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不过一刻钟时间,侍卫出了一身汗,全程被太子殿下盯着,为了不得罪这对亲皇兄弟,他就重一下轻一下的,熬完了五十廷仗。

    楚瑜把人送回府,刚恢复一点血色的楚珩皱着眉抱怨:“父王打也打了,总该出气了,何必还要禁足呢?一个月这么久,还不被活活憋死。”一阵唉声叹气后,楚珩又嬉皮笑脸地问大夫:“这伤会留疤吗?”

    “殿下放心,药膏日敷两次,敷上一月,伤口不要沾水,饮食清淡,不会留疤。”语毕,大夫躬身退出。

    楚瑜只觉莫名其妙,“你一个男人在意这些做什么?伤在此处,谁还能瞧见不成!”

    楚珩一脸坏笑,“与美人亲近的时候,她们不就瞧见了。”话一出口惹得侍女纷纷偷笑。

    楚瑜叹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你收敛些,别再惹父王生气了,我也该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楚珩撒娇道:“王兄,别着急走呀,多陪我一会儿。”

    “父王今日气得不轻,我放心不下。”楚瑜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楚珩一把拉住楚瑜的衣襟,说:“王兄别再为我求情,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我是清白的,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楚瑜嗯了一声,说:“你安心养伤吧。”

    “伯庸,替本王送王兄。”

    楚瑜摆摆手,“你留下照看他,珩弟,我走了。”

    楚珩目送楚瑜离开,然后神色一收,问伯庸:“有兵部的消息吗?”

    伯庸回道:“一退朝便火速调集粮草,整军待发。”

    “那便好。”楚珩眉头舒展,欣慰地笑了,可一想到今日之凶险,伯庸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害怕,他拧着眉毛,说:“殿下,不要再以身犯险了,属下可以做任何事,但您绝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秦安侯对伯庸的父亲有知遇之恩,伯庸从小便被送到楚珩身边当伴读,太学里楚瑞没少欺负楚珩,他总挡在前面挨打,楚瑞骂他是条忠心的狗,他擦擦脸上的泥巴笑了,父亲说过恩深义重,他是在报恩。

    看着伯庸一脸凝重,楚珩知道他是真的入心了,随即宽慰说:“他们下手有轻重,其实没那么严重。”

    “都皮开肉绽了,殿下莫要哄我。”伯庸急红了眼,心里极不是滋味。

    楚珩噗笑:“我哄你做什么?翻个身给你瞧瞧......”腰刚一使劲儿,疼得不禁倒吸了口气,于是老实趴着,尴尬地笑笑,“确实有点疼。”

    亦云茶庄里,流风站在窗前凝视夜空,瘦削的背影尽显落寞,这时黎叔走进来,他的步子有点沉,捏了捏手里的书信,说:“公子,夫人那边来信了。”

    流风眉心一拧,良久,才挤出一句:“黎叔,他和我长得一样吗?”

    “你是说......”习惯了流风的闭口不谈,如今猛然问起,倒让黎叔一阵恍惚,“是啊,你们长得非常像。”

    流风转过身来,似有心事,开口仍是寡淡的语气,“前几日进宫,有人误将我认成了他,楚宫怎会有认识他的人?”

    黎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问:“然后呢?”

    “后面祁王证实我的身份,那人没再纠缠。”流风的目光落在书信上,联想到那天女子说过的话,不由猜测:“他出事了是吗?”

    黎叔叹气,脸色沉了又沉,“小少爷殁了。”

    “有爹疼有娘爱,锦衣玉食的,怎么就殁了?”流风眼眸轻颤,说出的话却带着嘲讽、委屈,还有不易察觉的难过。

    黎叔擦了擦眼角的泪,说:“公主在和亲路上遇袭,小少爷为了救她,不幸......”

    流风苦笑,一拳砸在案上,“我从小颠肺流离,他养在蜜罐里,我拼了命也要不到,他倒是一点不珍惜,还为别人豁出命去,叫我如何不恨他?”

    黎叔看着流风长大,了解他刻薄的话里深藏的爱意,此刻更是心疼他,柔声说:“你想吃桂花酥吗?我给你做......”

    “黎叔,早些歇息吧。”小时候一难过,黎叔就给流风做桂花酥,吃完,心里好像就没那么苦了,可此刻,埋在他心底的大裂谷,又裂开了几分,那种爱恨不得的滋味逼得他快要窒息。

    黎叔欲言又止,长叹着气,退了出去。

    宋军投毒后,派出斥候侦查,当夜传回苏军接连往山下运尸的消息,秦冲登时喜出望外,“可瞧仔细了?”

    斥候细细道来:“从卯时到亥时,大概八十余人,抬尸的都用汗巾遮鼻,行动迟缓,似有抱恙。”

    “好,甚好!”秦冲放声大笑,“看来国师的药开始奏效了,不如今夜来场奇袭,一举拿下扶稷。”

    “不急,让将士们养精蓄锐,我们要赢得不费吹灰之力。”矢方的眼眸犹如黑色的潭水,充斥着危险与贪欲。

    秦冲随即附和:“一切都听国师的。”

    接下来的半月,苏军死伤越来越多,护城墙的守兵每隔一炷香就换一批,宋军整日纵酒享乐,越发得意忘形,直到鼓声震天,他们已被困在苏楚大军之间。

    “将军,苏楚大军已将大营包围,我军......我军已无路可退。”

    斥候说完,秦冲脸色煞白,悔恨道:“都怪我们轻敌了。”

    矢方阴笑,“是你轻敌,秦将军,陛下面前,还需你去领罪。”

    秦冲犹如当头一棒:“国师此话何意?”

    “秦将军觉得,陛下问起罪来,贵妃娘娘会替谁说话?”矢方起身,披上黑斗篷,“龙虎营随本座撤离,你留下善后。”

    秦冲两眼充血,义愤难平,“龙虎营是我军心脉,你为了自己全身而退,竟然不顾大军安危,没我的允许,你休想带走他们!”

    矢方忽然大笑,“秦冲啊秦冲,你可真是蠢得可笑。”说着摆摆手,副将走过来,心虚地看了眼秦冲,随即呈上虎符。

    “你们......”秦冲怒视矢方,切齿道:“我真后悔当初没一剑挑了你。”

    矢方冷笑:“秦将军还是自求多福吧,我们走!”语毕,带人扬长而去。

    帐内陷入死寂,斥候六神无主,问秦冲:“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横竖是死,不如死在战场上。”秦冲抄起兵器冲出营帐,跨上马大喊:“将士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利剑呼啸,战马嘶鸣,宋军殊死抵抗,直到秦冲跌下马来,被顾风驰拿长戟抵住喉咙,群龙无首,士气大减。

    萧邦从队伍中凛凛走来,开弓一箭射下宋军的战旗,“为兵者,鲜马怒衣,提剑为国,战死沙场,亦是荣耀,可你们的国师为了试药给自己的将士下毒然后将他们活活烧死,大敌当前,自己携精锐逃命,你们还要战吗?”

    不一会儿,火光中传来一声接一声兵器落地的碰撞声,硝烟弥漫的扶稷山下逐渐恢复平静。

    原来在矢方残杀将士时,一个士兵躲在草丛里,咬破手臂才没有出声,被挑中取药的原本是他,哥哥担心国师刁难,遂替了他,他心中惦念,又悄悄跟着,竟眼睁睁看着哥哥被活活烧死。士兵连夜跑到苏军大营,说出了这惨无人道的暴行,萧邦猜测宋军要下毒,提前备好水源,一边佯装中毒,一边排兵布阵,楚军一至,一场奇袭一击即中。

    宋军铩羽而归,以秦冲为首的六位将军贬的贬,罚的罚,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在璎贵妃的庇护下安然无恙。

    贵妃面前,矢方转眼成了摇尾乞怜的模样,巧言令色的他还在为战败寻找借口:“若不是走漏了风声,此战必......”

    “还敢狡辩!成事不足的废物!”璎贵妃一个巴掌甩过来,妩媚的脸变得狰狞。

    矢方顿时低头服软:“奴才该死,娘娘教训的是。”

    “若不是你好大喜功,妄想不费一兵一卒赢了苏军,又怎会连障眼法都识破不了呢?”矢方闻声抬眸,登时震惊不已,一个江湖人,最怕的便是,仇家突然寻上门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文承锦唇角一勾,回了句:“替你收拾残局。”

    “你......”矢方强忍着没有发作,转头对璎贵妃说:“奴才发誓,绝不会有下次,请娘娘给奴才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璎贵妃冷笑:“矢方,当年淑妃的事是你办的,如今她的儿子还活着,你怎么看?”

    矢方顿时怔住,“这不可能,当年那场大火把玉秀宫烧得干干净净,绝无......”

    “绝无?”璎贵妃拉出文承锦腰上的剑刺过来,切齿道:“有人送来他的血以供滴血认亲,这就是你所谓的绝无?淑妃那个贱人,当年处处压本宫一头,孩子未出世,便得陛下赐名熠,陛下早已想好立他为太子传位与他,明明本宫的儿子才是长子,好不容易盼到他们消失了,可这一切竟是假的,你说本宫应该如何惩罚这个办事不力的人?啊,说啊!”

    璎贵妃怒吼着,攥着长剑又刺深了些,矢方疼得脸色惨白,求饶道:“奴才罪......罪该万死,请娘......娘娘念在奴才效忠多年的份上,留......留奴才一命。”

    “你确实是一条听话的狗。”璎贵妃蔑笑,猛然拔出剑,扔给文承锦,“他就由你来处置。”

    矢方顿时慌了神,趴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娘娘,您不能这么对我,我会找到人永绝后患,您相信我,您相信我......”

    文承锦俯下身,啧啧嘴,“省省力气吧,娘娘听不到了,你我之间的恩怨是时候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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