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相士
除夕这日，白雪纷飞，早上人烟稀少，但午后雪止，街市便热闹起来。禅平镇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易胜坐在客栈内，静静地看着门外。对面商铺里，一个小孩站在凳子上贴对联，不慎跌倒，痛得哇哇大哭。
扶危从楼上款步而下，她依旧戴着帏帽，面容朦胧。她来到易胜身旁，顺着易胜的目光望去，见是个哭泣的小孩后微微蹙眉，有些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万玄大人打算在此地过节？”
易胜点了点头，反问：“你呢？”
扶危微微一笑：“我正巧要离开此地，怕是无缘与你一起度过了。”
客栈老板此时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走来，听闻扶危要走，不禁惊讶道：“你付了那么多天的房费，今日就要走了？”
扶危点头致谢：“这几日多谢老板的照顾，日后我定会常来拜访。”
老板热情邀请：“要不再吃个包子再走？这可是我和易胜一起包的。”她掀开笼盖，雾气缭绕，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包子的香味。
扶危颇感兴趣，上前问道：“哦？哪个是万玄大人包的？”
老板仔细寻找，拿起一个稍小的包子递给扶危：“你尝尝看。”
扶危接过，咬了一口。老板见她沉默，有些奇怪：“不应该难吃啊，面和馅料都是一样的。”
看着咬了一口还不见馅料的包子，扶危不禁笑道：“很好吃。”
她将剩下的包子吃完，向易胜和老板挥手告别：“多谢款待，有缘再会。”
除夕的雪并没有阻挡过年的气氛，鞭炮声陆陆续续地在小镇四方响起。有两人穿着黑色宗服，从不周山方向迅速向禅平镇而行。
易胜和老板吃完包子，这才想起要贴对联。老板边贴边碎碎念：“这几年都没贴，今年有你在我才想起来贴的，这对联钱得加在你房钱里。”
她话音刚落，便“嘶”了一声，捂住手指。
易胜道：“受伤了？”她放下扫帚，上前查看，见是门上的木刺扎进了老板的手指，她小心地将刺拔出，正色道：“此乃锱铢必较，反噬于毫末之间。福泽源自心田宽广，非锱珠可量。修心养性，厚德载物，才是福泽深厚之根本。”
老板：“你突然文邹邹地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想要积攒功德的话，这幅对联钱便不能加在我房费里，你进去吧，我来贴。”
贴完对联后，易胜进屋，老板坐在椅子上皱紧眉头：“奇怪，我心里怎么慌慌的。”
易胜安慰道：“可能是被刺到了吧。”说完，她继续拿着扫帚开始扫门前的碎屑。老板在身后问：“你不是会算命吗，给我算一下。”
易胜停下动作，站在门口问她：“你想要算什么？”
“算算我最近的运势吧？我感觉我最近有些倒霉。”
“可以。”易胜坐下，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开始抛掷铜钱，连抛了六次，每次抛完都沾了水在桌子上画线。
这次的算法与之前截然不同。老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想学可以教你。”易胜说完仔细地看着桌子上的卦辞，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
老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紧张地问：“怎么了？”
易胜轻轻摇头，伸手将水迹抹尽，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许是我算错了，今晚我再重新算下吧。”
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瘫回椅子，长呼一口气道：“哎呀，你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差点把我吓得半死。”
易胜将铜板一一收起，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却很快被她掩饰过去：“若老板不介意的话，可否把八字给我？”
禅平镇边缘的村庄空旷而寂静，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吱嘎”的诡异声响，远处的爆竹声偶尔响起，却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尤为突兀，令人心悸。
两道暗影如流星划过夜空，疾驰于地面之上，扶危屹立在屋檐上，俯瞰着他们远去。她宽大的袖子里灌满了冷风，束了一半的黑发在夜中肆意飞舞。
风中传来她略显疑惑的声音：“姬左权……还有一人是谁？”
昏暗的房间内，木窗被寒风吹开，月光细细地透入，易胜坐在案前，沉默地看着案上的卦辞。
老板打开门，兴冲冲地给她展示手中的锦旗：“你看我拿了什么来，老刘送给你的锦旗。”
她展开给易胜看，上面写着四个字“第一相士”。
易胜并未将目光投向那面锦旗，而是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老板，缓缓开口：“老板，你要死了。”
此言一出，老板顿时勃然大怒，怒斥道：“你咒我做什么？还第一相士，我看你就是一个神棍！”
她愤愤将锦旗丢在地上，然而易胜面容严肃凝重，丝毫不见玩笑之意，老板心中一紧。她快步走上前去，见案上放了一张黄麻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涂了又写，反反复复，显然是内心经历了极大的挣扎与纠结。
她声音颤抖：“你说是真的？”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易胜背起箱笼，“你快去收拾好，一刻钟之内随我离开。”
老板此刻已经慌了神，她在屋内焦躁地走来走去：“要去哪里？你算得准吗？不行，我要去拿我的银钱！”
她推开门下楼，易胜跟上，在一楼环视了一圈后她打开大门，扑面而来的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今年的天气总是如此多变，她在楼上时还未见雪，走下楼时，大雪已如白刃沛然落下，气势之猛烈令人咋舌。
易胜迅速用手臂遮住双眼，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屋檐之上。在黑暗中，除了呼啸的风声和簌簌落下的雪声，还传来了一道低沉而惊讶的声音——
“你居然真的在这里。”
易胜转头，鹅毛大雪中，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她五米远处，缓缓向她走来。
“师尊，好久不见了。”
褚无双笑容灿烂，仿佛师徒两人之间毫无隔阂，她只是一个担忧师尊身体的孝顺徒弟：“你武功被废，怎么能爬楼呢？夜深雪重，赶紧下去吧。”
见易胜不说话，她才“哎呀”一声，道：“我忘了我们已经不是师徒了，抱歉。”
易胜看着她身上不周山的弟子服，神色一变，转身就要跃下。褚无双像是早已预料到，脚尖一点便是面门一掌！
易胜侧身躲过，心中担忧老板安危不愿久战，她半跪在屋檐上，右手蓄力，干脆利落地狠狠砸向屋顶！
屋顶被她一掌打出个大洞，碎裂的砖瓦连同她的人一起落在地上，站定后她连忙去了老板的厢房，大声呼喊：“老板！老板！”
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姬左权挟持着老板走了出来，月光映亮他半张脸，没有光的那一面犹如阴沉的云层，透着难以掩饰的杀意。
“易胜，居然真的是你。”
他抬手一掌便袭向易胜，易胜侧身躲过，一个翻身跃出客栈。姬左权愕然道：“你武功还在？”
老板抬脚，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以防给易胜添乱。一双手突然按在她肩膀上，力道轻柔，却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压力，令她难以动弹。
她侧眸，看着面前一脸玩味的女人。
褚无双嘴角的笑意自从进来后便一直没淡下来，反而有越来越深的趋势：“这位姐姐，你要去哪里呢？”
易胜转眼与姬左权已过上三招，见此，忍不住分神看了褚无双一眼，姬左权见状，召出刀，直直刺向易胜。
这并不是他与易胜第一次拔刀相向，早在很久之前，他与易胜便因理念不合大打出手。但先前所有的愤怒与仇恨夹杂在一起，都远不及如今来的猛烈，他甚至能感知到一向沉静平和的易胜，眼中也有隐藏的、对他极为深沉的恨意。
姬左权神色阴冷：“易胜，杀弟之仇，今日我定要你血偿！”
这一刀快如镜面转动时闪过的白光，易胜后退半步，右手突然一转，姬左权操控的刀在空中一顿，随后，那刀竟被她召去，刀尖对着他，浮在半空中。
姬左权心中惊愕，易胜抬眸，看了他一眼，右手运气，果断一推，刀身犹如脱弓之矢，径直向他袭去。
武器被他人操控的错愕让姬左权错失躲闪的时机，他反应再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刺穿他的肩膀。
他跪在地上，吐了一小口血，对一旁隔岸观火的褚无双厉声道：“褚无双！”
褚无双出手迅速，掌风挟着风雪，迅猛地砸向易胜。易胜随风飘动，巧妙地避开了褚无双的攻击。
除夕之夜，街道之上大雪如狂龙翻腾，两人的身影在银白的世界中交错，时而如影随形，紧紧相依；时而如风追云，渐行渐远，却又在下一瞬间碰撞，犹如刀剑交锋，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在这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刻，褚无双的攻击却越发猛烈。鞭炮声声声入耳，但在这两人的世界里，却只剩下激烈的打斗声和冷冽的雪音。褚无双越打越怒，心中的愤恨如同烈火燃烧。一记交锋后，她身形如电，瞬间跃至十米开外，紧接着，她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身一抖，冷光在雪夜中骤然亮起，宛如银河落九天，璀璨夺目，寒气逼人。
易胜见状，右手一转，店内的司空剑受到召唤，剑身剧烈抖动，穿破门扉，疾驰而来。
兵刃相交，瞬间迸发出清脆而激烈的铿锵之声，仿佛金石相撞，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激起层层雪浪。
褚无双凝视着易胜冰冷的眼神，一月前那一剑的狠戾再次涌上心头。她紧咬牙关，声音颤抖地问道：“为什么？”
易胜身形一闪，瞬间来到褚无双的身后。或许是这一剑太快，又或许是这一剑太过熟悉，褚无双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剑即将刺入她的胸口时，易胜的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及时收手，左掌一推，将褚无双送出十米开外。
一声闷响，褚无双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她却挣扎着撑起身子，在易胜不解的目光中，狂笑出声。
“易胜，你好得很！你好得很！”
姬左权见褚无双败下，颤巍巍地拔出长刀，快速止住了流淌的鲜血。
易胜持着剑走向姬左权，姬左权心中焦急下，余光瞥见老板躲在巷口鬼鬼祟祟地窥视着这边，他眼神一闪，踉跄着站起身来。
易胜见状，以为姬左权还想再战。然而，姬左权却轻蔑一笑，声音沙哑而嘲讽：“易胜，你斗不过我！”
他的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老板。老板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刀锋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道雪灰色的身影突然挡在老板面前。刀身瞬间没入她的胸膛，鲜血四溅。
易胜身体一软，跪倒在地，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雪地上。
“快……走。”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便是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口中流出。
老板惊恐地看着满手的血，哭喊道：“易胜！易胜！”
姬左权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杀死姬正誉时，可有想过今日的结果？”
随后他毫不留情地抽出刀，伴随着剧痛袭来，易胜吐出一大口血，意识渐渐模糊。
姬正誉死时痛苦的表情闪过她的脑海，窗外死寂无声。恍惚中，她以为死的是自己。
相似的记忆还有一次，只不过那次执剑的不是她，天气也不如姬正誉死时那般好。
姬正誉死的那天，干涸的血混着阳光映在地板上，如同壁画一般。而那一日下了暴雨，屋内阴沉，她连地上躺着的身影都看不清。
“师尊？”
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易胜瞬间清醒，她吐了口血，声嘶力竭地对着贾问寒吼道：“离开！”
“师尊？”姬左权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嗤笑一声，“你是易胜的徒弟？”
褚无双准备站起的身影一顿，她看向贾问寒，双手紧紧地抠起地上的雪。贾问寒看着血流如注的易胜，愤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易胜剧烈地喘着粗气，她试图开口说些什么，但每当张口，便咳出一大口鲜血。姬左权看着她激动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冷笑着说：“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对待你那天赋异禀的徒儿，你可以毫不留情地拔剑相向，而对这个毫无天资的平民，你倒是宝贝得紧。”
老板紧紧抱着易胜，易胜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姬左权，她虽身受重伤，但眼中的杀意仍然令姬左权不由心中一寒。
贾问寒匆忙跑到易胜面前，跪在她身边道：“师尊，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快走……
易胜这句话还没出口，便见刀光一闪。贾问寒已经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上。
姬左权收回刀，看着她瞬间凝固的眼神，冷冷道：“你身边的人会一个个因你而去，这就是你的报应！”
那一刀来得太快，锋利到几乎没让贾问寒感受到多少疼痛。直到她看到姬左权的衣角，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并非是惦记娘亲尚未得报的深仇，亦非是懊悔自己冲动出门而导致的杀身之祸，而是她死了，她的表姐该会有多伤心……
意识朦胧中，她不知为何，觉得这片衣角过于眼熟，伸出手拽住的那一刻，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全身，这种感觉比死亡更恐怖，更冰冷彻骨。
这块布料……是不周山的，杀死她的这个人，竟然也是不周山的！
姬左权看着面前呆愣的易胜，走上前，却发现衣角被死死拽住。他低头，见地上的人瞪着双眼，犹如恶鬼一般狠狠地死盯着他。
他随意将她踢开，举起刀，毫不留情地挥下。
血从刀刃上次序滴落，烟花在身后骤然炸开，绚烂的光华映照在刀身上。
老板挡在她面前，缓缓闭上了双眼。易胜看见刀身中的自己，眼中也含着像火一样燃烧的情绪，像是惊慌，又像是愤怒，更像是来自地狱般，将人灼烧的痛苦。
扶危从楼上款步而下，她依旧戴着帏帽，面容朦胧。她来到易胜身旁，顺着易胜的目光望去，见是个哭泣的小孩后微微蹙眉，有些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万玄大人打算在此地过节？”
易胜点了点头，反问：“你呢？”
扶危微微一笑：“我正巧要离开此地，怕是无缘与你一起度过了。”
客栈老板此时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走来，听闻扶危要走，不禁惊讶道：“你付了那么多天的房费，今日就要走了？”
扶危点头致谢：“这几日多谢老板的照顾，日后我定会常来拜访。”
老板热情邀请：“要不再吃个包子再走？这可是我和易胜一起包的。”她掀开笼盖，雾气缭绕，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包子的香味。
扶危颇感兴趣，上前问道：“哦？哪个是万玄大人包的？”
老板仔细寻找，拿起一个稍小的包子递给扶危：“你尝尝看。”
扶危接过，咬了一口。老板见她沉默，有些奇怪：“不应该难吃啊，面和馅料都是一样的。”
看着咬了一口还不见馅料的包子，扶危不禁笑道：“很好吃。”
她将剩下的包子吃完，向易胜和老板挥手告别：“多谢款待，有缘再会。”
除夕的雪并没有阻挡过年的气氛，鞭炮声陆陆续续地在小镇四方响起。有两人穿着黑色宗服，从不周山方向迅速向禅平镇而行。
易胜和老板吃完包子，这才想起要贴对联。老板边贴边碎碎念：“这几年都没贴，今年有你在我才想起来贴的，这对联钱得加在你房钱里。”
她话音刚落，便“嘶”了一声，捂住手指。
易胜道：“受伤了？”她放下扫帚，上前查看，见是门上的木刺扎进了老板的手指，她小心地将刺拔出，正色道：“此乃锱铢必较，反噬于毫末之间。福泽源自心田宽广，非锱珠可量。修心养性，厚德载物，才是福泽深厚之根本。”
老板：“你突然文邹邹地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想要积攒功德的话，这幅对联钱便不能加在我房费里，你进去吧，我来贴。”
贴完对联后，易胜进屋，老板坐在椅子上皱紧眉头：“奇怪，我心里怎么慌慌的。”
易胜安慰道：“可能是被刺到了吧。”说完，她继续拿着扫帚开始扫门前的碎屑。老板在身后问：“你不是会算命吗，给我算一下。”
易胜停下动作，站在门口问她：“你想要算什么？”
“算算我最近的运势吧？我感觉我最近有些倒霉。”
“可以。”易胜坐下，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开始抛掷铜钱，连抛了六次，每次抛完都沾了水在桌子上画线。
这次的算法与之前截然不同。老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想学可以教你。”易胜说完仔细地看着桌子上的卦辞，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
老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紧张地问：“怎么了？”
易胜轻轻摇头，伸手将水迹抹尽，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许是我算错了，今晚我再重新算下吧。”
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瘫回椅子，长呼一口气道：“哎呀，你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差点把我吓得半死。”
易胜将铜板一一收起，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却很快被她掩饰过去：“若老板不介意的话，可否把八字给我？”
禅平镇边缘的村庄空旷而寂静，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吱嘎”的诡异声响，远处的爆竹声偶尔响起，却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尤为突兀，令人心悸。
两道暗影如流星划过夜空，疾驰于地面之上，扶危屹立在屋檐上，俯瞰着他们远去。她宽大的袖子里灌满了冷风，束了一半的黑发在夜中肆意飞舞。
风中传来她略显疑惑的声音：“姬左权……还有一人是谁？”
昏暗的房间内，木窗被寒风吹开，月光细细地透入，易胜坐在案前，沉默地看着案上的卦辞。
老板打开门，兴冲冲地给她展示手中的锦旗：“你看我拿了什么来，老刘送给你的锦旗。”
她展开给易胜看，上面写着四个字“第一相士”。
易胜并未将目光投向那面锦旗，而是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老板，缓缓开口：“老板，你要死了。”
此言一出，老板顿时勃然大怒，怒斥道：“你咒我做什么？还第一相士，我看你就是一个神棍！”
她愤愤将锦旗丢在地上，然而易胜面容严肃凝重，丝毫不见玩笑之意，老板心中一紧。她快步走上前去，见案上放了一张黄麻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涂了又写，反反复复，显然是内心经历了极大的挣扎与纠结。
她声音颤抖：“你说是真的？”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易胜背起箱笼，“你快去收拾好，一刻钟之内随我离开。”
老板此刻已经慌了神，她在屋内焦躁地走来走去：“要去哪里？你算得准吗？不行，我要去拿我的银钱！”
她推开门下楼，易胜跟上，在一楼环视了一圈后她打开大门，扑面而来的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今年的天气总是如此多变，她在楼上时还未见雪，走下楼时，大雪已如白刃沛然落下，气势之猛烈令人咋舌。
易胜迅速用手臂遮住双眼，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屋檐之上。在黑暗中，除了呼啸的风声和簌簌落下的雪声，还传来了一道低沉而惊讶的声音——
“你居然真的在这里。”
易胜转头，鹅毛大雪中，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她五米远处，缓缓向她走来。
“师尊，好久不见了。”
褚无双笑容灿烂，仿佛师徒两人之间毫无隔阂，她只是一个担忧师尊身体的孝顺徒弟：“你武功被废，怎么能爬楼呢？夜深雪重，赶紧下去吧。”
见易胜不说话，她才“哎呀”一声，道：“我忘了我们已经不是师徒了，抱歉。”
易胜看着她身上不周山的弟子服，神色一变，转身就要跃下。褚无双像是早已预料到，脚尖一点便是面门一掌！
易胜侧身躲过，心中担忧老板安危不愿久战，她半跪在屋檐上，右手蓄力，干脆利落地狠狠砸向屋顶！
屋顶被她一掌打出个大洞，碎裂的砖瓦连同她的人一起落在地上，站定后她连忙去了老板的厢房，大声呼喊：“老板！老板！”
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姬左权挟持着老板走了出来，月光映亮他半张脸，没有光的那一面犹如阴沉的云层，透着难以掩饰的杀意。
“易胜，居然真的是你。”
他抬手一掌便袭向易胜，易胜侧身躲过，一个翻身跃出客栈。姬左权愕然道：“你武功还在？”
老板抬脚，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以防给易胜添乱。一双手突然按在她肩膀上，力道轻柔，却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压力，令她难以动弹。
她侧眸，看着面前一脸玩味的女人。
褚无双嘴角的笑意自从进来后便一直没淡下来，反而有越来越深的趋势：“这位姐姐，你要去哪里呢？”
易胜转眼与姬左权已过上三招，见此，忍不住分神看了褚无双一眼，姬左权见状，召出刀，直直刺向易胜。
这并不是他与易胜第一次拔刀相向，早在很久之前，他与易胜便因理念不合大打出手。但先前所有的愤怒与仇恨夹杂在一起，都远不及如今来的猛烈，他甚至能感知到一向沉静平和的易胜，眼中也有隐藏的、对他极为深沉的恨意。
姬左权神色阴冷：“易胜，杀弟之仇，今日我定要你血偿！”
这一刀快如镜面转动时闪过的白光，易胜后退半步，右手突然一转，姬左权操控的刀在空中一顿，随后，那刀竟被她召去，刀尖对着他，浮在半空中。
姬左权心中惊愕，易胜抬眸，看了他一眼，右手运气，果断一推，刀身犹如脱弓之矢，径直向他袭去。
武器被他人操控的错愕让姬左权错失躲闪的时机，他反应再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刺穿他的肩膀。
他跪在地上，吐了一小口血，对一旁隔岸观火的褚无双厉声道：“褚无双！”
褚无双出手迅速，掌风挟着风雪，迅猛地砸向易胜。易胜随风飘动，巧妙地避开了褚无双的攻击。
除夕之夜，街道之上大雪如狂龙翻腾，两人的身影在银白的世界中交错，时而如影随形，紧紧相依；时而如风追云，渐行渐远，却又在下一瞬间碰撞，犹如刀剑交锋，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在这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刻，褚无双的攻击却越发猛烈。鞭炮声声声入耳，但在这两人的世界里，却只剩下激烈的打斗声和冷冽的雪音。褚无双越打越怒，心中的愤恨如同烈火燃烧。一记交锋后，她身形如电，瞬间跃至十米开外，紧接着，她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身一抖，冷光在雪夜中骤然亮起，宛如银河落九天，璀璨夺目，寒气逼人。
易胜见状，右手一转，店内的司空剑受到召唤，剑身剧烈抖动，穿破门扉，疾驰而来。
兵刃相交，瞬间迸发出清脆而激烈的铿锵之声，仿佛金石相撞，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激起层层雪浪。
褚无双凝视着易胜冰冷的眼神，一月前那一剑的狠戾再次涌上心头。她紧咬牙关，声音颤抖地问道：“为什么？”
易胜身形一闪，瞬间来到褚无双的身后。或许是这一剑太快，又或许是这一剑太过熟悉，褚无双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剑即将刺入她的胸口时，易胜的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及时收手，左掌一推，将褚无双送出十米开外。
一声闷响，褚无双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她却挣扎着撑起身子，在易胜不解的目光中，狂笑出声。
“易胜，你好得很！你好得很！”
姬左权见褚无双败下，颤巍巍地拔出长刀，快速止住了流淌的鲜血。
易胜持着剑走向姬左权，姬左权心中焦急下，余光瞥见老板躲在巷口鬼鬼祟祟地窥视着这边，他眼神一闪，踉跄着站起身来。
易胜见状，以为姬左权还想再战。然而，姬左权却轻蔑一笑，声音沙哑而嘲讽：“易胜，你斗不过我！”
他的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老板。老板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刀锋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道雪灰色的身影突然挡在老板面前。刀身瞬间没入她的胸膛，鲜血四溅。
易胜身体一软，跪倒在地，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雪地上。
“快……走。”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便是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口中流出。
老板惊恐地看着满手的血，哭喊道：“易胜！易胜！”
姬左权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杀死姬正誉时，可有想过今日的结果？”
随后他毫不留情地抽出刀，伴随着剧痛袭来，易胜吐出一大口血，意识渐渐模糊。
姬正誉死时痛苦的表情闪过她的脑海，窗外死寂无声。恍惚中，她以为死的是自己。
相似的记忆还有一次，只不过那次执剑的不是她，天气也不如姬正誉死时那般好。
姬正誉死的那天，干涸的血混着阳光映在地板上，如同壁画一般。而那一日下了暴雨，屋内阴沉，她连地上躺着的身影都看不清。
“师尊？”
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易胜瞬间清醒，她吐了口血，声嘶力竭地对着贾问寒吼道：“离开！”
“师尊？”姬左权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嗤笑一声，“你是易胜的徒弟？”
褚无双准备站起的身影一顿，她看向贾问寒，双手紧紧地抠起地上的雪。贾问寒看着血流如注的易胜，愤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易胜剧烈地喘着粗气，她试图开口说些什么，但每当张口，便咳出一大口鲜血。姬左权看着她激动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冷笑着说：“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对待你那天赋异禀的徒儿，你可以毫不留情地拔剑相向，而对这个毫无天资的平民，你倒是宝贝得紧。”
老板紧紧抱着易胜，易胜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姬左权，她虽身受重伤，但眼中的杀意仍然令姬左权不由心中一寒。
贾问寒匆忙跑到易胜面前，跪在她身边道：“师尊，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快走……
易胜这句话还没出口，便见刀光一闪。贾问寒已经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上。
姬左权收回刀，看着她瞬间凝固的眼神，冷冷道：“你身边的人会一个个因你而去，这就是你的报应！”
那一刀来得太快，锋利到几乎没让贾问寒感受到多少疼痛。直到她看到姬左权的衣角，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并非是惦记娘亲尚未得报的深仇，亦非是懊悔自己冲动出门而导致的杀身之祸，而是她死了，她的表姐该会有多伤心……
意识朦胧中，她不知为何，觉得这片衣角过于眼熟，伸出手拽住的那一刻，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全身，这种感觉比死亡更恐怖，更冰冷彻骨。
这块布料……是不周山的，杀死她的这个人，竟然也是不周山的！
姬左权看着面前呆愣的易胜，走上前，却发现衣角被死死拽住。他低头，见地上的人瞪着双眼，犹如恶鬼一般狠狠地死盯着他。
他随意将她踢开，举起刀，毫不留情地挥下。
血从刀刃上次序滴落，烟花在身后骤然炸开，绚烂的光华映照在刀身上。
老板挡在她面前，缓缓闭上了双眼。易胜看见刀身中的自己，眼中也含着像火一样燃烧的情绪，像是惊慌，又像是愤怒，更像是来自地狱般，将人灼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