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秦玉箫在枕边发现一信笺。

    “此别幽州,不日便归。”

    一看便知是谢凛留下的,她将纸角往烛焰上一搭,任由它燃烧。

    淑妃与玉嫔月份大了,宫内又子嗣稀少,这两胎自然看得更重,便终日足不出户。因着如此,太后便免了各嫔妃的早晚请安,她独自一人也清闲些。

    “姑娘,听说一大早永寿宫便出事了。”蓝田一边为秦玉箫挽发,一边汇报着。

    秦玉箫抚摸鬓间碎发的手顿了顿,“出什么事了?”

    “似乎是淑妃娘娘腹中胎儿的事,太医院的人都叫去了。”

    “陛下可去了?”

    “并未。”

    秦玉箫随手挑了件衣裳便带着蓝田步履匆匆地出了宫。

    永寿宫内,太医在内殿诊断,贤妃娘娘并着温霜晚坐在一旁,苏春照带着侍女候在一边,宋卿本不会来,可翊坤宫主事的娘娘罹了难,这段日子她走动随意,此时站在门口绞着帕子。

    “诸位娘娘。”

    贤妃第一个站起来走上前去,“如何了?”

    “淑妃娘娘腹中乃是双胎,再食如此多大补的膳食,怕到时候生产要遭罪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双胎?”温霜晚喃喃道。

    “蓝田,送太医。”秦玉箫这时出声,贤妃看过来。

    此话一出,若是传出去,自然引得宫内闲话,有些事还是说得越少越好。

    “这是喜事,淑妃娘娘好福气。”贤妃笑着打岔,“既然无碍,那便都散了吧。”她又交代了淑妃的侍女几句便带人离开了。

    秦玉箫跟苏春照走到最后,“苏答应,你可知淑妃娘娘吃的都是些什么补品?”

    苏春照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都是些御赐的,赐了不少。”

    御赐的?

    孕期吃太多大补的东西,导致胎儿过大,这是要难产啊。

    她不知沈荣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回宫路上,看见宋卿着急忙慌进了翊坤宫的门。

    前脚刚踏入宫门,身后就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妹妹,淑妃娘娘如何了?本宫倒是来晚了。”

    她回神,只见一明媚招摇的女子走来,肚子突出,由宫女搀扶着,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掩面直笑。

    “承恩,淑妃娘娘一切安好。”她面带春风,淡淡道。

    “许久不见,你倒是一点没变,不过……有本宫在,任你是苏妲己转世,也休想往上爬。”玉嫔讥诮地盯着她,“我们走。”

    不知不觉一月过去,沈荣身体好转了些,只是气色不比从前。

    宫内举办中秋晚宴热闹热闹,贤妃招呼秦玉箫与苏春照打理事务,此次晚宴,亦邀请了各国使臣,其中不乏有匈奴亲王。

    朝中大小官员皆携了家中亲眷来参加晚宴,御花园一时间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幼小的孩童趴在池塘边看鱼,臣子们在洽谈。

    “嫂嫂。”

    秦玉箫本在安排膳食,一转身就见陈千春一身淡青色秋装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宓嫔娘娘。”她微微福身。

    “嫂嫂,你我二人何必如此见外。”秦玉箫不得不敬佩,陈千春确实是大家出身的闺秀,手足之间尽显风范。

    秦玉箫领着她,“我走后,家中可一切安好?”

    陈千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你放心,父亲身体好转不少,府内一切安好,凡事都有我同你长兄二哥呢。”

    秦玉箫霎时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试问一年前,府内是何等光景,父亲是朝中重臣,母亲是诰命夫人,大哥统帅三军,二哥备考科举,姐姐名门闺秀,姐夫又是大名鼎鼎的平阳小郡王,而自己也是万般宠爱。

    后来,大哥被卸了任,二哥考上了科举,可姐姐姐夫又险些生死相别,秦玉箫自己身处后宫身不由己……

    “四妹妹,别想这么多,凡事要向前看。”

    陈千春温和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你说得对,嫂嫂。”

    秦玉箫领着她坐在各家夫人小姐与妃嫔之间。

    “这位便是……永平侯府的少夫人吧?”太后稳坐高台。

    “是,参见太后娘娘。”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这便是客套了。

    接着,便是小姐们七嘴八舌缠着妃嫔们看衣裳料子,聊脂粉。

    淑妃在宫内好生养了几日,也好转不少,此时坐在她身边喝着水,温霜晚又不知到哪里去了。

    “你这个嫂嫂倒是挑得不错,本宫记得她,性子温和,同温嫔如出一辙,却又比她看得更开些。”纳兰知意长甲敲着桌面,唇边挂着笑,那双漂亮的眼盯着对面嬷嬷怀里的二皇子沈暮看了又看,“那小皇子也是招人讨喜,可惜贪了这么个作娘。”

    “娘娘从前可从不会这样说。”秦玉箫与她碰杯。

    纳兰知意神色微动,“许是也有了孩子的缘故。”

    二人很默契,皆是闭口不提双生子。

    “本宫方才还碰见小郡王妃了,她许是在寻你,你去看看吧,莫叫她急了。”

    “好。”

    她离了人群,到几处人少的地方逛了逛,碰上了个眼熟的宫女。

    “见过宓嫔娘娘。”

    “平身吧,本宫见你甚是眼熟,你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秦玉箫打量着她。

    “是,奴婢是苏答应身边的小宫女。”

    “你不好生跟在主子身边,神色匆匆地到这儿来作甚?”

    “回娘娘的话,奴婢本是留在宫中的,不甚狗儿溜了出来,便找出来寻。”

    秦玉箫收回审视的目光,摆摆手,“罢了。”随后转身离去。

    宴会开始时,她才看到秦玉竹,正坐在沈易安身边冲她打招呼。

    父母亲依旧没来,长兄则是陪着陈千春一起坐,二哥秦深与贺洵交谈。秦玉箫扫视一圈,对上谢凛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厮……

    当真是骚得不着边。

    周衡玉坐在他身旁,依旧摇着那把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折扇,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随意看着。

    谢凛盯着她,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示意她。

    秦玉箫不知是真的被他鬼迷了心窍还是怎的,竟也不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是茶水……

    甜的?

    这贱狗还真敢啊!

    她放下杯子,唇角抽动。

    “陛下驾到!!”

    李福海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顿时御花园内所有人起身朝向门口,跪下行礼,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吧!”沈荣今日看来心情不错,呵呵笑着,身后跟着匈奴的两位亲王,一同入座。

    秦玉箫向沈徊投去目光,只见姐姐秦玉竹抚着他的背,他本人脸色不算太好。

    毕竟,战场交手,多少将士死在他二人手中,多少百姓惨遭俘虏与毒手,这其中种种,怕是只有沈易安一人知道。

    在北境尝遍了苦痛的滋味,在血泥中摸滚打爬。眼中的泪水,唇齿间啮着的风沙,抛洒的热血,背上永久的伤疤,兄弟死别时最后那句话,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尽数化为心中痛恨的烈火。

    “回长安,一定要回到长安!”

    “将军,记得替我们活下去……”堂堂百战百胜的沙场校尉,饿着肚子打完最后一场仗,死在了回程的路上。

    有的长安路,走的走着就变成了黄泉路。进城时,他几度以为,带他们回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抉择。

    所谓的臣服,换来了什么?荣誉与功勋,代价是什么?

    沈荣御赐的物什塞满了王府,那一刻,他恨不得用心中的火燃尽整座王府。

    沈徊捏着杯子的指尖发白,眼见着茶杯就要碎了。秦玉竹握住了他的手。

    秦玉箫移开目光,低头喝了口水掩饰眼中翻滚的情绪,才发觉这还是谢凛加了料的水。

    “曾听闻,这大邺的长安城最是宏伟壮观,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倒是你们汉人的美人不少啊!”

    左贤王口无遮拦,沈荣只能淡淡地讪笑。

    “胡人的腰太硬,大邺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长得跟水似的,不知我哪天也能娶一个这样的美人做妻妾,哈哈哈哈哈哈。”

    “左贤王英勇善战,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朝中一大臣起身举杯,阿谀奉承。

    左贤王笑着摇摇头,“你们汉人将军也不错,郡王殿下,也是舞刀弄枪的一把好手啊!”说着,他看向沈徊的方向。

    沈徊微微点头。

    左贤王继续在人群里找寻什么。

    “哎?那个蒙面将军呢?”

    秦玉箫一听这话,猛地抬眼看向谢凛,这人正漫不经心地转着杯子。

    难道真的是他?怪不得一开始就没有认出他来。

    “什么蒙面将军?”

    大臣们皆是面面相觑。

    沈徊起身,“回陛下,是封校尉。”

    “哦,那他在哪里?说到他,自你们回京,朕似乎还未见到他。”沈荣倾身问道。

    沈徊攥着拳,“回程时,就不在了。”

    霎时间,一片寂静。

    良久,沈荣:“也罢,不日抚慰下家人便好。”

    沈徊面无表情。

    秦玉箫心中冷笑,就是搬空了国库,你也抚慰不完牺牲的将士,沈荣啊沈荣。

    觥筹交错,丝竹乱耳。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不好了!”有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扑通一个滑跪。

    李福海:“大胆!陛下这不好好的吗?!”

    “右贤王小解,不慎被狗给扑了!”

    话音未落,沈荣和左贤王几乎是同一时间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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