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嗤笑:“心思细腻?谁传的?宫安确实不上当,却也会去做,她走,他也会跟上,支走了他便好。”

    青资行若有所思,从怀中取出密函,递给四皇子,“是高平侯所写。”

    高平侯乃当朝贵妃父族,即四皇子的亲外祖父。

    “外祖父有对你说甚?”四皇子拆开信,边阅边问。

    青资行示意元凤朝离开,而后才道:“劝下官莫要插手。”

    “外祖父自己不愿便罢了,竟还想拉上你?” 四皇子神色平静。

    “下官毕竟是侯爷的门客,侯爷关心是自然。”青资行放低了些姿态。

    四皇子偏头,看着他,讥讽道:“门客?青讼棍可真会说笑,天家身旁的红人,怎还念着往日的活计?”

    青资行垂眼,笑说:“议郎不过虚职,顶不久的。”

    四皇子没再言语,看完了信,脸色微沉,又把昨夜让宫安送的信交给了青资行,嘱咐他一定送到高平侯府。

    城门外,宫安趴在霍择翼的背上,面色潮红。

    城门卫认出霍择翼。

    本想直接放行,可背上的俏佳人他不识,只好按例检查,霍择翼道:“她体内发寒,需入长安取药。”

    城门卫瞧了瞧宫安,症状明显,赶忙放了人。

    入城后,霍择翼没把宫安放下来,直到入了集市,方才卸了力气,让宫安下地。

    人多之地,宫安不好发作。

    “混账。”宫安咬牙切齿,双手环胸背对着霍择翼。

    霍择翼自认理亏,哄她道:“这不是进来了么?不要气了。”

    “谁准许你那样了!” 宫安死揪不放。

    半个时辰前,两人在林中苦想入城之法,他们都忘了,霍择翼本不该现身长安。

    冥想之际,霍择翼悄咪同宫安道:“你假装抱病,我背你过去。”

    “抱病?我平日也不见人生病,我如何假装?”宫安觉得不妥。

    霍择翼描述:“严重些是面色发白,唇干裂,叫苦不断。”

    军中是这般的,云期何病时便是这模样。

    “也有面色潮红的,唇发肿,汗流满面,眼布血丝。”

    宫安听后,选择第二类,因她实在想不出怎样才算面色发白。

    霍择翼也觉着第二类靠谱,毕竟宫安太白净,面色红些才好辨认。

    “我蹦一会就可以了吧?”宫安原地蹦了好些久,气喘吁吁问他:“红否?”

    可霍三郎深深的看着她,又慢慢拉进二人间距,宫安不断后退,问他:“你干什么?”

    霍择翼不答反问:“我能碰你吗?”

    宫安奇怪,刚要说话,霍择翼就轻扶着宫安后颈,握着她的后腰,落下吻。

    原是双唇相贴,可霍择翼脑子不断浮起在营中看的小画……

    他学起了技巧,以舌悦佳人,诱得宫安面色更红。

    这下,唇发肿,面色潮红,留香汗,只剩眼布血丝未有了。

    那就闭上眼。

    霍择翼没有私心是空话,第二类他在书上见过,小画上也有。

    他束发之时从军,一入军营,那是万般念京华,可多的却是立功之志。

    直至一日闻着营中笑声不断,拉人一问,才知是那档子事儿。

    本想呵斥,又觉无情,男儿从军护国,偶尔松松精神也未尝不可。

    加上那段时日捷报频频,便允他们去了。

    谁知下属趁他不备,也给他塞了一本小画,他也不是不清楚那事,爹娘早同他说过。

    也问过他,是否招个通房的娘子,他觉不必,一年到头他在训练地,得空便寻宫安,哪有功夫思考那档事儿。

    可那日他闲啊,捧着小画翻翻,脑中想的尽是宫安。

    身下撑得不成样子,他盘腿坐着,默念君子三戒:

    少之时,气血未定,戒之在色。

    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

    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三戒也戒不掉那日,难耐之际,他照着画上示范,学起来。

    望着荒唐之物,霍择翼觉着万般愧对宫安,他靠着脑中的她解决了。

    一回生两回熟,他甚至画了张她的小像,偷偷放在硬枕之下,不时观赏。

    完全忘了三戒。

    好在阿娘一封信,唤回理智。

    今日,理智又给抛出寰宇,惊得宫安不肯挨着他。

    霍择翼却还在傻乐,庆幸自己从军前夕求了圣旨赐婚。

    瞧他错没错样,还偷乐,宫安捏着拳头,愤愤走在前面。

    “莫气了,我下次不这般了。”霍择翼温声认错,拉着宫安袖子一角。

    宫安是万分生气的,他就是登徒子,自幼时他偷偷捏了她的手,她就该知晓,这人长大后也不会有分寸的!

    实在是太过分了!

    “宫安,我知错。”

    “够了,登徒子。”

    “……”霍择翼略显委屈,也只能巴巴咽下,没办法,是他没有分寸,鬼迷心窍。

    不是鬼,是宫安。

    可几年未见,他又念着她……

    宫安见他又偷摸出神,这是根本不明白事情重大,深呼一口气,转身就走。

    却不料迎面跑来个人,两两相撞倒地。

    “嘶——”迎面的小娘子吸了口冷气,撞额头了啊,也不知是谁,这么梆硬。

    宫安忍痛没出声,手肘撑着身子。

    霍择翼忙过去扶起宫安,着急问:“有没有事儿?”

    他轻轻拿开宫安捂着下巴的手,仔细看了看,红了一块,他抬手揉了揉,又看向旁边的女子道:

    “于路上打闹?”霍择翼看着她身后乌拉一堆闺秀,手里杂七杂八拿着玩物,不难猜在这干甚来了。

    小娘子疼出泪花,听这训斥人的语气就怒了:“打闹怎的了?”

    “撞人了。”宫安拿开霍择翼的手,语气不善。

    那小娘子也红着额头,回答:“你若是好好看路,能撞——”

    “宫安。”一花颜姑娘款款而来,打断了小娘子的话,又朝宫安笑了笑。

    这是要宫安不要为难那小娘子。

    宫安看着她,欲上前说出大堆的话,这是她的伴读,亦是她久不见的良友。

    是周府的四小姐——周清韵。

    她想问问她,那年因何离去,现下又因何而归。

    这些都得没有力气,不问也罢。

    她既然护着这人,她放就是了。

    宫安看着捂额头的小娘子,语气冷冰冰道:“你最好诚心酬谢四小姐。”

    说罢拉着霍择翼穿过闺秀群,来至周四小姐旁边时,低声说道:“回来赎罪不成?”

    这话旁人没听着,周四小姐垂了眼皮子,看不出波澜,安抚好了红额头的小娘子,又招呼着闺秀们活动了。

    “她是哪家的姑娘?口气不小!且她同那郎君拉拉扯扯的,不像话。”红额头的小娘子碎碎念着。

    周清韵停住脚步,用食指点了点小娘子的嘴巴,道:“她可要比姑娘们金贵,莫要再说这些话了。”

    免得被有心人听到。

    路上,宫安回想方才种种,自觉有江湖侠客之干脆利落,心中略微得意,可转头看霍择翼那呆样,又气不打一处来。

    难不成他一直是这模样?呆瓜!搞得本宫一点都不威风了。

    “宫安?宫安?宫——”

    “叫唤甚么?!”宫安气缸子翻了,洒在霍择翼身上。

    本身拖着他就不够有气势,当时他肯定又一副懵懵懂懂的神情。

    再加上他错没错样,更是让宫安怒极。

    “方才那人为何知晓你的乳名?”霍择翼诚心发问。

    “我的伴读。”

    霍择翼略急:“为何我没见过?”

    “你那时从军了。”

    霍择翼着急:“那她跟我一样吗?”

    “什么一样?”

    霍择翼直说:“你一无聊就寻她解闷吗?她陪你是不是更久些啊?她是不——”

    “霍三,你莫说话了。” 宫安本就烦闷,抬手捂住他的嘴,但眼见瑰宏新奇的塔楼,按捺不住要去看看。

    只有她自个明白,她不想谈这些,想转个话头罢了。

    霍择翼找人询问一番,发现这塔楼原是个酒肆。

    可这塔楼入了便要收五十钱,宫安从霍择翼帮她背的紫包袱里掏出一贯钱,交了便进去。

    一贯钱可要比五十钱多了个倍。

    看门的伙计坏心眼的不将钱退了,反倒自己吞进口袋。

    所谓君子不爱财,宫安可排上名号,一袋银钱不过半晌便飞了。

    霍择翼同她说自己有些存货,要她花,可宫安带着气呢,她叉着腰,解下迎霜玉,上典当行换银钱。

    这过程,霍择翼被人唤走了,说是那人要交代事情。

    典当行买了迎霜玉,又瞧上宫安腰间换上的血色玉,左右劝说,想要买下来,宫安不依。

    这枚泣血玉在长安乃至整个大汉都是稀奇的。

    虽说典当行没拿到宫安的另一枚玉,可这迎霜玉却也是值的。

    鼓鼓嬢嬢的钱袋子这就给宫安拿到了,在外边等霍择翼回来后,风风火火又回了塔楼。

    “长安的酒都这般贵吗?”霍择翼跪坐着,尝了尝面前的酒,并无特色。

    宫安不喜喝酒,买酒不过为了泄气,好似把银钱花了就能赎个雅兴。

    她见霍择翼尝了也无甚惊喜之意,就更不肯拿起酒杯一饮了,悻悻道:“可不吗?我阿嬷都说道是贵的。”

    “诶?贵客,咱们闻螭塔的酒必是贵的呀,你可打听打听,别处哪有这的风光啊?”酒肆伙计端来饭食,挺着胸脯介绍。

    “酒肆还有饭食吗?。”宫安道。

    伙计笑脸相迎,摆着食案上的卖相,“怎的没有?如今的酒肆可不似当年,现在可风光呢,尤其是我们闻螭塔,那可九鼎立呢。”

    这酒肆真同其名闻螭塔一般,五层塔楼,螭龙盘绕于外,塔内望眼尽是紫檀雕螭案,案上陈列琉璃盏。

    一层便是一圈圆廊,中设大口,好似是方便观赏甚么的模样。

    宫安二人席于第三层圆廊,靠着勾阑,此处的案上额外配了白玉夔凤纹卮,这东西非富即贵,许是因着她二人花的银钱多才配的。

    不得不说这酒肆揽客的门路一流,人多,话也多,这不就来了一句塞到宫安耳朵里:

    “那不陆元仗么?这小子又搭上个贵人,没本的野小子。”

    宫安往下张望,确是看到她那日默契离开的表兄——章元仗,他正同一衙役勾肩搭背进门来,想来是刚下值了。

    她这表兄嫌那世子身份惹眼,也不爱与官家打交道,大舅舅苦苦寻来个高位官职予他。

    他倒好,一路低歌,履履降职,当了个位卑的小衙役,成天敲着棍仗喊“威武”。

    霍择翼也见了章世子,看了眼后,才问宫安:“他姓不为章吗?”难不成他离京太久,记浑了?

    “表兄为官乡间,自取了个姓,怕人查他来路。”宫安解释道。

    宫安话一落,不知从何处响起鼓声,外头也炸起炮仗,热闹非凡。

    宫安又朝下望去,只见塔门外大堆人,不知在咋咋呼呼甚。

    忽的,塔底中央开了个大口,升起一围有紫金勾阑的圆台,摆着檀木大胡床,应够五六个汉子躺下。

    台上横设个白玉雕案,宫安略微觉着眼熟,像雁皇叔教她文书时用的桌案,但她不能确定。

    不知名兄台口中称为没本野小子的陆元仗,领着身边人上台,惬意入席,腿摆上了桌,自在极了。

    待二人入座,那台子伴着“吱呀”声响缓缓升起,这圆廊设计,果真是为了方便观赏。

    “塔顶贵客两位!”底下众伙计高喊,喊完又来了众多胡姬奏乐起舞。

    风光无限。

    令人瞠目结舌的,还要数从塔顶砸下的银钱了……

    银钱一落,从塔顶倾泄亮光,胡姬们不知怎的就飞了起来,随乐声飘舞,衣袂翩翩。

    宫安细看,才发现她们是靠着绳子飞起,这绳趁着光亮隐了去。

    也就在此刻,塔门没了把守,门外众人一哄而上,够着手去捉那淘气的银钱,也不管自己的额头是不是已经被砸破了。

    宫安正默默看着,可酒壶碎裂之声吓了她,忙扭头去看。

    是霍择翼正与人打斗呢。

    他抄起酒壶就砸到那人头上,又一个猛扑将人压倒,再送了一记手肘,那人吃痛大喊。

    霍择翼从容起身,弯腰揪起那人衣服后领,把他拖到宫安面前,呵斥道:“认罪!”

    宫安一头雾水,站起身问:“怎的了?”

    霍择翼也不马虎,直说:“他欲趁乱顺走你的钱袋子。”说罢,用下巴示意宫安。

    宫安摸了摸腰后的钱袋子,一摸就落到地上,想来是面前这位搞的鬼了。

    “放你的狗屁!你这女娃子,手这般脏,偷——啊!”那人话还没完,霍择翼就上脚踩了他的手。

    叫声震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另几位壮硕的汉子也拨开人群,围住他们。

    这一看就是同那人是一伙的,宫安哑然,但清白还得拿回来,于是惊讶地指着自己,说:“你说我拿了你的钱袋?”

    那人欲再说话,可疼得龇牙咧嘴。旁边几位壮汉见状立即上前拉开霍择翼。

    霍择翼在营中乃数一数二的莽将,当下卸了铠甲,穿的一身粗糙,将体格藏了去,几人只当他不过高大了些,整的都是虚活。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打上了。

    飞的是桌子、饭食,还有酒壶。

    而于第四层圆廊,一人正细品着刚沏上的花茶,只抿了小口,他便皱起眉头,也不是这花茶苦。

    是世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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