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寝宫内,湿热的风缓缓爬进,苟延残喘了会,便悄然消逝。

    易胜看着屋外此起彼伏的土楼,居民疲惫不堪的面容浮现在她的脑海,她心中不由一恸。龙起观察她的神色,敛下眸中的暗色,道:“我知不周山之人在追杀你,为了不被他们忌恨,我们是不得已之下才与之配合。”

    他负手看向远方,回忆道:“二十年前,厌火国遭受大夜弥天之灾,自此气候骤变,四季皆炎热如火。我身为厌火国人,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投靠他国。后来好不容易得到机会重回故土,却发现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我无法改变国民的命运……就在此时,不周山的人出现,承诺帮助我们找到恢复的办法,然而终究徒劳无功。”

    “民间传颂都在说你是一位博施济众的善人,我便想,或许你能为我们带来一线生机。但寻找你并非易事,直到不周山张贴了你的通缉令,我才意识到,这或许是我能见到你的唯一机会。”

    他叹息一声,继续道:“不周山人传授给我们的阵法,目的便是在你路过此地时将你缉拿。但你与厌火国并无仇怨,我自然不会加害于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拯救厌火国于水深火热之中。”

    离决战之日已不足八天,时间紧迫。易胜沉思片刻,开口:“我会尽力帮助你们,但我不能久留。而且……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到。”

    “万玄只需尽力即可。”见易胜答应,龙起鞠躬道,“龙起在此替厌火国的百姓谢过。”

    易胜心中仍有些担忧:“我想先见一下我的狗。”

    龙起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宫女去安排。宫女行礼退下,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易胜和龙起两人相对而立。

    龙起转身,走到屋内,坐在桌前开始细致地冲泡茶水。茶香袅袅,弥漫在空气中。

    易胜站在门口思索,按照他们所言,厌火国自大夜弥天之后,便陷入了漫长的干旱之中。然而,她心中却涌起一股疑惑:若真与大夜弥天有关,那为何被大爷弥天笼罩的其他地方却未曾出现此种异象?

    厌火国干旱是人为造成的天灾,应该从二十年前的大夜弥天开始查起,然而,施展大夜弥天的符砚早已随着一线天隐匿于暗处,无从寻觅,更别提找其解决问题了。

    裴首席见多识广,要去问下她吗?

    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宫女抱着跳跳出现在她面前,跳跳原本躺在宫女怀中不断抖动,见到易胜后兴奋地“汪”了一声,挣扎着跳了下来,在易胜腿边欢快地打转。

    易胜弯下腰,摸着它的头,宫女笑道:“丞相大人刚带回来时,跳跳殿下整只狗蔫蔫的,我们喂它吃了点东西,就好起来了,一直蹦蹦跳跳的,可真可爱。”

    易胜摸着跳跳的手一顿,她抬头问她:“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跳跳是老人家取的,她从醒来到现在没有提到它叫跳跳,她为何知道?

    宫女神色一僵,看向龙起,龙起微微挥手,示意她退下。他搭在桌子上的手指轻轻点动,随后带着一丝歉意道:“厌火国如今四面楚歌,对外来人自然格外谨慎,因此多有监视,抱歉。”

    易胜轻轻摇头,表示理解:“无碍,我能理解你们的做法。”

    龙起站起身,向易胜告辞道:“天色不早,我便不打扰你了。今日请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继续探讨此事。”

    易胜望向屋外,太阳西沉,夕阳映在土楼上犹如大片的水渍,四周死寂无声,若不是有人在,她险些以为这是一座空城。

    “嘭——”一声巨响回荡在大殿之外,紧接着,一块玉石咕噜噜地滚入中央。众人闻声纷纷向门外望去,只见姬左权与姬商姗姗来迟,二人站在门口,相似的面容上是不同的神情。

    姬左权傲然而立,面上带着一丝讥讽;而姬商则面露迟疑,似乎不敢踏进殿内一步。

    殿内众人皆保持沉默,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高位之上的人,期待着他的态度。见他尚未表态,裴见昭轻摇折扇,正欲开口,便听李长水诧异道:“姬首席,你扔块石头来做什么?”

    姬左权冷笑一声,并未直接回答。他大步迈进殿内,单手一挥,那玉石之上竟凭空浮现出几排名字,众人望去,上面所书皆是姬家与易家之人。

    他高声宣布:“易家、姬家以四大家族之名,联名要求昆仑山斩杀易胜!”

    此言一出,陈行止惊得脸色一变,脚步微动欲上前理论。李长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谢尘鞅亦是一脸震惊,她没想到姬左权竟会率先找到易家,联合在大殿之上公然挑衅甘戎。裴见昭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好奇道:“姬首席所做之事,可有与谢掌门商量?”

    “我并不知晓。”谢尘鞅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知。裴见昭又追问道:“那你可知今日三门聚会的真正目的?”

    在场众人皆保持沉默,易胜与姬左权约战之事早已传开,他们都知道与此事有关,但内情却不得而知。

    裴见昭轻叹一声,道:“前几日,我外出采购时偶然路过禅平镇,见姬首席被打得血流如注,便出手相救。询问缘由后得知,他竟因误信易胜加入天下无道之事而前去寻衅,将易胜打得半死。好在现场有人及时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裴见昭,你可真会避重就轻。”见众人目光皆被裴见昭吸引,姬左权冷冷嘲讽,“你为何不说易胜武功仍在?为何不说现场救她的那个人就是天下无道的头目扶危!”

    他的话语落下,现场一片寂静。半晌,李长水才开口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若没有武功,岂敢与你约架?”

    李长水此话有故意激怒姬左权的嫌疑,姬左权原本没打算理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怒道:“李长水,你身为掌门,可知你在说什么?当初太上殿下令废除易胜武功,如今你不关心她武功为何还在,反而说出此等莫名其妙之语。”

    说完,他抬头看向高位之上的甘戎,沉声道:“还请宗主给个解释。”

    谢尘鞅走上前来,对甘戎行了一礼,随后道:“当时废除易胜武功时,我与李掌门皆已查探过,宗主确实已废除易胜武功无疑。姬首席如此笃定,极大可能是有人假扮易胜引他上钩。”

    “却有此理。”裴见昭笑道,“谢掌门当真聪慧,不过也真是如此,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姬首席早成了扶危刀下亡魂,看来背后主谋是天下无道了。”

    姬左权愤恨地看向谢尘鞅,冷笑道:“她是不是易胜,我能不知?”他将伤口扒开,露出里面的伤,“我胸口的剑伤,难不成也是他人假扮易胜留下的?”

    “哎呀。”裴见昭连忙用折扇遮住眼,“姬首席,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做出如此轻浮之举?”

    “此非剑伤,而乃刀伤。”陈行止观察姬左权胸口的伤痕,“姬首席胸口的伤并非司空剑所留下。”

    “我有说这是她的剑所留下?”

    “不是她的剑,难不成是你的?”李长水被他的话逗笑,随后一顿,收敛笑容,上前查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还真是万玄的真气。”

    “她已被逐出昆仑山,何以称得上万玄?叫她一声孽障都不为过!”

    “不对啊,她武功确是被废了。”李长水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百思不得其解,“易胜的本元已经被抽出,怎么可能再有修炼的可能?况且她武功仍在的话,怎么会打不过你。”

    姬左权假装没有听到她最后一句的嘲讽,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台上的人影:“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得问问宗主您了。”

    微风轻轻拂过,带起殿上那人的衣角。甘戎缓缓睁开了眼,眸中冷若冰霜,直视着姬左权,一字一句地道:“我确实未废除她的武功。”

    一句话落下,满堂皆惊,裴见昭诧异道:“宗主,你……”

    姬左权笑了几声,眼露阴狠:“太上殿的旨意,宗主你为何要违背?易胜杀害正誉,罪行滔天,理应千刀万剐!当初同意废她武功,逐她出门,已是我最大的让步。而你,却暗中包庇,任由易胜逍遥法外,仗着太上殿四位长老不问俗事,以权谋私。如今事情败露,若太上殿知晓,你觉得你还能稳坐宗主之位吗?”

    他这番话意图极其明显,在坐众人惊诧之后,各怀心思。谢尘鞅面无表情,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裴见昭则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李长水紧握陈行止的手,示意他冷静;而姬商则始终沉默地站在姬左权身侧,不发一言。

    片刻后,甘戎开口,说出了句众人皆未想到的话:“这就是太上殿的授意。”

    “什么?”姬左权一愣,显然不信,他嘲讽道,“宗主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欺骗到我们?太上殿四位长老平时嫌少露面,自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无人能逃过长老的法眼。”甘戎迈步从台上走下,“你若不信,大可请命相见,问问长老是何原因,至于她加入天下无道一事,我自会查明,不劳姬首席操心。”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姬左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站在殿内,裴见昭上前用折扇拍拍他,长叹一声。

    姬左权狠狠地剐了她一眼,随后环视着大殿内的人,怒道:“易胜杀了姬正誉,为什么你们还如此纵容她?”

    经姬左权这么一闹,谢尘鞅颜面尽失,她没有告别便挥袖而去。见连谢尘鞅都没有替他说话,姬左权内心对易胜的恨意更深一层。

    “你们现在置身事外,无动于衷,迟早有一天,易胜也会像对付姬家一样对付你们,她迟早会毁了三大门!你们就等着火烧到自己头上吧!”

    愤怒说完,姬左权踏步离去,李长水凑到裴见昭身边,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不过也能猜出个一二。”裴见昭自然不能直接说明,她装模作样地分析道,“之前与一线天的大战,我们损失惨重,如今又面临天下无道的威胁,可谓是腹背受敌。易胜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若因此废掉,实在可惜。太上殿如此做法,恐怕是想留她应对来日的危难。”

    “有理。”李长水颇为认同。

    陈行止走到李长水身边,看着姬左权的背影。李长水不赞成地摇头:“此人太疯癫了,行止,你莫学他。”

    陈行止这几日紧张的情绪终于得以放松,他点了点头。裴见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太久未见天玄,今日一见,总觉得天玄似乎哪里变了,但具体是哪又说不上来。”

    此话一出,李长水当即心脏狂跳,她不动声色道:“哪里变了?我这个做师尊的怎么不知道?”

    “或许是容貌更亮眼了。”裴见昭挥着手中的扇子,玩笑道,“李掌门也知,我们昆仑山都是粗人,像他这般貌美的男子少见,看惯了歪瓜裂枣,乍见到他,我这浑浊的老眼不由一亮。”

    李长水内心松了口气,骂道:“老眼浑浊就去治治,别盯着别人家的小辈,长留山事务繁多,我们先走了。”

    裴见昭合扇行礼,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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