉睡去。

    半夜被惊醒,黑暗中对上一双闪亮的眼,“清魄,随我走。”

    清魄迷糊地看他,定是做梦了,不然高长弘怎么会来。

    高长弘?!

    她瞪大眼,真的是他。

    见她两眼发直,高长弘又把她摇了一摇,“快醒来,很快便会有巡夜的禁军过来,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想要救我,多准备些家伙劫法场会比较现实”,清魄牵了牵那条从她腰间一直蜿蜒到墙上的重镣,为了防止她逃走,齐王只差没有将她钉死在墙上。

    他脸色铁青,“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钥匙。”

    清魄推开他,“留我在这里吧,解药还未拿到——你放心,天涯海角,只要清寒在着,我就一定能找到你们。”

    远处隐隐传来巡夜牢卒的脚步声,他咬了咬牙,“好,你等着,我一定来接你。”

    清魄含笑看他消失在黑暗的甬道深处。

    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里,清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浑浑噩噩已不知道今夕何夕。

    总不见人声的甬道突然传来一声吆喝,“陛下驾到”,清魄心一凛。

    一群人快步走了进来,走在最前头的是高绍德,他不等门完全打开,便一脚踹了进来,扑到她面前,稍一用力便把她提在空中。

    “他竟然为你反了朕!”他用力摇晃清魄,“你还说与他毫无瓜葛!”

    自投入大牢之日起清魄便一直未曾好好进食,又给重镣困得血脉不通,在剧烈的晃动中头昏眼花险些晕厥,但还是听出了他的语意。

    高长恭身中剧毒,兵符也早被缴去,清寒仅是一个小小的城守,有能力起兵作反的,只有高长弘。

    “你能给我的,他也一样能给”,清魄气若游丝的笑,“我能许给你的,自然也能许给他”。

    “那你为何要答应嫁给朕!”他眼神危险,步步紧逼。

    “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时时刻刻让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语调慵懒,清魄欣赏地看着他狂怒的神情。

    “你竟敢恨朕?”高绍德看过来样子几乎让清魄觉得他马上就要拧断自己脖子。

    “自你骗我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已经万劫不复。”清魄愈冷静,他愈震怒,终于将她摔在地下。

    “若是想挑起朕的怒气,你成功了”,他冷笑着靠近,“姬清魄,你会后悔!”

    手腕传来剧痛,还是晕过去比较好,这样想着,她堕入黑暗。

    高长弘身披金鳞战甲,牵着步景马,威风凛凛,邺城内外一片剑拔弩张。

    他调来大军,已围了邺城三天三夜。

    忽然听见城墙上一声断喝,“高长弘,你且看看这个是谁!”

    残阳下,高绍德押上城头一个红衣如血的女子。

    清魄。

    见她毫无生气的被高绍德提在手里,高长弘双目瞪的几乎要流下血来。

    “清魄!”清寒也从阵后奔上来,脸色煞白。

    昏沉中,清魄听见清寒的呼唤。

    睁开眼,已经是黄昏了,她看着落日模糊的想,手脚都好疼,想动一下都艰难。

    “清魄!”

    不是做梦,真是清寒。

    她顿时惊醒,一偏头就见到清寒和高长弘并肩立在城墙下。

    高绍德在她耳畔低语,“朕这就让你看看,他为了你,究竟会做到怎样一步。”说着将她向前一推,森然道,“高长弘,你要她活还是要她死。”

    高长弘反而平静了,“长弘发誓,若她死了,三日之内必破邺城,取你首级,祭她在天之灵。”

    “好,”高绍德微笑,拔出佩剑,将森寒的剑锋搁在清魄颈上,“那便来吧。”

    “住手,”高长弘还是忍不住喝道,“你到底想怎样。”

    “真是没用,这样便低头了,”高绍德冷笑,“用你的右手来换她,如何?”

    高长弘定定看着他,坚定道,“不如何”。

    清魄笑了,这样才对。

    高绍德一愕,随即大笑,晃了晃清魄,“听到没有,你拼了性命救下的人,只要他一只手便怕了。”

    “你不用挑拨,他一定知道,失了右手便更救不了我。”清魄的声音清晰到足够让城下的人听到,收到了高长弘温柔的凝视。

    “是么,你还真是他的知己”,高绍德将剑锋朝下压了些许,顿时蜿蜒的鲜血顺着她皮肤流进衣领。

    “朕只数三声,一……二……”他每数一声,手下便用力几分。

    高长弘眼里闪过复杂,终于在他三字出口之前将长剑交到左手,见状高绍德大笑,“好,真好。”

    不等高长弘抬手,清魄使尽全力用肩向他一撞,他猝不及防地脱了手,噔噔的后退了好几步。

    她顿时摔在墙垛上。

    高绍德厉喝,“抓住她。”

    清魄对城下的清寒露出一抹笑,下一刻朝峭壁般的城墙边一滚。

    闭起眼,不看越来越近的地面。

    我来了,又倦又痛,能不能让我好好的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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