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反对自然有人赞同,比如她的那疯掉的驸马的亲族,巴不得立他们家的后代为储君,和凌屹枝短暂达成了共识,起身出列:“虞国今日国力,陛下功在千秋。若为子嗣弃万年基业,岂不舍本逐末?”

    凌屹枝听着听着冒出个念头,迟冀的任务莫非是帮自己解决子嗣问题?

    按小废物表现出来的“人设”,要是被他知道了选秀一事,免不了又得大闹一场。

    先观察一下吧,若他的目的就是这个,这几日肯定会想办法旁敲侧击。

    这样想着,凌屹枝忽然有了主意。

    “怀毓,我记得赵国进贡了把宝剑,叫‘关山梅’,你去内库取来。”

    “是。”怀毓领命,从库房捧着个剑匣回来,摆在博古架上。迟冀负手凑近剑匣欣赏许久,见左右无人阻止自己接近,干脆伸手推开匣子,抚上剑鞘梅根纹,越看越喜欢,握住剑柄一举拔出,随手挽了个剑花,斜劈指地收势,室内寒芒映照,惊起半寸烟尘。

    “好剑!”他低呼一声,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忍不住开口,“陛下,这是赐给奴的吗?”

    上钩了。

    凌屹枝的嘴角微不可查弯了一下,语气散漫:“侍君玩够了记得擦干净、放回去,这是朕要赠给镇西将军的。”

    屏风后宝剑在地毯上砸出重重一声,青年顾不上自己还在赌气,大步绕行上前,双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支着上半身和她对峙:“您又偏心!”

    “偏心?”

    凌屹枝不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脸色一沉,把写废的宣纸揉成一团,砸向他的胸膛:“侍君这是恃宠而骄。”

    迟冀不饶,眼底的委屈要溢出来了:“陛下人在太仪殿,心早就去了西南呢。”

    “那又如何呢?侍君要是无事可做,可以随大皇子一起念书。”

    大皇子是凌屹枝给傅卓怀的孩子,当年傅卓失去生育能力后,宰相便把她腹中的孩子视若珍宝,凌屹枝也正是以孩子为筹码交换的宰相府支持,如今宰相在朝堂之上替她反驳言官,也怀着拥护这个唯一的子嗣当储君的意图。

    迟冀脸色一僵,半晌,偷偷缩回手,牢牢记得要把手指藏进袖子里——那几圈绷带昨夜就拆掉了,底下白玉无瑕,指甲修得贴肉,透出淡粉色。

    “陛下是不是想要孩子了?奴……奴也可以!”

    “迟侍君怕是担不起母仪天下的重任。”凌屹枝直接借大臣的话回应,“出身、才学一样不沾,唯有一张脸尚能入眼,难道要靠美色么?”

    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想试探这“穿书者”会不会被激出过人的一面,但迟冀口风很严,听了完全不生气,只是弓起身子伏在桌上,单手支腮,领口半敞,露出红梅落雪般的点点斑驳:“奴可以伺候好陛下。”

    凌屹枝伸手捏住他的脖颈,其下血管规律跳动,不急不缓,可见主人此时并不害怕:“迟侍君要是能生,朕就封你为后。”

    迟冀□□失败,偏头去蹭她的手腕:“生不了,陛下可以给奴赐一门新家世,就像唐明皇安排杨贵妃那样。”

    “本朝哪有姓迟的世家?”

    “本朝没有,西南有呀,西南施国国姓为‘迟’,等常将军把那收复了,他们不就是本朝现成的世家么!”

    若不是看折子的时候他在屏风后,凌屹枝都要疑心他偷看了奏疏,垂下眼睫遮住戾色,记下这个可能的“任务”:“原来迟侍君是施国的奸细,如此说来,应该打入大牢才是。”

    “不行。”迟冀振振有词,“奴入宫前陛下就把我祖宗十八代都查干净了,和叛党肯定没有关系的。无非是对外有个靠山,免得陛下为难。谁让奴的容貌世无第二,陛下就宠奴呢!”

    掰扯不出结果,平心而论,迟冀的皮囊着实生的好,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生气十足,动如跳兔,与满朝文武的沉稳睿敛截然不同。

    正在这时,他肚子“咕噜”一声打破了僵局,两颊倏忽爬上红晕:“陛下,臣真的饿了。”

    “君无戏言。”

    迟冀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哒哒”跑出宫殿。他受宠,侍从并不拦他。许久,捧着个碗缩到窗几边,小口嗦着,眼睛眯成了弯弯一道。新煨的鸡汤的浓香馥郁,一口咬破溏心蛋,灵活的舌尖舔去唇边沾染的蛋液。

    这小子居然钻字眼,把吃“面”不当吃“饭”。

    一碗汤面入腹,抚慰空了半天的肚子,迟冀仿佛又活过来了,兴致勃勃地招呼凌屹枝:“陛下,陛下快来,奴想好下一步下在哪了!”

    “侍君就算混了棋局,朕也记得。”凌屹枝提醒他,“镇西军已到京郊,侍君不是说要面见常将军,讨施国皇室身份,才拖着朕来此处吹风?”

    长亭临湖,湖面冰雪初融,温度比别处低了不少,迟冀解开系带,绕过石台,用捂得暖烘烘的大氅将她一起裹住,下巴抵在凌屹枝的肩头:“反正常将军也回来了,回头奴上门去请恩典就是,可不能连累陛下着凉。”

    这大氅还是秋猎时凌屹枝亲自猎来红狐制成赏给他的。青年总是身上透着股鲜活的生机,虽然平日懒散,冬日更是几乎一动不动,但每瞧见她时,眉眼绽开的笑意自带让人欣喜的感染力。有时赤足踩着青砖跑出来迎她,还嚷着怕她着凉,要把她抱进屋内。红狐毛一衬,在雪间行走如同一团火焰,煞是灵动。

    “朕不冷。常将军立下大功,朕要亲自迎接。”

    正说着,忽听见远处鸣雷作响,尘烟卷地,不出一柱香,乌压压人头攒动,为首一人黑驹白袍,铁甲寒光。怀毓领着仪仗出亭立在道旁等候,军队令旗摇晃,三军止步,白袍人策马靠近仪仗:“怀毓姑姑,您这是……”

    怀毓施礼:“恭喜常将军得胜归来,陛下在亭中等候多时了。”

    常懿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护卫,提衣摆大步上桥,夹着一身寒气走入长亭,跪地叩首行礼:“陛下。”

    “常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迟冀,奉茶。”

    迟冀早在镇西军冒头之时就被赶去了一旁随侍,此刻被吩咐伺候常懿,长睫毛垂下遮住眼底不悦,装出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放下托盘,盘底与石桌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常懿目光如电在他脸上扫过,眉头一拧,却没有说什么。

    凌屹枝亲自取过茶壶,给他斟上:“将军此行辛苦。”

    常懿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陛下,西南叛党已平,贼首就在军中。另外,西南施国送来降书,有意归顺我朝。”

    “降书何在?”

    常懿从怀中摸出个细竹筒,撕开蜡封,取出扎好的绢轴,递给凌屹枝。凌屹枝不急着看,在卷尾确认了印玺后,冲迟冀道:“取‘关山梅’来。”

    关山梅是一把双手剑,顾名思义常常需要双手握柄才能挥动。女帝面前不能持兵刃,常懿朝锦盒匆匆望了一眼,就挪不动视线了:“这是赵国剑!”

    “不错,赵国进贡而来,宝剑配英雄,朕思前想去,恰好点缀常将军。”

    常懿明显比方才还要激动,手掌在衣摆上重重搓了几把,起身后退伏地:“多谢陛下赏赐!”

    凌屹枝连忙起身去搀:“常将军客气了。”

    赵国产铁矿,铁器产业也随之兴旺,不少名匠慕名前往,久而久之,“赵国剑”便成了宝器的代名词。这把“关山梅”又是作为求和的贡品,质量更是上乘。今日常懿得关山梅,明日“宝剑配英雄”的佳话便能传遍京城,只要他的任务是“成为一代名将”之类的,这无疑都是一份极佳的助力。

    凌屹枝要向攻略者借气运,自然也不吝于赏赐他们,毕竟他们任务完成的越多,气运才会越盛,自己能沾到的也越多。

    君臣闲谈几句,长亭湖面起风,檐铃乱撞。先前迟冀的狐毛大氅如今披在凌屹枝肩头,被风一吹,他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凌屹枝扫了一眼,正对上对方哀怨的目光。

    小家伙惯会卖惨。

    “怀毓,牵马来,朕要与常将军同策回京。”

    官道上,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前后策马疾驰,凌屹枝今日是微服出行,并未束冠,高马尾在空中甩出灵巧的弧度。

    “开城门——”

    马过外城门的一刹,城外竟然纷纷扬扬落起雪来,这雪越下越大,将随从的马蹄印挨个填埋。凌屹枝收紧缰绳勒马,掌心落下一道红痕,养消下去的茧子又勒出糙皮。女官怀毓紧随他们过了城门:“小姐,去哪里?”

    城门边摆摊的百姓见到贵人,纷纷退让,投来探究的目光。

    “朕记得,常将军的旧宅便在这一带?”

    常懿颔首:“是,当年臣染风寒卧床不起,还是陛……小姐请的大夫,知遇之恩,救命之恩,臣没齿难忘。”

    “去你家看看。”

    “是。”常懿领命,在前头带路。他家境贫寒,住得又小又偏,马进不去窄巷,便由怀毓牵着在巷口等,凌屹枝拢紧了狐毛氅,像一团无骨的猫咪挤入巷道,心说这红毛定要沾上不少白灰,指不定小侍君又要折腾。正想着,前头常懿已经出了窄巷,愣愣地立在巷口,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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