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黎拍拍脸，她想，她明日得去问问挚祁，玄冥最近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得问问挚祁，一定得问问挚祁。
与此同时，挚祁在玄宫中收到祝融回信。他得到天帝赐婚重黎与玄冥的应许后，第一件事是向祝融夫妇写信询问他们是否愿意以玄冥为婿，现在，他们的回信到了。
挚祁手掌盖在信上，闭眼许久，才打开看。
祝融夫妇对玄冥赞不绝口，全天下人皆知水神族男子相貌俊美而英勇善战，他们原本就极青睐水神族男子，只是从未肖想过以水神储玄冥为婿，因为他们也明白这背后的权衡关系，他们没有想到天帝会赐婚重黎与五行另一位神储，也不认为禺疆和玄冥本人会同意这场婚事。但是，无论如何，只要重黎同意，他们就没有任何异议。
挚祁看完信，在空空荡荡的玄宫独坐许久，他知道，重黎今夜不会来了，但还是等了很久很久。
次日吃饭时，重黎还没开口，挚祁就主动问她：“玄冥回来，同你说过什么吗？”
挚祁很少在饭桌上主动问起重黎的日常，他这一次开口，好像是在关心她，语气却让重黎觉得他对她前所未有之疏远。
重黎如实以告：“他说起成婚，但我听不太明白。”
挚祁始终没有吃下过一口饭，他说：“你不是想招婿吗，与玄冥成婚吧，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可以回家。”
重黎摇头：“不行。”
“为什么。”
“他很花心，招惹的女子很多，不行。”
“你可以让他没有别的女子。”
“他最重要的人不是我，不行。”
“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不可能一直陪着我，不行！”
“他会尽可能多陪你。”
重黎终于也吃不下饭了，问挚祁：“你很希望我与玄冥成婚吗？”
挚祁没回答。
重黎想到挚祁这些时日始终很忙，而她一直在玄宫不合时宜地闹腾，自己说：“你嫌我烦了，想把我送走。”
挚祁答：“是，我没有精力一直管你。”
重黎低着头没说话。
挚祁将一道婚书放在重黎面前，上面是他亲笔写下的赐婚重黎与玄冥的旨意，盖着天帝与太子两道印玺，只差两个空缺，一个是重黎的签印，一个是玄冥的签印。
挚祁脸上没有情绪，他让自己成为一个冷血的帝王：
“一直以来勋尧对你很好，这段时日我对你也足够宽容，你难道不该回报我们些什么吗？”
重黎猛抬起头，畏惧而陌生地看他。
他继续说：“玄冥战功累累，我对他已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我需要一场联姻维系他对我的忠诚，稳固轩辕的江山，我没有亲妹妹，你是我血脉最高贵的妹妹，这也是你先祖的江山，你难道没有责任维系它吗？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得不为了稳固势力娶我不爱之人。”
重黎周身开始发抖，她的世界好像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站在其中，不知所措：“别说了…”
挚祁依然继续：“只要你愿意签下婚书，我会给你全天下最丰厚的嫁妆，最无上的荣耀，你想要什么…”
“别说了！”重黎颤着唇打断他，眼眶血红，“一定要这样吗？”
挚祁从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她，“是。”
“好。”重黎颤抖着提起手指，咬破，咬了很大一道口子，将自己的血手印印在那道婚书。
她扶桌缘艰难站起，看着挚祁侧开的头顶，金光的帝冠，冰冷的长袍，平静地告别：“以后不陪你吃饭了。”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一次都没有回头，垂下的手指一路滴血，一直滴到玄宫之外。
*
挚祁空着一副躯壳独自坐到夜深，桌上重黎爱吃的菜已完全冷透，这副院落以后不会再有她身影，不会再有欢笑、吵闹，不会再有温度。
待到最后一丝余温冷却，他起身走到大阿祁之下的榻，抱起榻上的毯——唯一残存她气息的东西，失魂向寝殿中走。
玄宫最小的天侍刚从外面回来，他年纪比重黎还小，重黎一直叫他小宝，小宝见挚祁面目空白，不知退避，反倒上前问他：“殿下，您不开心了？”
以往寻常，当挚祁面色不好，是没有天侍敢上前搭话的，但是小宝被重黎带着玩久了，多少沾染一些重黎的不知天高地厚。
挚祁没有回答小宝，小宝又说：“我给您唱歌吧，绯绯姐姐教会我一首歌，她告诉过我，如果您不开心了，就唱歌给您听。”
小宝没看见挚祁嘴角的颤抖，说着就唱起重黎教给他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小宝只唱了一句，挚祁便打断他，让他离开。见挚祁脸色比没听歌前还不好，小宝只能悻悻走掉。
挚祁进入寝殿，锁上门，人像被突然抽去腿骨，失重跪下，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他闭眼，耳中是重黎在开物阁那晚向她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声音，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她懂这首歌的含义吗？
他跪趴在地上，护着毯子，浑身颤抖，胸口剧痛，五脏六腑在撕裂，他吐出第二口血。
这一世，上一世，她垂髫，她豆蔻，她及笄，所有画面在眼前交错，最后是上一世天诛之刑下她身体被天雷贯穿却依旧不肯向天道下跪的模样，她的肉身、元神，顷刻间于他眼前形神俱灭。
他吐出第三口血。
再吐下去他真会活活吐血而亡，他元神已凋零得所剩无几，如果不是靠岐伯的神农圣草，早该元神枯竭而亡。
他爬起身，把毯子放在床上，拖着双腿走向壁柜，这些柜子里有天底下最好的泑玉、宝石、灵器、灵药，从不对重黎上锁，她知道里面有什么，她一件都没有拿过。
他搬下整盒整盒的玉石，堆在地上，堆满整面墙，他说过要给她最丰厚的嫁妆，尽管这些东西她不稀罕。
终于把所有能入眼的东西都搬下，他背靠自己堆成的金山玉墙，身体脱力下滑，最终摔坐地上。
他曲着一条腿，头颅低垂，金白长袍凌乱散开，他此刻一无所有。
他给她最丰厚的嫁妆、最无上的荣耀，给她天底下最好的男子，那个男子不光真心爱她，还最有能力护她，有了玄冥，她便不再有怕水的弱点。
还有什么，他还能再给她些什么？
他手中捧起一条万年七彩蚕丝，那条重黎向他要了数回他都不能给出的情丝，将之化为一条普通丝线，细心编织每一个绳结，黑暗中他编了许久，最终只编成一枚简单寻常的平安佩。
他把平安佩封进一道毫不起眼的匣子，让它没入背后的金山玉墙。
他闭上眼：
我抗过天道，逆过时间，这一世生离，总好过上一世死别。
如果我还有夙愿，那便唯愿你平安。
*
重黎这晚没喝酒，在窗边坐了一夜，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阿瑾。
阿瑾日日都来，从不会有一日间断，无论多晚，一定能等到他。
午夜时分，阿瑾果然来了，来得很晚，但还是来了。
他依然沉默地栽花，重黎隔窗望着他背影，如果他别有目的，如果他对她好只是利用，如果他只是把她当作维系势力的棋子，阿瑾又图她什么。
她脑袋空白，什么也猜不透，只是因为对阿瑾这些好的念，她快拧巴得不像自己了，她从前多肆意妄为，多潇洒张扬，现在就为了一点晦涩不明的好，她快成什么样了。
阿瑾就在眼前，她抬腿上前几步就能问问他，重黎站起身，却背朝阿瑾方向走。
一直以来，她只需要一种爱，不需要猜测、不需要回报、不需要患得患失的爱，她是在这种爱中长大的，怎么会去追寻另一种苦涩疼痛的爱。
她推开重明宫大门，午夜的宫道空荡冷清，她脚步平静而沉稳，脑海中满是爹爹娘亲的笑颜，好像这条路的尽头，是有爹爹娘亲在等着她。
她叩响玄冥的宫门，是玄冥亲自来打开的门。他知道，如果有人敢午夜来找他，那一定是他需要亲自见的人。
玄冥问：“我的小殿下，你不用睡觉吗？”
重黎说：“你很困的话，先回去睡吧。”
见重黎神情不似来与他玩闹，玄冥也敛起神。
他刚从床上起身，穿得单薄，身上没有多余衣裳，温声对重黎说：“你等一下。”
他转身进寝宫，很快回来，给重黎带回来一件外袍，为她披上，玩笑解释着没让她进去的原因：“我还不能在这个时候带你回寝宫，挚祁和勋尧知道会杀了我。”
重黎无所顾忌：“啰里八嗦。”
她心里只想把话说完，对冷热失去了感知，刚刚没披外袍不觉得寒，现在披上外袍也不觉得暖，她没想过要进去说，只是站在宫门外，靠着门框，抬头看月亮：“我想回家，你陪我回家吧。”
“好。”玄冥没犹豫。
想了想，他又问：“挚祁同意你回家了？”
“同意了。”重黎很平静，“他还下了帝旨，赐婚我和你，让我们回燧山成婚。”
玄冥顿住了。
重黎继续说：“婚书我签了，你签吗？”
风停了几瞬，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忽而传来玄冥一声轻笑。
“你说，如果我现在去把挚祁叫醒，他会生我气吗？”
重黎问：“你是认真的吗？”
玄冥反问：“那你呢？”
“如果你是，我就是。”重黎答，“但还是要提醒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有那么多爱慕者，她们比我温柔、美丽，比我对你好，比我…”
玄冥闭眼靠在重黎身边，用头打了下她头，打断她的话：“啰里八嗦。”
“行吧，”重黎起身，“我回去整理回家的行李。”
她回到重明宫，阿瑾已经走了，她没心情睡觉，彻夜收拾着回家的行囊，其实除了燧羽和小狼，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非带走不可，她只是想把所有她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不留一点她待过的痕迹在天域。
她想与这个地方做个彻底的切割，以后再也不想来。
小狼一直陪着重黎来来回回收拾东西，重黎拖箱匣，它还知道帮忙拉，最后重黎收拾完，它就坐在那堆行囊边，骄傲翘着狼首守卫，它越来越有灵性，隐隐察觉到重黎要走，只知道无论重黎去哪，它一定会忠心跟随。
重黎看着小狼脖上红绳，这是她与它结下牵绊的标志，意味着她不会抛弃它，她说：“带你回我们自己家，在那里你不用躲藏，满山开阔雪地任由你奔跑。”
小狼像是听懂了，跳上箱匣，在行囊中拱出一个适合它的位置，窝进去，仿佛在表示，它是这堆行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重黎收拾完已经筋疲力尽，天快要亮了，她揉着血丝腥红的眼，趴到床上沉沉睡去。
重黎拍拍脸，她想，她明日得去问问挚祁，玄冥最近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得问问挚祁，一定得问问挚祁。
与此同时，挚祁在玄宫中收到祝融回信。他得到天帝赐婚重黎与玄冥的应许后，第一件事是向祝融夫妇写信询问他们是否愿意以玄冥为婿，现在，他们的回信到了。
挚祁手掌盖在信上，闭眼许久，才打开看。
祝融夫妇对玄冥赞不绝口，全天下人皆知水神族男子相貌俊美而英勇善战，他们原本就极青睐水神族男子，只是从未肖想过以水神储玄冥为婿，因为他们也明白这背后的权衡关系，他们没有想到天帝会赐婚重黎与五行另一位神储，也不认为禺疆和玄冥本人会同意这场婚事。但是，无论如何，只要重黎同意，他们就没有任何异议。
挚祁看完信，在空空荡荡的玄宫独坐许久，他知道，重黎今夜不会来了，但还是等了很久很久。
次日吃饭时，重黎还没开口，挚祁就主动问她：“玄冥回来，同你说过什么吗？”
挚祁很少在饭桌上主动问起重黎的日常，他这一次开口，好像是在关心她，语气却让重黎觉得他对她前所未有之疏远。
重黎如实以告：“他说起成婚，但我听不太明白。”
挚祁始终没有吃下过一口饭，他说：“你不是想招婿吗，与玄冥成婚吧，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可以回家。”
重黎摇头：“不行。”
“为什么。”
“他很花心，招惹的女子很多，不行。”
“你可以让他没有别的女子。”
“他最重要的人不是我，不行。”
“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不可能一直陪着我，不行！”
“他会尽可能多陪你。”
重黎终于也吃不下饭了，问挚祁：“你很希望我与玄冥成婚吗？”
挚祁没回答。
重黎想到挚祁这些时日始终很忙，而她一直在玄宫不合时宜地闹腾，自己说：“你嫌我烦了，想把我送走。”
挚祁答：“是，我没有精力一直管你。”
重黎低着头没说话。
挚祁将一道婚书放在重黎面前，上面是他亲笔写下的赐婚重黎与玄冥的旨意，盖着天帝与太子两道印玺，只差两个空缺，一个是重黎的签印，一个是玄冥的签印。
挚祁脸上没有情绪，他让自己成为一个冷血的帝王：
“一直以来勋尧对你很好，这段时日我对你也足够宽容，你难道不该回报我们些什么吗？”
重黎猛抬起头，畏惧而陌生地看他。
他继续说：“玄冥战功累累，我对他已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我需要一场联姻维系他对我的忠诚，稳固轩辕的江山，我没有亲妹妹，你是我血脉最高贵的妹妹，这也是你先祖的江山，你难道没有责任维系它吗？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得不为了稳固势力娶我不爱之人。”
重黎周身开始发抖，她的世界好像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站在其中，不知所措：“别说了…”
挚祁依然继续：“只要你愿意签下婚书，我会给你全天下最丰厚的嫁妆，最无上的荣耀，你想要什么…”
“别说了！”重黎颤着唇打断他，眼眶血红，“一定要这样吗？”
挚祁从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她，“是。”
“好。”重黎颤抖着提起手指，咬破，咬了很大一道口子，将自己的血手印印在那道婚书。
她扶桌缘艰难站起，看着挚祁侧开的头顶，金光的帝冠，冰冷的长袍，平静地告别：“以后不陪你吃饭了。”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一次都没有回头，垂下的手指一路滴血，一直滴到玄宫之外。
*
挚祁空着一副躯壳独自坐到夜深，桌上重黎爱吃的菜已完全冷透，这副院落以后不会再有她身影，不会再有欢笑、吵闹，不会再有温度。
待到最后一丝余温冷却，他起身走到大阿祁之下的榻，抱起榻上的毯——唯一残存她气息的东西，失魂向寝殿中走。
玄宫最小的天侍刚从外面回来，他年纪比重黎还小，重黎一直叫他小宝，小宝见挚祁面目空白，不知退避，反倒上前问他：“殿下，您不开心了？”
以往寻常，当挚祁面色不好，是没有天侍敢上前搭话的，但是小宝被重黎带着玩久了，多少沾染一些重黎的不知天高地厚。
挚祁没有回答小宝，小宝又说：“我给您唱歌吧，绯绯姐姐教会我一首歌，她告诉过我，如果您不开心了，就唱歌给您听。”
小宝没看见挚祁嘴角的颤抖，说着就唱起重黎教给他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小宝只唱了一句，挚祁便打断他，让他离开。见挚祁脸色比没听歌前还不好，小宝只能悻悻走掉。
挚祁进入寝殿，锁上门，人像被突然抽去腿骨，失重跪下，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他闭眼，耳中是重黎在开物阁那晚向她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声音，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她懂这首歌的含义吗？
他跪趴在地上，护着毯子，浑身颤抖，胸口剧痛，五脏六腑在撕裂，他吐出第二口血。
这一世，上一世，她垂髫，她豆蔻，她及笄，所有画面在眼前交错，最后是上一世天诛之刑下她身体被天雷贯穿却依旧不肯向天道下跪的模样，她的肉身、元神，顷刻间于他眼前形神俱灭。
他吐出第三口血。
再吐下去他真会活活吐血而亡，他元神已凋零得所剩无几，如果不是靠岐伯的神农圣草，早该元神枯竭而亡。
他爬起身，把毯子放在床上，拖着双腿走向壁柜，这些柜子里有天底下最好的泑玉、宝石、灵器、灵药，从不对重黎上锁，她知道里面有什么，她一件都没有拿过。
他搬下整盒整盒的玉石，堆在地上，堆满整面墙，他说过要给她最丰厚的嫁妆，尽管这些东西她不稀罕。
终于把所有能入眼的东西都搬下，他背靠自己堆成的金山玉墙，身体脱力下滑，最终摔坐地上。
他曲着一条腿，头颅低垂，金白长袍凌乱散开，他此刻一无所有。
他给她最丰厚的嫁妆、最无上的荣耀，给她天底下最好的男子，那个男子不光真心爱她，还最有能力护她，有了玄冥，她便不再有怕水的弱点。
还有什么，他还能再给她些什么？
他手中捧起一条万年七彩蚕丝，那条重黎向他要了数回他都不能给出的情丝，将之化为一条普通丝线，细心编织每一个绳结，黑暗中他编了许久，最终只编成一枚简单寻常的平安佩。
他把平安佩封进一道毫不起眼的匣子，让它没入背后的金山玉墙。
他闭上眼：
我抗过天道，逆过时间，这一世生离，总好过上一世死别。
如果我还有夙愿，那便唯愿你平安。
*
重黎这晚没喝酒，在窗边坐了一夜，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阿瑾。
阿瑾日日都来，从不会有一日间断，无论多晚，一定能等到他。
午夜时分，阿瑾果然来了，来得很晚，但还是来了。
他依然沉默地栽花，重黎隔窗望着他背影，如果他别有目的，如果他对她好只是利用，如果他只是把她当作维系势力的棋子，阿瑾又图她什么。
她脑袋空白，什么也猜不透，只是因为对阿瑾这些好的念，她快拧巴得不像自己了，她从前多肆意妄为，多潇洒张扬，现在就为了一点晦涩不明的好，她快成什么样了。
阿瑾就在眼前，她抬腿上前几步就能问问他，重黎站起身，却背朝阿瑾方向走。
一直以来，她只需要一种爱，不需要猜测、不需要回报、不需要患得患失的爱，她是在这种爱中长大的，怎么会去追寻另一种苦涩疼痛的爱。
她推开重明宫大门，午夜的宫道空荡冷清，她脚步平静而沉稳，脑海中满是爹爹娘亲的笑颜，好像这条路的尽头，是有爹爹娘亲在等着她。
她叩响玄冥的宫门，是玄冥亲自来打开的门。他知道，如果有人敢午夜来找他，那一定是他需要亲自见的人。
玄冥问：“我的小殿下，你不用睡觉吗？”
重黎说：“你很困的话，先回去睡吧。”
见重黎神情不似来与他玩闹，玄冥也敛起神。
他刚从床上起身，穿得单薄，身上没有多余衣裳，温声对重黎说：“你等一下。”
他转身进寝宫，很快回来，给重黎带回来一件外袍，为她披上，玩笑解释着没让她进去的原因：“我还不能在这个时候带你回寝宫，挚祁和勋尧知道会杀了我。”
重黎无所顾忌：“啰里八嗦。”
她心里只想把话说完，对冷热失去了感知，刚刚没披外袍不觉得寒，现在披上外袍也不觉得暖，她没想过要进去说，只是站在宫门外，靠着门框，抬头看月亮：“我想回家，你陪我回家吧。”
“好。”玄冥没犹豫。
想了想，他又问：“挚祁同意你回家了？”
“同意了。”重黎很平静，“他还下了帝旨，赐婚我和你，让我们回燧山成婚。”
玄冥顿住了。
重黎继续说：“婚书我签了，你签吗？”
风停了几瞬，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忽而传来玄冥一声轻笑。
“你说，如果我现在去把挚祁叫醒，他会生我气吗？”
重黎问：“你是认真的吗？”
玄冥反问：“那你呢？”
“如果你是，我就是。”重黎答，“但还是要提醒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有那么多爱慕者，她们比我温柔、美丽，比我对你好，比我…”
玄冥闭眼靠在重黎身边，用头打了下她头，打断她的话：“啰里八嗦。”
“行吧，”重黎起身，“我回去整理回家的行李。”
她回到重明宫，阿瑾已经走了，她没心情睡觉，彻夜收拾着回家的行囊，其实除了燧羽和小狼，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非带走不可，她只是想把所有她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不留一点她待过的痕迹在天域。
她想与这个地方做个彻底的切割，以后再也不想来。
小狼一直陪着重黎来来回回收拾东西，重黎拖箱匣，它还知道帮忙拉，最后重黎收拾完，它就坐在那堆行囊边，骄傲翘着狼首守卫，它越来越有灵性，隐隐察觉到重黎要走，只知道无论重黎去哪，它一定会忠心跟随。
重黎看着小狼脖上红绳，这是她与它结下牵绊的标志，意味着她不会抛弃它，她说：“带你回我们自己家，在那里你不用躲藏，满山开阔雪地任由你奔跑。”
小狼像是听懂了，跳上箱匣，在行囊中拱出一个适合它的位置，窝进去，仿佛在表示，它是这堆行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重黎收拾完已经筋疲力尽，天快要亮了，她揉着血丝腥红的眼，趴到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