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书房,楚珩一袭墨绿色盘龙和鹿锦袍,一改往日的不羁,眉宇间泛着沉稳,他听着细作描述苏泠在亦云茶庄的一举一动,想象着她与流风四目相对的样子,心想:苏泠啊苏泠,你究竟有多喜欢萧阳,以至于不顾身份一而再地接近一个与他长得相似之人。

    “他们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熟络。”细作补充道。

    楚珩面露沉色,以一种威严不易察觉情绪的口吻说道:“以后只需一五一十禀告,本王自有判断。”

    细作顿觉失言,慌忙应声:“是,小的多嘴。”

    楚珩嘱咐道:“小心行事,下去吧。”

    男子悻悻退出,伯庸察觉到楚珩的不悦,不解地问:“殿下既然不喜欢王妃去,为何不拦着?”

    楚珩神情复杂,说:“流风自恃清高,从不与人合作,如今肯为苏泠开先河,可见苏泠有些本事,眼下正缺经费,不妨一试。”

    伯庸心存疑虑,说:“王妃做事出其不意,她打着您的旗号散布朝中大臣的把柄,您这些年苦心伪装不就白费了吗?”

    楚珩噗嗤一笑,说:“这事倒要谢她。”

    “谢?”伯庸一头雾水。

    楚珩直了直身子,说:“还记得被革职的李辛吗?”

    “记得,他是昭王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就被革了职。”

    楚珩接着往下说:“是楚瑞做的,苏泠一开始打着王兄的旗号放出消息,李辛真信了,破釜沉舟跑去找王兄投诚,碰一鼻子灰不说,还彻底得罪了楚瑞。”

    伯庸感叹道:“事情竟是如此,王妃这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

    楚珩的脑海浮现出苏泠伶牙俐齿的模样,不自知地嘴角上扬,说:“苏泠确实不简单,不过应该无意卷入朝堂之争,那时在庆云宫她做了不少与王兄喜好相悖之事,打王兄旗号,是想令其生厌,至于改换本王旗号,多半是因为相处不快存心戏弄,她这么一改,反倒令那帮大臣揣测不得解,有了李辛的前车之鉴,谁还敢轻举妄动,就算有人揣测本王平日里的风流不羁都是伪装,也不敢做出对本王不利的事来。”

    听了楚珩的分析,伯庸稍稍宽心,说:“倒是因祸得福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她与流风筹备新茶的事,不止是朝堂那边,怕是生意场上都会惹来非议,盯紧些,如若不能从中取利,那便矫枉过正。”

    “属下明白。”

    楚珩语锋一转,问道:“泄题一案进展如何?”

    伯庸回道:“刑部查到四海赌坊,找不到六爷,碍于林相,不敢深查,碍于陛下,不敢草草结案,于是请奏陛下批准督察院协助办案,想把烫手山芋推出去。”

    楚珩眉头一皱,说:“此人知晓太多,又没什么靠山,一定是被林晟灭口了。”

    “差一点就能揪出林晟了。”

    楚珩叹息:“没那么容易,林晟生性多疑,背后又有林荀坐镇,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互相通气,做得滴水不漏。”

    伯庸眼中泛着戾气,愤愤地说:“属下恨不得一剑挑了林晟。”

    楚珩淡然一笑,说:“不过五十廷杖也没白受,一则父王借题发挥施压发兵;二则抖出了泄题敛财的勾当,秋试必然加强防范;三则借此摘了监事头衔,免去被人构陷的祸端。”

    伯庸思索片刻,说:“朝中出了这么多事,林相总不会一直按兵不动吧?”

    “那是自然,泄题一案分去了他不少精力,与其等他回过神来对付我们,不如先主动示好。”

    伯庸顿悟,说:“如此一来,昭王必然以为林相支持的是殿下,亦不敢轻易对付我们。”

    楚珩眼眸微动,说:“还有一事,你去打听一下林若云喜欢什么,然后备一份礼物。”

    伯庸诧异:“送林若云礼物?殿下这是何意?”

    楚珩玩味一笑,眼底划过一丝神秘。

    在亦云茶庄连着忙了几日,新茶的样品已经做好,苏泠开始筹划销路,她与流风商议,可分成两种策略,一种是在市井增设摊位直接卖茶,一种是打通渠道,给那些茶楼饭馆配送茶叶。

    第一家试点自然是笑笑楼,宾客们听说是亦云茶庄的茶叶,还免费供应一盏茶,争先恐后凑热闹,三天下来,市井的摊售和笑笑楼的配售都取得了不错的销量,苏泠惊喜之余,也倍感压力,若想完成赌约,现在的销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尽快扩大销路。

    这日,苏泠来到轩六街,走进一家名叫“古香源”的饭馆,环顾四周,朝柜台走去。

    掌事笑脸相迎,热情招呼道:“公子吃点什么?”

    苏泠笑着夸赞道:“掌事大哥,您这儿生意真好。”

    掌事打量一番,模样好嘴还甜,攀谈兴趣渐浓:“小兄弟第一次来吧,哥哥给你推荐几个菜,保你吃一次回味无穷。”

    “那就有劳大哥了。”苏泠笑着回应,看到忙碌的店小二,又探问道:“我瞧着茶水供应不断,不少破费吧。”

    掌事边写菜单边说:“谁说不是呢?可是客人喜欢喝,做生意哪有只进不出的道理。”

    苏泠趁势挑明来意,凑近说:“小弟这儿有一些亦云茶庄新出的茶叶,您先尝尝,价钱好说。”然后掏出一盒茶叶和一串铜钱,推至掌事面前。

    掌事斜睨一眼,忽然变得冷漠起来,说:“亦云茶庄向来专供皇室贵族,我们可消受不起。”

    苏泠暗自思忖:郝造说整个轩六街都是柳家产业,柳家公子柳襄财大气粗风流纨绔,与祁王私交甚密,左右涉足茶叶是为楚珩赚钱,打打他的旗号也不算过分吧。

    盘算过后,苏泠故作为难,叫苦道:“小弟也是替人办事,祁王多有不便,特意差我办事,我与祁王…...”,继而故意压低声音,说:“是那种关系。”

    掌事瞬间读懂苏泠眼中的暗示,轩城这么大,什么奇闻他没听过,贵族世家向来玩得花样多,祁王万花丛中过,腻了女人,换换口味也属正常,但有一点他想不明白,祁王与他家公子交好,为何不直接开口呢?不管怎样,既是祁王的人,横竖不能得罪,掌事又扯出热情谄媚的笑容,说:“这位贵人,茶我留下了,待回禀我家公子以后再行商议,您先吃点东西如何?”说着,恭敬放好茶叶,将铜钱推回苏泠面前。

    掌事不收,自有他的顾虑,苏泠收起来,笑着说:“那便听从大哥安排,有劳了。”

    丞相府内,面对突然造访的祁王,林荀满腹疑问却不露声色。

    “祁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不知殿下有何指教?”林荀鹰眼如钩,脸上堆着笑意。

    楚珩面露歉意,说:“先前宴会上一时情急,对林小姐说话重了些,今日特意登门赔罪。”

    自庆云宫宴会后,林若云闷在房里不出门,女儿的心思,林荀不是不清楚,而是他从不看好祁王,也无意与皇室结亲,否则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别说王妃,为女儿争个太子妃都不是什么难事,让宝贝女儿伤心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却不能直接教训,实在窝火。

    林荀似笑非笑,说:“殿下折煞老夫也,是小女莽撞,险些伤了王妃,说到赔罪,理应由臣带着小女负荆请罪才是。”

    楚珩知道林荀心有怨气,故将姿态放得更低,说:“丞相殚精竭虑、劳苦功高,绝对受得起。”

    “先前关于祁王的流言,老夫没空理会,今日不请自来,言行举止如同换了个人,莫不是装下去,改为拉拢老夫?”林荀暗自盘算,继而自谦道:“是陛下英明神武,臣只是做些分内之事罢了,绝不敢居功。”

    楚珩示意伯庸呈上礼物,笑着说:“听闻林小姐爱玉,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林荀定睛一看,纹理细腻,体态光滑,雕琢成凤,备极工巧,如此宝玉,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屈尊降贵前来送礼,若当众拂了面子,彼此都难堪,林荀接过宝玉,笑逐颜开,说:“殿下如此厚爱,那老夫代小女收下了。”

    楚珩眼梢扫过屏风,嘴角牵起得意的笑容:“那便不打扰丞相了,告辞。”

    林荀起身恭送,楚珩制止道:“丞相留步,日后多有叨扰,丞相不会烦本王吧?”

    林荀噗嗤一笑,说:“殿下说笑了,臣的府邸随时为殿下敞开。”

    待楚珩走后,林荀突然厉声喝道:“出来!”

    林若云迟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怯怯地喊了声爹。

    林荀叹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不知矜持,也罢,索性今日把话言明,你与祁王绝无可能,趁早断了念想。”

    林若云只觉当头一棒,失神问道:“为什么绝无可能?爹爹既然知道女儿的心意,为何不愿意成全?”

    林荀脸色一沉到底,呵斥道:“老夫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况且他已有正妻,难不成去给他当侧室?”

    “我不在意什么正室侧室,只要能......”

    “不知廉耻!”

    林若云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林荀咬牙切齿道:“老夫的女儿,要嫁皇族,也是正室,未来的皇后,就是一辈子不嫁,也绝不允许你给别人当妾!”

    林若云瘫坐在地,梨花带泪的脸上满是伤心和委屈。

    苏泠跑了一天腿脚酸疼,一回府早早就睡了,楚珩回来看到横着身子占了多半床榻的苏泠,忍不住偷笑,贴着床边轻手轻脚躺下,刚合上眼,突然耳边传来一句:“萧阳,你回来了”,楚珩顿时睁眸,侧身看向枕边人,嘴角勾起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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