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夏季，南城的初夏有些不同，过分的热意让人烦躁，迟迟静不下心。
蝉鸣开始时，整个世界都是喧嚣。
站在窗边的男生敲着玻璃往教室内说了句话，走廊上的奔跑打闹更加清晰。
十分钟的课间休息里，教室的说笑声音覆着一层又一层，在这其中，教室最后一排的程籽微微皱眉，抬手抚了抚鼻梁上那副银色的圆框眼镜后放下笔，这才慢吞吞地将桌上的数学练习题收了起来。
“报告。”
办公室的红色的木门大敞着，里面的风扇以最大的力转动，叫唤得厉害。
程籽曲着手指敲了敲门才走了进去。
靠窗的位置坐着的中年男人还穿着一件黑蓝条纹的长袖衬衫，闷热的环境里，热腾腾的汗粒急切地从下巴滑落，不出意外地滴在了衣领上。
颇负盛名的老教师在数学上有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对付高中数学也是尤其得心应手。
“李老师。”
走到他跟前，程籽语气平平地叫了他一声，再次伸手抬了抬眼镜，态度礼貌。
“程籽来了。”李林抬起了头，见是她后便将身旁的椅子往后挪了半个空，眯着眼睛瞅着她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叹气唉哟了一声，“你这个数学成绩哟…啧。”
程籽缓慢抬了抬下巴，镜片后的眼睛里一片平静。
李林连连啧声，另一边还腾出手从一叠卷子里抽出一张成绩表，平铺在桌面上，手指描着第五行，一遍又一遍。
“我就奇怪了，那物理、化学也不比数学简单呐。”
说到此处，高级教师都还甚为不解，“怎么就数学连及格线都迈不过去呐，这坎这么高吗？”
程籽微微偏头，目光随之落在那一行分数，沉默片刻后，再一次抬手扶了扶镜框。
“抱歉老师。”
她像是在思索，然后深咽了一口唾沫，顿了顿，说道，“各有所长，就各有所短。”
“……”
李林无语，头疼地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你把这次月考的卷子拿过来，我给你看看。”
办公室的空调还没来得及换，风扇的声音也带了点陈旧的味道，闲置已久的扇叶上积着明显的灰。
周秀的说话声远远在走廊上响起，一点一点的近了，推开办公室的门时，身后还跟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人。
“一天不惹事就闲的没事干是吧？我上回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低调点低调点你听狗肚子里去了？”周秀一本书砸到桌面上，说到气愤处音量就更高了，“让你到高二是让你敛性子的不是让你历劫，你是要成仙啊还是飞升呐？自己看看，开学都多久了，你来过学校几次？去过班里了吗？……祁跃！！”
被她训话的男生只来得及打半个哈欠就被这一声吼硬生生逼回去了。
“周姨…”
“叫谁呢？！这哪有你周姨？！你给我站好了！”
周秀生气的时候脾气大，声音也高，有时候骂人一个小时不带喘气的，属于上课用不着小蜜蜂那一类，这一嗓子，办公室的地板都得抖上一抖。
祁跃用指节轻轻蹭了蹭鼻尖，随意散漫的站姿终于有了点正形。
风扇底下，保持着匀速做题动作的那支笔也停了下来。
“哎哟，不至于哈周老师。”
李林一向好性子，此刻总是会说几句调节一下气氛，“我听说这小子寒假又拿了个物理的奖哈，前途无量的，再说了，保送名额都到手了，真不至于。”
“是保送不是无条件兜底！就这小子那德行，临了要是挨个处分……”周秀发起火来几乎是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他顿了顿，竖着指头点了点他，“我看啊你就是被他们这群教数理化的惯的，拿个奖就当免死金牌了是吧？”
高一带着祁跃参加数学奥赛的李林：“……”
祁跃下巴抵着拳头轻咳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李老师。”
程籽将笔盖合上，捏着卷子起身，挡住了李林尴尬的脸，“改完了。”
卷子上用蓝色的笔墨覆上了另一层，数量不大，没什么多余的计算过程，寥寥几笔就演算出了答案。
“好了是吧。”
李林撸起袖子，翘着一条腿往后挪了挪，一伸手就从笔筒里抽出支红笔，“我看看。”
她身上是宽大的夏季校服，窗边强烈的光线透过白色的布料，给他周身也铎了层白茫茫的边。
祁跃看过去时，她正将掉落在肩边的高马尾捡着扔回脑后。
他微微歪了下头，瞥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定睛又重新看了过去，单眯着眼打量那道背影，下一瞬却又被周秀挑了话。
“跟你说话你看哪儿呢？！”
周秀卷着语文书戳了戳他的左肩，语气威胁，“给我老实呆在这儿，一会儿我亲自盯着你回班。这次要是再逃，我亲自去你外公那家访。”
“我哪敢呐老师。”
祁跃唇角浅勾，左肩小弧度地往旁侧一斜。
同样是这道声音，带着熟悉的调侃语气，分明是极其不认真的敷衍，却不令人反感。
程籽沉默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仿佛是在思考，注意力却全放在了身后。
上课铃响起的同时，办公室里也只剩下了三个人。
“这正确率…”
李林稀奇地咦了一声，捏着红笔陷入了沉思，“既然会写，考试的时候空出来这一大片给我写评语的啊？”
程籽没立即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笔尖，目光在那红色的笔墨里凝滞，在时间快要静止之时，她才慢半拍的回答:“不一样。”
至于什么不一样，她也没说。
李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像往常一样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特意准备的卷子递过去。
“没事，多练练，手感就有了。”他安慰道，“总会习惯的。”
这句话，他从上个学期说到这个学期了。
程籽也例行公事般“嗯”了一声。
她背对着祁跃站着，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在那短短的两句话中，似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轻轻的，在大型风扇的风声下瞬间消散，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行吧，你先去吧。”
李林拿她没办法，“做好了来跟我要答案。”
李林看她从办公室出去，一边顾着叹气一边继续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然后有意无意的把那张成绩单往最里处塞，生怕有谁走过来会看到。
程籽应该是令他最头疼的学生了，每一科成绩都非常优秀，除了数学，可女孩子长得乖乖的，实在让他没有办法说什么重话。
祁跃的目光足够直接，更没刻意藏着半分，脸上那分趣味明显又张扬，程籽假装看不见。
她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可就只是戴着一副眼镜，便有了一种极其奢贵的书香气，容易让人打上好学生的标签，只是，那脊背挺得过分的直，就仿佛背上背了一把戒尺。
祁跃觉得有趣，脸上的笑容清晰，却又在下一秒收起。
“祁跃！出来！”
周秀抬手揉了揉短短的细卷发，站在办公室外不太耐烦地啧了一声，“找时间去把你头上那几根蓝毛剪了！还有，明天给我把校服换上！”
看了他一眼，她又再次转身，踩着粗高跟，“啪啪”地自顾自快速往走廊另一边走。
祁跃穿着一套简单的黑色运动套装，鬓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抬了抬左肩上的深蓝色背包，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我就不求你安分了，你稍微低调一点就行。”
鞋跟摩擦着白瓷地面，声音也确实响，她几次瞟他，话语里是反复强调的叮嘱，“就这三个月了，你少惹点麻烦，省得我还得抽时间跟你外公告状。”
“明白。”祁跃悠闲地迈着大步，闻言也只是嬉皮笑脸地伸出空出的右手，稍微半捏着拳头，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额边，轻轻掸了掸。
周秀领着他停在一间教室门口，最后警告似的点了点他，这才先行走了进去。
抬头看了看绿色的方牌，白色的楷体明晃晃的写着，高二（6）班。
啧！。
祁跃挑了挑眉，眉心越皱越明显。
“别发呆了。”周秀站在讲台上，催促似的冲他喊，“进来坐着。”
祁跃一进来，整个教室都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博辉中学是私立的出了名的封闭式学校，由初中部和高中部组成，可这样严格的管理下，总会有一个例外。
在这个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高中部祁跃，实力强，成绩好，本应是老师捧在手心的三好学生，可偏偏总是隔三差五的因为打架斗殴被通报批评，处分销了一个又一个。
“早上好。”
祁跃笑得很热情，不过回应他的是持续了很久的鸦雀无声。
在周秀嫌弃地注视里，祁跃伸出的手丝毫也不觉得尴尬，他径直走向最后面，然后就这样注意到了一个人。
程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没有表情。
“把语文书拿出来，开始上课。”
周秀翻开讲台上的书，然后拍了拍桌面，“昨天的文言文，一起齐读一遍。”
程籽终于收回了目光。
耳边时不时起伏着他们念着文言文的声音，刚坐下不久，一大股困意袭来，他枕着胳膊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蝉鸣开始时，整个世界都是喧嚣。
站在窗边的男生敲着玻璃往教室内说了句话，走廊上的奔跑打闹更加清晰。
十分钟的课间休息里，教室的说笑声音覆着一层又一层，在这其中，教室最后一排的程籽微微皱眉，抬手抚了抚鼻梁上那副银色的圆框眼镜后放下笔，这才慢吞吞地将桌上的数学练习题收了起来。
“报告。”
办公室的红色的木门大敞着，里面的风扇以最大的力转动，叫唤得厉害。
程籽曲着手指敲了敲门才走了进去。
靠窗的位置坐着的中年男人还穿着一件黑蓝条纹的长袖衬衫，闷热的环境里，热腾腾的汗粒急切地从下巴滑落，不出意外地滴在了衣领上。
颇负盛名的老教师在数学上有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对付高中数学也是尤其得心应手。
“李老师。”
走到他跟前，程籽语气平平地叫了他一声，再次伸手抬了抬眼镜，态度礼貌。
“程籽来了。”李林抬起了头，见是她后便将身旁的椅子往后挪了半个空，眯着眼睛瞅着她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叹气唉哟了一声，“你这个数学成绩哟…啧。”
程籽缓慢抬了抬下巴，镜片后的眼睛里一片平静。
李林连连啧声，另一边还腾出手从一叠卷子里抽出一张成绩表，平铺在桌面上，手指描着第五行，一遍又一遍。
“我就奇怪了，那物理、化学也不比数学简单呐。”
说到此处，高级教师都还甚为不解，“怎么就数学连及格线都迈不过去呐，这坎这么高吗？”
程籽微微偏头，目光随之落在那一行分数，沉默片刻后，再一次抬手扶了扶镜框。
“抱歉老师。”
她像是在思索，然后深咽了一口唾沫，顿了顿，说道，“各有所长，就各有所短。”
“……”
李林无语，头疼地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你把这次月考的卷子拿过来，我给你看看。”
办公室的空调还没来得及换，风扇的声音也带了点陈旧的味道，闲置已久的扇叶上积着明显的灰。
周秀的说话声远远在走廊上响起，一点一点的近了，推开办公室的门时，身后还跟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人。
“一天不惹事就闲的没事干是吧？我上回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低调点低调点你听狗肚子里去了？”周秀一本书砸到桌面上，说到气愤处音量就更高了，“让你到高二是让你敛性子的不是让你历劫，你是要成仙啊还是飞升呐？自己看看，开学都多久了，你来过学校几次？去过班里了吗？……祁跃！！”
被她训话的男生只来得及打半个哈欠就被这一声吼硬生生逼回去了。
“周姨…”
“叫谁呢？！这哪有你周姨？！你给我站好了！”
周秀生气的时候脾气大，声音也高，有时候骂人一个小时不带喘气的，属于上课用不着小蜜蜂那一类，这一嗓子，办公室的地板都得抖上一抖。
祁跃用指节轻轻蹭了蹭鼻尖，随意散漫的站姿终于有了点正形。
风扇底下，保持着匀速做题动作的那支笔也停了下来。
“哎哟，不至于哈周老师。”
李林一向好性子，此刻总是会说几句调节一下气氛，“我听说这小子寒假又拿了个物理的奖哈，前途无量的，再说了，保送名额都到手了，真不至于。”
“是保送不是无条件兜底！就这小子那德行，临了要是挨个处分……”周秀发起火来几乎是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他顿了顿，竖着指头点了点他，“我看啊你就是被他们这群教数理化的惯的，拿个奖就当免死金牌了是吧？”
高一带着祁跃参加数学奥赛的李林：“……”
祁跃下巴抵着拳头轻咳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李老师。”
程籽将笔盖合上，捏着卷子起身，挡住了李林尴尬的脸，“改完了。”
卷子上用蓝色的笔墨覆上了另一层，数量不大，没什么多余的计算过程，寥寥几笔就演算出了答案。
“好了是吧。”
李林撸起袖子，翘着一条腿往后挪了挪，一伸手就从笔筒里抽出支红笔，“我看看。”
她身上是宽大的夏季校服，窗边强烈的光线透过白色的布料，给他周身也铎了层白茫茫的边。
祁跃看过去时，她正将掉落在肩边的高马尾捡着扔回脑后。
他微微歪了下头，瞥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定睛又重新看了过去，单眯着眼打量那道背影，下一瞬却又被周秀挑了话。
“跟你说话你看哪儿呢？！”
周秀卷着语文书戳了戳他的左肩，语气威胁，“给我老实呆在这儿，一会儿我亲自盯着你回班。这次要是再逃，我亲自去你外公那家访。”
“我哪敢呐老师。”
祁跃唇角浅勾，左肩小弧度地往旁侧一斜。
同样是这道声音，带着熟悉的调侃语气，分明是极其不认真的敷衍，却不令人反感。
程籽沉默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仿佛是在思考，注意力却全放在了身后。
上课铃响起的同时，办公室里也只剩下了三个人。
“这正确率…”
李林稀奇地咦了一声，捏着红笔陷入了沉思，“既然会写，考试的时候空出来这一大片给我写评语的啊？”
程籽没立即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笔尖，目光在那红色的笔墨里凝滞，在时间快要静止之时，她才慢半拍的回答:“不一样。”
至于什么不一样，她也没说。
李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像往常一样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特意准备的卷子递过去。
“没事，多练练，手感就有了。”他安慰道，“总会习惯的。”
这句话，他从上个学期说到这个学期了。
程籽也例行公事般“嗯”了一声。
她背对着祁跃站着，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在那短短的两句话中，似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轻轻的，在大型风扇的风声下瞬间消散，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行吧，你先去吧。”
李林拿她没办法，“做好了来跟我要答案。”
李林看她从办公室出去，一边顾着叹气一边继续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然后有意无意的把那张成绩单往最里处塞，生怕有谁走过来会看到。
程籽应该是令他最头疼的学生了，每一科成绩都非常优秀，除了数学，可女孩子长得乖乖的，实在让他没有办法说什么重话。
祁跃的目光足够直接，更没刻意藏着半分，脸上那分趣味明显又张扬，程籽假装看不见。
她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可就只是戴着一副眼镜，便有了一种极其奢贵的书香气，容易让人打上好学生的标签，只是，那脊背挺得过分的直，就仿佛背上背了一把戒尺。
祁跃觉得有趣，脸上的笑容清晰，却又在下一秒收起。
“祁跃！出来！”
周秀抬手揉了揉短短的细卷发，站在办公室外不太耐烦地啧了一声，“找时间去把你头上那几根蓝毛剪了！还有，明天给我把校服换上！”
看了他一眼，她又再次转身，踩着粗高跟，“啪啪”地自顾自快速往走廊另一边走。
祁跃穿着一套简单的黑色运动套装，鬓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抬了抬左肩上的深蓝色背包，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我就不求你安分了，你稍微低调一点就行。”
鞋跟摩擦着白瓷地面，声音也确实响，她几次瞟他，话语里是反复强调的叮嘱，“就这三个月了，你少惹点麻烦，省得我还得抽时间跟你外公告状。”
“明白。”祁跃悠闲地迈着大步，闻言也只是嬉皮笑脸地伸出空出的右手，稍微半捏着拳头，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额边，轻轻掸了掸。
周秀领着他停在一间教室门口，最后警告似的点了点他，这才先行走了进去。
抬头看了看绿色的方牌，白色的楷体明晃晃的写着，高二（6）班。
啧！。
祁跃挑了挑眉，眉心越皱越明显。
“别发呆了。”周秀站在讲台上，催促似的冲他喊，“进来坐着。”
祁跃一进来，整个教室都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博辉中学是私立的出了名的封闭式学校，由初中部和高中部组成，可这样严格的管理下，总会有一个例外。
在这个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高中部祁跃，实力强，成绩好，本应是老师捧在手心的三好学生，可偏偏总是隔三差五的因为打架斗殴被通报批评，处分销了一个又一个。
“早上好。”
祁跃笑得很热情，不过回应他的是持续了很久的鸦雀无声。
在周秀嫌弃地注视里，祁跃伸出的手丝毫也不觉得尴尬，他径直走向最后面，然后就这样注意到了一个人。
程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没有表情。
“把语文书拿出来，开始上课。”
周秀翻开讲台上的书，然后拍了拍桌面，“昨天的文言文，一起齐读一遍。”
程籽终于收回了目光。
耳边时不时起伏着他们念着文言文的声音，刚坐下不久，一大股困意袭来，他枕着胳膊就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