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化雪日，比前一天更冷。
苏问雪捧着热碗喝汤，汤汁蜿蜒过五脏六腑，让她每一处关节都重新活了过来。
“娃，还吃得惯吗？”厨房门没关，有人打哈欠走进来，声线亲切，带浓重的口音。
苏问雪喝完最后一口，抬头，蓝眸笑成一条缝，“这绝对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早餐……之一。”几乎能和妈妈以前在深城的手艺相比。
“那你帮爷个忙，以后每天来陪秦淮吃早饭？我老了，早晨就想多睡会儿。”爷爷又打了个哈欠，视线幽幽飘向秦淮。
苏问雪也看过去，但秦淮没说话，正低头洗碗，目光垂落下来。
“好，我听您的，以后每天来蹭早饭。”
音落，秦淮的胳膊停下来，回头，与苏问雪对望，眼里有疑惑的情绪闪烁，大约没想到她能答应。
他这一眼，看在苏问雪的心里，被她当做是他不愿她来打扰。
但苏问雪的话已经出口，没了反悔的机会，只能对秦淮比个“抱歉”的口型。
秦淮对她摇头，继续洗他的碗。
“对了，你洗完了进屋去把东西拿来。”爷爷靠在门边吩咐。
秦淮哦了声，放下干净的碗筷，擦净了手，朝屋内走去。
苏问雪看着爷爷和善的笑脸，一下想到了昨天装在布袋子里的暖宝宝。
她帮爷爷带上厨房门，走到院里，透过秦淮的卧室窗口，看他从五斗柜里拿出一包什么，明显比昨天的暖宝宝要厚。
正好奇着，秦淮已经到了她面前，递了那一包给她。
她诧然地看他，用眼神求问。
“穿上试试？你裤子穿太薄，熬不过这里的雪天。”
说这话的，自然不是秦淮，是人生阅历更丰富的爷爷。
苏问雪无法拒绝一个老人的心意。
她当即拉过椅子坐下，在膝头打开了布，露出底下的羊毛护膝。
这是从没拥有过的东西，它绒白的温暖触感，包裹她的膝盖，令她嗓子有点哽咽。
手机上的出门闹钟响了，打断了苏问雪难以收拾的感激。
她起身走了两步，笑望向爷爷说很喜欢，很暖和。
爷爷脸上表情不多，点了点头，问秦淮：“是不是该走了？”
秦淮说是，但脚步没动，他的手依旧搀扶在爷爷的胳膊上，让苏问雪先去院外牵马。
院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秦淮这才收回目光，松开爷爷的胳膊，小声说：“您忘了她的破裤子。”
爷爷迷茫地眯着眼，想了想，笑起来，“唉呀，我记性越来越差了！现在，来不及了吧？等你们晚上回来，我一定让她把裤子拿来，让你给缝缝。”
化雪后的路更泥泞。
不过，今天李峰多牵了一匹灰马借给秦淮，苏问雪继续独自骑六边形。
三人一起赶向马场，秦淮和李峰的马走在前头，他俩讨论了不少物理化学，是苏问雪完全插不上嘴的话题。
苏问雪摸出MP3，让摇滚乐占满她的听觉，她撕开一包感冒冲剂，倒入嘴里咽下去，而后，弯腰趴在马背上，抱住马脖子。
视野里的挺拔背影，轻轻摇晃，她眼帘合上，舔了舔唇，平日不喜欢的药味，今天似乎并不会特别苦。
到地方，又是被叫醒的。
这种事情尴尬过一次，再发生第二次就容易接受得多。
苏问雪小心地滑下马，走到出口等秦淮和李峰，尽管她还戴着耳机，却能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在打量她，嘴里嘀咕着什么。
一转头，她发现李峰和秦淮过来，便收起MP3，扬手挥了挥。
“听说你成绩比我好，今天就是月考，咱们比一比？”
李峰走在她左边，秦淮在李峰的左边。
苏问雪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今天月考？”
虽有些惊讶，但现在已经十一月底，的确该到考试日了。
李峰盯着她笑，“哟，看来我要占便宜了。怎么，没准备好？要不，约下个月？”
苏问雪嘁了声，仰头笑，“湿湿碎（小意思）！”
李峰愣了下，看看秦淮，“她说什么。”
秦淮走着路，提醒他说：“人家根本没在怕你。”
李峰转回头，还想讲什么，发现苏问雪已经快步超过了他俩。
她身量不高，但连背影都漂亮地出众，如同一尾灵活的金鱼，穿着浅褐色的羊毛护膝，在人群中穿梭，跑入校门，看不见了。
“淮哥，你爷让你照顾小雪，真没想让她做孙媳妇？”
秦淮猛地扭头，抬手在李峰的后脑勺重重一拍，“要我帮你把嘴缝上吗？”
李峰被推出去几步远，耸肩偷笑，“唉……我还是担心月考吧。”
这次月考一共两天，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是数学。
苏问雪这几天家里事多，但她没放松自己，在努力坚持复习，只是她初来乍到，没太摸清这里老师的出题思路，有一道数学大题没把握。
试卷被老师封存收走，班里处处充斥着对答案的声音。
苏问雪的前排坐了俩男生，回头问她数学第三个选择题选什么。她说出自己的答案，俩男生面露喜色，表示一样。
“吵死了。”
旁边睡觉的林暄睁开眼睛，不悦地扫向俩男生，他们立刻坐回去，不敢再和苏问雪搭话。
苏问雪主动拍拍前排男生的肩，“今天晚上有没有晚自习？”
男生怯生生看林暄，压低声线回答，“没有，但明天还有最难的文综，你回家多看看书。”
这是善意的建议，苏问雪点点头，“你也一样，一起加油。”
男生脸颊飞红，小声说谢谢，随后在林暄的盯视中，迅速坐了回去。
苏问雪用余光瞥了眼林暄，见他睁着眼，目光茫然，估摸他真的被吵到生气。
她得尽量远离爆炸点，收拾了书包，抓紧跑出教室。
“你等等……”
林暄起身追上去，但没走两步，被第三排的尤玲玲拦住。
尤玲玲仰头看他，直截了当，“英语课代表说你还欠一篇英语作文，拖了一星期，今天该交了吧？”
林暄眉头蹙紧，桃花眼里透出的是明确无误的烦躁。
“老子没写，也不准备写。”说完，他毫不犹豫搡开尤玲玲，大步走出教室。
下午，日光西斜，热意减弱。
苏问雪有羊毛护膝和暖宝宝的双重保护，膝盖的刺冷比昨天要好得多，而且她今天上下马鞍的时候更小心，裤子便没再破洞。
她把护膝往上拉了点，让它回到正位，抬眼，看见秦淮和李峰正从一班的教室离开。
“嘿！”
这一声招呼，引得走廊里的同学都看向苏问雪，大概这里的人从不像她这样说话。
无论是她热络的口气，或是她异于常人的眼瞳颜色，都在无形中拉开大家和她的距离。
但李峰不会让这样的场面变冷。
他认出苏问雪的第一时间就朝她回应，边挥手，边扬声道，“小雪，过来！”
于是大家纷纷停下，看苏问雪从他们身边跑过，一溜烟似的，跑到这间高中的两位风云人物身边。
“知道吗？这女孩叫苏问雪，是深城来的转学生，现在住秦淮家里。”
“什么？！假的吧？”
“千真万确，李峰亲口说的！另外，李峰还说，苏问雪被秦淮他爷看中，要留下做孙媳妇呢！”
“……啊？那秦淮自己愿意娶？”
“他敢反抗他爷吗？唉……他真和苏问雪绑在一起，就伤了咱学校所有女生的心。”
“……”
林暄站在三班门口，听见这些背地里的流言蜚语，不由放缓了脚步。
很快，那些人也发现了林暄的存在，像感知到死亡威胁，大家自动背过身贴在墙壁，或者栏杆上，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
忽然，有人的膝盖被狠狠踹了一脚。
林暄的骂声终于还是爆发了，“苏问雪留在西坡？少他妈的乱嚼舌根！”
被踹的男生立刻告饶，“这不是我们瞎说的！是李峰说的！是李峰！”
林暄又给那人两脚，而后，掏出两张红票子，塞进那人的后衣领里，沉默地踱步走了。
阿嚏——
马场外，李峰打个喷嚏，搓搓鼻子，问苏问雪考得如何。
苏问雪爬上马背，“还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写完，不过我数学就是差了点，要注意加强。”
“只有最后一题没写，其他都有把握？”
李峰愣神地看着她，讪讪道，“看来我这次真要输给你的。”
苏问雪听出他的窘迫，摆手，笑道：“还没到最后，都不一定。明天的文综才是我真正的弱项，你如果理综好，就能轻松赢我了。”
“但我理综……麻麻哋啦（很一般）。”李峰把早晨刚问秦淮学的卖弄出来，挠着耳朵笑。
苏问雪眨眨眼，目光落在了秦淮的冷脸上，她很想与他搭话，但想到许老师夸过他每次成绩都遥遥领先，这个月应该也没有意外吧，这样一想，似乎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于是她把视线收回来，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绕在手上的马缰绳。
“没关系。你才刚来，下个月摸清老师的出题思路，一定能找回状态。”
温和的话音从侧面飘过来。
苏问雪偏头看秦淮，他目不斜视，仿若刚才的安慰话不是他讲的。
然而感到意外的，不止苏问雪，还有跟在旁边的李峰。
他伸手推了推秦淮的胳膊，对上秦淮微诧的目光，顿时，疑问冲口而出。
“淮哥，我早晨问你的话，你敢不敢再回答一遍？”
秦淮没太多反应，淡漠的目光缓缓挪开，挪到苏问雪那边，定住，话却是回答李峰。
“你又忘了，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李峰：“……”
苏问雪回了神，笑着帮秦淮解释，“我替我妈妈享受你的照顾，总有点过意不去。”
李峰望天，“……”
“回家吧，别让李姨等久了。”秦淮骑着灰马，忽然提速。
苏问雪说声好，紧步跟上，回头冲落在后面的李峰喊，“峰哥快点啊！这点路，你就不行了？”
“……”被丢在后面的李峰扯扯嘴角，苦笑一声。
到家，又是一片狼藉。
苏问雪站在自家门前，目瞪口呆。
她听见秦淮去拉灯泡，忙抬手遮挡，但那灯根本没亮起来。
“好像被砸坏了。”
秦淮略带抱歉，打开手机灯光，在乌烟瘴气的屋里慢慢检视一圈。
“肯定是我爸回来过，他俩又吵架了。”
苏问雪冷静了点，随手扶起一把倒地的椅子，刚放稳，它又倒了下去。
仔细一看，这椅子有条腿断了。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借着身后秦淮的手机光，粗略扫了眼。仅有的一口砂锅没能保住，碎碗和筷子都躺在地上，破烂不堪。
家里发生了什么，心里大致清楚。
苏问雪默了一会，拿出手机拨妈妈的电话，没通，再拨给爸爸，那头传来苏囿明醉醺醺的哼哼声。
“在哪儿？妈妈和你在一起吗？”
苏问雪只问最重要的问题，声线带着不自知的颤抖。
苏囿明似乎在户外，风声呼呼地响，而他一直在傻笑着哼歌，什么话都说不清。
“你给我下来，别站那么高！”是电话那头妈妈的喊声。
苏问雪心口一怔，还想和妈妈说几句，电话被挂断。
急促的嘟嘟音，敲打着苏问雪的耳膜，她继续回拨，手腕被人拉住。
秦淮出手的力道不重，但足以制止她。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他。
他松开她的手腕，轻轻摇头，声音更轻，“大人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沟通。你明天还有两场考试，别受影响。”
“可是……”
她没能说下去，手机被秦淮拿走，放进了他的书包。
他抱着书包，退出她家，朝对门走去。
但他没走到门前，又想起什么，转身到院子里的晾衣架下，无言地收走了苏问雪的牛仔裤。
某种猜测，不言而喻。
苏问雪跑上去，扯拽自己的裤子，急着婉拒秦淮的好意。
“不用，不用，不用，你快还给我！”
这一回，秦淮没照她的意思做，紧紧抓着裤子的另一头，不肯撒手。
“还不松？”
苏问雪边威胁，边猛拽一下。
接着，刺啦一声，裤子的破洞也许更大了。
秦淮只好顺着她，往她的方向一个趔趄，胸膛直接撞在她肩膀上，发出轻微的闷哼，“啊。”
苏问雪慌了，松开裤子，“你……疼不疼？”
秦淮摇头，“跟我进去吗？”问是问了，但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揪起她的书包带，推开门，往里走。
没开灯，视野半黑。
苏问雪打量四周，能隐约看出来，这个家非常满当，但并没有一般富裕家庭都有的高级家具和电器。客厅里唯一称得上昂贵的，是一把按摩椅，它靠墙摆放，靠背落了一层薄灰。其他的桌椅，橱柜，用料质朴，有着最真实的木纹和木香。
“咳咳……”
卧室内响起脚步声，爷爷打开门，站着捶腰，“娃儿们回来了？厨房有煮好的羊汤，小雪你坐，秦淮你去盛来。”
苏问雪捧着热碗喝汤，汤汁蜿蜒过五脏六腑，让她每一处关节都重新活了过来。
“娃，还吃得惯吗？”厨房门没关，有人打哈欠走进来，声线亲切，带浓重的口音。
苏问雪喝完最后一口，抬头，蓝眸笑成一条缝，“这绝对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早餐……之一。”几乎能和妈妈以前在深城的手艺相比。
“那你帮爷个忙，以后每天来陪秦淮吃早饭？我老了，早晨就想多睡会儿。”爷爷又打了个哈欠，视线幽幽飘向秦淮。
苏问雪也看过去，但秦淮没说话，正低头洗碗，目光垂落下来。
“好，我听您的，以后每天来蹭早饭。”
音落，秦淮的胳膊停下来，回头，与苏问雪对望，眼里有疑惑的情绪闪烁，大约没想到她能答应。
他这一眼，看在苏问雪的心里，被她当做是他不愿她来打扰。
但苏问雪的话已经出口，没了反悔的机会，只能对秦淮比个“抱歉”的口型。
秦淮对她摇头，继续洗他的碗。
“对了，你洗完了进屋去把东西拿来。”爷爷靠在门边吩咐。
秦淮哦了声，放下干净的碗筷，擦净了手，朝屋内走去。
苏问雪看着爷爷和善的笑脸，一下想到了昨天装在布袋子里的暖宝宝。
她帮爷爷带上厨房门，走到院里，透过秦淮的卧室窗口，看他从五斗柜里拿出一包什么，明显比昨天的暖宝宝要厚。
正好奇着，秦淮已经到了她面前，递了那一包给她。
她诧然地看他，用眼神求问。
“穿上试试？你裤子穿太薄，熬不过这里的雪天。”
说这话的，自然不是秦淮，是人生阅历更丰富的爷爷。
苏问雪无法拒绝一个老人的心意。
她当即拉过椅子坐下，在膝头打开了布，露出底下的羊毛护膝。
这是从没拥有过的东西，它绒白的温暖触感，包裹她的膝盖，令她嗓子有点哽咽。
手机上的出门闹钟响了，打断了苏问雪难以收拾的感激。
她起身走了两步，笑望向爷爷说很喜欢，很暖和。
爷爷脸上表情不多，点了点头，问秦淮：“是不是该走了？”
秦淮说是，但脚步没动，他的手依旧搀扶在爷爷的胳膊上，让苏问雪先去院外牵马。
院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秦淮这才收回目光，松开爷爷的胳膊，小声说：“您忘了她的破裤子。”
爷爷迷茫地眯着眼，想了想，笑起来，“唉呀，我记性越来越差了！现在，来不及了吧？等你们晚上回来，我一定让她把裤子拿来，让你给缝缝。”
化雪后的路更泥泞。
不过，今天李峰多牵了一匹灰马借给秦淮，苏问雪继续独自骑六边形。
三人一起赶向马场，秦淮和李峰的马走在前头，他俩讨论了不少物理化学，是苏问雪完全插不上嘴的话题。
苏问雪摸出MP3，让摇滚乐占满她的听觉，她撕开一包感冒冲剂，倒入嘴里咽下去，而后，弯腰趴在马背上，抱住马脖子。
视野里的挺拔背影，轻轻摇晃，她眼帘合上，舔了舔唇，平日不喜欢的药味，今天似乎并不会特别苦。
到地方，又是被叫醒的。
这种事情尴尬过一次，再发生第二次就容易接受得多。
苏问雪小心地滑下马，走到出口等秦淮和李峰，尽管她还戴着耳机，却能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在打量她，嘴里嘀咕着什么。
一转头，她发现李峰和秦淮过来，便收起MP3，扬手挥了挥。
“听说你成绩比我好，今天就是月考，咱们比一比？”
李峰走在她左边，秦淮在李峰的左边。
苏问雪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今天月考？”
虽有些惊讶，但现在已经十一月底，的确该到考试日了。
李峰盯着她笑，“哟，看来我要占便宜了。怎么，没准备好？要不，约下个月？”
苏问雪嘁了声，仰头笑，“湿湿碎（小意思）！”
李峰愣了下，看看秦淮，“她说什么。”
秦淮走着路，提醒他说：“人家根本没在怕你。”
李峰转回头，还想讲什么，发现苏问雪已经快步超过了他俩。
她身量不高，但连背影都漂亮地出众，如同一尾灵活的金鱼，穿着浅褐色的羊毛护膝，在人群中穿梭，跑入校门，看不见了。
“淮哥，你爷让你照顾小雪，真没想让她做孙媳妇？”
秦淮猛地扭头，抬手在李峰的后脑勺重重一拍，“要我帮你把嘴缝上吗？”
李峰被推出去几步远，耸肩偷笑，“唉……我还是担心月考吧。”
这次月考一共两天，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是数学。
苏问雪这几天家里事多，但她没放松自己，在努力坚持复习，只是她初来乍到，没太摸清这里老师的出题思路，有一道数学大题没把握。
试卷被老师封存收走，班里处处充斥着对答案的声音。
苏问雪的前排坐了俩男生，回头问她数学第三个选择题选什么。她说出自己的答案，俩男生面露喜色，表示一样。
“吵死了。”
旁边睡觉的林暄睁开眼睛，不悦地扫向俩男生，他们立刻坐回去，不敢再和苏问雪搭话。
苏问雪主动拍拍前排男生的肩，“今天晚上有没有晚自习？”
男生怯生生看林暄，压低声线回答，“没有，但明天还有最难的文综，你回家多看看书。”
这是善意的建议，苏问雪点点头，“你也一样，一起加油。”
男生脸颊飞红，小声说谢谢，随后在林暄的盯视中，迅速坐了回去。
苏问雪用余光瞥了眼林暄，见他睁着眼，目光茫然，估摸他真的被吵到生气。
她得尽量远离爆炸点，收拾了书包，抓紧跑出教室。
“你等等……”
林暄起身追上去，但没走两步，被第三排的尤玲玲拦住。
尤玲玲仰头看他，直截了当，“英语课代表说你还欠一篇英语作文，拖了一星期，今天该交了吧？”
林暄眉头蹙紧，桃花眼里透出的是明确无误的烦躁。
“老子没写，也不准备写。”说完，他毫不犹豫搡开尤玲玲，大步走出教室。
下午，日光西斜，热意减弱。
苏问雪有羊毛护膝和暖宝宝的双重保护，膝盖的刺冷比昨天要好得多，而且她今天上下马鞍的时候更小心，裤子便没再破洞。
她把护膝往上拉了点，让它回到正位，抬眼，看见秦淮和李峰正从一班的教室离开。
“嘿！”
这一声招呼，引得走廊里的同学都看向苏问雪，大概这里的人从不像她这样说话。
无论是她热络的口气，或是她异于常人的眼瞳颜色，都在无形中拉开大家和她的距离。
但李峰不会让这样的场面变冷。
他认出苏问雪的第一时间就朝她回应，边挥手，边扬声道，“小雪，过来！”
于是大家纷纷停下，看苏问雪从他们身边跑过，一溜烟似的，跑到这间高中的两位风云人物身边。
“知道吗？这女孩叫苏问雪，是深城来的转学生，现在住秦淮家里。”
“什么？！假的吧？”
“千真万确，李峰亲口说的！另外，李峰还说，苏问雪被秦淮他爷看中，要留下做孙媳妇呢！”
“……啊？那秦淮自己愿意娶？”
“他敢反抗他爷吗？唉……他真和苏问雪绑在一起，就伤了咱学校所有女生的心。”
“……”
林暄站在三班门口，听见这些背地里的流言蜚语，不由放缓了脚步。
很快，那些人也发现了林暄的存在，像感知到死亡威胁，大家自动背过身贴在墙壁，或者栏杆上，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
忽然，有人的膝盖被狠狠踹了一脚。
林暄的骂声终于还是爆发了，“苏问雪留在西坡？少他妈的乱嚼舌根！”
被踹的男生立刻告饶，“这不是我们瞎说的！是李峰说的！是李峰！”
林暄又给那人两脚，而后，掏出两张红票子，塞进那人的后衣领里，沉默地踱步走了。
阿嚏——
马场外，李峰打个喷嚏，搓搓鼻子，问苏问雪考得如何。
苏问雪爬上马背，“还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写完，不过我数学就是差了点，要注意加强。”
“只有最后一题没写，其他都有把握？”
李峰愣神地看着她，讪讪道，“看来我这次真要输给你的。”
苏问雪听出他的窘迫，摆手，笑道：“还没到最后，都不一定。明天的文综才是我真正的弱项，你如果理综好，就能轻松赢我了。”
“但我理综……麻麻哋啦（很一般）。”李峰把早晨刚问秦淮学的卖弄出来，挠着耳朵笑。
苏问雪眨眨眼，目光落在了秦淮的冷脸上，她很想与他搭话，但想到许老师夸过他每次成绩都遥遥领先，这个月应该也没有意外吧，这样一想，似乎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于是她把视线收回来，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绕在手上的马缰绳。
“没关系。你才刚来，下个月摸清老师的出题思路，一定能找回状态。”
温和的话音从侧面飘过来。
苏问雪偏头看秦淮，他目不斜视，仿若刚才的安慰话不是他讲的。
然而感到意外的，不止苏问雪，还有跟在旁边的李峰。
他伸手推了推秦淮的胳膊，对上秦淮微诧的目光，顿时，疑问冲口而出。
“淮哥，我早晨问你的话，你敢不敢再回答一遍？”
秦淮没太多反应，淡漠的目光缓缓挪开，挪到苏问雪那边，定住，话却是回答李峰。
“你又忘了，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李峰：“……”
苏问雪回了神，笑着帮秦淮解释，“我替我妈妈享受你的照顾，总有点过意不去。”
李峰望天，“……”
“回家吧，别让李姨等久了。”秦淮骑着灰马，忽然提速。
苏问雪说声好，紧步跟上，回头冲落在后面的李峰喊，“峰哥快点啊！这点路，你就不行了？”
“……”被丢在后面的李峰扯扯嘴角，苦笑一声。
到家，又是一片狼藉。
苏问雪站在自家门前，目瞪口呆。
她听见秦淮去拉灯泡，忙抬手遮挡，但那灯根本没亮起来。
“好像被砸坏了。”
秦淮略带抱歉，打开手机灯光，在乌烟瘴气的屋里慢慢检视一圈。
“肯定是我爸回来过，他俩又吵架了。”
苏问雪冷静了点，随手扶起一把倒地的椅子，刚放稳，它又倒了下去。
仔细一看，这椅子有条腿断了。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借着身后秦淮的手机光，粗略扫了眼。仅有的一口砂锅没能保住，碎碗和筷子都躺在地上，破烂不堪。
家里发生了什么，心里大致清楚。
苏问雪默了一会，拿出手机拨妈妈的电话，没通，再拨给爸爸，那头传来苏囿明醉醺醺的哼哼声。
“在哪儿？妈妈和你在一起吗？”
苏问雪只问最重要的问题，声线带着不自知的颤抖。
苏囿明似乎在户外，风声呼呼地响，而他一直在傻笑着哼歌，什么话都说不清。
“你给我下来，别站那么高！”是电话那头妈妈的喊声。
苏问雪心口一怔，还想和妈妈说几句，电话被挂断。
急促的嘟嘟音，敲打着苏问雪的耳膜，她继续回拨，手腕被人拉住。
秦淮出手的力道不重，但足以制止她。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他。
他松开她的手腕，轻轻摇头，声音更轻，“大人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沟通。你明天还有两场考试，别受影响。”
“可是……”
她没能说下去，手机被秦淮拿走，放进了他的书包。
他抱着书包，退出她家，朝对门走去。
但他没走到门前，又想起什么，转身到院子里的晾衣架下，无言地收走了苏问雪的牛仔裤。
某种猜测，不言而喻。
苏问雪跑上去，扯拽自己的裤子，急着婉拒秦淮的好意。
“不用，不用，不用，你快还给我！”
这一回，秦淮没照她的意思做，紧紧抓着裤子的另一头，不肯撒手。
“还不松？”
苏问雪边威胁，边猛拽一下。
接着，刺啦一声，裤子的破洞也许更大了。
秦淮只好顺着她，往她的方向一个趔趄，胸膛直接撞在她肩膀上，发出轻微的闷哼，“啊。”
苏问雪慌了，松开裤子，“你……疼不疼？”
秦淮摇头，“跟我进去吗？”问是问了，但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揪起她的书包带，推开门，往里走。
没开灯，视野半黑。
苏问雪打量四周，能隐约看出来，这个家非常满当，但并没有一般富裕家庭都有的高级家具和电器。客厅里唯一称得上昂贵的，是一把按摩椅，它靠墙摆放，靠背落了一层薄灰。其他的桌椅，橱柜，用料质朴，有着最真实的木纹和木香。
“咳咳……”
卧室内响起脚步声，爷爷打开门，站着捶腰，“娃儿们回来了？厨房有煮好的羊汤，小雪你坐，秦淮你去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