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楚国边境驿站。

    “公主,您总算醒了......”苏泠只觉脑袋昏沉,浑身酸疼,幽然一下来了精神,边洗丝帕边说:“您昏睡一天了,这儿是楚国驿站,咱们安全了。”

    苏泠盯着幽然,仿佛时空凝滞什么也听不到,丝帕落在额头,冰冷扯着清醒,她微闭双眸,清泪淌淌,醒着,就会想起萧阳,她再也见不到萧阳了。

    幽然见状心疼不已,劝道:“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但战事一触即发,还有很多事等着您从长计议,为了让您安心,苏将军连夜带人折回,安葬了萧统领和众将士。”

    苏泠顿时睁眸,急切地问:“苏将军在哪儿?本宫要见他。”

    “您还发着烧呢。”

    “不碍事。”苏泠说着就要起身,幽然慌忙扶住,为她简单换装梳洗,然后宣了苏蒙。

    苏蒙冠发微乱,战袍染血,手上的伤口沾着淤泥,苏泠心头一颤,无语凝噎。

    这时,苏蒙从怀中取出一件狼牙颈饰,说:“这是......从萧统领身上取下来的。”

    苏泠心头一紧,微微颤颤接过来,记忆仿佛河水决堤,奔涌而至。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狼牙,我娘给的。”

    “倒是罕见,母妃怎么没给我这样的东西。”

    “你喜欢这个?”

    “喜欢又如何?”

    “那就送你。”

    “那你娘会不会生气?”

    “那我以后抓了狼王,送你一颗新的。”

    苏泠攥了攥手心,说:“此次脱险,多亏了众将士拼死相护,本宫还有一事相求。”

    苏蒙跪拜:“ 殿下吩咐便是。”

    苏泠眼眶湿润,说:“待宋国退兵,还望将军带他们回家,见了萧将军和萧夫人,替本宫说,是苏泠对不住他们二老......”

    “是刺客奇袭,绝非殿下之过,如今殿下平安,萧统领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苏泠扶起苏蒙,悲愤道:“苏国不能败,苏国的男儿更不能白白牺牲,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可有线索?”

    苏蒙面色一沉,回道:“尸首和兵器并无特殊印记,招式又异常杂糅,布局之人心思缜密,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楚方已接管此案,只能先等消息。”

    苏泠思忖片刻,说:“冲本宫而来,目的只有一个,阻止苏楚结盟,但本宫有两处不得解,其一,苏国到楚国一路下手的机会很多,为何选在楚国边境动手?似有栽赃之嫌;其二,那些蓝衣人也是有备而来,施以援手又不明示身份,会是谁派来的?”

    苏蒙皱眉,说:“此事十有八九宋庭所为,黑衣是敌,蓝衣未必是友,前路凶险难料,再不可大意。”

    苏泠神情复杂,说:“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当务之急,必须尽快入楚宫,免得夜长梦多。”

    两日后,和亲队伍抵达皇城,在浩浩荡荡的迎亲仪式后,苏泠住进了庆云宫别院。

    宦官在前带路,行至回廊无人处,苏泠三步并作两步,走近说:“这后宫女子,穷其一生,不过恩宠二字,本宫初入楚宫,不懂规矩,还望侯公公日后多多提醒。”说着,将珠宝塞了过去。

    侯公公环顾左右,眉开眼笑着接下,谄媚道:“公主容颜绝世聪慧过人,太子自然喜欢,这太子高兴了,咱们陛下也会高兴。”

    苏泠突然身子摇晃,侯公公慌忙扶住,说:“公主哪里不舒服?”

    苏泠揉揉额头,站稳说:“自打路上遇到刺客,总觉得头痛心悸。”

    侯公公皱眉:“公主金枝玉叶,哪受得了这种刺激,还是让太医瞧瞧,开些安神药才好。”

    苏泠露出受惊之态,说:“那日真是触目惊心,想起总是梦魇不断,本宫一介女流何故招此祸端?公公可否指点迷津,本宫也好消灾免难。”

    侯公公狐笑:“老奴愚钝,猜不出一二,老奴只知,咱这庆云宫啊,别说刺客,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半月之后就是大婚,公主可得养好身子。”

    “依礼,不该将我安置在太子殿中,难不成是为了提防有人再行刺?”苏泠思忖着,笑了笑说:“侯公公这么说,本宫就放心了。”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走到殿前,苏泠顺着满园茉莉看去,一位年轻男子正俯身修剪新枝,一身华服,怡然自得,此人是谁,苏泠已有了答案。

    侯公公过去施礼,说:“陛下吩咐,公主即日起入住庆云宫,希望殿下与公主好好相处。”

    楚瑜看过来,与苏泠相视一笑,侍女端来清水和锦帕,他简单洗了洗,客客气气地说:“舟车劳顿,公主好好休息。”

    “多谢殿下怜恤......”苏泠还未说完,突然一阵急咳,小脸通红。

    侯公公惊呼:“哎呦了不得,快传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把脉过后,回禀只是风寒体虚。

    楚瑜立在榻边,说:“药浴是否发汗快些?”

    太医回道:“没错,不过时间不宜过久,半个时辰最佳。”

    “好,那你们下去准备吧。”

    苏泠好奇地问:“殿下怎么知道?”

    楚瑜笑了笑,说:“不过是久病成医。”想到什么,他又喊住侍女:“西池尚未使用,收拾出来给公主用。”

    楚瑜的友善,让身在异乡的苏泠有了些许暖意,但这并不影响她心里打着如何令楚瑜生厌的小算盘。

    侯公公把楚瑜的表现看作是铁树开花,他笑呵呵地说:“那公主好好静养,老奴就不打扰......”

    “可是臣妾不爱洗澡,半年洗一次的那种。”

    侯公公的笑容登时僵住,极度怀疑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楚瑜脸上并无嫌恶,可以说是毫无波澜,他淡淡地说:“无妨,用药也是一样。”

    苏泠的表情从暗喜跌入失望,她心忖:他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放在后半句吗?

    侯公公原以为千岁一时的“盛景”就要顷刻消散,怎料到素来洁癖的太子殿下竟包容至此,简直太宠了,他瞬间笑得合不拢嘴,说:“老奴就不打扰二位小主了。”然后一溜烟跑了。

    秋试临近,万众瞩目,依照惯例,监事人选早该拟定,大臣的折子上了一次又一次,陛下就是迟迟不松口。这日早朝,林荀见陛下心情尚好,趁势上奏:“陛下,人才选拔,国之根基,监事人选,还望早早圣裁。”

    大臣们交头接耳,各怀心事,楚王尽收眼底,威严地说:“本王再三斟酌,今年科试,就由祁王主司监考事宜。”

    “祁王......他怎么能主持监考......”朝堂瞬间沸腾。

    昭王楚瑞按捺不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请父王三思,科试何等庄重,祁王风流成性,若他主持,岂不被天下耻笑!”

    楚王驳斥道:“是天下笑?还是你笑?这半个月的折子,有不少举荐你的,朕倒是想问问,你何德何能得此力荐?”

    楚瑞惶恐,跪拜说:“父王明鉴,儿臣绝无结党营私之举。”

    楚王叹息:“你这一句,多少人战战兢兢,行了退下吧,在座都是国之栋梁,朕想借此机会磨炼祁王,太子意下如何?”

    楚瑜回道:“儿臣觉得可行,祁王虽纨绔,然心地善良,需要多加磨炼引入正途。”

    “哼!”楚瑞拳头握紧,一脸不满。

    楚王欣慰点头,说:“众卿怎么看?”

    陛下执意推选祁王,若再阻挠,恐惹圣怒,林荀识趣地说:“陛下亲选,再合适不过。”

    “臣等定当殚精竭虑协助祁王。”群臣纷纷附和。

    侯公公看到祁王又在打哈欠,机敏地提醒:“祁王领旨谢恩。”

    楚珩吓得一哆嗦,麻溜跪好,说:“谢......谢父王。”

    楚瑞眼中的怒意更盛,暗骂道:“草包!”

    一下朝,楚珩便寻了一处清净之地睡觉,醒来已是午后,他又悠哉悠哉转到了庆云宫。

    “王兄,看什么呢?”

    楚珩凑过去一看,调侃道:“庄周梦蝶,别梦了,你就是变成蝴蝶,父王也得把你抓回来!”

    楚瑜信手翻书,气定神闲地说:“不回你的王府逍遥自在,又跑这儿做什么?”

    楚珩随手拿起案上的羹汤,吃了两口,皱皱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怎么味道怪怪的?”

    “鹿血汤。”

    楚珩惊地一口喷出,抓起茶水漱口,回过味来一脸邪笑,说:“王兄啊王兄,臣弟越发看不懂你了,一会儿清心寡欲,一会儿鹿血补汤,是何缘故突然开窍了?”

    楚瑜这才放下书,微微皱眉,说:“苏泠送来的。”

    “啊?”

    楚珩顿时笑得人仰马翻,说:“她送鹿血汤给你......哈哈哈哈哈,她什么意思?臣弟虽与皇嫂素未谋面,内心已然佩服至极。”

    楚瑜面露难色,纳闷道:“你说,公主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常年吃素,她每天送荤,我崇尚禅学,她大谈兵法。”

    楚珩邪魅一笑,说:“她这是反其道而行之,意在挑起你的兴趣。”

    楚瑜不得其解,也没有心思深究,一本正经地说:“公主的性情,倒是与你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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