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高耸，城楼上的君主没什么表情，只让人觉得君心难测。
“曹德，你说此时让旭泱去西南，是对是错？”
一旁的内侍监躬身侍立，不敢多言，只恭谨回道：“陛下考虑周全。”
皇帝倏忽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只留下几句带着憾意的感叹，“儿孙自有儿孙福！朕如今已经与这偌大的皇城绑在了一处，脱不得身，也容不得脱身。年轻时与敌寇拼了十几年刀子，登上这位置后，跟这许多朝臣明里暗里拼心眼，也不知道最后，谁才是这棋局的赢家……李平回到宫中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曹德心中默默替李内侍点了根蜡烛，“奴才听手底下的人说，这李平回来后，整日作威作福，随意打骂位分低的内侍宫女，拿自己当个主子，搞得他管辖的那片宫殿乌烟瘴气。”
皇帝微眯起眼睛，服侍他多年的曹德已经知道，这李内侍是留不得了。
“曹德，看来权势富贵真是好东西啊，人心易变，给些小利小惠就能迷了眼睛，看不清自己身份了，这权利怎么给的，朕也能怎么收回来，你知道怎么做。”
圣上语气没什么波动，从前教导公主侍君的内侍，便在这宫墙内消失痕迹。
当今圣上正值不惑之年，下有五位皇子，三位公主，嘉钰太子与旭泱长公主皆为崔皇后所生。
他与崔皇后年少夫妻，相互扶持，帝后和睦。
可博陵崔氏虽是五姓七望之一，又有过几位贤后能臣，与联合起来的顽固守旧的世家相较，到底势单力薄。
圣上年轻时也颇有一番魄力，想着革除旧弊，设立新政，登基后十年间也算是有些成绩。
不涉及根本的小打小闹这些大族固然可以让步，给些面子，可每当改革推到深处，牵连到门阀时，总会有各种缘故推诿阻拦，难有进展。
门阀士族扎根深厚，轻易不能撕破脸，寒门子弟想跨越阶层有番作为更是难上加难。
久而久之，大家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子与世家有了微妙的平衡。
皇后身后的博陵崔氏一向推崇拥护新政，现如今随着三年前嘉钰太子身故，崔氏一族也有了保全自身之态。
当下，“旭泱长公主朝会之时惹怒天子，又在禁闭之后被赶回封地”的消息传到各世家耳中，人心惶惶，不少氏族又开始动起心思。
权势、金钱，是最容易操控人心的东西，以天下为棋局，两方对弈，参与者众多，旁观下注者不知凡几。
马车上，曾经的都城第一公子执着枚黑子，缓慢布局，又将对当今局势的看法随口说出。
对面的女郎玉指捏起枚白子，许久，又掷回黄彩釉围棋罐里。
“我又输了，子殷这走一步看十步的心思当真厉害，轻易就断了人后路……”旭泱有些恼怒。
面前的棋局胜负已定，黑子看似谨小慎微，却每一步都带着考量，让人猝不及防。
郎君眉眼带笑，温吞看她，“子殷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围棋算是一个，自是比公主精通些。殿下文武兼备，多有涉猎。对弈之间也有巧思妙手，让人惊喜。殿下是极聪慧的姑娘。”
“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本宫就能放过你。出了都城，宋三郎的性子都活泛了许多，从前还以为就是个鼓捣医药的呆子，如今看也怪不得那么招京中女郎喜欢……”
女郎美目流连，顾盼生辉。
她抓起一把温润的白子，藕臂搭上郎君脖颈，拨开他素青色的衣襟将那些棋子撒了进去，又捞上来一颗，留下在他锁骨上慢悠悠地划着圈子。
她满意地看着他在她掌下的肌肤微微泛红，脖颈有细密汗珠，嘴唇颤抖却又失语的样子。
女郎手上的白子把玩了许久，又絮絮说给他听，“这永子是父皇亲赏的，质地细腻，白子温润如玉，柔而不透，黑子润泽漆黑，光影下透若碧玉。虽然不是玉做的，却是南方进贡的稀世珍宝。”
她细看着那枚永子，又认真思量，“从前觉得这宋三郎性子温润，心思纯净，就如这白子一般；如今有时候却觉得，子殷的内里其实如黑子，精于谋算……”
那郎君进退不得，脱力倚靠着车壁，敏感的锁骨上，感触被放大到极致，心神已是被折磨得听不见后话，声音沙哑，“殿下……永子既然如此贵重……快、快些拿出去……”
那女郎好心结束了折磨，将指尖那枚放到罐子里，又斜倚着软枕无辜看他：“我又没拦着郎君，郎君自己拿出来便是，只是这永子珍贵，郎君可不要贪了，少一颗我可是不依的。”
宋期无奈闭眸，略微扯松了素青色的衣衫，隐约露出了片白皙漂亮的肌肤，急促起伏的胸膛，再往下，紧致有力的腰怕痒似得颤着。
他呼吸微沉，慌张将那些精巧的棋子捞出来，狭小的车厢内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交织，浓稠的让人喘不上气。
感觉像是过了许久，郎君重新整理好衣衫，端正坐在对面，言语清冷持重，“殿下，我数过了，这里一字不少”。
他将棋罐轻放在女郎跟前，耳朵蔓延到衣襟内里的红确是怎么也遮不住。
女郎支着肘子坐起，颇有兴致地看他，“郎君继续说，方才说道，有人在布一盘棋局，那这执子的人，一方是父皇，另一方是谁呢？”
“大理寺卿赵常，显然是被人推到明处的棋子，背后之人是谁，尚不清楚。”宋期艰难把昏沉的思绪平复，低头思索，冷静说出了几个世族家主的名字，却又一一推翻。
他道:“世家注重清名，再怎么贪权也不会放在明处惹人笑柄。这事根本还是储君之争，且看他们赌的储君之选是谁。”
“嘉钰太子英年早逝，二皇子、三皇子如今也开始学习处理朝中事务，听闻陛下有意让四皇子明年也入朝辅政，而五皇子年纪尚小，其余两位公主又深居后宫。如今世家能够观望的，是殿下与三位皇子。”
旭泱也思量着道，“二哥与四弟是安贵妃郑氏所生，四弟一向依赖跟随二哥，唯他马首是瞻；三哥的母亲是徐妃，徐妃是宸国和亲的公主，文静贤淑，在宫中妃子中算不上得宠的，不过三哥与世无争的性子倒是和徐妃很像，淡泊随和，不慕名利。”
她又扶额叹息，“这些年不怎么在宫中，对我这些兄弟们的了解还是停留在以前的印象 ，也不知以往的了解与如今偏差多少。眼下又奉父皇之命，要前往西南，一去不知归期……京中的局势动荡诡谲，不知破局之处在哪儿？”
宋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解，顿了顿又凝神拿了枚墨玉一般的棋子，放在女郎手心里。
他似是献祭自己般，喉结滚动着，认真看向女郎，表明对她的忠诚：“若无明主，望殿下能做这储君。子殷甘愿入局，以身为棋，为殿下铺平日后的路……”
女郎总是被心上人的反应打动，她攥紧掌心的黑子，让郎君恍惚有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错觉，他神情挣扎，眼睫因难忍的酸涩微微发颤。
又不敢呼吸般，他看向她的眼睛带着不安忐忑，生怕长公主殿下会嫌弃一无所有的他，将他奉上的忠诚视为不值钱的垃圾踩在脚下。
“郎君的想法甚妙！”他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般呼吸。
又听那女郎说，“不过呢，我却觉得，你我一起入局，做这棋子搅动风云更有趣些。本宫嘛，如若当棋子，也要手握权势，同时成为那下棋之人，先发制人，站在高处。且看这天下，到底是乌云蔽日还是海晏河清！”
女郎的话语中含着高位者的傲气与骄矜，又带着对子民的怜悯关怀，与明艳动人的外表相衬，更添几分摄魂动魄的魅力来。
让人禁不住俯首称臣，捧出那颗尚还算得上干净透彻的心来，为她生死，任她取用……
两世为人，历经生死，登高跌重，他见过许多人，也看过人眼里的算计，嘴脸的丑恶。
只愿这复仇而来的污浊灵魂终有一日可得到救赎，荡涤干净。
在这之前，不知谁将眸中的阴翳遮掩，努力伪装出从前那般清风明月，琨玉秋霜的世家贵公子。
他知道，这是女郎喜欢的模样，不管皮囊之下的灵魂有多么不堪，不让她看到便是了。
他眼中明灭，温润得体地笑：“子殷相信，以殿下之能，必能谋成大事，实现心中抱负。子殷不才，愿意尽微薄之力，为殿下守好这方棋局，做殿下手中最有用的棋子，助殿下早日达成所愿。”
他安静将茶汤碧绿的杯盏递到女郎面前，略微俯身，恭敬庄重。
女郎淡然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相触，又将茶水饮尽，言语中含着必得之意。
“有子殷相辅，是本宫一大幸事，本宫收了这杯茶，以后的路，愿有郎君一路扶持相守，不弃不离……”
“曹德，你说此时让旭泱去西南，是对是错？”
一旁的内侍监躬身侍立，不敢多言，只恭谨回道：“陛下考虑周全。”
皇帝倏忽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只留下几句带着憾意的感叹，“儿孙自有儿孙福！朕如今已经与这偌大的皇城绑在了一处，脱不得身，也容不得脱身。年轻时与敌寇拼了十几年刀子，登上这位置后，跟这许多朝臣明里暗里拼心眼，也不知道最后，谁才是这棋局的赢家……李平回到宫中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曹德心中默默替李内侍点了根蜡烛，“奴才听手底下的人说，这李平回来后，整日作威作福，随意打骂位分低的内侍宫女，拿自己当个主子，搞得他管辖的那片宫殿乌烟瘴气。”
皇帝微眯起眼睛，服侍他多年的曹德已经知道，这李内侍是留不得了。
“曹德，看来权势富贵真是好东西啊，人心易变，给些小利小惠就能迷了眼睛，看不清自己身份了，这权利怎么给的，朕也能怎么收回来，你知道怎么做。”
圣上语气没什么波动，从前教导公主侍君的内侍，便在这宫墙内消失痕迹。
当今圣上正值不惑之年，下有五位皇子，三位公主，嘉钰太子与旭泱长公主皆为崔皇后所生。
他与崔皇后年少夫妻，相互扶持，帝后和睦。
可博陵崔氏虽是五姓七望之一，又有过几位贤后能臣，与联合起来的顽固守旧的世家相较，到底势单力薄。
圣上年轻时也颇有一番魄力，想着革除旧弊，设立新政，登基后十年间也算是有些成绩。
不涉及根本的小打小闹这些大族固然可以让步，给些面子，可每当改革推到深处，牵连到门阀时，总会有各种缘故推诿阻拦，难有进展。
门阀士族扎根深厚，轻易不能撕破脸，寒门子弟想跨越阶层有番作为更是难上加难。
久而久之，大家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子与世家有了微妙的平衡。
皇后身后的博陵崔氏一向推崇拥护新政，现如今随着三年前嘉钰太子身故，崔氏一族也有了保全自身之态。
当下，“旭泱长公主朝会之时惹怒天子，又在禁闭之后被赶回封地”的消息传到各世家耳中，人心惶惶，不少氏族又开始动起心思。
权势、金钱，是最容易操控人心的东西，以天下为棋局，两方对弈，参与者众多，旁观下注者不知凡几。
马车上，曾经的都城第一公子执着枚黑子，缓慢布局，又将对当今局势的看法随口说出。
对面的女郎玉指捏起枚白子，许久，又掷回黄彩釉围棋罐里。
“我又输了，子殷这走一步看十步的心思当真厉害，轻易就断了人后路……”旭泱有些恼怒。
面前的棋局胜负已定，黑子看似谨小慎微，却每一步都带着考量，让人猝不及防。
郎君眉眼带笑，温吞看她，“子殷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围棋算是一个，自是比公主精通些。殿下文武兼备，多有涉猎。对弈之间也有巧思妙手，让人惊喜。殿下是极聪慧的姑娘。”
“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本宫就能放过你。出了都城，宋三郎的性子都活泛了许多，从前还以为就是个鼓捣医药的呆子，如今看也怪不得那么招京中女郎喜欢……”
女郎美目流连，顾盼生辉。
她抓起一把温润的白子，藕臂搭上郎君脖颈，拨开他素青色的衣襟将那些棋子撒了进去，又捞上来一颗，留下在他锁骨上慢悠悠地划着圈子。
她满意地看着他在她掌下的肌肤微微泛红，脖颈有细密汗珠，嘴唇颤抖却又失语的样子。
女郎手上的白子把玩了许久，又絮絮说给他听，“这永子是父皇亲赏的，质地细腻，白子温润如玉，柔而不透，黑子润泽漆黑，光影下透若碧玉。虽然不是玉做的，却是南方进贡的稀世珍宝。”
她细看着那枚永子，又认真思量，“从前觉得这宋三郎性子温润，心思纯净，就如这白子一般；如今有时候却觉得，子殷的内里其实如黑子，精于谋算……”
那郎君进退不得，脱力倚靠着车壁，敏感的锁骨上，感触被放大到极致，心神已是被折磨得听不见后话，声音沙哑，“殿下……永子既然如此贵重……快、快些拿出去……”
那女郎好心结束了折磨，将指尖那枚放到罐子里，又斜倚着软枕无辜看他：“我又没拦着郎君，郎君自己拿出来便是，只是这永子珍贵，郎君可不要贪了，少一颗我可是不依的。”
宋期无奈闭眸，略微扯松了素青色的衣衫，隐约露出了片白皙漂亮的肌肤，急促起伏的胸膛，再往下，紧致有力的腰怕痒似得颤着。
他呼吸微沉，慌张将那些精巧的棋子捞出来，狭小的车厢内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交织，浓稠的让人喘不上气。
感觉像是过了许久，郎君重新整理好衣衫，端正坐在对面，言语清冷持重，“殿下，我数过了，这里一字不少”。
他将棋罐轻放在女郎跟前，耳朵蔓延到衣襟内里的红确是怎么也遮不住。
女郎支着肘子坐起，颇有兴致地看他，“郎君继续说，方才说道，有人在布一盘棋局，那这执子的人，一方是父皇，另一方是谁呢？”
“大理寺卿赵常，显然是被人推到明处的棋子，背后之人是谁，尚不清楚。”宋期艰难把昏沉的思绪平复，低头思索，冷静说出了几个世族家主的名字，却又一一推翻。
他道:“世家注重清名，再怎么贪权也不会放在明处惹人笑柄。这事根本还是储君之争，且看他们赌的储君之选是谁。”
“嘉钰太子英年早逝，二皇子、三皇子如今也开始学习处理朝中事务，听闻陛下有意让四皇子明年也入朝辅政，而五皇子年纪尚小，其余两位公主又深居后宫。如今世家能够观望的，是殿下与三位皇子。”
旭泱也思量着道，“二哥与四弟是安贵妃郑氏所生，四弟一向依赖跟随二哥，唯他马首是瞻；三哥的母亲是徐妃，徐妃是宸国和亲的公主，文静贤淑，在宫中妃子中算不上得宠的，不过三哥与世无争的性子倒是和徐妃很像，淡泊随和，不慕名利。”
她又扶额叹息，“这些年不怎么在宫中，对我这些兄弟们的了解还是停留在以前的印象 ，也不知以往的了解与如今偏差多少。眼下又奉父皇之命，要前往西南，一去不知归期……京中的局势动荡诡谲，不知破局之处在哪儿？”
宋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解，顿了顿又凝神拿了枚墨玉一般的棋子，放在女郎手心里。
他似是献祭自己般，喉结滚动着，认真看向女郎，表明对她的忠诚：“若无明主，望殿下能做这储君。子殷甘愿入局，以身为棋，为殿下铺平日后的路……”
女郎总是被心上人的反应打动，她攥紧掌心的黑子，让郎君恍惚有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错觉，他神情挣扎，眼睫因难忍的酸涩微微发颤。
又不敢呼吸般，他看向她的眼睛带着不安忐忑，生怕长公主殿下会嫌弃一无所有的他，将他奉上的忠诚视为不值钱的垃圾踩在脚下。
“郎君的想法甚妙！”他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般呼吸。
又听那女郎说，“不过呢，我却觉得，你我一起入局，做这棋子搅动风云更有趣些。本宫嘛，如若当棋子，也要手握权势，同时成为那下棋之人，先发制人，站在高处。且看这天下，到底是乌云蔽日还是海晏河清！”
女郎的话语中含着高位者的傲气与骄矜，又带着对子民的怜悯关怀，与明艳动人的外表相衬，更添几分摄魂动魄的魅力来。
让人禁不住俯首称臣，捧出那颗尚还算得上干净透彻的心来，为她生死，任她取用……
两世为人，历经生死，登高跌重，他见过许多人，也看过人眼里的算计，嘴脸的丑恶。
只愿这复仇而来的污浊灵魂终有一日可得到救赎，荡涤干净。
在这之前，不知谁将眸中的阴翳遮掩，努力伪装出从前那般清风明月，琨玉秋霜的世家贵公子。
他知道，这是女郎喜欢的模样，不管皮囊之下的灵魂有多么不堪，不让她看到便是了。
他眼中明灭，温润得体地笑：“子殷相信，以殿下之能，必能谋成大事，实现心中抱负。子殷不才，愿意尽微薄之力，为殿下守好这方棋局，做殿下手中最有用的棋子，助殿下早日达成所愿。”
他安静将茶汤碧绿的杯盏递到女郎面前，略微俯身，恭敬庄重。
女郎淡然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相触，又将茶水饮尽，言语中含着必得之意。
“有子殷相辅，是本宫一大幸事，本宫收了这杯茶，以后的路，愿有郎君一路扶持相守，不弃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