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矢方调了一支骑兵,朝五里外奔去,经过一间草屋时,他下令稍作休息,“本座在外面看看风景,让将士们到屋里纳凉。”

    “是。”副将连忙脱下披风铺在地上,请矢方坐下。

    顶着烈日走了两个时辰,士兵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一到阴凉处,顿时松弛下来,有两人小声私语起来。

    “这周围都是荒山,究竟上哪儿取药?”

    “嘘,别多问。”

    矢方闭目眼神,嘴角勾着歹意,这时,火夫拎着水桶过来,与副将对视一眼,朝屋里走去,没一会儿又拎着空桶出来。

    副将斜睨一眼,低声问道:“都喝了?”

    火夫点了点头,手心全是汗。

    “下去吧。”火夫顿时松了口气,刚走出两步,便被一箭刺穿心脏,当场丧命。

    看到矢方睁眸,副将随即释放信号,丛间冲出一群人来,他们火速封死窗门,架起弓箭,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这时,秦冲骑着高马从西面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眸沉了沉,“国师,这药......”

    “你听。”矢方嘘声打断,一脸陶醉。

    秦冲往门前一凑,屋里接连传出痛苦的叫声,他不由身子一颤,往后站了站,矢方让他挑几个人试药,他也犹豫过,但为了自保,最后还是照做。

    “此药毒性极强,食之撑不过一刻钟,而且......”矢方故意顿了顿,然后阴鸷一笑,“传染极强。”

    秦冲登时撤至两米开外,惊出一身冷汗,矢方放声大笑,命令道:“放火。”顷刻间,草屋燃起熊熊大火,火声风声惨叫声连成一片。

    矢方拍了拍秦冲的肩膀,说:“将此毒投入山泉水中,不出两日,他们不战自败。”

    “来,来,吃肉吃肉!”酒馆里,郝造同一群人正喝得起兴。

    郝造一边斟酒,一边说:“这云烟阁日日门庭若市,几位哥哥鞍前马后,真是劳苦功高。”

    “咱就是跑腿的奴才,主子压根瞧不上。”一人怨念着,闷头自饮。

    另一人满眼怨恨,切齿道:“我若一朝得了势,定叫那丽娘给我洗脚,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惹得众人讥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郝造端起酒壶,打圆场,“来来,喝酒喝酒,不提这伤心事。”

    喝得醉意渐浓,其中一个黝黑机灵的男子突然面露神秘,低声道:“昨夜那客人喝得不省人事,倒是吐了一件要紧事。”

    郝造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什么要紧事?”

    男子戏谑道:“瞧瞧,这说书的,总是这么爱打听。”

    郝造憨笑,央求道:“哥哥莫要卖关子了,可急坏了小弟。”

    男子哈哈大笑,神气地说:“来,给哥哥满上。”郝造连忙斟酒,一脸讨好,男子抿了两口,醉眼迷离,陈述道:“那客人喝得烂醉,丽娘唤我来,我刚一扶他,他拽住我就骂:等老子当了官,定要你们求着老子!我便笑着附和:是是,小的还得仰仗贵人。那客人登时大怒:你分明不信,敷衍老子!说着从怀里扯出一张纸,甩在我的脸上:睁开你的狗眼瞧仔细了,这官老子做定了,老子下了这么大血本......话没说完就倒下了,我拿起那纸,刚瞧了两眼,便被丽娘夺去,骂骂咧咧将我赶出来。”

    “那纸上写了什么?”郝造一脸着急,男子摆手,几人凑过来,窃窃私语。

    “这可是要杀头的。”

    “你小点声......”

    大殿之上,楚王怒不可遏,“朕如此信你,你竟敢卖官敛财,白纸黑字,看你如何狡辩?”

    楚珩慌忙捡起地上的纸看,一脸错愕,“儿臣没做过此事,一定有人栽赃陷害,请父王明鉴。”

    楚瑞暗喜,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父王,儿臣也不信祁王会做出此事,仅凭一份卖官契约就定罪,确实不公,听闻还有一人证,不如先宣他上来对对口供。”

    没一会儿,一个膘肥体壮之人被押上大殿,扑通跪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楚王斜睨一眼,问道:“这大殿之上,可有许你为官之人?”

    男子怯怯诺诺环顾一圈,说:“没......没有。”

    楚瑞故意吓唬对方:“你可要看仔细了,漏了什么,可是要掉脑袋的。”

    男子闻言越发害怕,结结巴巴不成语:“小的......小的从未见过祁王,也......也无从指认。”

    “没见过?”楚王眼眸一沉,追问道:“那是如何交易的?一五一十招来,否则朕砍了你的脑袋!”

    男子吓得脸色惨白,全盘托出:“昨日席间众人议论秋试,有个人说祁王私下传了一份名单,标注什么官什么价,小的一听顿时鬼迷心窍,拿出全部家产求他帮忙买官,签了契约后,他说秋试前自会泄题与我。”

    楚王强忍着怒火,“字迹大可造假,你为何笃定是祁王?”

    男子回道:“小的拿出全部家当,也怕那人诓我,可他以此为信物,小的便不再怀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鎏金鱼符。

    楚王接过来一看,登时摔在地上,盯着楚珩切齿道:“你总认得自己的府兵令牌吧?”

    楚珩捡起令牌,翻来覆去检查,一脸难以置信,“父王,儿臣冤枉,儿臣真不知情......”

    “冤枉?”楚王冷哼,续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何自证?”

    “我.......”楚珩语塞,瘫坐地上。

    楚瑜随即站出来说:“父王,这鱼符从何而来值得深究,若是有人偷了鱼符存心嫁祸,岂不是冤枉了祁王?还望父王明察。”

    楚王驳斥道:“你身为太子,可曾想过兵符流入市井的后果?凭这一条,朕足以治他的罪。”

    没等楚瑜再开口,楚王又开始盘问犯人:“与你交易之人,现在何处?”

    “小的不知。”

    “还不说实话!”楚王登时一拳砸在龙椅上,男子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说:“小的想......想起来了,那人经常出没四海赌坊一带,人称......人称六爷。”

    楚王当即下令:“封锁四海赌坊,务必找出此人。来人,把他关入天牢。”

    “陛下,小的都说了啊,饶了我吧!陛下......”男子哀求着被拖了下去。

    林旬趋步上前谏言:“陛下,经此一闹,人心惶惶,若祁王再主持秋试,恐怕难堵悠悠之口。”

    楚王后槽牙吱吱作响,“罢黜祁王监事一职,廷杖五十禁足府内,待查清此事,绝不姑息!”

    “父王,儿臣冤枉,不,是儿臣错了,儿臣知错了,求父王别打儿臣......”楚珩趴在地上苦苦求饶。

    楚瑜心急如焚,再次求情:“父王,兵符流入市井,也未酿成大祸,为何要如此重罚?五十廷杖,您是想要了祁王的命吗?”

    “混账!连你也忤逆朕......”楚王气得一阵急咳,侯公公慌忙过来安抚:“哎呦陛下,您可得保重龙体。”

    楚瑜攥紧手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等楚王稍作平复,怒视群臣:“今日谁为祁王求情,与之同罪,还有你们兵部,朕早已下令发兵,三军迟迟未动,当朕的话是儿戏吗?”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众臣跪地,惶恐不安。

    “限你们今日从郡县补足粮草,明日出征,贻误者,军令处置。”

    庆云宫别院,苏泠站在窗前发呆,自从昨日见了流风,她便心神不宁,思来想去,总是放不下。

    这时幽然神色匆匆进来,凑近低语:“公主,奴婢方才找安若求些驱蚊的香草,听见几个宫女议论,说今日早朝陛下盛怒,罚了祁王,听说被打得皮开肉绽。”

    苏泠一惊:“因何事罚他?”

    幽然皱皱眉,“她们还没说完便被安若呵斥散去,不过,奴婢还听见一句,什么出征。”

    “出征?难道是发兵了?必须弄清此事。”苏泠激动难耐,仿佛看到了希望。

    幽然灵机一动,说:“那奴婢去问问姝颜。”

    苏泠思忖片刻,说:“此事非同小可,若我们私下打听,怕会落人口舌,姝颜向来谨小慎微,这种时候,即便问了,也不会吐露。”

    幽然叹气:“那该如何是好?”

    苏泠思忖片刻,说:“只能去太子殿下那儿试试。”

    “可太子殿下去了祁王府,至今未回。”

    “那便等他回来。”苏泠微微叹气,顿了顿说:“幽然,昨日马术过后,本宫看到一个和萧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幽然大惊,觉得不可思议,“人死哪能复生,公主,您看错了吧。”

    苏泠沉声道:“本宫到现在都觉得像在做梦,可他就真真实实站在那儿。”

    “声音也一样吗?”

    幽然的话倒是提醒了苏泠,她努力回想,却不记得声音是怎样的,“昨日慌乱,不曾留意声音......”

    幽然追问道:“那公主可知那人叫什么?是做什么?”

    苏泠想起楚珩的话,复述道:“祁王称他为亦云茶庄的流风公子。”

    “祁王认识他?即便人死可以复生,萧统领也不可能与祁王相熟啊。”

    幽然说的,苏泠不是没有想过,纵然疑点重重,也抵不过心底犹如洪水奔腾不息的期盼:她希望萧阳活着,哪怕忘了所有,只要活着,就够了。

    幽然看见苏泠满目哀伤,宽慰道:“不如让郝造查查,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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