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一个已经尝试了无数次，抱着不可能的心态在机械式尝试的赌徒，却被一个当当正正的大奖砸得不知所措。鬼是已经离体的魂魄，她不可能碰到梵修衍和白筠，但是可以碰到同样是魂魄的苏筱玖。
小鬼拽着女魔头的衣服，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漂亮姐姐，你......你可以看见我吗？”
梵修衍生怕女魔头一个不乐意像捏碎煞气一样把小鬼的魂魄捏碎，他使劲朝小鬼使眼色，眉毛都可以上台跳舞了。可惜小鬼明明可以看见他，却好像不怎么想搭理他，只希冀地看着女魔头。
苏筱玖绛红的眸子映着小心翼翼揪着她旗袍的小鬼，她分明地蹙了蹙眉，脸上看不出半点神情变化，声线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漂亮......？姐姐？”
梵修衍背在身后的手开始捏诀，随时准备救那个小鬼。白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然后轻声道：“不会有事的。”然而谨小慎微到本命灵节丢了都要等一切有把握才出来找的梵修衍，怎么可能会信。他没应声，就这么默着。
然而小鬼居然莫名其妙地笑了，激动得声线都在轻颤：“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小鬼珍重地慢慢松开捏住的衣料，然后扑通朝苏筱玖跪了下去：“求求你们了......”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这么虔诚的跪在地上，脑门死死地贴着地面，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梵修衍皱眉，他很想把小鬼扶起来，奈何自己碰不到那小鬼，而在场唯一能碰到鬼的是那个无情无欲的女魔头，又怎么可能于心不忍。
苏筱玖：“起来。”
白筠看了一眼她们家尊主，翻译道：“你先起来，起来说。”
然而这是一只犟鬼，像好不容易抓住浮木的的溺水者死也不肯放手：“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苏筱玖：“不救了。”显而易见，装可怜这一招在女魔头面前不可能奏效。
白筠：“喜欢跪着，那就跪着说。”
果然那小鬼一听，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梵修衍：“......”
不过倒也也不能全说她装可怜，至少泪汪汪的眼睛和微红的眼角，应该是真的。
小鬼没有半分惧意地迎上苏筱玖的红曈，好像能从她说出口的名字里获得勇气：“黎家大小姐黎晏就是我阿娘，黎明的黎，河清海晏的晏......你们一定要救救她，她真的是超级超级好的人......都是他们逼她的......”
原来，这小鬼的执念就是她阿娘。
梵修衍看着魂魄淡淡的小鬼，轻轻叹了一口气。生魂离体视为身死，死者的魂魄理应入轮回。而强留世间，魂魄怨气又不够深重不足以化魔，结果就是魂魄消散，神形俱灭。
所以这世间才有修士一说，人族，妖族只要修炼渡魂术都可以送魂魄入轮回，而修士也能因此增加修为，互惠互利。可奇怪的是这里刚被烈火焚烧，人迹罕见，为什么只有一只鬼？难道没有任何执念，全都去轮回了？
根本不可能啊。
偏偏这里的唯一只小鬼再不入轮回，就要身死魂消了。梵修衍凤眸低垂，玄黑的瞳孔里带着几分不忍，看着小鬼低声道：“我会救你娘的，你先入轮回吧。”苏筱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小鬼却摇了摇头：“我没事，我要和你一起去救阿娘。”
“你要一起，”梵修衍右眼卧蚕上的小黑痣安静地挂着映衬他幽深的眸子，他周遭的气息忽地变得有些凌厉，话锋一转：“那便不救。”
“不救就不救，我再等就是，迟早有人愿意救。”
“你再不入轮回，就要身死魂消了。”
“我不怕！”
“呵，”一声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冷哼打破了两人对峙的场面，苏筱玖红唇轻启，一字一句，“你不怕，你娘可未必不怕。”
苏筱玖一字一顿，声线又平又冷：“幼稚。”
不愧是无情无欲的女魔头，她根本受不到半分情绪的感染，针针见血。
那小鬼像是没有想到她口中的“漂亮姐姐”会说出这么不留情面的话，呆呆的愣在了原地。梵修衍意外地挑眉，狭长的凤眼略过几分兴味。果然这话还是得魔头说。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半晌，她红了眼眶：“我答应你，帮我告诉娘亲，我在等她。”梵修衍刚挑起的眉立马蹙了起来。为什么是“在等”？
小鬼回头，最后一眼再看看这棵大槐树，像是要把它刻在骨子里，它抬起手想去摸槐树，那半透明的手却是直接穿了过去：“呀，再见了，阿槐。”
“方家，方淮。”话音落下她闭上了眼，梵修衍双手放在胸前结了一个印，然后他用食指轻轻触到她的额头。
此法名为摄忆，修士可以在送生魂入轮回时附身在某样魂魄记忆中的物体上，进而从中找到和魂魄执念有关的信息。法术强的修士可以还带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一起，不过前提是有足够的载体。
随即一阵杂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风袭过了众人的感官，刹那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就仿佛是在一瞬之间天黑了个彻底，整个天地间再无一线光亮。
唯有暗处幽幽的槐花香。
入忆了。
入了忆的白筠只知道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某个比较高的位置俯视地面，头还动不了，只能僵硬地转眼睛。她刚费力地把眼睛往下看，就看见身旁一朵槐花的花瓣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撑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白筠：“......”
这是那个叫休衍的修士让他们附身的，所以应该不会是他在动。那么......
白筠：“尊...尊主？”
果然那朵槐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诡异的撑着，再也不动了。
白筠：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白筠：“噗。”
苏筱玖：变成了一朵花，还被下属嘲笑了，是不是该生气？
在魔的世界里是没有情绪变化的。她只能依据发生的事情，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判断自己需要装出什么神态来表达什么心情，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他们而言情绪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当然这个工具不用也行。
白筠知道苏筱玖变成了和她一样的槐花，但她为了她们家尊主的面子要装不知道；而苏筱玖知道白筠也是槐花，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又不能出声。所以最后谁也没戳穿谁，又不说话，就在心里暗戳戳地奇道：
白筠：那个叫做休衍的修士呢？
苏筱玖：人呢？
可惜两朵花还没找到人注意就被树下传来的空灵的童声吸引了。
“哥哥，槐树什么时候开花啊？”
“哥哥，要不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就叫......阿槐？你说怎么样？”
“哥哥，阿槐什么时候长大啊？”
“等阿槐开花了，我一定要摘一朵最大最大的花挂在哥哥的剑上。”
“哥哥......阿淮想你了......”
槐树周围站着一个肉乎乎软糯糯的小女孩，她赤着的小脚还带着刚刚给槐树浇水而沾上的湿泥，孩童的鞋袜在一旁散落着，小孩得意洋洋：“哥哥说了，等阿槐你长大了，他就回来咯，”小女孩粉雕玉琢得像是菩萨娘娘那儿的玉女，她笑得纯粹：“阿槐你可要快快长大哦......“
“方、淮！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还不穿鞋！”只见妇人一袭青衣，肤白胜雪，眉目如黛，话里话外尽是宠溺与无奈：“回家了小祖宗，你就只听你哥的话。”
这时的方淮比苏筱玖他们见到的小鬼还要小一些，约莫四五岁，她仰着头，一双透亮的眸子干净得像是一汪清泉，好似能一眼看到她心底去：“哥哥和爹爹是大英雄，娘说对不对啊？”
妇人抚了抚女孩微软的头发，把她鬓角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待她手忙脚乱地穿好鞋袜后牵起她柔糯的小手，缓缓踩在微黄的夕阳之下：“对哒。阿淮也要向他们学习呀。”
“嗯嗯，好。阿淮也要做大英雄！”小姑娘笑得露出了两个梨涡，可眼里的光却一暗。她板着小脸，好看的眉眼间染上了些许愁色：“可是大英雄想哥哥和爹爹了......我以后每天都要来给阿槐浇水，它已经开了几朵花了，但是我想让它开好多好多花，快快长大。”
“好的，但是大英雄不许脱鞋。”
“可是哥哥送我的新鞋会脏。”
“脏了娘洗。”
“娘教阿淮，阿淮是大英雄，可以自己洗。”
“好。”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被醺得带上了醉意的微甜晚风和着这一高一矮的两人，一同溺在了地平线之上那漫天的琥珀里。
云霞散去后，留下一个腰间别着佩剑的少年。他抱着双臂斜斜地倚着那棵槐树，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哪里来的干草，就这么被他咬着再时不时晃悠两下。
一袭干练又整洁的白衣被微风卷起，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虽说是边境最寻常的布子，却偏生穿出了富家公子的矜贵。少年一身素色，只有腰间剑穗带着一抹彩。
而那腹黑的妖族少族长就附在少年的剑穗上，在风里轻轻晃悠着，感叹还是自己会享受。他好不容易从苏筱玖的手里掌握一点主动权，女魔头那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他早就想好好治治她了。
于是——冷面女魔头爆改小白花。梵修衍嘚瑟地在风里晃。
倏尔，叼着干草的少年朝着某个方向抬了抬下颚，眸子里漾起和煦的笑意。
“哥哥，哥哥回来啦！“一个雪白的玉团子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接着又直直飞进了少年的怀里，所幸少年似早有预料一般稳稳地接住了她。一高一矮紧紧相拥于那尚未长成却早已开满槐花的树下，美得犹如一副画。
雪白又不失生机的温润，那槐花似剔透的白玉掩映在层叠的枝叶之间，像是匿于这悠远时光之中的深浓情意。
“哥哥，你看阿淮摘了一朵最大最漂亮的槐花，给你挂在剑上。”小姑娘圆润的小手一打开，露出了一朵比别的都个儿大的槐花，连风里都不知道何时淬上了几分槐花的甜。
方闵的剑上的剑穗是由精致的彩绳编织而成，上面还坠着两颗红色的朱砂。少年将那朵槐花系在了剑穗上。
梵修衍：“！”
好在方闵的手并没有怎么碰到剑穗，轻轻系上就没有再动。
“好呀，谢谢阿淮。” 少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不似京都那些纨绔子弟娇生惯养的细腻白净，生得粗粝却健硕。
“哥哥的剑穗怎的之前没见过？真好看。”
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斑斑驳驳地落在方闵的面容上，给他带着锐利眉眼镀上了一层属于少年的温润。
干净又有朝气。
他的手轻轻抚过剑穗上的纹路，最后捻着一颗朱砂揉了揉，轻声道：“一个......朋友做的。”
梵修衍：“！！！”他！堂堂！妖族少族长！居然被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揉脑袋了！如果梵修衍现在是人形的话，他右眼的小痣估计都要急得开口说话了。
小丫头心大，注意力一会就变了，她指着槐树扬声：“哥哥，阿槐真的好美啊......”两人坐在槐树之下，方淮轻轻地把脑袋搁在少年的肩上。
“开过就谢了啊，那还有什么好看的？”方闵揉着女孩的头发，柔声问。
“可是，至少它存在过啊。”方淮一双像是墨色琉璃的眸子流盼生彩，静静地看着她的阿槐仿若缀满了一个世界：“我可以给它证明！”
存在过，就不悔。因为还可以以成百上千种方式重新存在。
比如，烙在他心里。
女孩满心都是阿槐的满树繁花，没有看见身后少年满眼都是她的笑靥如花。
随后境内忽地一暗，接着休衍的嗓音很破氛围地响起：“涉及到死的回忆对魂魄而言是记忆的痛点，摄忆很容易被打散，需要有一个人附身在她身上，有任何不对及时告诉我。”
小鬼拽着女魔头的衣服，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漂亮姐姐，你......你可以看见我吗？”
梵修衍生怕女魔头一个不乐意像捏碎煞气一样把小鬼的魂魄捏碎，他使劲朝小鬼使眼色，眉毛都可以上台跳舞了。可惜小鬼明明可以看见他，却好像不怎么想搭理他，只希冀地看着女魔头。
苏筱玖绛红的眸子映着小心翼翼揪着她旗袍的小鬼，她分明地蹙了蹙眉，脸上看不出半点神情变化，声线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漂亮......？姐姐？”
梵修衍背在身后的手开始捏诀，随时准备救那个小鬼。白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然后轻声道：“不会有事的。”然而谨小慎微到本命灵节丢了都要等一切有把握才出来找的梵修衍，怎么可能会信。他没应声，就这么默着。
然而小鬼居然莫名其妙地笑了，激动得声线都在轻颤：“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小鬼珍重地慢慢松开捏住的衣料，然后扑通朝苏筱玖跪了下去：“求求你们了......”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这么虔诚的跪在地上，脑门死死地贴着地面，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梵修衍皱眉，他很想把小鬼扶起来，奈何自己碰不到那小鬼，而在场唯一能碰到鬼的是那个无情无欲的女魔头，又怎么可能于心不忍。
苏筱玖：“起来。”
白筠看了一眼她们家尊主，翻译道：“你先起来，起来说。”
然而这是一只犟鬼，像好不容易抓住浮木的的溺水者死也不肯放手：“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苏筱玖：“不救了。”显而易见，装可怜这一招在女魔头面前不可能奏效。
白筠：“喜欢跪着，那就跪着说。”
果然那小鬼一听，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梵修衍：“......”
不过倒也也不能全说她装可怜，至少泪汪汪的眼睛和微红的眼角，应该是真的。
小鬼没有半分惧意地迎上苏筱玖的红曈，好像能从她说出口的名字里获得勇气：“黎家大小姐黎晏就是我阿娘，黎明的黎，河清海晏的晏......你们一定要救救她，她真的是超级超级好的人......都是他们逼她的......”
原来，这小鬼的执念就是她阿娘。
梵修衍看着魂魄淡淡的小鬼，轻轻叹了一口气。生魂离体视为身死，死者的魂魄理应入轮回。而强留世间，魂魄怨气又不够深重不足以化魔，结果就是魂魄消散，神形俱灭。
所以这世间才有修士一说，人族，妖族只要修炼渡魂术都可以送魂魄入轮回，而修士也能因此增加修为，互惠互利。可奇怪的是这里刚被烈火焚烧，人迹罕见，为什么只有一只鬼？难道没有任何执念，全都去轮回了？
根本不可能啊。
偏偏这里的唯一只小鬼再不入轮回，就要身死魂消了。梵修衍凤眸低垂，玄黑的瞳孔里带着几分不忍，看着小鬼低声道：“我会救你娘的，你先入轮回吧。”苏筱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小鬼却摇了摇头：“我没事，我要和你一起去救阿娘。”
“你要一起，”梵修衍右眼卧蚕上的小黑痣安静地挂着映衬他幽深的眸子，他周遭的气息忽地变得有些凌厉，话锋一转：“那便不救。”
“不救就不救，我再等就是，迟早有人愿意救。”
“你再不入轮回，就要身死魂消了。”
“我不怕！”
“呵，”一声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冷哼打破了两人对峙的场面，苏筱玖红唇轻启，一字一句，“你不怕，你娘可未必不怕。”
苏筱玖一字一顿，声线又平又冷：“幼稚。”
不愧是无情无欲的女魔头，她根本受不到半分情绪的感染，针针见血。
那小鬼像是没有想到她口中的“漂亮姐姐”会说出这么不留情面的话，呆呆的愣在了原地。梵修衍意外地挑眉，狭长的凤眼略过几分兴味。果然这话还是得魔头说。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半晌，她红了眼眶：“我答应你，帮我告诉娘亲，我在等她。”梵修衍刚挑起的眉立马蹙了起来。为什么是“在等”？
小鬼回头，最后一眼再看看这棵大槐树，像是要把它刻在骨子里，它抬起手想去摸槐树，那半透明的手却是直接穿了过去：“呀，再见了，阿槐。”
“方家，方淮。”话音落下她闭上了眼，梵修衍双手放在胸前结了一个印，然后他用食指轻轻触到她的额头。
此法名为摄忆，修士可以在送生魂入轮回时附身在某样魂魄记忆中的物体上，进而从中找到和魂魄执念有关的信息。法术强的修士可以还带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一起，不过前提是有足够的载体。
随即一阵杂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风袭过了众人的感官，刹那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就仿佛是在一瞬之间天黑了个彻底，整个天地间再无一线光亮。
唯有暗处幽幽的槐花香。
入忆了。
入了忆的白筠只知道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某个比较高的位置俯视地面，头还动不了，只能僵硬地转眼睛。她刚费力地把眼睛往下看，就看见身旁一朵槐花的花瓣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撑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白筠：“......”
这是那个叫休衍的修士让他们附身的，所以应该不会是他在动。那么......
白筠：“尊...尊主？”
果然那朵槐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诡异的撑着，再也不动了。
白筠：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白筠：“噗。”
苏筱玖：变成了一朵花，还被下属嘲笑了，是不是该生气？
在魔的世界里是没有情绪变化的。她只能依据发生的事情，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判断自己需要装出什么神态来表达什么心情，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他们而言情绪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当然这个工具不用也行。
白筠知道苏筱玖变成了和她一样的槐花，但她为了她们家尊主的面子要装不知道；而苏筱玖知道白筠也是槐花，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又不能出声。所以最后谁也没戳穿谁，又不说话，就在心里暗戳戳地奇道：
白筠：那个叫做休衍的修士呢？
苏筱玖：人呢？
可惜两朵花还没找到人注意就被树下传来的空灵的童声吸引了。
“哥哥，槐树什么时候开花啊？”
“哥哥，要不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就叫......阿槐？你说怎么样？”
“哥哥，阿槐什么时候长大啊？”
“等阿槐开花了，我一定要摘一朵最大最大的花挂在哥哥的剑上。”
“哥哥......阿淮想你了......”
槐树周围站着一个肉乎乎软糯糯的小女孩，她赤着的小脚还带着刚刚给槐树浇水而沾上的湿泥，孩童的鞋袜在一旁散落着，小孩得意洋洋：“哥哥说了，等阿槐你长大了，他就回来咯，”小女孩粉雕玉琢得像是菩萨娘娘那儿的玉女，她笑得纯粹：“阿槐你可要快快长大哦......“
“方、淮！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还不穿鞋！”只见妇人一袭青衣，肤白胜雪，眉目如黛，话里话外尽是宠溺与无奈：“回家了小祖宗，你就只听你哥的话。”
这时的方淮比苏筱玖他们见到的小鬼还要小一些，约莫四五岁，她仰着头，一双透亮的眸子干净得像是一汪清泉，好似能一眼看到她心底去：“哥哥和爹爹是大英雄，娘说对不对啊？”
妇人抚了抚女孩微软的头发，把她鬓角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待她手忙脚乱地穿好鞋袜后牵起她柔糯的小手，缓缓踩在微黄的夕阳之下：“对哒。阿淮也要向他们学习呀。”
“嗯嗯，好。阿淮也要做大英雄！”小姑娘笑得露出了两个梨涡，可眼里的光却一暗。她板着小脸，好看的眉眼间染上了些许愁色：“可是大英雄想哥哥和爹爹了......我以后每天都要来给阿槐浇水，它已经开了几朵花了，但是我想让它开好多好多花，快快长大。”
“好的，但是大英雄不许脱鞋。”
“可是哥哥送我的新鞋会脏。”
“脏了娘洗。”
“娘教阿淮，阿淮是大英雄，可以自己洗。”
“好。”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被醺得带上了醉意的微甜晚风和着这一高一矮的两人，一同溺在了地平线之上那漫天的琥珀里。
云霞散去后，留下一个腰间别着佩剑的少年。他抱着双臂斜斜地倚着那棵槐树，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哪里来的干草，就这么被他咬着再时不时晃悠两下。
一袭干练又整洁的白衣被微风卷起，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虽说是边境最寻常的布子，却偏生穿出了富家公子的矜贵。少年一身素色，只有腰间剑穗带着一抹彩。
而那腹黑的妖族少族长就附在少年的剑穗上，在风里轻轻晃悠着，感叹还是自己会享受。他好不容易从苏筱玖的手里掌握一点主动权，女魔头那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他早就想好好治治她了。
于是——冷面女魔头爆改小白花。梵修衍嘚瑟地在风里晃。
倏尔，叼着干草的少年朝着某个方向抬了抬下颚，眸子里漾起和煦的笑意。
“哥哥，哥哥回来啦！“一个雪白的玉团子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接着又直直飞进了少年的怀里，所幸少年似早有预料一般稳稳地接住了她。一高一矮紧紧相拥于那尚未长成却早已开满槐花的树下，美得犹如一副画。
雪白又不失生机的温润，那槐花似剔透的白玉掩映在层叠的枝叶之间，像是匿于这悠远时光之中的深浓情意。
“哥哥，你看阿淮摘了一朵最大最漂亮的槐花，给你挂在剑上。”小姑娘圆润的小手一打开，露出了一朵比别的都个儿大的槐花，连风里都不知道何时淬上了几分槐花的甜。
方闵的剑上的剑穗是由精致的彩绳编织而成，上面还坠着两颗红色的朱砂。少年将那朵槐花系在了剑穗上。
梵修衍：“！”
好在方闵的手并没有怎么碰到剑穗，轻轻系上就没有再动。
“好呀，谢谢阿淮。” 少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不似京都那些纨绔子弟娇生惯养的细腻白净，生得粗粝却健硕。
“哥哥的剑穗怎的之前没见过？真好看。”
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斑斑驳驳地落在方闵的面容上，给他带着锐利眉眼镀上了一层属于少年的温润。
干净又有朝气。
他的手轻轻抚过剑穗上的纹路，最后捻着一颗朱砂揉了揉，轻声道：“一个......朋友做的。”
梵修衍：“！！！”他！堂堂！妖族少族长！居然被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揉脑袋了！如果梵修衍现在是人形的话，他右眼的小痣估计都要急得开口说话了。
小丫头心大，注意力一会就变了，她指着槐树扬声：“哥哥，阿槐真的好美啊......”两人坐在槐树之下，方淮轻轻地把脑袋搁在少年的肩上。
“开过就谢了啊，那还有什么好看的？”方闵揉着女孩的头发，柔声问。
“可是，至少它存在过啊。”方淮一双像是墨色琉璃的眸子流盼生彩，静静地看着她的阿槐仿若缀满了一个世界：“我可以给它证明！”
存在过，就不悔。因为还可以以成百上千种方式重新存在。
比如，烙在他心里。
女孩满心都是阿槐的满树繁花，没有看见身后少年满眼都是她的笑靥如花。
随后境内忽地一暗，接着休衍的嗓音很破氛围地响起：“涉及到死的回忆对魂魄而言是记忆的痛点，摄忆很容易被打散，需要有一个人附身在她身上，有任何不对及时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