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日光将挚祁眼睛刺开，他这夜甚至没躺上床，只是坐在自己床边地上，头侧枕着重黎盖过的毯子，闭着眼一夜难眠。
黑夜让他在阴暗封闭中短暂失态，没有人会看见，而一旦白日来临，他便没有沉痛的资格，他必须照常起床，照常理政，冷静地下达旨意，做一位没有感情的君王。
过去他装得不错，未来也必须一直装下去。
他起身沐浴更衣，走出寝殿，让天侍向青珥传旨，然后传唤玄冥来玄宫。
玄冥进来时，挚祁没有坐在王座中，而是坐于桌下台阶上，那个重黎以往经常坐的位置。
玄冥站在挚祁面前：“你看起来没休息好。”
挚祁两腿屈膝抵在台阶下，手腕低垂搭在膝盖，手中握着重黎签过的婚书：“你与重黎成婚吧。”
玄冥看着那婚书：“你给得比我想要的还快。”
“我希望她尽快离开这里。”
玄冥说：“我想先问过祝融尊上和神后，这件事，我要给他们最大的诚意。”
“我去信问了，他们同意，至于礼节，你自己去准备。”
玄冥低头幸福微笑，笑完又问：“你要把妹妹嫁给我，不需要我表表决心吗？”
挚祁语气很疏离：“我与她不过有个同族兄妹名分，血缘上不算亲近。”
玄冥知道这段时日重黎在玄宫折腾的荒唐事，他也气得发疯，但他拿重黎没有办法，越被她气越满脑子是她，打不得骂不得最后也只能怪自己惹她生气，但自己能容忍重黎，挚祁未必，他看起来对重黎非常不满，似乎不满到想立刻把她送走。
玄冥叹口气，坐到挚祁身边对他说：“她是非常任性，我也气她，但她只是故意赌气。你没有亲妹妹可能不懂，他们女孩都爱口是心非，其实只想被哄哄。她也没有亲哥哥，只有你和勋尧两个哥哥，她那么在乎勋尧，必定也在乎你，如果你不喜欢她，她该伤心了。”
玄冥搂了搂挚祁肩头：“这次算我头上，你有什么气冲我发，发完就别和你妹妹计较了，我们都让让她。”
“你倒是很懂哄女人。”挚祁神色不悦，“你对所有女子都这么好，还是只对她。”
“除了她，我还让谁对我这么蹬鼻子上脸？”
挚祁转头目视玄冥：“她父母忠贞不渝，她必定如她父母，如果你还有别人，这桩婚事我不会同意，如果你日后变心，她父母不会容你，我也不会容你。”
玄冥笑：“你现在倒比较像个正常要嫁妹妹的哥哥。”
挚祁指向殿中堆积如山的金玉：“给她的嫁妆。”
玄冥扫过去一眼：“多谢了。”
“不是给你的。”
“替她谢你。”
挚祁攥紧婚书：“父帝还有个条件。”
“我明白，我向父亲发过誓，不流连燧山，不派军燧山，誓死效忠天域，我会遵守誓言。”
“不止这些。”挚祁闭眼，“你要娶重黎的条件是，我娶你妹妹。”
玄冥猛然扭头盯他，手抖了两抖，有种大梦将醒的不祥预感。
“我会给你妹妹未来天后之位。”
“不，不行。”玄冥脱口而出，“你不能娶青珥。”
“没有这个代价，父帝不会应允你与重黎。”挚祁将婚书放在玄冥手中，“另一道婚书方才已传旨给你妹妹。”
挚祁站起身，回到王座中，玄冥握着婚书，始终没有打开签下。
挚祁声音压迫下来：“有件事如实告知你，重黎在天域名为上学，实为质子，如果她在天域继续放肆下去，父帝迟早不肯容她，父帝给她下了禁制，不允她离开天域一步，这是你唯一带她离开天域的机会！”
“父帝不会赐婚两次，我随时可能反悔，你现在不签，绝无第二次机会。”
玄冥站起来，“我不能为了自己幸福断送我妹妹的幸福。”
挚祁声音已有怒气：“你这是在抗旨。”
“如果此事无关青珥，只是我和重黎，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玄冥低头下跪，“求你，或者我去求陛下，要我付出别的什么都可以！”
挚祁沉着脸一言不发。
沉默中，有第三个人走进来。
“兄长。”
“说。”挚祁脸色极差，头也没抬。
勋尧跪在玄冥身边：“求您不要娶青珥。”
勋尧从小到大将挚祁看作除父亲外最敬重之人，对他唯命是从，甚至可以毫不犹豫为兄长牺牲性命，但是这一次，他跪在他面前，平生第一次违抗他的旨意：“求您和父帝收回旨意。”
“理由。”
“因为我和青珥相爱。”勋尧咬着牙，冒着抗旨而死的危险，“原本我们想等北垠战事平息就来求您赐婚，没有想到会先收到这样的旨意。”
今晨青珥收到挚祁下达的旨意，近乎崩溃，她哭着找到勋尧，此刻，勋尧在为他们的命运作挣扎。
挚祁终于抬起头，看向勋尧，看着他弟弟第一次违抗他的模样，倍感被命运捉弄的深深无力与疲惫：“什么？”
勋尧道：“兄长，我现在去面见父帝，告诉他我与青珥相爱，求他收回成命。”
挚祁手紧攥拳，耳鸣目眩，他极力压下喉口上涌的血腥味，说：“如果你不想亲眼目睹心爱之人被父帝诛杀，先不要让他知道。”
*
重黎虽然通宵达旦地整理了一夜行李，但心思沉重，睡得并不好，只不安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起来了，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她觉得难受，就抱着小狼躺在后院秋千上透气，希望玄冥能尽早来找她，和她一起回家。
没躺多久，她又爬起来，还得去找岐伯，很讨厌天域，但舍不得师父，想要和师父好好拜别，想要走之前尽可能多陪陪他。
打开重明宫门，她发现玄冥就站在宫门前，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进来找她。
他站在阶下，重黎站在阶上，他与她之间，一步之遥。
玄冥望着她，几度想开口，却始终没能把话说出。
重黎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重黎，那道婚书我没签。”
“怎么了。”
“我签下它的代价是，青珥要嫁给挚祁。”
“什么？”重黎哑着声，脑袋抽痛发晕。
“他的旨意？”重黎几乎无法呼吸，挚祁利用她联姻，正好她也喜欢玄冥，只要能回家，她算了；但是他要青珥，他要抢自己亲弟弟心爱的女人…重黎抖着声音，“混账…他怎么可以如此混账…”
玄冥说：“我和勋尧都抗了旨。”
重黎点头：“当然，当然，绝不能够接受…”重黎满脑子想，不光要抗旨，她现在还想一刀捅死挚祁。
玄冥不愿放弃重黎，但眼下他只能暂缓，他们或许可以想办法让勋尧和青珥先顺利成婚，然后再为自己争取一次，他说：“我们…”
重黎急声：“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她已气得不知往何处走，说完就转身跑回重明宫。
玄冥不敢抬腿跟进去，是他食言了，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他答应过要陪她回家，现在却是这种局面，且他明明得知她是在天域为质，眼看她身处危险却放弃救她…他现在没有资格面对她。
重黎在自己宫中气得到处转圈，正气得头晕目眩之时，她看到挚祁站在门口，她手中立刻化出一柄燧火刃，抖着手，大步走到他面前，举起燧火刃，只想狠狠捅进他胸口。
挚祁一动不动站着，一点不曾躲避。
重黎抬头，还不到一日未见，他面无血色，目光疲惫，憔悴得像被抽开了三魂七魄。
委屈、心痛、愤怒、怨恨，所有一切交织，她不受控制，眼眶中大颗大颗泪珠簌簌而落，最终没能真的捅下去，她粉碎火刃，背过身不想看他。
挚祁说：“如果你想回家，想与玄冥成婚，无论他签与不签，这道旨意都将不被收回，没有人能抗旨。”
重黎哭吼：“我要抗旨！”
她深呼吸几口：“还有，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
重黎把挚祁推走之后，自己把眼泪擦干，在院中呆坐着，坐了没多久，她听见背后站了一人，她回头，刚擦干的眼泪又顷刻决堤。
勋尧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重黎大哭着对他不住说“对不起”。
勋尧一遍遍给她擦掉眼泪，安慰她：“绯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对青珥的感情让玄冥不能签下婚书，是我迟迟没告诉兄长我与青珥之事。”
他问重黎：“你喜欢玄冥吗，这段时日，我也听说了一些，他们说你很迷恋玄冥。”
重黎被问得有些懵：“喜欢是喜欢，但有那么夸张吗？”
她推了推勋尧，“你还有心思问我这个，你应该先担心挚祁要娶青珥的事。青珥美丽又温柔，很多男人爱她我知道，可是挚祁什么时候也看上青珥的？万一他铁了心要和你抢青珥怎么办？你们能抵抗得了他吗？干脆我真的一刀捅死这个王八蛋算了！”
尽管挚祁很少外露情感，但毕竟是血脉至亲，自己亲兄长的真实内心勋尧还是能揣测几分的，他爱谁勋尧不知道，但他的不爱非常明显，勋尧说：“兄长应当不是因为喜欢而要娶青珥。”
“那是为什么？”重黎问。
但她很快有了猜测，“是为了水神族的势力？”
对，挚祁曾和她说过，他自己也会为了稳固势力娶他不爱之人。
这个冷血的混账！重黎在心里又骂他一遍。
可是他都已经用她和玄冥联姻了，她也接受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再搭上一个青珥才放心吗？也是，或许他们这些人在他眼里都只是棋子，娶了青珥能再多一层保障，他何乐而不为，他权力滔天，哪有什么感情和顾忌，他又不止能娶一个，可以后宫佳丽三千，他想要谁家的势力，就全都娶回来好了，今日是青珥，明日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别族神女。
勋尧说：“绯绯，如果你真的喜欢玄冥，哥哥会帮你，我去逼他签婚书，另一道赐婚青珥的旨意我会继续抗，你不要怕。”
重黎自己把泪痕擦干净，努力稳着声音说：“我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陷你与青珥到如此境地。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惹挚祁厌烦，他想把我送走，才把我这个烫手山芋抛给玄冥，无辜牵累了青珥和你。青珥肯定伤心死了，你安慰过她了吗？”
“自然，我告诉她，这次我不会再听兄长的话，我不会放开她。”
重黎宽慰地笑起来，她站起身：“那就好，我们都不能向挚祁低头。你不知道，青珥为了能嫁给你，能让陛下认可她，当初练习乐舞有多辛苦，她付出了那么多，你绝不能轻易放手。这次赐婚肯定把她吓坏了，这件事都怪我，我也得去向青珥道歉。”
勋尧也站起身：“绯绯，你没错，是我们对不起你。”
重黎见他满脸内疚，又笑着抱了他一下：“好了！我们是亲人，别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了！都怪挚祁！我去安慰安慰青珥。”
勋尧点头，道：“你们两人好好说，都不许再哭了，这件事有我顶着，你们都别担心，我再去找兄长谈谈。”
清晨的日光将挚祁眼睛刺开，他这夜甚至没躺上床，只是坐在自己床边地上，头侧枕着重黎盖过的毯子，闭着眼一夜难眠。
黑夜让他在阴暗封闭中短暂失态，没有人会看见，而一旦白日来临，他便没有沉痛的资格，他必须照常起床，照常理政，冷静地下达旨意，做一位没有感情的君王。
过去他装得不错，未来也必须一直装下去。
他起身沐浴更衣，走出寝殿，让天侍向青珥传旨，然后传唤玄冥来玄宫。
玄冥进来时，挚祁没有坐在王座中，而是坐于桌下台阶上，那个重黎以往经常坐的位置。
玄冥站在挚祁面前：“你看起来没休息好。”
挚祁两腿屈膝抵在台阶下，手腕低垂搭在膝盖，手中握着重黎签过的婚书：“你与重黎成婚吧。”
玄冥看着那婚书：“你给得比我想要的还快。”
“我希望她尽快离开这里。”
玄冥说：“我想先问过祝融尊上和神后，这件事，我要给他们最大的诚意。”
“我去信问了，他们同意，至于礼节，你自己去准备。”
玄冥低头幸福微笑，笑完又问：“你要把妹妹嫁给我，不需要我表表决心吗？”
挚祁语气很疏离：“我与她不过有个同族兄妹名分，血缘上不算亲近。”
玄冥知道这段时日重黎在玄宫折腾的荒唐事，他也气得发疯，但他拿重黎没有办法，越被她气越满脑子是她，打不得骂不得最后也只能怪自己惹她生气，但自己能容忍重黎，挚祁未必，他看起来对重黎非常不满，似乎不满到想立刻把她送走。
玄冥叹口气，坐到挚祁身边对他说：“她是非常任性，我也气她，但她只是故意赌气。你没有亲妹妹可能不懂，他们女孩都爱口是心非，其实只想被哄哄。她也没有亲哥哥，只有你和勋尧两个哥哥，她那么在乎勋尧，必定也在乎你，如果你不喜欢她，她该伤心了。”
玄冥搂了搂挚祁肩头：“这次算我头上，你有什么气冲我发，发完就别和你妹妹计较了，我们都让让她。”
“你倒是很懂哄女人。”挚祁神色不悦，“你对所有女子都这么好，还是只对她。”
“除了她，我还让谁对我这么蹬鼻子上脸？”
挚祁转头目视玄冥：“她父母忠贞不渝，她必定如她父母，如果你还有别人，这桩婚事我不会同意，如果你日后变心，她父母不会容你，我也不会容你。”
玄冥笑：“你现在倒比较像个正常要嫁妹妹的哥哥。”
挚祁指向殿中堆积如山的金玉：“给她的嫁妆。”
玄冥扫过去一眼：“多谢了。”
“不是给你的。”
“替她谢你。”
挚祁攥紧婚书：“父帝还有个条件。”
“我明白，我向父亲发过誓，不流连燧山，不派军燧山，誓死效忠天域，我会遵守誓言。”
“不止这些。”挚祁闭眼，“你要娶重黎的条件是，我娶你妹妹。”
玄冥猛然扭头盯他，手抖了两抖，有种大梦将醒的不祥预感。
“我会给你妹妹未来天后之位。”
“不，不行。”玄冥脱口而出，“你不能娶青珥。”
“没有这个代价，父帝不会应允你与重黎。”挚祁将婚书放在玄冥手中，“另一道婚书方才已传旨给你妹妹。”
挚祁站起身，回到王座中，玄冥握着婚书，始终没有打开签下。
挚祁声音压迫下来：“有件事如实告知你，重黎在天域名为上学，实为质子，如果她在天域继续放肆下去，父帝迟早不肯容她，父帝给她下了禁制，不允她离开天域一步，这是你唯一带她离开天域的机会！”
“父帝不会赐婚两次，我随时可能反悔，你现在不签，绝无第二次机会。”
玄冥站起来，“我不能为了自己幸福断送我妹妹的幸福。”
挚祁声音已有怒气：“你这是在抗旨。”
“如果此事无关青珥，只是我和重黎，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玄冥低头下跪，“求你，或者我去求陛下，要我付出别的什么都可以！”
挚祁沉着脸一言不发。
沉默中，有第三个人走进来。
“兄长。”
“说。”挚祁脸色极差，头也没抬。
勋尧跪在玄冥身边：“求您不要娶青珥。”
勋尧从小到大将挚祁看作除父亲外最敬重之人，对他唯命是从，甚至可以毫不犹豫为兄长牺牲性命，但是这一次，他跪在他面前，平生第一次违抗他的旨意：“求您和父帝收回旨意。”
“理由。”
“因为我和青珥相爱。”勋尧咬着牙，冒着抗旨而死的危险，“原本我们想等北垠战事平息就来求您赐婚，没有想到会先收到这样的旨意。”
今晨青珥收到挚祁下达的旨意，近乎崩溃，她哭着找到勋尧，此刻，勋尧在为他们的命运作挣扎。
挚祁终于抬起头，看向勋尧，看着他弟弟第一次违抗他的模样，倍感被命运捉弄的深深无力与疲惫：“什么？”
勋尧道：“兄长，我现在去面见父帝，告诉他我与青珥相爱，求他收回成命。”
挚祁手紧攥拳，耳鸣目眩，他极力压下喉口上涌的血腥味，说：“如果你不想亲眼目睹心爱之人被父帝诛杀，先不要让他知道。”
*
重黎虽然通宵达旦地整理了一夜行李，但心思沉重，睡得并不好，只不安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起来了，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她觉得难受，就抱着小狼躺在后院秋千上透气，希望玄冥能尽早来找她，和她一起回家。
没躺多久，她又爬起来，还得去找岐伯，很讨厌天域，但舍不得师父，想要和师父好好拜别，想要走之前尽可能多陪陪他。
打开重明宫门，她发现玄冥就站在宫门前，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进来找她。
他站在阶下，重黎站在阶上，他与她之间，一步之遥。
玄冥望着她，几度想开口，却始终没能把话说出。
重黎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重黎，那道婚书我没签。”
“怎么了。”
“我签下它的代价是，青珥要嫁给挚祁。”
“什么？”重黎哑着声，脑袋抽痛发晕。
“他的旨意？”重黎几乎无法呼吸，挚祁利用她联姻，正好她也喜欢玄冥，只要能回家，她算了；但是他要青珥，他要抢自己亲弟弟心爱的女人…重黎抖着声音，“混账…他怎么可以如此混账…”
玄冥说：“我和勋尧都抗了旨。”
重黎点头：“当然，当然，绝不能够接受…”重黎满脑子想，不光要抗旨，她现在还想一刀捅死挚祁。
玄冥不愿放弃重黎，但眼下他只能暂缓，他们或许可以想办法让勋尧和青珥先顺利成婚，然后再为自己争取一次，他说：“我们…”
重黎急声：“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她已气得不知往何处走，说完就转身跑回重明宫。
玄冥不敢抬腿跟进去，是他食言了，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他答应过要陪她回家，现在却是这种局面，且他明明得知她是在天域为质，眼看她身处危险却放弃救她…他现在没有资格面对她。
重黎在自己宫中气得到处转圈，正气得头晕目眩之时，她看到挚祁站在门口，她手中立刻化出一柄燧火刃，抖着手，大步走到他面前，举起燧火刃，只想狠狠捅进他胸口。
挚祁一动不动站着，一点不曾躲避。
重黎抬头，还不到一日未见，他面无血色，目光疲惫，憔悴得像被抽开了三魂七魄。
委屈、心痛、愤怒、怨恨，所有一切交织，她不受控制，眼眶中大颗大颗泪珠簌簌而落，最终没能真的捅下去，她粉碎火刃，背过身不想看他。
挚祁说：“如果你想回家，想与玄冥成婚，无论他签与不签，这道旨意都将不被收回，没有人能抗旨。”
重黎哭吼：“我要抗旨！”
她深呼吸几口：“还有，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
重黎把挚祁推走之后，自己把眼泪擦干，在院中呆坐着，坐了没多久，她听见背后站了一人，她回头，刚擦干的眼泪又顷刻决堤。
勋尧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重黎大哭着对他不住说“对不起”。
勋尧一遍遍给她擦掉眼泪，安慰她：“绯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对青珥的感情让玄冥不能签下婚书，是我迟迟没告诉兄长我与青珥之事。”
他问重黎：“你喜欢玄冥吗，这段时日，我也听说了一些，他们说你很迷恋玄冥。”
重黎被问得有些懵：“喜欢是喜欢，但有那么夸张吗？”
她推了推勋尧，“你还有心思问我这个，你应该先担心挚祁要娶青珥的事。青珥美丽又温柔，很多男人爱她我知道，可是挚祁什么时候也看上青珥的？万一他铁了心要和你抢青珥怎么办？你们能抵抗得了他吗？干脆我真的一刀捅死这个王八蛋算了！”
尽管挚祁很少外露情感，但毕竟是血脉至亲，自己亲兄长的真实内心勋尧还是能揣测几分的，他爱谁勋尧不知道，但他的不爱非常明显，勋尧说：“兄长应当不是因为喜欢而要娶青珥。”
“那是为什么？”重黎问。
但她很快有了猜测，“是为了水神族的势力？”
对，挚祁曾和她说过，他自己也会为了稳固势力娶他不爱之人。
这个冷血的混账！重黎在心里又骂他一遍。
可是他都已经用她和玄冥联姻了，她也接受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再搭上一个青珥才放心吗？也是，或许他们这些人在他眼里都只是棋子，娶了青珥能再多一层保障，他何乐而不为，他权力滔天，哪有什么感情和顾忌，他又不止能娶一个，可以后宫佳丽三千，他想要谁家的势力，就全都娶回来好了，今日是青珥，明日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别族神女。
勋尧说：“绯绯，如果你真的喜欢玄冥，哥哥会帮你，我去逼他签婚书，另一道赐婚青珥的旨意我会继续抗，你不要怕。”
重黎自己把泪痕擦干净，努力稳着声音说：“我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陷你与青珥到如此境地。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惹挚祁厌烦，他想把我送走，才把我这个烫手山芋抛给玄冥，无辜牵累了青珥和你。青珥肯定伤心死了，你安慰过她了吗？”
“自然，我告诉她，这次我不会再听兄长的话，我不会放开她。”
重黎宽慰地笑起来，她站起身：“那就好，我们都不能向挚祁低头。你不知道，青珥为了能嫁给你，能让陛下认可她，当初练习乐舞有多辛苦，她付出了那么多，你绝不能轻易放手。这次赐婚肯定把她吓坏了，这件事都怪我，我也得去向青珥道歉。”
勋尧也站起身：“绯绯，你没错，是我们对不起你。”
重黎见他满脸内疚，又笑着抱了他一下：“好了！我们是亲人，别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了！都怪挚祁！我去安慰安慰青珥。”
勋尧点头，道：“你们两人好好说，都不许再哭了，这件事有我顶着，你们都别担心，我再去找兄长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