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萧明景觉得与灵儿姑娘已算得上生死之交,便与她打了个商量,去附近山头逛逛。

    这一逛可了不得,灵儿姑娘素日里虽也跟着师兄陆隐修行,到底是心中矇昧不明,没修出什么名堂,如今借着萧明景的修为竟能足底生风,半日功夫跑出去几百里地,大大出乎萧明景的意料。

    她一方面震惊于灵儿可以畅通无阻地使用她的灵力,另一方面也有点诧异于自身修为已能御风飞行。

    萧明景猜测许是灵儿姑娘闲逛,大约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让其从混沌之地转移并禁制在了她的身体当中。灵儿行动迟缓,就算出行想必也不会距离附朱山太远,本计划在附近山头逛逛也便罢了,不曾想借来法力后,灵儿姑娘像疯了一样,最后竟然没控制住法力,呼啦一下掉进了一个山头。

    正是倦鸟归林的时候,她们突然从天而降,砸了下来,惊起阵阵号鸣。

    林木遮日,光线昏暗,晕头转向之际,忽听周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紧接着身下传来“哦哟、哦哟”的呼痛之声。

    不待灵儿姑娘起身,忽觉背后一只大手袭来,一把将其拽了起来,转头一看,是陆隐,环顾四周,不是同门师兄弟还能有谁。

    看着众同门目瞪口呆的样子,萧明景暗想,怎么单单少了门主,低头一看,门主身陷泥地五尺深。

    刚刚的一砸,犹如陨石坠地,迅猛无匹,惊得众师兄弟呆若木鸡愣在当场,竟无人反应过来门主需要人搀扶,最后还是陆隐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将其拎了出来。

    原来门主秋行诚心售卖法宝的点子起了作用,芥子湖最大宗门流霞宗掌门带弟子来参观上古神族遗迹,邀请附朱门同往,共赏神迹,共谋修行大业!

    秋行喜不自胜,早早带着弟子侯在此处,未料到遭此横祸,被砸进泥地起不来,脸面扫地。

    他刚张了张嘴,待要审问为何好好的路不走反要从天而降时,瞧着灵儿姑娘呆呆的面容,想到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心知不好和一个傻子计较,便一边扶着老腰,一边摆手大呼:“罢、罢、罢!”

    众人深怕门主心中之气没有散出要拿他们当替罪羊,一听此言如蒙大赦,呼啦一下全部都散开去了,一个个装模作样地评判起四周神殿来,哪怕是已经被赦罪的小灵儿,也被陆隐捉去一边,留下门主一个人颤抖着山羊胡呼天骂地。

    借着灵儿姑娘的视线,萧明景极目望去,一派恢弘而又残破的建筑绵延进远林之中,残垣断壁,西风萧索。

    走近一座神庙,但看到斑驳石壁上爬满青苔,宫门大约因为是木质的,早就不知去了哪里。进入大殿,建筑中凡是木质的部分也皆不见了,只留下石头墙壁,以及落满灰尘的威武神像,蛛网缠结。

    一连几个神庙皆是如此,庙宇空空,唯神像伫立不语。

    陆隐注意到灵儿被这些高大建筑所吸引,便温和地讲诉起这些庙宇的来历来。

    原来此地是人们祭祀神明的的宫殿遗迹。

    三千年前灭世之战结束,神族远走神山,人们害怕失去神族庇佑,承诺供奉,依照神族留在世间的各种传说,建了规模宏大的青羊宫,为上千位神明立殿造像,所以这里又被称为千神道场。

    其中道场规模最大的是一位已经灭失了姓名的神女,她的神像足有数十丈高大,造像规格之大甚至超过了神族帝君,后世之人猜想她是帝君的妻子,在灭世大战中功勋卓著,这才给她塑造了最为宏伟的神像。

    不过关于千神道场,还有另外一个传说。

    传说这片山林原本只有这位没有姓名的神女神像,而她就是发动灭世大战的那一位,神像一则为镇压她心中邪祟而造,二则是祈求天道护佑神女魂魄早日净化的。

    神族远离凡尘后,其他神明的信徒砸毁神女宫殿神像,为他们信仰的神明建造庙宇雕刻神像,这才形成了千神道场。

    总之众说纷云,都无所考证。

    穿过一座又一座神庙,走马观花一路行去,直到落日西斜,也没能看到神女的庙宇,既然神像高达数十丈,庙宇应当十分巍峨才对,四周望去,高高低低的庙宇中并没有极为突出的建筑,想来传说做不得准。

    树林到此为止,前面便是密密麻麻的竹林,泾渭分明。竹林密集程度连瘦小孩童都不能穿越,再要往前是不能了。

    但有一座殿宇伫立在树林与竹林交界处,大门紧闭,远看并不十分高大。琉璃顶与落日余晖交相呼应,粉白墙上阴阳交接,屋檐如飞鸟展翅,十分潇洒。走近细看,发现建筑并非石材,也不知是何种木材,竟能抵得住数千年风吹日晒雨淋,更为神奇的是殿宇洁净如新起,无绿苔或落叶侵袭,甚至隐隐约约有宝光萦绕。

    据说是“荒原”秘境入口,曾为荒原门神的居所,千年来荒原吸引了无数修士前往寻宝。修士之间的大道之争劫难千百,若想活到证得大道的一天,法宝护身绝不可少,然而寻宝的众位修士竟然无一人返还,可见秘境险之又险。

    为安全计,原路折回。

    “不知此等洞天福地有无秘宝,可助我脱离灵儿姑娘身体。”萧明景心中暗自计较,“等到灵儿能够灵活控制我的灵力后,一定要找机会闯上一闯。”

    离去前她依依不舍地回首,见那殿宇牌匾流光如水,勾勒出两个大字,笔画反复,应当是神明文字,想来是“荒原”二字。

    待得返还,萧明景远远看到多了一群身着白衣的男女修士,料定是芥子湖流霞宗修士到了,不知他们嗡嗡嗡地在议论什么,吵嚷声一片。

    及至两三丈外,秋行伸手指向二人,大约是在向流霞宗介绍“附朱剑”的铸造之人。

    众修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她们望去,脸上殊无好奇之色,陆隐只道是名门大派见多识广,规矩极严,行动做派果然镇定不唐突,有大家风范。

    萧明景却定在了原地,这群人并没有交头接耳,皆都闭口不言,耳中絮絮叨叨的声响来自何人?

    “就是他要死了!”

    一个声音冲破飘飘渺渺横七竖八的声响,清晰无误地传入她耳中,紧接着又是虚无混乱的嘘声,吵的人辨不清声音方位。

    “谁?”萧明景问道,“谁在说话?谁要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传来叽叽嘎嘎的笑声,萧明景循声走进人群,眼前只有一众面无表情的修士,他们唇口紧闭,无人开口说话。

    那些谈话声和笑声时近时远,如同一群人互相趴在耳边说悄悄话一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却吵得人头昏脑胀,让人烦躁得很。

    “你们快别放屁了,那鹤鬼难缠的很,咱们才不要白白送死!”

    提起鹤鬼,说话的人嗓音微颤,似有些惊惧,令萧明景也无来由地生出一丝恐意,仿佛对于鹤鬼的惧怕顺着话音窜进了她心里。

    此声传出,陡然间,叽叽喳喳的笑声变成了咳咳喳喳的嘀咕,窝在萧明景心中,吵死个人!

    “你们懂什么,咱们名门正派,才不要脏了手!这叫一石二鸟,杀了陆隐与鹤鬼,稳赚不赔!”

    正当萧明景寻找那个清晰声音的时候,它自远处高台传来。萧明景立刻扭头望去,流霞宗掌门樊篱天和附朱门门主秋行两人正谈笑风生。

    “幸好咱们说话无人可以听到,否则穿讲出去,早就被鹤鬼那东西杀过一百遍了。”

    “哈哈哈哈!”

    “碧血山风景好,死在那里不亏。”

    “嘻嘻嘻嘻!”

    啾啾唧唧的笑声在众人之间回荡,一浪高过一浪。旁人听不到声响,却苦了萧明景,声音落入心间,如一滴墨水入清池,最初池水并不浑浊,但笑声与交谈声此起彼伏,清池越来越浑浊。

    萧明景头痛欲裂,却不知是谁在捣鬼,胸中气血翻腾,周身血脉却又凝滞不畅,她难受的紧,大呼:“别说了,都闭嘴!”

    叽叽喳喳的声音并未停止,一旦高台上那个清晰的声音响起,底下就会发出一阵魔性又刺耳的笑声。

    “停下来!”

    萧明景视线有些发昏,眼前景象虚幻起来,她心中明了,一定要让那个清晰的声音停下来才行。

    灵儿之身随着萧明景的想法转动开来,抽出身边一位流霞宗修士的佩剑,脚尖点地,如同一支箭矢射向高台上白衣修士。

    “啊......啊......啊......”

    刚至半途,从那柄佩剑中爆发出及其尖利的鸣叫。萧明景看着指向流霞宗掌门樊篱天的剑尖,顿觉天旋地转,好像那剑刺进了她自己的脑子里。

    流霞宗掌门樊篱天是何等修为,哪里容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修士如此放肆,斜掌劈出,将灵儿掀翻在地,手中宝剑脱落。

    “啊”声随着宝剑落地戛然而止。那柄剑在化险为夷后,松了一口气,丢了魂一样地念叨:“放开了,放开了,终于放开了。”

    看着那柄剑被主人捡起,萧明景耳边又响起糟杂之声,她头也昏沉、身也昏沉,仿佛置身在落不到底的悬崖,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秋行见状急忙告罪,樊篱天身为大修士,自然不会对一个小辈下杀手,况且如何惩罚应当交给附朱门才算符合规矩,因此那一掌只退她进击之势,未下狠手,灵儿倒没有受伤。

    眼下双方为尽快谈拢买卖,都不提痴傻之人的无礼行为,合作仍旧。

    依照与流霞宗的约定,附朱门需要派一名得力干将手持门派法宝附朱剑,引诱鹤鬼到围杀阵中,再行猎杀。

    言下之意是要陆隐为饵了。

    秋行心中苦笑,倘若陆隐死了,留下灵儿一人孤苦无依,他们迁往芥子湖,那里弱肉强食,他定难护住,恐怕会活的狼狈不堪,不若一死了之的好。

    他暗自叹息:“这下真的是要卖掉两名徒儿了!别怪为师心狠。我也白白养了你们许多年,这场刺杀只当你是在尽孝吧!”

    为求利益最大化,将法宝宣之于众,附朱剑已成烫手山芋,之所以无人敢明抢,不过在等天下第一宗门流霞宗的态度。如若此番交易不成,不吝是向全天下宣布,法宝尚在,能者得之,附朱山灭门之祸将避无可避。

    萧明景昏睡两日,根本不知当日鲁莽行为,已将灵儿置于生死险境。她辅一睁眼,发觉周围血气弥漫,陆隐腹部一个大洞正汩汩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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