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如今是一畦月季,还有一圆形木架,爬满了金银花。老槐树让阳光从枝叶间漏下,形成“花荫凉”,保护它的小邻居。

    ——宗璞《我爱燕园》

    农历四月初八,宴会当日。

    “就你会贫嘴,这是杳杳小姐接手妄春山的第一次宴会,都打起精神,不要丢杳杳小姐的脸,更要对得起自己的工资,知道了吗?”

    这不仅仅是杳杳小姐的第一次,也是林舒的第一次。自从上次出了吴道义的事情,杳杳小姐不仅提拔她掌管后院大小事宜,也给她涨了工资,就连妄春山所有的员工也都水涨船高。家中因她是女生,便早早地让她出来打工,当年来到妄春山也才18岁,谢文山念她年纪小,便出资让她读了大学,还收她为徒,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珍惜妄春山和杳杳,杳杳从来都是把她当一家人。

    妄春山分前院、后院和内院,每个院子都有三层高,且自带花园,曲径通幽;原本于叔是负责所有院子,杳杳接手妄春山之后,便责任划分,前院因院中的百年槐树,生生不息,蝉鸣不断,取名槐院,由于叔的儿子,于正亚负责;后院取名“云溪院”,为纪念太婆和外婆,各自于她们的名字取一字,由林舒姐负责;内院改名“又春院”,专供贵宾和自己人使用的高级雅间,也就现在大家所说的VIP;还是由于叔亲自管着,并统筹妄春山的大小事宜。

    —--

    内院,又春院

    谢文山大概是太高兴了,杳杳今天是以“妄春山”的继承人正儿八经举办的第一次宴会,早饭吃了一大碗银丝面,就连鸡汤也都喝光了。今天的早饭是杳杳亲自做的,银丝面也是于叔用细口面刀滚轧成的。配上杳杳熬煮三小时的鸡汤,鸡汤清澈不腻,再加上香菇的独特香味,不提多好吃了。

    更奇怪的是,傅彧迟不知何时来的,谢文山平时就不待见傅家人。此时他们居然可以相安无事,看到杳杳站在门口,对着傅彧迟闻言一笑,“杳杳亲自下厨,做的鸡汤银丝面。不知道傅三少没吃早餐就过来,只做了两人份,都被我们爷孙俩吃光了。”

    杳杳忍笑,鸡汤银丝面还有一大半在后厨呢,想不到老爷子也有这么记仇的时候。

    傅彧迟也不尴尬,还特别有风度地接话,“是我来迟了,不然还能吃到杳杳的手艺。看您这样,不用尝就知道杳杳的手艺不俗。”

    谢文山眼角微微扬起,“哪里能比得上傅家的有名御厨,自家人爱吃口味,不登大雅之堂,最是俗气不过。”

    傅彧迟从容一笑,“俗世之中,所谓雅并非必然要回避俗气,而是能够在俗世间发现雅致之美。”

    谢文山十分不客气地接受了傅彧迟的恭维。

    一旁的杳杳快要忍不住了,她发现自家老爷子和傅彧迟还是有共通之处,腹黑外加厚脸皮。

    “厨房里还有呢,我去端给你。”杳杳说着便要走出,傅彧迟转角便拉住了她的手腕,“我陪你一起去,你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嗯,也行。”直到走到后厨,他才感慨道,“看来你外公是不大喜欢我的。”

    “你才知道吗?”杳杳会心一笑。

    “那不知杳杳可否替我美言几句,我可以叫你杳杳吧。”

    “你都叫了,还问我?我外公就是想找你茬,谁叫你非得要娶我呢?”

    傅彧迟怔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轻笑出来,“我不止非得要,还有想早点娶你进门做我的夫人。”

    “你...你还吃不吃了,”杳杳脸上瞬间爬满了红晕,“我才不想嫁呢!”

    傅彧迟叹了一口气,眼神颇有幽怨,“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香气了,你外公非说没有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一日精华在于早餐啊!”

    “呐,鸡汤银丝面在锅里,还有槐花做的槐花粑粑。”杳杳指着旁边槐花式样的盘子对他说,“今天宴会的主题是时花宴,但今日大多数的菜色都以槐花为主。而且还有新菜,都没有吃过的。这是槐花粑粑,你吃试试,好不好吃。”

    “好吃,很好吃。”看着她的动作,唇边的笑意渐盛,连眼角的眉梢都不可控地流露出笑意,“今天我很开心。”

    “……”,从他的话语中,从未有过的异样悄然划过杳杳的心里,不痛不痒,但又十分戳人心尖。

    —--

    今年雨季提前来临,大大小小的雨也下过好几场了,地面上还有些许湿漉漉的水迹。但即使这样,来参加的宴会的宾客络绎不绝,名单上大多数都是京市的老饕餮,挑嘴的很,为了可以早早的吃到美食,来得甚是早;不在名单上的食客都是看在妄春山的百年招牌上,也会不惜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只为品尝一口美食。自然,这些人中也有来找碴的,比如段家,再比如段毓盈。

    妄春山外的车位已停满,许多车子因此被贴了罚单。宴会举办的地方是在前院“槐院”,距离午宴还有一小时,已有不少宾客已落座。

    “都盯着点,客人们都来了,检查好帖子,见帖入座。”于叔严肃地说,“今日后院和内院都不营业,都来槐院帮忙。”

    于叔一转身,见到来人,立刻端起笑脸,“丛老,您来了,快里边请。”

    “听说今日是妄春山的继承人办的宴会,之前圈里传言,谢老没有继承人,打算过继。怎么突然就有了继承人,我们这些老的,还担心呢。”丛老小声低沉地说道,“还有谢老的女儿回来了?”

    丛鹤文老先生看着也不过五十许,是京市京华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可以说是典型的美食迷,妥妥的一枚“吃货”。他对美食有着非常独特的见解和品味,不论是古代的宫廷菜肴还是现代的创意料理,丛老都能够品出其中的细腻和精妙之处。他喜欢尝试各种不同的菜系和食材,以满足自己对美食的追求。正因为如此,他在美食界成了备受瞩目的知名人物,深受众多美食爱好者的景仰。

    于叔与丛老还没寒暄了两句,扭头就看见了于叔身旁年轻的姑娘,眼睛突然一亮,“这位是?怎么突然没有见到过。”

    丛老这么一问,于叔一脸高深莫测,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咱们妄春山唯一的继承人,程颂宜,小名杳杳,是我们先生的唯一的外孙女。杳杳,这是圈内有名的老饕客。”

    两人一听到对双方的介绍,眼睛都一亮,丛老立马伸手道,“原来是杳杳呀,十五前程家举办家宴的时候,我还见过你,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我呀,最近在外地学习,消息都不灵通了,杳杳是什么时候开始接手妄春山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

    杳杳笑得矜持,“之前一直在跟在外公身边学习,还没出师呢!最近才开始接手妄春山,许多事还不懂,也都是从头开始学。”

    丛老握着杳杳的手,摇了摇头,“杳杳说得太谦虚了。”随即,问候家里人,“好长时间都没来妄春山吃饭了,谢老先生可还好?”

    杳杳莞尔一笑,“外公前些日子住了院,现已出院,一切都好。”

    丛老还想继续询问,于叔咳嗽了一声,丛老抬头望向于叔,略带歉意,连忙松了手,“是我太激动了,实在抱歉。”

    “无妨,您是长辈。这边请,特意给您留了最好的位置。”

    “好!好!好!就等你这句话,今天可以大饱眼福和口福了。”丛老开怀大笑道,“还有,谢老有了继承人,那我们这些饕客们可以安心咯。”

    “谁说不是呢?”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继续说道,“丛老,好久不见呀,好几日没见了,上次月上梢的宴会没有看到您,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你了,我们得多喝几杯,这次可没机会逃了。”

    “嘿,柳老头,好久不见!多日不见踪影,不知最近在哪高就呢。”说完,他们一起走向宴会地点。杳杳和于叔跟在他们身后,槐院路两旁种满了翠竹,百年槐树仍然挺立着,高大挺拔,槐花的香气恰到好处,远处的假山和亭台自成一道风景线。庭院中还传来潺潺流水声,仿佛置身于仙境般的美景。

    走进宴会地点,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桌上已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点心和茶水,令人垂涎欲滴。

    随即,客人陆续到达。

    内院,又春院

    另一边,傅彧迟吃完早餐之后,便在“又春院”同谢文山下棋,老爷子看着他一脸不怀好意,“你这步棋走错了,不会下棋还要硬撑。你还是需要多多练习,日子长着呢!”

    傅彧迟一脸无奈,“谢老,你说得对,我的确需要多练习,还需要您多指导。”

    “哼,油嘴滑舌,真不知道杳杳怎么同意嫁给你。”谢文山抬头瞪向他,“不下了,没意思。”

    于正亚快步走进院中,轻声道,“师傅,宴会快开始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哦,好。杳杳在槐院吗?”

    “对的,杳杳小姐和我爸都在云溪院招待客人,这次来名帖上的人都来了,还有一些新食客呢,杳杳小姐让我来接师傅过去。”于正亚不自然地看向傅彧迟,“段家段毓盈也来了,正在槐院跟杳杳小姐聊天,看样子不大和谐。”

    “我会解决段家,我跟她不会有任何关系。”他收敛起笑意,便匆匆转身去往槐院,谢文山和于正亚看到他一走,也随即跟上去。

    “我们也赶紧跟上去……”

    槐院

    “程颂宜,你不喜欢傅彧迟,为什么还占着婚约不放。”段毓盈一脸的趾高气扬,不屑地问,“你也只不过是个做饭的厨子,傅家又是外交世家,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强扭的瓜不甜,你不如放手,我可以给你介绍更适合你的……厨子?”

    “说你蠢不自知,都是高估你了。强扭的瓜是不甜,但是解渴呀。”

    “哼,我劝你还是离开傅彧迟,你们不是一路人,听说你大学都没有上完,就跟你外公学当厨子了,一身的油烟味,难闻死了。”

    杳杳淡定从容道,“你还真是天真的很,厨子怎么了,怎么,那么瞧不起厨子,你来我们妄春山干吗。出丑吗?今天来我们妄春山的客人,也都是圈子里有名有脸的人物,今日你说的话,不用出这个大门,就会传遍整个京市。到时候是你们段家丢人还是我们妄春山丢人,你心里清楚得很,也不用我多说。毕竟对牛弹琴,多说无益。”

    “真应该让傅爷爷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我有没有不用你费心,我上有外公、爷爷和父母和教育我,轮不到你来操心。”话音一转,肯定道,“于叔,段家不在邀请名单上吧。”

    “是的,名单上没有段家。”

    “于叔,既然如此,报警吧,就说段家私闯民宅,聚众闹事,滋事挑衅应该也可以被拘留,段小姐是成年人,应该有为自己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的能力了。”

    “好嘞,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段毓盈咬着娇唇,湿漉漉地眼眶微微发红,一脸的纯良无害,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姐姐不喜欢彧迟哥哥,我肯定不会来找你的,我虽然喜欢他,但是我肯定不会跟姐姐抢的......,姐姐可千万不要报警呀”

    杳杳看到远处来的人,才反映到,原来是做戏,这下可好玩了。

    他把脚步跨得很急,神态担忧,三步跨一步地走到杳杳面前,“受欺负了吗?”

    “彧迟哥哥,我不是故意惹姐姐生气的……”

    “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你,我不喜欢你,更不可能娶你为妻。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不会顾及爷爷和你们段家的情分,到时候,你还能不能继续以段家三小姐的身份活着,我就不能保证了。”他眼帘微低,鼻梁高挺,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却又暗藏着锋利寒意。

    周围的人不明事情真相,只看段家三小姐一脸委屈,也有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个,程二小姐,你看段小姐都哭成这样了,何必呢?”

    说话的人又接着说,“段小姐,都跟您道歉了,何必要报警呢?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就是啊,就是……”周围的人异口同声道,“段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必要闹这么大吧。”

    杳杳懒得理这些人,表情丝毫未变,素手轻抬握着傅彧迟的手;轻掀眼皮,冷漠地撇了对方,对着段毓盈轻蔑一笑,“今日我在这里也向全京市的人宣布,也警告一些人,但凡今后有人觊觎我的未婚夫,可以一试,代价是什么我就不能保证了。”

    又接着说,“我不仅仅只是程家二小姐,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谢家虽然世代都是厨子,但厨子也有区分,段小姐如果不了解,可以回去问问段老爷子,招惹谢家是什么后果。”

    “哦,还有你们段家、江家还有郑家利用吴道义偷取妄春山食谱的事情,也烦请段小姐告知你们段家人,这笔账谢家记住了。”杳杳突然走向段毓盈,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傅彧迟永远都不会娶你,即使程傅两家没有婚约。”

    段毓盈脸色微变,她原本是想让程二小姐当众难堪,但眼前的情况却让她感到棘手。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杳杳嘴角半勾,开口对着众人打了招呼,仅仅止于礼仪,并示意道,“于叔,宴会时间到了,请各位入席吧。今日让大家见笑了,见谅!”

    杳杳淡淡的表情和语气,丝毫情面未留,“至于段小姐,不请自来,有失礼节,就不留了,请便。”

    “不需要,走就走,你们妄春山也存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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