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手好不好呀?”

    女孩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出几分娇气,好在声音足够小,并没有引来谁的目光。

    沈珍珠脸都憋红了,抢包的猴子见她这副求饶的模样反而更加来劲,一个拉扯将人拉倒,带着包几步滑上了树。

    仰头就见那泼猴眼珠子来回滴溜溜地转,挑衅着看人,沈珍珠伸出手一瞧,白嫩的手心红了一大片。

    该是要哭了。

    透过车窗能清晰地看到栈道上被欺负的小姑娘,小小一团,力气还没猴大,被一只猴子欺负得这样狠,总该哭了。

    温辞想着,再往外瞧去却看到那姑娘乖乖巧巧地坐在栈道上,仰着头安静地看着树上来来回回窜动的猴子。

    那模样不像被抢了东西,倒像是特地来观赏猴子的,他瞧着,莫名笑出声来。

    沈珍珠仰头看着树枝间来回窜跳的猴子,脸上并无表情,一滴冰凉的液体忽然砸在脸上,随之而来的是更多雨滴,她怔了下,随后一个甜甜的笑浮现在脸上,那笑意很深,唇角足足要扩到耳边似的。

    细白的手缓慢地伸出,一滴又一滴雨水落在手心,远处是层层的山峦,眼前是青翠的树木,这些她从前一样也没见过,这是云城,她从没来过的地方。

    铮亮的皮鞋出现在眼里,四周皆寂,唯有雨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和沈珍珠的纤细的小手放在一处,平铺开来。

    雨水砸在温辞的手心,带着点山里的凉气,眼前的姑娘极细地吸了口气,抬头看向他时是一双和雨一样柔和荡漾的眼睛。

    “小妹妹,这雨虽然好看,但再看下去就该生病了。”

    略微磁性的嗓音似乎染上这雨水的潮湿,沈珍珠看向他,他嘴角含着笑,眉眼里全是能融化人的温柔,他撑伞的手略微倾斜,雨便停了,沈珍珠抬头只能看到头顶黑色的伞面。

    她就这样足足看了他有半分钟,总觉得这样的世界真是好呀,再过一会伞就不属于她了,雨就又下了。

    “不好看”,低着头笑着嘟囔了句,沈珍珠反应过来对面并没有听到,又面对着他笑开了,声音也是甜甜的,“谢谢哥哥。”

    温辞轻笑一声,那只修长的手仍然掌心朝上对沈珍珠打开,“快起来吧。”

    她的手也尚未收回,迟疑地看了一眼温辞,掌心微微翻转,在触碰到指尖时,重物落地的声音猛得传来。

    远处的树下,那个刚被抢走的书包落在湿透的栈道上,沈珍珠被这声响吓得指尖一颤,下一秒就被对面的男人牵着一把拉起。

    熟悉的狼狈感,沈珍珠甚至能感觉到全身都在往下滴水,如此狼狈笑容却依旧甜腻,看着温辞的时候,他会觉得她就是个故意来看猴子,故意来淋雨的小姑娘,不懂事但很快乐。

    “谢谢哥哥”,又对着温辞说了遍,沈珍珠抬头看了眼伞,注意到温辞西装的一角湿了一点,跑出去捡包之前把伞推正了一些,恰好严严实实地遮挡住温辞。

    小姑娘穿得单薄,一身短袖短裤,云城气温不比别处,穿成这样在雨里跑一遭指定感冒。

    她跑得快,溅起水花,雨半点不心疼人,全往这小孩身上砸,偏偏她有伞还跑出去淋雨。

    沈珍珠弯腰捡起书包,才发现雨又停了,原来是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谢谢您,不过没关系的,我已经淋湿了,这么大的雨,您还是快回家吧。”

    眼前的小姑娘把书包抱在胸前,人才到温辞的胸口,说话时眼睛笑得弯弯的,眼睫毛上挂着几滴水珠,像只被淋湿的宠物。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像是云城里的山野精灵,你一打眼看过去就知道她有多美好。

    “小妹妹,你是刚到云城吧?这云城路不好找,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你这么走下去,只怕待会天黑了也走不到地”,温辞看了眼下雨的天,笑着从她怀里拿过包,没想到这姑娘把那当宝贝,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一双大眼睛戒备地看着他。

    温辞看着她笑,把伞悄悄朝她移了些,“你要是担心我是坏人,就拍下车牌号给家里人,我总不能把你卖了。”

    沈珍珠稍稍抬眼看他,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抱紧书包又朝他笑了下。

    没有导航,也没有家人,更没有钱,似乎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如果这人真是坏人,大不了就是活不成,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她是生是死吧。

    从后视镜里看去,一眼就能瞧见那姑娘,仍然抱着书包,只不过半点警惕也没有了,反而很平和,很温吞。

    这就信了,果然是是个小姑娘,如果他真是坏人,恐怕她现在都不知道被拐到哪去了,也真是大胆。

    他递过去一条毛巾,见女孩接过,随口说了句,“温辞。”

    沈珍珠手里捏着毛巾,闻言呆呆地抬起头来看他,他没有回答,反而指着她手里的毛巾说,“干净的,擦一擦吧。”

    “奥,好的,谢谢您。”

    她一边看着他,一边缓慢地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前面又传来他磁性的声音,“我的名字,温辞,你叫什么?”

    “沈珍珠”,她嘴角漾开一抹笑,觉得安静又对着温辞补充,“珍珠的珍珠。”

    这下,温辞是真觉得这姑娘温吞,被猴子抢包是,下雨也是,连说话也如此。

    车里安静下来,沈珍珠坐在宽阔的后座动也不敢动,这么好的车,一定很贵吧,要是弄脏了就不好了。

    她见前座的温辞靠着后座像是在休息,才敢细细打量他,他穿得整整齐齐,一身衬衣西服,那双皮鞋刷得很亮,不过好像被雨打脏了,他长得很好看,也是个好人。

    多亏一上山就遇到了温辞,不然真像他说得那样,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地方,可能明天都到不了,她花10块钱只能到云城的汽车总站,没想到离目的地还有那么远。

    伸手摸了下书包的夹层,沈珍珠松了口气,钱还在,她轻轻地靠了下椅背,想着这一天花了多少钱。

    转了几趟公交,足足花了八块,上云城的大巴花了十块,还剩38块钱。

    沈珍珠心满意足地又捏了两下包里的钱,小心地把拉链拉好。

    “哈秋。”

    前面的温辞应声转头,沈珍珠连忙小声道歉,“对不起,吵到您睡觉了是不是?”

    她捂着嘴巴,仿佛那样就能防止再打喷嚏,温辞笑了声,四下看了会后,脱下了西服,隔着前后的椅背,沈珍珠看着他递过来的衣服发愣。

    “穿过的,脏是脏了点,不过总比受冻好些。”

    沈珍珠接过,捏在手里也没穿,温辞看了会,笑着问她,“嫌弃啊?”

    轻轻地摇了下头,“没有,谢谢您”,她又谢他,温辞已经分不清这是今天听到的第几声谢了。

    眼见窗外慢慢天黑,到云城酒店还有一段路,回头瞧见那姑娘已经把衣服乖乖穿好了,小小一团几乎全身都被罩住。

    “定好房间了吗?”

    温辞并没有转身,沈珍珠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他在同自己讲话,没有作声。

    他久久没有等来话,回头见着她小小一个,疑惑的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对上他的眼睛后,又是笑眯眯的。

    温辞无奈地笑了下,“现在是旅游的旺季,云城酒店也算这地方比较有名的酒店了,没有预定恐怕待会过去了也没空房间。”

    这么赶过去已经很晚了,若是去了没有空房间,恐怕这晚上就只能露宿街头。

    沈珍珠这才知道他是误会了,揪着手指说,“我去那不是住酒店的,我是去工作的。”

    前座的男人明显愣了下,温辞原以为是什么大小姐来云城旅游呢,没想到是来这干暑假工的。

    想到沈珍珠看起来年纪很小,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多数大学生还没放假,而高考又刚刚结束,于是问,“才刚高考完就出来打暑假工?”

    沈珍珠拢紧了些衣服,秀气地点了下头,笑着说,“不过还是感谢您提醒我。”

    温辞听着她总说谢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要怎么谢?”

    “啊?”

    沈珍珠微微仰着头瞧他,手足无措,可怜的样子像是在控诉他这么个大男人欺负人小姑娘。

    本就是逗她,见她坐在后头那么拘谨,笑了笑正要说清,却不想衣角被人轻轻地扯了下。

    此时天色已经很黑,车里略显昏暗,温辞低头只能看见姑娘家握紧的手,里头像是藏了东西。

    “给我的?”一天的奔波,声音沙哑又隐约有些好听,沈珍珠笑着点了点头,爽快地张开了手。

    一叠纸币安安静静地躺在沈珍珠的手心里,想来刚才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她在包里翻找。

    温辞不解,沈珍珠把手抬高了些,递到他面前,“麻烦您送我了,这个就当是我给您的车钱吧。”

    她揪了下衣角,迟疑了会又笑,“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您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下次再补给您。”

    温辞职活了二十多年,被姑娘家给钱,这是头一遭,一时之间看着眼前的纸币笑出声来。

    他从中抽出一块钱,还能感觉到微微的潮湿和一点她手心里的温度,“这么漂亮的姑娘,能送一程是我的荣幸,这就够了”,温辞扬了下手里的一块钱纸币,轻笑了声。

    有别于温柔,沈珍珠看着他觉得他风流,轻佻,却也好看,诱惑人,反而让沈珍珠想和他撇开关系。

    从包里掏了又掏,果真是“家徒四壁”,只掏出个糖罐子,索性递给他,声音清甜,“这个也用来谢谢你。”

    一瓶糖果横在两人中间,他轻轻一碰就从沈珍珠的手里落到他的手里,她隐晦地打量着他,见他忽然又回头,她对着他笑,他便也对着她笑,手里还玩弄着那瓶糖。

    “这糖是给小姑娘吃的,我哪能和小姑娘抢糖吃,尝尝”,一颗樱粉色的糖球躺在温辞的手心,和他一点也不搭边,他稍抬下巴,示意沈珍珠吃。

    此刻,沈珍珠染上了些怯懦,慢吞吞地伸出手,要拿到糖时,他的大掌一个上抬,沈珍珠碰上他的手心,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立刻收回手。

    温辞笑看她,那糖球还躺在他的手心,无人去动,沈珍珠窝在后座假装看不见似的也不去拿。

    “温总,云城酒店到了。”

    沈珍珠扒着窗子往外看去,见着前面的温辞随手一扔,把那糖球扔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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