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半个月过去,已近白露节气,算一算,再过得几日,罗水林一月之期的劳役也快服完了。

    这几天李兰香抽空下地,挖出几株谷雨后种的番薯,见经了四个多月的生长,地里的薯仔个个都长得粗壮硕大,不由得欢喜。

    番薯是个好东西哇,若是碰上灾年,稻谷歉收,它便能顶上当做主食吃。老人家虽常说,番薯吃多了易烧心、伤胃,但等到没粮食吃时,它倒能救人一命。

    李兰香把挖出的几个番薯收回家,再割一篓子蕃薯藤回去,准备剁碎了喂老宅的猪和牛吃。

    她听人讲,比他们这儿还要更南边的地方,那儿的人会掐嫩的番薯尖炒来吃,李兰香倒没尝试过,平常种的菜和野菜的种类就够多够吃了,因此不惜得它。且这蕃薯藤一长就长忒多,生长的过程中,还需要农人特地给它打顶翻藤才行,要不然叶子长得太盛,会抢走地里番薯的养分,番薯就长不大了。

    回到老宅,见宝银带着宝珍和宝珠,蹲在树下咬牙切齿地使钳子,用铁丝箍一只大木盆。

    “宝珍、宝珠,你们在干啥呢?”

    听到李兰香的声音,聚精会神盯着二哥哥做事的两姐妹回过神,纷纷跑过来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告诉她。

    “二哥哥在绑盆子呢,他说要用盆子下水。”

    “我们要去塘里摘菱角!”

    是了,现在也是菱角成熟的季节。但李兰香的关注点不在这上头,她更关心的是:“谁去塘里?你们俩也去?”

    宝珍被李兰香猛然提高声音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便不敢再讲话了。宝珠尤不知觉,开开心心地点头,“对哇,我们一起都去,还有好多人,都一起去。”

    “我跟姐姐不会游水,就坐在盆子里,让二哥哥游水推着我们走。”

    李兰香被气得倒昂,这两个小家伙疯了一个月,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么小就敢跟着人下水,一点都不带怕的!

    还不等她板起脸来训斥,宝银马上蹦起来告状:“婶子,你快管管宝珠!“

    “我说不带她去,让她就在岸边看,她非不肯,硬是要我做一个荷儿哥哥给荷儿做的一样的盆子,也要下水摘菱角。我都说了不行,她就耍赖躺在地上不走了。”

    “啪!啪!”李兰香这下是真动了怒,上前就拽过宝珠来,往她小屁股上揍了两巴掌。

    被揍完的宝珠倔强地抿着嘴,眼泪水慢慢从眼眶里漫出来,然后“哇”的一下哭出声,往屋子里头跑,边跑边喊:“我再也不跟你们好了呜呜……”

    宝珍担忧地看了看宝珠,转过头来冲她央求道:“娘亲,你别怪妹妹,其实我们也不一定会去的,本来我想等晚上你们回来了告诉你们,而且二哥哥的盆子老是箍不好,会漏水,去不了的。”

    ……李兰香无语。过去拎起盆子细瞧,原来这是一只烂了的木盆,不晓得这三兄妹从哪个旮瘩翻出来的,缺了好几块板子,又被宝银在家里头找罗水森平时打柜子锯下来的木头补进去,长的长短的短,高矮不一缝隙还大。若是将这盆放进水里,不用人坐上去,自己就能沉底。

    行吧,李兰香摸摸宝珍的脑袋,把肩上的篓子卸下来,“娘晓得宝珍乖,你帮牛蛋哥哥好好管到宝珠哈,千万不能不跟大人讲就自己去塘边。”

    “嗯嗯!”宝珍用力点头,一边的宝银也答应她,“婶婶你放心,我要玩水我都是自己去的,绝不带她们俩。”

    李兰香失笑,再叮嘱一番后便赶回去做衙役们晚间的大锅饭。

    今日做大锅饭前还需帮着蒋多福他叔蒸一桶米酒。这官爷嗜酒,若天天去镇子上打散酒来喝,他自己也舍不得那个钱,于是把主意打到这上头来,自个儿花钱买糯米出工钱,让李兰香给他酿一桶米酒。

    像是铺子里头卖的散酒一般都是白酒,用北地的高粱等粮食酿造而成,且经过了器物的蒸馏,因此性烈、度数高,吃了易醉也要更贵;而乡人自家做的米酒是用糯米酿造的,方法简单,味甜、性平和,虽没有白酒喝起来爽快,但也能解个嘴馋。

    “处暑高粱白露谷。”这句俗语指的便是酿酒的好时节,这个时候粮食丰收,人们便能将余粮拿来酿酒,储存起来好过年待客用。

    李兰香早晨就把糯米浸泡了,及到下午这时辰,刚好可以放上锅蒸。

    蒸好的糯米用手捻一捻,尝一尝口感,确定完全蒸熟了,便把它倒在干净的竹簸箕里摊开晾凉,等完全冷却后撒些凉开水,再取出买的酒曲均匀地拌进糯米里头。

    然后洗干净一个深坛子擦干水,把拌好的糯米全部填进去,一边装一边把米压实,再用木棍在中间捅一个口子,使其接触空气方便发酵,最后用布巾封住坛子口,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静置四到五日,便能发酵完成浸出汁液了。

    酿好的米酒香甜柔美,入口酥软,一点也不呛喉咙辣舌头,就连小孩子也能用开水冲泡后拿来吃。甜醪糟更是能拿来做菜、蒸蛋、煮汤圆,滋味甜美,补养身体。

    吃了饭晚间回家时,两夫妻去老宅接宝珍与宝珠,今日她们吃饭晚,来接的时候还坐在桌子上扒饭吃呢。

    宝珍乖巧打了招呼,加快速度嚼嘴巴里的饭菜,宝珠则是还记着下午挨了打的事,见到李兰香就“哼”地一声转过头去,一副‘我生气啦不理你啦’的傲娇样子,叫李兰香瞧着怪好笑的。

    见此,罗水林和李兰香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叮嘱宝珍慢慢吃,不要捉急。

    又见到昏暗的松油灯灯光下,两个女儿的耳朵旁边似是坠了什么东西,随着她们的动作一摇一晃的。

    李兰香上前捉住一看,是一条用红薯梗做成的长链子,被两个娃娃挂在耳廓上,伪装成妇女们平常穿戴的耳坠使呢。

    “哈哈哈……”李兰香笑。这把戏还是她们小时候做过的,将长长的红薯梗折下来,一段一段的扭拧相隔开,每段之间有梗上的皮儿相连,不会断,若是嫌梗子不够长,还可以几根相接起来。

    “啪!”宝珠打开她的手不叫她碰,昂起头骄傲地冲她说:“这是我阿公给我和姐姐做的,你要戴,你就叫你阿公也给你做。”

    “你看,我还有项练呢!”

    说罢,洋洋得意地将脖子上的红薯梗扯出来,朝着她炫耀。

    “噗哈哈哈……”李兰香笑得前俯后仰,“真小气……你戴你戴,娘绝不抢你的。”

    宝珠挨打的这场气生了几日才消,天天在家见到她就撅起个嘴巴来不理人。李兰香也不懂,这娃娃越大脾气越怪,可能也是他们这一个月来早出晚归的,跟她们相处时间不够有关系,亦或是宝珠气她事后没哄她罢。

    不过这小妞是该打一顿长长记性,要不然凭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年纪又小不懂得生死有多重,指不定哪次哥哥姐姐没看住她,就自个儿跑去玩水了。

    罗水林听得了宝珠心心念念要去塘里摘菱角吃的这桩事,等到一个月的劳役服完,立马挑了个日头好的下午,便带着三兄妹摘菱角去。

    到了塘边上,宝银兴奋地把褂子和裤子一脱,扎了个猛子就窜进水里了,游了几圈后探出头来,抹干净脸上的水,招呼他们一同下来。

    宝珠瞅瞅四周,他们也没带盆来呀,怎个下水?

    “宝珠,你不是要自己去摘菱角么,要摘你就得跟哥哥一样,学会来游水才行。”罗水林蹲下来告诉她。

    “可是,我还小,我不会。”宝珠呐呐道。她还是有些怕水的,这水看起来可深了,每次二哥哥牵牛去塘里,那水能淹过高高的牛背呢。

    “那你得学呀,总不能每次都折腾哥哥吧。”

    于是,宝珠被自己爹爹强迫学游水。

    其实罗水林压根就是想吓一吓她,她这么小,哪里真能让她学,要学也要大些才行。

    罗水林把宝珠的鞋子脱了,拎着她的腋下,慢慢把她往水里头放。宝珠一开始还放松身子,等到小脚离水面越近,她就蜷缩起来,不肯碰水面了。

    “啊……不要不要!”她将两只脚缩到胸前,左右摇身子,大叫着不下水。深绿的水下暗暗的不见底,她总感觉里面可能有蛇,有怪物。

    目的达到。罗水林把她拎回岸边,盯着她的眼睛质问她:“不下水啦?不摘菱角啦?”

    “不下不下了!”宝珠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让二哥哥去摘菱角就行了,宝珠不下水。”

    旁边的宝珍捂着嘴偷笑,以后都不用担心宝珠玩水了。

    宝银独自摘回来的菱角不多,一斤不到,他郁闷的不行,嘴巴里直嘟囔:“指定是荷儿跟她哥全摘完喽,要是我早来,我肯定摘的更多。”

    “啪!”罗水林拍他的肩膀,同样警告他:“你还敢来,上次下雨玩水挨的打没挨够是吧?”

    “这次是有我盯着,我才让你下水;下次你若是再敢自己一个人没有伴儿的时候去塘里河里玩,你看我和你爹揍不揍你!”

    晚上吃了饭,三兄妹围成一个圈吃菱角。因摘的少,李兰香便没有煮它,何况这菱角显然是人家摘剩留下的,又嫩又小,还不如生吃了。

    把像一对牛角样的菱角从中掰开,露出白生生的果肉,娃娃们塞进嘴巴里咀嚼,又脆又甜,不到一会儿就吃完了。于是更加期盼赶紧到中秋,因李兰香承诺了,中秋一定买菱角来拜月亮,到时就可以大吃一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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