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那日,盛世隆重,苏泠一袭华服,风姿绰约,流苏轻摇,衣袂袅袅。从殿前到甬道,萧阳一路相护,一帘之隔,思绪飞扬。

    威严高大的宫门,逐渐在萧阳眼中廓清,他微微握拳,步履缓慢。

    “停一下”

    苏泠突然喊道,激动的红晕灼烧着清冷柔美的脸,她掀起曼帘,轻启朱唇:“萧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阳一怔,有些欣喜也有些不安。

    苏泠渐渐靠近,暗香盈袖,美目盼兮,萧阳有些挪不开眼睛。

    “公主......”萧阳低头喊道,这一句犹如一道天堑,横在二人之间。

    苏泠苦笑一声,说:“十五岁开始,我便等着你来娶我,可你总是若即若离,后来我明白了,你之所以从不表示什么,是因为早已心有所属。你说,那些钱是攒着娶亲用的,我自私些收下了,就当是......你娶过我了,保重,萧阳哥哥。”

    萧阳低头不语,纵使内心有千百个声音在呼喊:“你看看她,哪怕就一眼,你拦住她,哪怕万劫不复”,然而身子直直定在那儿,他不能,也不敢。

    苏泠转身,一滴清泪泠泠落下。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行至城门突然停了下来,幽然卷起车帘探头看去,说:“是饭饭小姐”。

    苏泠顿时喜出望外,跳下马车,跑过去抱住饭饭,饭饭趁机将锦囊塞进苏泠手里,低语道:“那个太子如果靠近你,你就撒一撒,我特意寻的,保证他变成猪头。”

    苏泠半信半疑地问:“如何保证?”

    饭饭偷笑:“我拿李庭轩试过了。”

    “你......”苏泠竖起大拇指,挑挑眉毛,颇为满意。

    接着,饭饭又吩咐下人将大盒小盒送上马车,苏泠纳闷道:“这都是什么呀?”

    饭饭得意地说:“十里铺的烧鸡,金玉斋的雪花酥,宋记的蟹黄汤包......”说得自己都想流口水。

    苏泠脸上无奈,心头却暖,调侃道:“你干脆把美食一条街搬来多好!”

    饭饭撇撇嘴,说:“我倒想,你这马车也装不下啊!”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们放我过去,我真是公主的朋友......”

    苏泠回头,只见郝造扛着大包小包,被侍卫拦下。

    苏泠上前询问:“你不好好说书,跑这儿做什么?”

    郝造瞅着贵人来了,瞬间底气十足,一把推开侍卫,站到了苏泠身旁,说:“公主,您去了楚国,笑笑楼不得关门啊,这坊间百姓最爱听王孙贵胄的趣闻了,什么陛下上朝偷偷放屁了,梅贵妃不爱洗脚了,贤妃如何保持身段了,康王有龙阳之癖了......”

    苏泠一个白眼,切齿道:“你小点声。”

    郝造故意提高嗓门,说:“没有公主透露这些,我拿什么说书呀!”

    苏泠握了握拳头,将郝造拽到一旁,说:“你想做什么?”

    郝造憨笑着回答:“带我去楚国。”

    苏泠皱皱眉,不解地问:“去楚国做什么?”

    郝造眼里闪着精光,说:“开笑笑楼。”

    苏泠撇撇嘴,说:“你还想扒一扒楚国皇室?”

    郝造暗喜两人果然志同道合,然后像打了鸡血似的,激情筹划道:“如果公主帮忙挖消息,到时候赚了钱,五五分账如何?”

    异国他乡有个朋友照应倒也不错,苏泠思忖片刻,给出答复:“七三!”

    “都是小本生意,您体桖体桖小的。”

    苏泠双手环抱,态度强硬:“那就八二,不然现在就告诉侍卫,本宫并不认识你。”

    “成成成,那就七三,哎呀亏大了......”郝造委屈得都快哭了。

    苏泠憋着笑,突然轻咳两声,视线迎上苏蒙:“我朋友也要去楚国,一起吧。”

    苏蒙上下打量郝造,一脸警觉地说:“殿下,此人来路不明,带在身边恐生事端。”

    苏泠解释道:“他就是个说书先生,不信你问饭饭。”

    饭饭连连点头,苏蒙仍觉不妥,苏泠凑近低语几句,苏蒙意味不明地看了郝造一眼,转身回到仪仗队伍前指挥行进。

    郝造笑嘻嘻凑过来问:“公主,他怎么突然答应了?”

    “我说受人所托把你带到楚国。”

    “受人所托?”郝造挠了挠后脑勺,完全猜不透公主大人的思路。

    苏泠漫不经心地说:“受康王所托,把他的心尖儿带到楚国暂避风头,免得府里闹得鸡犬不宁,父王也跟着烦心。”

    “什么!”

    饭饭捂着嘴笑出了声。

    郝造摸了摸自己彪悍的脸,回想着苏蒙方才的眼神,差点当场晕厥。

    萧阳告假回府,一路失魂落魄,耳畔全是苏泠的声音。

    “十五岁开始,我就等你来娶我,可你总是若即若离。”

    “你之所以从不表示什么,是因为早已心有所属。”

    “你说,那些钱是攒着娶亲用的,我自私些收下了,就当是你娶过我了。”

    “保重,萧阳哥哥。”

    萧阳一脚迈进府门,鲜血夺口而出,脚下一飘瘫倒在地,吓得侍从惊呼,一时间乱作一团。

    内室里,萧夫人攥紧手心,一脸焦灼地询问大夫:“怎么好端端的就吐血了?”

    大夫起身回道:“夫人放心,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调理几日便好。”

    “你们去帮李大夫,都下去吧。”萧夫人坐到床边,轻轻扶上萧阳的脸,心疼得抽泣起来。

    萧阳缓缓睁眼,看到母亲哭了,他倍感自责,又藏不住眼底的委屈。

    萧夫人叹息道:“阳儿,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萧氏再风光,也不同于皇室,圣上无意,臣子不可僭越,如今她已嫁人,你还是早早断了念想,娘一定给你寻个好姑娘......”

    “娘,让我一个人静静。”萧阳伤心欲绝地合上了眼,眼角不断滚着热泪。

    萧夫人唉声叹气地走了。

    三日后,蝶兮谷。

    苏泠卷帘望去,修竹交错,清溪涓涓,舟车劳顿,碰上这清幽静谧的风景,总忍不住驻足沉溺,苏泠伸了伸懒腰,吩咐幽然:“停下歇一歇,把食物分给大家。”

    将士们两两散散靠着竹子吃着美食,脸上堆着纯朴的笑容,苏蒙环顾四周,一脸警惕地守在苏泠身旁。

    突然,林随风动,刀光剑影,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毫无防备的将士被杀得措手不及,好在苏蒙机敏,迅速集结兵力将苏泠层层护住。

    “哎等一下,打打杀杀多累,不如我们比比别的......”郝造将包袱挡在胸前,嬉皮笑脸,却被黑衣人一脚踹飞,郝造一个翻身,大喊“小左飞指”,嗖得一下,银针迸发,黑衣人一个飞身躲过,银针射进竹子。

    黑衣人叫嚣:“小左飞指?你回家绣花吧!”

    郝造气得跳起来,大喊:“看你郝爷爷怎么打得你屁滚尿流!”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什么是什么,什么铁锅瓷罐,边砸边跑,还时不时亮出小左飞指,和黑衣人围着竹林兜圈圈。

    黑衣人个个高手,很快击散苏泠周围的保护阵,苏泠捡起地上的长剑迎战杀敌,对方出手狠绝,苏泠落入下风,就连长剑也被斩断,她一边后退,一边搜寻可以使用的武器,突然一脚踩到滑石,摔坐在地,惊慌中掏出锦囊,冲着黑衣人一阵狂撒,黑衣人啊啊直叫,瞬间眼睛肿成一条缝。

    黑衣人嘶吼一声,挥剑过来,苏泠一个轻盈跃起,刚躲过一剑,侧面又杀出一个黑衣人。

    “小心!”

    苏泠身子飞转,刀光划过,惊魂未定,便迎上那双明亮的眼眸。

    萧阳放下苏泠,温柔地说:“躲到马车后面去。”转身又去支援苏蒙。

    黑衣人一波接着一波,萧阳苏蒙腹背受敌,陷入鏖战,就在两人无暇顾及时,一个黑衣人又朝苏泠杀去,萧阳纵身跃起,救下苏泠,四目相对,萧阳刚要说话,黑衣人又从苏泠背后刺来,萧阳奋力一拉,挡在苏泠面前,任由长剑穿过他的胸膛,鲜血迸溅。

    苏泠整个人僵住,仿佛那一剑刺的是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掀翻了,她一个飞腿扫向黑衣人,对方摔在竹子上,又恶狠狠杀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冲出一群蓝衣人,与黑衣人陷入混战。

    萧阳躺在苏泠怀里奄奄一息,他缓缓抬手,轻轻抚上那张魂牵梦萦的容颜:“泠儿,我什么都不表......表示,是怕一开口连......在你身边的机会......都没了,我心里只有你,活......活下去。”

    萧阳手指滑落,眼眸渐合,苏泠抱着他哭喊:“萧阳哥哥,你醒醒,我不嫁了,我们一起走,萧阳哥哥,不要丢下我,萧阳哥哥......”

    良久,蓝衣人杀退黑衣人,便星星点点飞跃林间,消失不见。

    大雨倾盆而下,幽然脱掉外衣为苏泠遮雨,哭着劝道:“主子您快到马车上吧,这么淋雨,身子哪儿受得了。”

    郝造攥了攥手心,心里难受极了。

    苏蒙跪地劝道:“请殿下节哀,我们必须尽快与楚军会和,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请殿下以大局为重......”护卫纷纷跪地劝谏。

    “不行,我不能把他丢在这儿,我不能......”苏泠抱得更紧了。

    苏蒙再劝:“一旦刺客反击,凭我们五个如何护殿下周全?多耽误一刻,多一分危险,殿下快走吧。”

    “他让你好好活着,你就这么辜负他的心意?”郝造伸手去拉苏泠,苏泠死死抓住不放,众人强行拉开,萧阳越来越远,苏泠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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