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娇不是第一剑仙吗,怎么会死呢?”

    三月雪初融,白毛淋树头,孟小娇就这么死了,死在了锦城十三年。

    风靡云涌的南海一战中,死伤惨重,魔女强弩之末,被绞杀于南海礁岛。

    她死时正入春,人间好时节,后山林中开了一大片花。

    春来寒走,春天将她永远留在了南海,许是时令太美,眨眼之间,消息就如那夜纷飞大雪散落满城。

    满地银白,是夜通明,她闭眸前夕,还闻见了清新的栀子花香。

    “爹爹,她不是大英雄吗,四氏为什么要杀了她?”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回想短暂的一生,她也曾是寒南山最骄傲的存在,入门一年学会寒南山近百年符文秘法,次年精通圣君独传剑法,三年后,自创桃花心法,手握一剑,以这一剑,纵横了世间数年载。直到整个四氏倾出全力,百人围剿将其杀于南海,这荒唐的半辈子也就这么结束了。

    “圣君已故,新的圣君人选,该选定了吧?”

    “还用得着问吗?这事儿不就是板上钉钉,旧圣君死了,新圣君自然是那位......好歹手下培育出了两位‘第一天才’!”

    “第一天才”的名号既出,那人当即脸色大变:“呸呸呸,快闭嘴,这事可轮不得瞎说!”

    也难怪,第一天才这个名讳,如今已成为整个寒南山的忌讳。

    春花秋月,乌飞兔走,一直到第五年,没有人再见过她。

    毕竟,人生来死去,终究是一把骨灰,既非草木,又哪来那么多的春风吹又生呢?

    ......

    孟今觉得,自己大概率会成为重生史上死的最快的反派。

    此刻,她正安静躺在猪圈里,等死。

    大约十分钟前,她睁开眼,瞧了眼四周,当头传来一声惊雷,“她死了!就当她死了!”

    孟今被逮着脑袋晃醒,意识不清间想:她不是死了吗?

    谁又把她叫醒了?

    眼前昏黑,渐渐投映出一张五大三粗的脸,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哼,没钱没势,还敢招惹本少爷,活腻了不成?”

    “……”头顶金星旋转,这公鸭嗓如雷贯耳,“就你,除了有点姿色,天生就是卖人的命!”

    “今天的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听见没!”

    意识恢复清明之时,她终于听清了四周噼里啪啦的摔碎声,满地破罐,少年身侧跟着两个消瘦如柴的小跟班,闻言瑟缩着点头,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说出去。

    他哼一声,揪起孟今的领子,一双鼻孔恨不得将她吃入:“贱/人多作怪,还敢偷我的钱去养男宠!今天我就让你砍了你的手,让你偷个爽!”

    偷钱?

    男宠?

    什么劳什子男宠?

    孟今半死不活地想,自己什么时候干过这档子事了?

    这少年骂舒服了,将她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道,“把她给我看好了,我这就去拿东西。这东西可是表叔送我的,南疆奇毒,天下无解,专治她这么见不得人的小偷。等她没气了,我就不信她还能偷东西!”

    奇……奇毒?

    孟今霎时清醒。

    三人将她丢下,吭哧吭哧离开了此地。一排青瓦土墙立在眼前,她扶墙撑起身,这才认清周围的状况。

    日暮时分,天色渐暗,她正躺在猪圈里,四周空无一人。

    孟今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两只腿痛的无法动弹。

    她第一时间检查了身体,从脸上抹下了一大把泥水,臭气难闻。

    幸好幸好,这具身体并非残疾,只是太弱了些。

    费尽力气,她总算坐起了身,低头一看,手臂上多出了一条古怪的血线。

    长线蔓延至胳膊,似是血浸染出来,但仔细一瞧,又并非是以任何东西为媒画就,而是从原身的胳膊中自己长出来的。

    孟今先是觉着奇怪,不过这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符号很快就与脑子里的记忆对上。

    她并非误入此人的身体,而是被复活了!

    她原是死了,魂魄化作云烟游荡于世,有人动用了禁术,为她献祭了一命,却并非原身。

    而原身已是将死之人,偏偏就在方才,被那少年一脚踹死,自己的魂魄恰好路过,顺势就附了上来。

    孟今头痛。

    这到底是有多么弱不禁风。

    孟小娇啊孟小娇,你好歹是个堂堂百鬼魔女,不就复个活,至于这么心痒难耐吗?

    虽说她名声是差了些,但当年南海一战是她自愿入阵,身死无地,什么杀人如麻,蛇蝎心肠,真是冤枉。她一不作祟,二不害人,只想闭眼好好安息,这天上地下到哪还找得到一个比她还想死的大魔头?

    孟今杵着下巴思索,不过她上辈子无亲无友,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让别人愿意以命相报的好事,更不认识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好人,到底是哪位大公无私的英雄好汉愿意为了救她牺牲自我?

    莫不是她的某位信徒迷弟?她心想。

    不过眼下棘手的是,她上了对方的身,这就相当于夺舍了,无论原身死没死,她都得按照惯例,完成原身未了的心愿。否则受到天道制裁,她将活不过明年的今日!

    孟今头痛不已。

    人都死了,让她上哪去完成心愿啊?

    难不成还要她上地府亲自将人逮回来问?

    她抓了一把头发,盯着手腕上的红线再次确认了两眼,趴在地上无奈道:你选错人了啊。

    祸不单行,眼下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很快,十分钟前离开的三人就会将一杯剧毒灌入她的肚子里。

    而她如今被定住双脚困在此地,只能安静等死。

    孟今直起身,连着在心中咆哮了数声:真是岂有此理!

    灰瓦土墙,想活,她只能自救。

    她转过头,此时,离开的三人已经回来了,跨过猪圈的门,将一碗泛着黑色气泡的奇怪东西端至她眼前。

    她动弹不得,正如砧板上待宰的鱼殂,任人宰割。

    少年抬起孟今的下巴,冰凉的瓷碗触上唇,伴随着他脸上愈渐扭曲的笑容,“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孟今负在身后的手轻轻一翻,眉头紧皱。

    怎么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见她不从,少年掐开她的嘴,声如洪雷炸起:“怕什么,不就杀个人?都给我来搭把手!”

    “不就是一个穷逼,死的只不过是一个贱民,什么也不是,就算告诉父亲又怎么了!”

    孟今身子一抖,寒意横生,她力气不及对方大,挣扎中掀翻了腿边的罐子。

    吧嗒一声,她振起身来,一面抓着头,作出狰狞的表情,双目猩红瞪向对方:“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少年被她的模样吓了跳:“你……你疯了不成!”

    他心有余悸,松开孟今道,“本公子也并非心狠手辣,瞧你模样实在不错,杀了的确可惜。你如今若是想开了,同意嫁我做妾室,本公子今日就不为难你。”

    嫁人?妾室?

    孟今明白过来,又故作惊恐,抱住自己的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娶我!”

    “娶你?”少年鼻子里哼出一气,“本公子娶你,那是你的福气,要不看你长的标志,又不是那些凡夫俗女,本公子怎么可能看上你?”

    他站的高高的,叉着腰,仰着头将鼻子往天上一指:“那群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整天整眼满心都想着那姓谢的,那姓谢的有什么好的!他除了长的比本公子帅一点,凭什么就有一沓子的姑娘瞧上她!”

    “本公子最看不起那些胭脂俗粉的女人,碰一下都恶心!”

    此人口中的谢氏,让她莫名想起了一位故人。

    孟今心头狠狠一抽,但眼下情况危机,当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少年一听怒了,“难不成你也喜欢他?不可能,我明明就亲耳听你说过他坏话!”

    “居然还想骗我,今日是留不得你了,酒来!”

    孟今伸手制止,“阁下请慢!”

    谢寄欢啊谢寄欢,就当你欠下我的,今日只好借你名号一用。

    她昧着良心道:“我不仅喜欢他我还与他有染,早已私定终身,说他坏话是因为我们两个吵架了。”

    “我就喜欢他那样的,长得又高又帅本事又强,我每天都在想着嫁给他,你现在碰我觉得恶不恶心?”

    心一狠气都不带喘。

    “怎……怎么可能!”公子呼吸一滞,仿佛收到了莫大的打击,“你这贱/人一定是怕死诓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来人,毒死她!”

    他一手撬开孟今的嘴,说着就要灌下去。

    “且慢!”孟今咬紧牙关。

    “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我若说的是真的,你也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样的吧!”

    少年的手果然一顿。

    “公子。”左旁的小弟牵了牵他的衣裳,“她说的好像是真的。”

    少年神色扭曲起来,在二人的怂恿下,一把扔开孟今,掏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

    圆形镜子小巧精致,发出一寸淡光,身旁的小弟迅速退开两侧,闭实了嘴。

    孟今有些惊骇,寒南山的人,竟如此避他如蛇蝎猛虎。

    普通事物附上灵气,便成了弟子们能够得心应手的法器。此为通灵镜,外观模样似普通铜镜,却是弟子们可以用来相互联系彼此的媒介。

    深吸一口气,少年闭上眼,半晌,朝着镜子凝聚了一团烟气,道:“喂。”

    “姓谢的,她说她,爱你。”

    说罢,抱着烫手山芋一般将镜子扔了出去。

    血色沁入铜色之中,铜镜散发出淡红色赤光。

    空气中静默了良久。

    “是的……”孟今眉梢一抽,说这话的时候,手都在抖,“他说的没错,我爱慕你,心悦你已久。”

    就当少年按耐不住,将铜镜怼到孟今脸上之际,镜面传出水纹一样的波动,飘出了一声懒散低沉,悦耳的笑,勾人心魄。

    “好。”

    一个字,铜镜瞬息碎为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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