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胜起身,梦中的无力感还遗留在她的脑海,她揉了揉眉心,扫视了一圈,见她躺在床榻上,剑和怀里的跳跳都不见了。

    门在此刻打开,一位穿着雪青紫绣绸衫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位端着锦衣,宫女模样打扮的女子。

    他在门口停了一瞬,才迈步走进。易胜望去,见他身资如松,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衬得他的肤色如雪,看起来不像是长期生活在厌火国内的人。

    易胜认出来他是今日坐在马车里路过的人,据老人家所说,此位是厌火国的丞相。

    龙起走到一旁坐下,示意宫女将锦衣放下,打量着榻上的人。

    她模样与通缉令上的几乎一致,是一张清瘦又柔和的面孔,平日里用发带束在脑后的头发也垂落下来,看起来像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易胜也回望着他。她眼神清澈而谦和,是修行者中少见的气质。

    龙起见过修行者,他们即便再有礼节,眼中也会在无意中流露出对凡人的高傲与不屑。但易胜的神色却始终平和而宁静,仿若一场清冽的春雨,在她的注视下,只觉得自己满身的尘埃也渐渐被洗去了。

    他的手在案上微微攥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易胜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问道:“我的狗呢?”

    龙起端起案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半晌才道:“它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恐怕你得过些时日才能见到它了。”

    易胜知道他想做什么打算。

    那个阵法她虽没见过,但她能大致从阵法的模样中猜出是不周山的阵法,极有可能是不周山的人传授给他的。他捉她至此,却未将她献给不周山或者加以陷害,反而将她安置在寝宫之中,以跳跳和剑作为筹码,显然是有求于她。

    易胜从塌上站起,与她的外貌不同,她身姿挺拔,犹如削尖的青竹。随着她右手轻转,原本静静躺在隔间的司空剑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灵巧地避开障碍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入易胜的手中。

    “你不让我见它,也要问问我的剑。”

    龙起一直冷静地注视着她,面对这一幕也并未露出惊慌之色。他淡淡地开口:“民间皆知,有着万玄之称的易胜不会以武犯禁,你不可能以武力要挟我,怎么见得到它?”

    见他语气笃定,易胜也不理解他为何如此确信她不会动武,但她确实只是想装腔作势,见吓不到他,易胜干脆将剑收回,想起自己昏倒前看到的红光,她问:“你们抓我时除了阵法,还使用了什么手段?”

    令易胜意外的是,面前的人摇摇头,一副颇有些纳闷的模样:“我也不知。我本意将你制服后再与你商议,谁知你突然昏厥。”

    易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那道红光出现的太过突兀,她甚至未能看清其来源,只觉得它像是某种法器。

    她并未深究,直接道:“我有急事需要处理,你有什么要求就尽快说吧。”

    听到易胜说出此话,龙起有些诧异地挑眉道:“你怎知我不会将你送给不周山?”

    “若真如此,现在和我谈话的人就不可能是你了,况且你并未束缚我,而是拿走我的狗作为要挟,显然另有所图。”

    龙起站起身,看向她:“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同意?”

    易胜没说话,但面无表情的神情明晃晃地告诉他她的态度。

    龙起失笑,走到殿外,他的目光透过繁复的楼檐,投向远方,映入眼帘的却是皇宫外那满目疮痍、荒芜不堪的景色。

    他们所处的这座高楼是厌火国中难得一见的建筑,巍峨耸立,气势磅礴。楼身由巨石砌成,每一块石头都经过精心打磨,表面光滑如镜,在烈日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然而,即便皇宫再如何巍峨壮观,也无法掩盖厌火国所面临的困境。

    龙起收回目光,转身对易胜道:“厌火国已遭受大旱之苦二十年有余。”

    他伸出手,对易胜深深一礼:“我恳请你出手相助,让厌火国重焕生机。”

    长留山天池内,雾气氤氲,朦胧之中,陈行止静静躺在池水内,水温如火,他咬着牙,眉头紧锁,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他的脸,没入白皙的胸口。

    李长水从门外走来,停在陈行止十米外的地方,喊道:“行止?”

    池内无人应答,李长水又叫了几声,心道不妙,立刻上前,捞起陈行止的手臂探其脉息,只见两道真气相互激荡,黑气已从表面钻入他的筋脉里上蹿下跳。她心中一紧,迅速点下数处穴位,将陈行止从水中扶起,放在地面的净灵石上。

    陈行止意识清醒时便见李长水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模样焦躁不已。见他醒了,她松了口气,面上却冷冷道:“先前你不是说已经压制住了吗?怎么又复原了?”

    陈行止眼神晦滞,声音沙哑道:“师尊,我……我控制不住它。”

    自昨日与姬左权一见后,他便心神不宁,一闭上眼便是易胜死在他面前的幻象。他担忧她,又怕前去找她被姬左权跟踪。他只能待在长留山,什么都做不了。

    “不能控制也要控制住,你如今只是魔气侵扰,尚未真正入魔,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会尽量帮你找到其他应对的法子,你只需要安心修炼,平日多泡天池以涤荡魔气,其他的交给我即可。”

    陈行止坐起身,右手攒着湿透的衣领,无言以对。李长水看着他的模样,又气又心疼:“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你,或许这本是我之过,当初不该阻碍你帮助易胜,致使你心生魔障。魔气难除,若是他人知道,轻则废你武功,重则取你性命!就这样你还去接近易胜,你明知她是你产生魔气的来源,还与她纠缠不清!”

    李长水越说越怒,陈行止连忙跪倒在地,声音少见地带上了惊慌。

    “弟子不孝,但弟子实在放不下她。我与易胜年少相识,我怎能不顾她的安危!”

    李长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你并非三大门后人,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我知你因易胜出身与你相似而对她格外在意,但你要明白,她的选择皆出于己心,你若强行介入,反会令她为难。你以为你数次寻她、欲退出长留山与她退隐的事情我不知吗?”

    锦袍上的水珠悄然滴落,溅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意像冷风一样,从陈行止的膝盖开始,慢慢向上攀爬,直到浸透他全身。

    “你对易胜有情,我们皆知,但她可有回应?她若有意,岂会不回应你?你却因她茶饭不思,甚至想要舍弃你百年来好不容易登上的高位。我力排众议,为你争取大弟子与三玄之位,你是如何回报我?”

    句句质问如针尖般刺入陈行止耳中,他低下头,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地,声声作响。

    他被囚禁的那一个月,努力地想要冲破李长水下的禁制,却徒劳无功。每当有弟子路过,他便急切询问易胜的下落,得知她还没找到时,他便靠在墙上又哭又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中的恐惧与日俱增,生怕下次听到的便是她的死讯。每当有人经过,他的心便如被抽紧般悸动,那种未知的恐惧让他濒临绝望。

    直到李长水再次出现。

    那时他已失去意识,对所作所为浑然不觉。待他清醒时,只见一名弟子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李长水站在门外惊愕地看着他。

    “你……你入魔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惊慌失措,身体动弹不得。李长水上前探了探弟子的鼻息,见尚存气息才松了口气,随即迅速封锁了天池。

    她看向陈行止,等他给一个解释。

    陈行止闭上眼,再次睁眼时眼中的惊慌已然褪去,他跪在地上:“掌门,我自愿退出长留。”

    回应他的是李长水的一巴掌。

    “清醒了没?”李长水问他。

    陈行止看着地上的人影,泪从眼中不停地落下。李长水将他扶起,问他:“这种情况多久了?”

    陈行止整日浑浑噩噩,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双目空洞地看着地面。李长水叹气道:“我们已废除易胜武功,将她逐出师门,并未伤她性命。”

    听闻此话,陈行止立刻回神,激动道:“我要去找她!”

    李长水死死拽住他的衣领,冷声道:“你怎么找她?你这副模样去,你确定不会伤害她?”

    陈行止停下动作,无措地看着她,口中喃喃重复着:“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长水叹息一声:“我不会放弃你,我会想办法帮你祛除魔气。在你稳定之前,不要再想其他事情。”

    随后一个月,他努力地配合治疗,天池的水泡起来极为痛苦,月圆之夜时,疼痛更是加倍,他痛得蜷缩在一起,池边的石壁被他的指甲抠出道道划痕。

    他险些撑不住,但想到易胜,他又忍了下来。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见到她,一定要见到她。

    死寂之后,李长水长叹一声。

    “行止,我从未放弃过你,也希望你不要放弃自己。魔气会祛除,易胜你也慢慢将她忘了吧。”

    陈行止没有出声,李长水见他情绪稳定下来,道:“换身衣服随我去昆仑山,宗主要我们前去商讨事宜,多半与易胜有关,你小心注意,不要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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