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慢慢一个个说。”
一青衣仆从气仍喘不上来，强作镇定到:“智悯和尚死了，是随使团来蕃的。”粗粗喘了两口气:“侍奉他的弟子说他是中风而亡。”
令一仆匆匆补上一句:“可他的师兄智令和尚坚持说自己师弟是被害而亡，要验尸，可吐蕃去哪儿找仵人验尸。”
傅宜君脸色骤变:“可有人破坏现场”顿了顿:“就是死者可有人胡乱挪动，身死之处可否收拾了。”
青衣侍从道:“尸身已然被收殓起来了，房内而今僵持不下倒也无人挪动。”
“糟糕。”傅宜君暗骂一声，也顾不得仪态，阔步跑去。
房舍门前落针可闻，皆面目肃然，无人说话，只得听见喘气之声，无形中却早已波涛汹涌。
“究竟是何情形。”傅宜君风风火火赶赴现场，打破了僵局。
几人有了主心骨，迟滞的空气蓦然轻快了下来，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呈报。
傅宜君略抬手打断:“一个个说，是何情形，莫遗漏细节之处。”
智悯的弟子通尘双目忿忿，布满血丝，嘶哑着道:“今日卯时一刻，我如同往常一般去晨定侍奉师父洗漱打坐，可推门而入时，只见师父盘坐于塌上僵硬不动。”像是愈发难忍悲切，以袖拭泪:“我略退一下竟轰然倒下。”
智令怒目圆睁，不屑至极:“悖言乱辞，不肖子孙，我师弟定是遭人谋害而亡，他身体从来康健，怎会中风，简直是荒诞。”
言罢突然冲向通尘，一拳重击，排山倒海，冲他呕吼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师弟。”众人急匆匆地将其控住。
通尘倒于地上，低声哀呼，切切讨饶:“师伯，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我怎会谋杀师父，于我有何益处。”
智令胸口起伏不定，眼眶泛红，向傅宜君双手和十:“还请使君拨冗，寻得仵作，我师弟绝不能白白而死。”
傅宜君长长地呼出口气:“尸身在何处，我去看看。”
仆从连声劝阻:“使君乃贵人，又是女子，怎可去瞧那等事。”
傅宜君不作理会，径直盯着:“我问的是尸身在何处。”仆从被威慑的喏喏俯首，引着去了收殓之处。
不等仆从上手伺候，傅宜君洗净玉手，直直将整个白布掀开，智悯身上白净无痕，连稀碎的伤口都没有！有股极淡的香味。
“翻过身来。”唤人帮忙
身前身后皆无致命伤，傅宜君略一思量，直接上手翻看其口鼻脖领等细节之处，她虽不是专业的法医，但是简单的理论仍略懂些许。
“使君，使君，让小人来。”侍从略显激动。傅宜君不耐，推开几人伸来的手:“少来捣乱。”
刹那，傅宜君一凛，目光有些振动，智悯的右腋之下，竟有干燥无血痕的刀伤，长度颇深。
傅宜君急迫催促:“去，去把通尘和智令师父叫来。”为何智令如此坚定其是遇害而亡，顿了顿:“一个个叫进来。”
等智令见那伤口时，像是早知如此般，也无在外之时的急火攻心，手握紧拳砸向床，悲号道:“师弟你死的好惨啊，师兄就知道，你身健如牛怎会中风。”
傅宜君冷眼观之，仔仔细细瞧着人的神色，稍作安抚:“禅师怎知智悯师父定是遭人所害。”如此笃定自己师弟并非中风，早知道中风发作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智令压低声，话音有些哆哆嗦嗦:“不怕叫使君通晓，日前我师弟便与我说，若他遇害，定当是遭人谋杀，而今应验了。”
早已有预感的谋杀，使团赴蕃不过几日，是新仇还是旧怨。
她未置一言，使了使眼色令人将智令搀扶出去，唤随尘进来。
不料那通尘已无方才在外的懦懦怯色，目光不过轻扫尸身，面色有些发白:“师父尸身有异，若是新伤致死应当伤口湿润呈暗红色，而今刀伤并无血痕且干燥，使君明禀，定是有人见师父身死刺了一刀想要嫁祸于我。”言罢双手和十躬身。
说是有人，不过是暗指智令和尚，有趣有趣，师门中人互相攀咬，傅宜君竟被这两人把自己当蠢人敷衍的勇气感动到了。
在本人面前玩聊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碰到你祖师爷了。
傅宜君盖住白布，用皂子仔仔细细洗净了双手，清眸微含，顾盼生辉：“那我去智悯师父禅房看看。”若是她从前的下属看到这副模样，已然抱头鼠窜牙关打逗，这是气上头了。
她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已然各怀鬼胎的几人只言片语中，捋顺了一二。
只待去那房中一窥究竟。
房内照旧，赞普特地为佛教大师修建的禅房，一切皆随唐制，供以佛像白烛，古铜香炉，经册蒲团皆不缺。
可惜侦查学许多手段是建立在现代科技之上的，如若给她显影剂，何许苦哈哈在这儿找线索，脚印提取，万事大吉。
借那日光映出地上灰尘痕迹，方才她瞧了智悯右手握笔处茧子甚厚，应当是右利手，依着器物方向，傅宜君脑中绘出了昨晚智悯的动线。
先被拖拽，智悯奋力甩开，后人将其拖扯着束缚着，看似房内整洁，实则压痕遍布，地上灰尘被光映出不止一人足印，作孽，典型的为人所害。
去诈诈他们俩。
“我已知凶手。”傅宜君言语含笑，跪坐于案前:“智悯师父虽伤口干燥无痕，可其口唇紫绀，瞳孔散大，想来生前缺氧…。”轻咳一声掩饰口误道:“被人捂住了口鼻，若要伤口无血痕，其实也简单，一面刺入一面用水不断浇着。”
千多年前的人手段还是得说声单纯，如此粗漏的掩盖方式，后世都成必备，傅宜君猛的直直看向随尘:“不知小师父为何如此清晰尸体勘验之术。”
通尘强作镇定，语速清晰快速辨道:“我出家前，俗家父亲生前是仵作。”
她尚未出声，智令便面红耳赤，狂怒乱挥，用那粗手死死地掐住了随尘的脖领，崩溃大吼:“你说是中风啊？定是你杀害了我师弟，我师弟待你不薄，怜你家贫，无父无母将你领回庙中教你习字。你说，是不是你，啊！”
傅宜君连忙手脚并用，无奈劝阻:“情况如何且待他分辨一二，禅师莫要冲动。”示意兵士阻拦。
通尘被松开后狠狠喘气，已然留下了巨大的手印，不知为何扯起有些扭曲的笑。
傅宜君状若无意道:“智令禅师胳膊之上怎的有抓痕。”轻啄口茶水。
智令神色极快的闪过丝慌张，用手拢了拢袖子:“昨日不慎被野狸奴爪子挠了下。”
憨笑一声:“劳使君担忧了。”
拉长腔的语调，含味道:“狸奴啊…，那禅师可要小心了。”起身走向门口兵士做手势示意，一面温和而清脆:“你可知这阳光啊，能让一切无所遁形，方才我趴着借光看地上粉尘，不知为何啊，瞧到了些许脚印。”
智令有些惊慌，指尖颤抖，正要开口，稍显纤细的少年手指轻搭于上制止。随尘面目含笑:“可如何推断呢。”
傅宜君神态自然，仿佛刚刚说出惊人话语之人不是她，轻声:“年少时偶得奇书能以足印推其人身高体重，而今粗粗看并不能做准确”
笑意渐渐凝固:“一人身高六尺，一人高五尺六”注1
“倒是与二位身形吻合啊。”她眉目含笑，艳美绝伦。
兵士闻言顷刻间将人拿下，压倒在地。
智令眉头狂跳，奋力挣扎，心有不甘扭曲道:“你那奇书可有名姓，你等官员便可如此污蔑人吗。”
通尘仍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自那女人说完进屋探查的那刻起，他便有所感。
“禅师，你不如你师侄远矣，你瞧瞧他老成持重，若不是你，这破绽我了没那么好找。”傅宜君又饮了杯茶水。
“狸奴的爪子印排密紧布而纤细尖锐，智令禅师瞧瞧您胳膊上的印子又粗间隙又大，我倒是不知道狸奴的爪子大作人掌。”
“不巧的很，偏偏智悯禅师尸身指甲中正有一些皮肉屑。”
其实没有经过现代的dna检测，并不能笃定凶手是智令，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通尘嘴唇蠕动半晌，眼神闪烁:“员外郎倒是体察入微，如此细节旁人不会察觉的到。”
傅宜君一脸玩味:“你二人这出戏自然完美，舍一人保一人。”像是无奈般摇了摇头:“可太过完美反而让我生疑。”
现代报案，可第一个要查的就是报案人，老祖宗们，也就比你们多了曲曲千多年的经验吧，第一个我就怀疑你俩了。
“压下去，呈报于卢王二位侍郎审理。”傅宜君低眸掩去眼中讥诮，果断吩咐兵士。
一直在默默吃瓜的周青，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一下子窜了出来，接受到了结束信号，又是拿他那粗手指，将大拇指那么一摆:“小娘子威武，下官佩服。”咽了口水，小心翼翼颤颤巍巍道:“这两人戏也唱的太真了，我差点都给唬过去。”
那跟在身旁的瘦译者非常用力的点头附和，一唱一和:“到了吐蕃那些人肆无忌惮，仗着没有官府管束，得亏是名扬长安的傅小娘子。”
傅宜君直想白眼翻上天，两个大男人也不知是猫去哪个角落，方才衣摆子都瞧不见，有些阴阳道:“那自然是比不过二位，健步如飞。”飞人都没你们窜的溜快，当翻译了太委屈你们本事。
二人讪讪一笑。
古铜香炉之上白烟顺着云纹缝隙钻出。
傅宜君纤手轻支有如千斤的头颅，半阖不阖地瞄着案上佛经，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未动。
缥缈的烟丝丝缕缕晃近鼻中，拉扯着思绪坠入混沌。
头晕沉地像大摆锤做人体旋转运动，这香，怎闻着那么熟悉，眼皮如同铅石一般沉重。
死者身上淡香与禅房所熏檀香大不相同，二人身上只有香火味。
不！现场还有第三人。
灵光乍现，如惊雷般驱散了所有晦暗，傅宜君倏然抬眸吩咐兵士:“去审，是不是还有团伙。”
古代，硬审，别无他法。
就连那第三人都只能是推断，没有仪器检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让让，让让。”
一青衣小婢十分艰难的穿过众闲杂人等，于房前站定，气喘吁吁禀报道。
“傅使君，殿下召见您。”
殿下？文成公主！
一青衣仆从气仍喘不上来，强作镇定到:“智悯和尚死了，是随使团来蕃的。”粗粗喘了两口气:“侍奉他的弟子说他是中风而亡。”
令一仆匆匆补上一句:“可他的师兄智令和尚坚持说自己师弟是被害而亡，要验尸，可吐蕃去哪儿找仵人验尸。”
傅宜君脸色骤变:“可有人破坏现场”顿了顿:“就是死者可有人胡乱挪动，身死之处可否收拾了。”
青衣侍从道:“尸身已然被收殓起来了，房内而今僵持不下倒也无人挪动。”
“糟糕。”傅宜君暗骂一声，也顾不得仪态，阔步跑去。
房舍门前落针可闻，皆面目肃然，无人说话，只得听见喘气之声，无形中却早已波涛汹涌。
“究竟是何情形。”傅宜君风风火火赶赴现场，打破了僵局。
几人有了主心骨，迟滞的空气蓦然轻快了下来，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呈报。
傅宜君略抬手打断:“一个个说，是何情形，莫遗漏细节之处。”
智悯的弟子通尘双目忿忿，布满血丝，嘶哑着道:“今日卯时一刻，我如同往常一般去晨定侍奉师父洗漱打坐，可推门而入时，只见师父盘坐于塌上僵硬不动。”像是愈发难忍悲切，以袖拭泪:“我略退一下竟轰然倒下。”
智令怒目圆睁，不屑至极:“悖言乱辞，不肖子孙，我师弟定是遭人谋害而亡，他身体从来康健，怎会中风，简直是荒诞。”
言罢突然冲向通尘，一拳重击，排山倒海，冲他呕吼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师弟。”众人急匆匆地将其控住。
通尘倒于地上，低声哀呼，切切讨饶:“师伯，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我怎会谋杀师父，于我有何益处。”
智令胸口起伏不定，眼眶泛红，向傅宜君双手和十:“还请使君拨冗，寻得仵作，我师弟绝不能白白而死。”
傅宜君长长地呼出口气:“尸身在何处，我去看看。”
仆从连声劝阻:“使君乃贵人，又是女子，怎可去瞧那等事。”
傅宜君不作理会，径直盯着:“我问的是尸身在何处。”仆从被威慑的喏喏俯首，引着去了收殓之处。
不等仆从上手伺候，傅宜君洗净玉手，直直将整个白布掀开，智悯身上白净无痕，连稀碎的伤口都没有！有股极淡的香味。
“翻过身来。”唤人帮忙
身前身后皆无致命伤，傅宜君略一思量，直接上手翻看其口鼻脖领等细节之处，她虽不是专业的法医，但是简单的理论仍略懂些许。
“使君，使君，让小人来。”侍从略显激动。傅宜君不耐，推开几人伸来的手:“少来捣乱。”
刹那，傅宜君一凛，目光有些振动，智悯的右腋之下，竟有干燥无血痕的刀伤，长度颇深。
傅宜君急迫催促:“去，去把通尘和智令师父叫来。”为何智令如此坚定其是遇害而亡，顿了顿:“一个个叫进来。”
等智令见那伤口时，像是早知如此般，也无在外之时的急火攻心，手握紧拳砸向床，悲号道:“师弟你死的好惨啊，师兄就知道，你身健如牛怎会中风。”
傅宜君冷眼观之，仔仔细细瞧着人的神色，稍作安抚:“禅师怎知智悯师父定是遭人所害。”如此笃定自己师弟并非中风，早知道中风发作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智令压低声，话音有些哆哆嗦嗦:“不怕叫使君通晓，日前我师弟便与我说，若他遇害，定当是遭人谋杀，而今应验了。”
早已有预感的谋杀，使团赴蕃不过几日，是新仇还是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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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通尘已无方才在外的懦懦怯色，目光不过轻扫尸身，面色有些发白:“师父尸身有异，若是新伤致死应当伤口湿润呈暗红色，而今刀伤并无血痕且干燥，使君明禀，定是有人见师父身死刺了一刀想要嫁祸于我。”言罢双手和十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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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那日光映出地上灰尘痕迹，方才她瞧了智悯右手握笔处茧子甚厚，应当是右利手，依着器物方向，傅宜君脑中绘出了昨晚智悯的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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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知凶手。”傅宜君言语含笑，跪坐于案前:“智悯师父虽伤口干燥无痕，可其口唇紫绀，瞳孔散大，想来生前缺氧…。”轻咳一声掩饰口误道:“被人捂住了口鼻，若要伤口无血痕，其实也简单，一面刺入一面用水不断浇着。”
千多年前的人手段还是得说声单纯，如此粗漏的掩盖方式，后世都成必备，傅宜君猛的直直看向随尘:“不知小师父为何如此清晰尸体勘验之术。”
通尘强作镇定，语速清晰快速辨道:“我出家前，俗家父亲生前是仵作。”
她尚未出声，智令便面红耳赤，狂怒乱挥，用那粗手死死地掐住了随尘的脖领，崩溃大吼:“你说是中风啊？定是你杀害了我师弟，我师弟待你不薄，怜你家贫，无父无母将你领回庙中教你习字。你说，是不是你，啊！”
傅宜君连忙手脚并用，无奈劝阻:“情况如何且待他分辨一二，禅师莫要冲动。”示意兵士阻拦。
通尘被松开后狠狠喘气，已然留下了巨大的手印，不知为何扯起有些扭曲的笑。
傅宜君状若无意道:“智令禅师胳膊之上怎的有抓痕。”轻啄口茶水。
智令神色极快的闪过丝慌张，用手拢了拢袖子:“昨日不慎被野狸奴爪子挠了下。”
憨笑一声:“劳使君担忧了。”
拉长腔的语调，含味道:“狸奴啊…，那禅师可要小心了。”起身走向门口兵士做手势示意，一面温和而清脆:“你可知这阳光啊，能让一切无所遁形，方才我趴着借光看地上粉尘，不知为何啊，瞧到了些许脚印。”
智令有些惊慌，指尖颤抖，正要开口，稍显纤细的少年手指轻搭于上制止。随尘面目含笑:“可如何推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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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尘仍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自那女人说完进屋探查的那刻起，他便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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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宜君直想白眼翻上天，两个大男人也不知是猫去哪个角落，方才衣摆子都瞧不见，有些阴阳道:“那自然是比不过二位，健步如飞。”飞人都没你们窜的溜快，当翻译了太委屈你们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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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身上淡香与禅房所熏檀香大不相同，二人身上只有香火味。
不！现场还有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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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硬审，别无他法。
就连那第三人都只能是推断，没有仪器检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让让，让让。”
一青衣小婢十分艰难的穿过众闲杂人等，于房前站定，气喘吁吁禀报道。
“傅使君，殿下召见您。”
殿下？文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