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狱的癫狂笑声经久不息。

    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犹如无形的潮水一般的威压。整个殿内压抑又杂着几分可怖的未知,那群老妖全都吓得跪下了。

    待最后一声笑声停止的时候,派出去发言的代表就被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拎着凌空而起,然后狠直接甩到了一旁的柱子上,瞬间就吐了血。苏筱玖绛红的眸子因着血腥的笑意变得殷红,自带的冰冷构成了一种轻蔑的审视,像是在看一具腐臭的尸体。

    她凌空扼住那人的咽喉,众人只见她轻轻一瞥,倒霉的代表就憋气憋得满脸通红,又转紫转青,在要背气的时候那力量又适时消失了,于是被狠狠砸到了地上。紧接她着四指微曲,那老妖的精血就直接被取了出来,乖乖巧巧地聚在她的掌心。

    那代表一瞬之间老了几十岁。

    “你们可不乖哦,”苏筱玖看着手里的一团精血,”居然教我一个女魔头杀人?“她抿了抿红唇,眉心之间一道黑色的魔印竟是显露出来,声音瞬间低了不止一个度,还带着化不开的极寒:

    “要让你们看看,女魔头到底是怎么杀人的么?”

    “魔尊大人息怒......”

    “尊主息怒啊,小的们没有 ......没有这个意思。”

    “呵,”苏筱玖冷嗤一声,一字一句伴着魔族的威压迸发出来,道:“杀人放火,为非作歹,那是我的权力,”她冷眼看着那群老妖的头被她的威压按到了地上,然后声线猛地一转,好似来自地狱恶魔的嘶吼:

    “谁给你们的胆子,———妄想我魔族的事?”

    殿内再无声息。那群老妖们脸都被死死焊在了地上,求饶的话都讲不了了。

    半晌,苏筱玖把一团黑红的血丢在了那代表的面前,然后撤了威压,淡声:“滚。”

    那群老狐妖忙屁滚尿流地从地上扣出自己的面门,夹着尾巴跑了个干净。于是殿里就只剩下还坐着的梵修衍和一旁的白筠。

    只见梵修衍双腿交叠,一手随意地搭在膝头轻敲着,身子微微向后仰,隽秀的面容却是带着还未褪去的冷意。一副随性而为的姿态却偏偏生出一股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尊严。

    举手投足间的无意,最是刻入骨髓的记忆。

    在那般威压之下安然无恙,苏筱玖的眸光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移开不去看他。接着明明前一秒还在雷霆大怒的女魔头,下一秒却瞬移到了软榻前,直直仰面往后倒,把自己摔得陷了进去。

    梵修衍:“......”

    合着她连那勃然的大怒,都是装出来的。

    魔怎么会怒呢。

    苏筱玖的声音懒懒地从被榻里传出来:“说吧。”

    梵修衍站起身来,恢复了那副良家公子模样:“灵节乃是天地灵气所聚,灵气至纯至洁,而魔气至污至秽,这裂痕便是魔气侵入导致的,”他漆黑的眼瞳直直地盯着软榻上的人,直到那人等了一会不见下文又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梵修衍才立即咬住她的目光与她对视,“这灵节……动过禁术吧?”

    苏筱玖变得猩红的瞳孔微缩,面色一怔,随即挑眉坏坏地笑:“是,”她勾了勾唇挑衅道:“不、敢、了?”

    梵修衍没理会她,灵节破损其实没什么,别的妖修复不了但他回去修练个四五十载照样能恢复如常,不过动过禁术就两说了。随意破环禁术会反噬施术人和受术人,而灵节里那滴殷红的血就是禁术的关键。

    他不知道这和他神乎其神的逆天换命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这眼前的女魔头到底是敌是友,更不敢确定他要是直接表明灵节主人的身份会有什么结果,只能就着这个身份步步为营小心谋划。

    “尊主说笑了,拿钱办事谈什么敢不敢,”梵修衍沉下所有心思微微抿唇一笑,愣是笑出了肃肃秋风下,公子如月朗那味:“尊主自去世间体味便可,找几只游荡的孤魂野鬼了却他们执念,入轮回之时自会聚集天地之气。倘若遇上的事是人间至纯至善之事,灵节汲取灵气便可自主修复;若否,则裂纹再增。”

    苏筱玖眼珠子机械地动了一下,眼神从某处移动到梵修衍脸上,盯着他:“增了,如何。”

    梵修衍却是听得一顿,他竟是从一只魔头的语气里窥见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

    惊世骇俗。

    不过她能把勃然大怒都装得那么像,装一个语气也不奇怪。只是,这灵节是他的啊,她担忧个什么劲?

    他皱眉看着软榻上的人:“用什么换的,就用什么还。”

    苏筱玖明显一顿。不知何时从榻上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脚腕的银铃。她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动不动,俨然构成了一尊淡漠又静寂的雕塑。

    梵修衍觉得有趣,这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怎么会不同意那群老妖的血祭之法,这分明比他的方法简单得多。他不同意没关系,但那是两码事。因为如果女魔头真的为了他的灵节要人活祭,他完全可以挑明身份直接抢就好了。

    可是她不一样啊。明明人人都避她不及,人人都觉得她是个活生生的祸害,人人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她却偏偏......

    话里话外都在维护。

    说什么你妖族哪里配杀人放火。

    说什么杀人放火是我魔族的事。

    但是最最直接杀人放火的方式就摆在眼前,她又不选。

    过了好久,久到梵修衍都以为她睡着了,那人的声音才传来:“事成,定重谢。”

    梵修衍好整以暇地挑眉,连带着狭长的丹凤眼和好看的眉梢都挂上了几分笑意,右眼的眼角的小黑痣似乎更张扬。魔族是不可以送人入轮回的,妖族和人族也要一定修为的修士才可。女魔头不愧是女魔头,甚至都不关心他愿不愿意去,那意思摆明就是:我要去,你会,你也要去。

    她终于从榻坐了起来,然后赤足站起,朝梵修衍伸手。

    梵修衍:“???”

    一旁的白筠低声提醒道:“项链......”

    梵修衍这才反应过来她要干嘛,刚刚那群老妖怪看完最后把项链给了他,他拿在手里一直玩到了现在。趁着刚刚苏筱玖发呆,他编了一百个拿回项链的理由:“可否让在下翻阅古籍再细看看......”

    “不可。”她答得干脆。

    “在下还需再确认一下各中细节......”

    “不必。”她皱眉。

    “灵节禁术相关的......”

    “拿、来。”她动了气。

    梵修衍乖乖地闭了嘴,把灵节递给她。亲眼看着她把那灵节带回了白皙的脖颈上。

    心塞啊。他第一次那么想直接亮明身份。古人不诚欺我啊,身份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什么众生平等都是狗屁。

    女魔头拿到项链转身就走,殿内又响起了那空灵干净的银铃声。

    好在他梵修衍是个愈挫愈勇的人,他立即转换战线:“在下姓休,单名一个衍字。尊主日后唤我休衍就好。”

    那连续的银铃声顿了顿,随即殿内就只剩空空旷旷的回音了。

    梵修衍就是故意只去掉自己的姓,趁她走的时候用银铃声来放大她的细微动作来试探她的。他妖族少族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么明显高仿的名字他不信认识他的人听不出来。

    果然,她是认识他的。

    ————

    “尊主,那狐族修士不一般。”白筠在她身后轻声道。

    “嗯?”女魔头闭着眼,从鼻腔里压出了一个音节。

    “他是......九尾灵狐。”白筠心有余悸,梵修衍动用血脉感应的时候即使极力压制也还是有波动,更别提当时就站在旁边感受还要更明显几分的白筠了。那股子强横的威压她曾经有幸感受过一回,到现在都刻骨铭心。

    “而且,是皇族。”狐族的血统越纯正,眼瞳的颜色就会越深。

    那种漆黑的眸子她可太熟悉了。就像是黑曜石一样静默地在暗处散发着自己危险的锋芒,又像是罂粟一样让人忍不住沉沦,忍不住忽略它的危险陪着它堕落。很明显梵修衍只是随意地易了个容,瞳色都没有变化。

    他就是想让他们发现他的不同。

    “......别去招他。”

    “......”

    “退下吧。”

    苏筱玖轻轻抚着银铃上的纹路,那小铃铛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响两声,在空荡荡的殿里好像在一个人孤独地嬉笑,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遥远的记忆。

    ————

    第二天一早梵修衍就被白筠喊去了正殿,就见那女魔头已经在等着了。

    她换了一身黑色的方襟旗袍裙,裙从腰处斜开,露出一道朱红的里衬,和着披肩上悬挂的绛色流苏。中袖开衩的袖型在叉口装饰了简洁的一字扣,衬着她那一双洁白似玉的藕臂:“去哪?”

    梵修衍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一扬:“尊主这么信任我?”

    苏筱玖漠然地木着脸:“我会让你死在我的灵节碎掉之前。”

    梵修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咳:“去人族的京都看看吧。前阵子听说京城起了一场大火,人族本就是相互帮扶的,想必患难也更能见真情些。”

    苏筱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但也没反驳:“走。”

    ————

    三人到了盛京后才发现这场大火远比他们想象的来得猛烈得多。原本的“九重宫阙琉璃瓦,灯火通明不夜天”,如今街上寂寂空无一人,朱门大户也化作焦土,仿佛隔着时间都能嗅道那火灾中的焦臭和刺鼻的浓烟。

    白筠很是不可思议:“这场火是有多大啊......”

    苏筱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挡着刺眼的光,她的衣衫在太阳光之下竟是玄色里透出绛色,黑红色的裙子随着光影变幻,多了几分诡异的妖冶。她勾人的狐狸眼轻轻一挑,最后目光锁定了在废墟之中格格不入没有被火灾侵扰的一棵槐树,绛红的唇微启:“在树下。”

    闻言梵修衍在自己的眉心轻点了一下,随即双瞳变成诡谲的群青色(1)。这是一种可以看到魂魄的修炼术——虚妄之眼。

    可看死人魂,亦可探活人魄。

    可梵修衍还没来得及看树下,就只见硕大的槐树之上萦绕的煞之气伸出巨大的触手叫嚣着冲他而来,猛地闭眼之后,一瞬间脑海里全是滔天火海之下绝绝不断的叫骂与祈求。他忍着不适想听清内容,却倏尔整个脑海又归于寂静,静到好像刚刚的一切是他的错觉。

    梵修衍睁开眼睛,群青色的眸子里映着苏筱玖没有情绪的红瞳。那缕煞气讨好似的在蹭苏筱玖的手,她指尖轻轻一勾,把缠住白筠和梵修衍的煞气聚拢,逗乐似的轻抚了一下。

    猛地,像是玩腻了一样,素白的手指狠狠掐住,她听着手里传出的尖叫与怒吼,疾不徐一捏,煞气在她掌心碎了个干干净净。

    煞气而已,在魔气面前只能臣服。

    苏筱玖瞥了他一眼:“做你的事。”

    梵修衍在心里已经把女魔头这副高高在上的语气鞭尸了一百遍,谁敢这么和妖族少族长说话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于是乎他一身的反骨决定将反抗进行到底,用虚妄之眼看了苏筱玖的灵魄——

    但他看不清。淡黄色的灵魄在缭绕的黑雾间若隐若现,无数根带着不知道是锈迹还是血迹的锁链毫不留情地扎入她的心脏,又恶狠狠地穿出,再恶狠狠地捆在那淡得几乎下一秒就要消失的灵魄之上。

    魔族本该只有成形的魔气,死都死掉了哪里会有什么灵魄呢。就算有也只是那稀碎又无用的残魄而已。可她不但有,还完整齐全,还带着颜色。

    灵魄本无色,三族之中唯仙族是金色。可她的......不是透明,也并非金色。

    这女魔头身上的秘密倒不少。

    梵修衍终于凝神看向槐树,那树下竟然蹲坐着一个小孩。哦不,可能是小鬼。

    小鬼长得很好看,约莫七八岁,粉雕玉琢得像个瓷娃娃。他刚走过去,就看见小鬼毫不犹豫地去拉苏筱玖的衣摆:“来人了来人了,终于来

    人了,救救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亲,”她的小手在一把抓实了苏筱玖的衣料之后,好看的小脸上有了明显的呆滞:“我能...?碰到你?”

    (1)群青色:即克莱因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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